第 16 章
确如龙三所言，鹿爻灵力低微，即便有无影衣傍身，他也没能逃多远，两个人一起刚出了东海就摔在了海岸上。
鹿爻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爬到夜云重的身边。
“夜云重，夜云重，你没事吧？”
夜云重脸色煞白，他微微睁开眼，见鹿爻担忧的神色，他忍不住心疼起来。
“你别怕，我没事，”他有气无力道，说话时还强自扯了一抹笑出来，“只是龙三马上就会追来，我们不能在这儿逗留太长时间。”
夜云重的伤势很重，说话都有心无力了。
鹿爻心思单纯，但也不傻，见夜云重不想让他担心，他也赶紧抹去眼泪，向后看了看。
“那我们去哪儿呢，”这还是鹿爻第一次出山门，除了长云他也不知道别的去处了。
“我们去那儿，”夜云重撑着身子，想了想，指着前方道，“我们去妖族，在他们被驱至恶灵渊之前盘踞之地。”
“那是哪儿？”鹿爻问。
“万妖谷。”
自三界分明，仙居天界，人在凡间，妖则聚在万妖谷。
万妖谷正如其名，是妖族聚集的山谷，山谷迷障重重，险象环生，别说仙族不敢轻易踏入，就连妖，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需得妖王首肯，得了令牌才可进入，妖族的令牌就像是凡间的通关文牒，过各个山口都需要查验，随身携带，它还有个特别的作用，那就是免受谷中瘴气所侵。
时隔万年之久，万妖谷早已荒芜，可有毒的瘴气反而滋长起来，不断向外蔓延。
毒瘴是因地势而起，根本无法祛除，故而仙界也不愿为此费心，搁置在此。
万妖谷后又被人称作死亡谷，因为无论进去的是仙是妖，皆不能存活下来，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到这里来，包括附近的飞禽走兽，沾上一点儿毒瘴，都会全身溃烂而死，可怖至极。
鹿爻扶着夜云重站在万妖谷外，看着山谷里迷雾漫天，他眉头紧锁了。
“夜云重，里面雾气好大，”鹿爻道。
“那是有毒的瘴气，不过你别怕，无影衣会在你周身形成一个天然屏障，那毒瘴绝伤不了你，”夜云重声音极弱，为了来此，他又消耗了不少的灵力。
要不是怕鹿爻一个人应付不来，他早就倒下了。
“那你呢，”鹿爻担心道。
“我是蛟族太子，这区区毒瘴还伤不了我，放心吧，”说着，夜云重在鹿爻的搀扶下，进了万妖谷。
他们刚一踏进去，白龙火凤就追了过来。
雉虎的鼻子灵敏至极，要说追踪，别的灵兽是万万不能与之相较的。
“你不要命啦，”火凤拦住想要追进去的白龙，“这是万妖谷，他们俩一个凡人，一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伤患，想要在这里头活下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白龙一听是万妖谷，畏惧地往后又退了两步。
“那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交差？”白龙似乎还有点儿不甘心，“好不容易追上他们。”
“那也是没法儿，这夜云重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没了内丹精元，他在里面根本撑不了多久，何况还带了个累赘，”火凤道，“这样，你先带人守在这儿，以防他们出来，我回东海向三太子报告这里的情况，由他裁夺。”
“你真要留我一个在这儿啊，”白龙朝里看看，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要不我守在这儿，你回去向三太子说明这里的情况？”
“刚才三太子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我，我怕我应付不来，”白龙怯懦道。
看他这不成才的样子，火凤就来气，想不通万年前怎么就和他结拜，成了兄弟了。
“那要你说，究竟如何？”火凤有些不耐烦道。
“依我看，还是我们一同回去，让这些东海的兵守在这儿，”白龙一下子来了精神，“夜云重没有内丹精元可傍，修为已不剩一成，还身负重伤，就算他敢出来，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了。”
白龙在大事上糊涂，在这些个小事上却往往有些小聪明。
“好吧，我们一起回去，”火凤想了想，妥协道。
商议一番之后，两人一起离开，火凤还忍不住叮嘱白龙，见了三太子尽量不要开口说话，让他把正经事说清楚，等三太子安排就好了。
尽管火凤知道，白龙的嘴永远是不可控的存在。
鹿爻搀着夜云重进入万妖谷，一步一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以为这里会是鬼哭狼嚎，幽森恐怖，暗无天日的，没想到除了秀美的竹林，还有山溪淙淙流过。
溪水拍打着山石的声音，丝毫不亚于乐器敲击出来的声音，而且还多了些空灵之感。
鹿爻身上的疲惫以及胸口被龙三踹伤的疼痛，一下子被他抛诸脑后了，他甚至忘了现在身处何方，忘了这里是神憎鬼厌的万妖谷。
“夜云重，你看，这里的风景真美啊，”鹿爻兴奋道。
可夜云重的身子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踉跄，半天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夜云重，夜云重，”鹿爻又叫了两声，当他准备去看夜云重的状况时，夜云重随即就倒在了地上。
“夜云重，夜云重......”
