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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对处仙居意缱绻 剑影弄玉使吹箫

杭州城南郊。“楚山”“承天寺”后。此时早入初冬时节,月光皎皎,夜寒如水。

无相领着燕冰二人走到那梅园前。燕皓南腰佩“青釭剑”,两手搀扶着她。她则依然面蒙青纱,虽重伤未愈,但已无大碍,也有了力气,手中仍是那管玉箫。

无相合十道:“燕施主,这里就是‘逸仙居’,里面已经清扫干净,两位可在此暂住。”

燕皓南道:“多谢无相师兄。”

“贫僧还得去做晚课,失陪了!燕施主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无相又一合十,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北宫玉冰才解下面前青纱,目光却落在眼前的景致上。“皓南,你看!”

燕皓南回过头,只见面前是一典雅圆门。皎洁似水的月光下,匾额上墨绿的三个飘逸字体“逸仙居”泛着青玉的淡淡光泽。门侧还有一副七字对联。

“‘风声拂竹有琴韵,月影映梅无墨痕’。”北宫玉冰不禁念出了声。“真是好联!”

“‘风声拂竹有琴韵’。这上联,应该是丝竹姑娘曾经住过的‘听竹轩’。”说到这儿,燕皓南转头瞧着她,含笑道:“玉冰,用这一句来形容你的‘忘冷轩’,也无不可。”

北宫玉冰浅浅一笑。

两人刚一踏进“逸仙居”,顿觉眼前一亮,都已被园里的美景吸引住了。

月华如水般倾泻,洒遍了这一片梅园,更显朦胧淡雅,闪着点点银辉。在深邃孤寂的夜空下,显得静谧而安详。此时早已入冬,这一片点缀着如雪红梅的梅树,在梅园里尽情展示着自己素雅的韵致。此时其实刚入初冬,但山寺已寒,点点梅花竟已绽放,糅合着皎皎的清冷月光,呈现出一种动人心弦的别致,散发出淡淡幽香,映着月光的柔和孤冷,格外幽美空灵。园旁有三间错落有致,极为雅致的厢房,竟被梅园的幽美所掩。此时,在两人眼中,只有这片梅园。

燕皓南不由赞道:“果然是‘月影映梅无墨痕’。这幅水墨画,比起当年上官大人的‘烟雨图’,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这里比我的‘忘冷轩’要美得多了。”北宫玉冰嫣然一笑。“皓南,能住在这里,真是我们的福气。”

燕皓南点点头,含笑道:“在这里养伤,你一定恢覆得更快。”

听了这话,北宫玉冰神色却黯淡了下来,垂下眼帘。“可是,等我伤愈之后,我们还是得离开这里。”她向来万事从不萦于心,但此时方与燕皓南两心相许,却如此患得患失。

燕皓南心中也掠过一丝怅惘,柔声道:“玉冰,别想这么多。安心养伤吧!”

她却忧愁更浓,幽幽望着他,清冷的眸中尽是忧郁,轻声问道:“皓南,我们以后……真的会在一起吗?”

燕皓南的心恻然一动,也袭过几丝迷茫,淡淡一笑,扶她走入。“当然了。”

“那我想……等我们对付了‘黑衣蒙面人’和‘无常夫人’,查出了你师父的死因。做完那些该做的事后……”北宫玉冰幽幽道,“我们就回到这里,在这里隐居。”

她本生性清冷,可遇到燕皓南之后就难抑内心深处的真情。想到自己与他相恋的重重阻隔,甚是郁郁。一见这梅园幽美景致,她就十分喜欢,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与他在此了却后半生之念。

听了她这深情流露的话,想到自己与她苦恋经历种种波折,终可厮守,燕皓南心中也涌起一股温馨的柔情,轻揽她肩,含笑道:“好。我们就在这里隐居。在这里练剑,在这里合奏《血剑苍痕》。”

北宫