等夜云重醒来时，已身处一个小木屋里头了。
他擡眼看了看这个小木屋，木屋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是齐备的，而且还干净整齐，像是有人经常来此。
按理说不应该啊，这里毒瘴无处不在，无论是仙还是妖，都是敬而远之的，所以他才敢带鹿爻进来，又怎么会有人在此处逗留呢。
“夜云重，你醒啦？”鹿爻把手里的木盆赶紧放下，过来看夜云重。
“你知不知道把我吓坏了，你一下子就晕倒了，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鹿爻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就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夜云重擡手擦去鹿爻脸上的眼泪。
“骗人，”鹿爻抓住夜云重的手，把他的袖子挽上去，胳膊上溃烂的伤口越来越大，“这是毒瘴害的，对不对？你还骗我说，毒瘴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毒瘴。”
鹿爻说着就要把身上的无影衣脱下来给夜云重。
“你这是做什么？”夜云重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没有无影衣，你会死的，可我不想让你死，”鹿爻的眼眶又红了。
“我是仙身还能扛一扛，可你是凡体，你要是脱了这无影衣，不消片刻，你就一命呜呼了，”夜云重道，“放心，我还撑得住。”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带你去长云，我知道的地方就只有那里，”鹿爻踌躇了半天，低着头道。
“你是不想给长云惹麻烦，”夜云重怎么会看不出鹿爻的那点儿心思，全摆在脸上了。
“你不怪我？”鹿爻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说来盗珠之事皆因痴云镇一事而起，若不是师父与老里长的关系，我们也不会到痴云镇，归根结底，是我们长云欠了你的。”
“不管原因为何，若是我不想，谁也不能强迫我去，”夜云重缓缓道，毒瘴在他五脏六腑内游走，每到一处，都像是有什么在大力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下都像是要连带着他的骨头都撞碎一样。
他说话前都先深呼吸一口气，他怕自己没忍住让鹿爻看出端倪来，哪怕现在他痛苦至极，他也不想看到鹿爻因为这些而掉眼泪。
“此事因痴云镇而起不假，我去盗珠也是事实，我既做下了，就敢作敢当，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想在万妖谷里怎么找到一线生机。”
“你还不如骂我几句，让我不要这么内疚，”鹿爻含着泪看着夜云重道。
“为什么骂你，就算你提议去长云，我也不会同意，眼下，我们切切实实被龙三抓住了把柄，是我们理亏，如果他真的要对长云不利，我们也没办法驳了他的去，所以，所以何必牵连更多无辜之人呢。”
鹿爻看到夜云重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在微微发颤。
“夜云重，你怎么了，”鹿爻瞬间哭的稀里哗啦的，“是我太笨了，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只会添乱，要是你没遇见我就好了，你还在当你的蛟族太子，说不定现在也已晋神，三界之中，尊贵无双，可是现在，你就要被我害死了，呜~”
刚才压制住的毒瘴，随着夜云重灵力不济，现在已经压制不住了，毒瘴在他身体里乱蹿，再加上内丹精元刚刚被毁，夜云重虚弱至极，现在他的身体就如同被撕裂一样，疼的他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安慰鹿爻。
“出去，快出去，”夜云重使出全身力气，只说了这五个字。
他不想鹿爻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他怕吓到他，他怕自己若是撑不过去，在此死去，鹿爻会因此而内疚一辈子。
鹿爻握住夜云重的手，哭着摇头，“我不，我要陪在你身边，我是你的主人，你不能赶我出去。”
夜云重痛苦已极，大汗淋漓地在这张床上翻滚着，“你要是不出去，我便自断经脉，废去一身灵根，你快出去，算我求你。”
龙三拿着夜云重的内丹精元威胁他，他也不曾说出过这个字，现在他说了，还起了作用。
鹿爻眼中的泪水让他看不清楚床上的人了，他松开他的手，慢慢走出去，他一步一回头，看着痛苦成这样的夜云重，鹿爻的心也疼痛不已。
他刚出去，夜云重就施法关上门，并在门上施术，让鹿爻没办法再进来。
他把自己的衣袖咬在嘴里，就算痛彻心扉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因为他知道，要是鹿爻听见，肯定会担心，会难过，会在心里想他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
鲜血从夜云重的七窍流出来，这让他看起来满脸血污，恐怖至极。
“你明明不想当我的灵兽，干嘛事事都要为我考虑，我大师兄不是同你说过吗，等我死了，血契就解了;你不是想让我从天上掉下来吗，你明明是想让我死的，你干嘛突然就改变心意了，只要你穿上这件无影衣，你就没事了，你为什么就不让我脱......”
鹿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哭的像个泪人似的，他知道门里的夜云重现在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愧疚。
他试了很多次，都推不开门，他知道是夜云重施了法。
无可奈何地又坐下来，眼看着天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里面仍没有什么动静。
“夜云重，你给我听着，要是你敢就这么死了，我就敢跟你一起，”鹿爻大声道，“我才不要带着愧疚一个人活着，我不要，所以你别死好不好......”
天黑了下来，木屋后面的空地上，竟生出一片绿意来，只是须臾间，那片绿色就开出了一片雪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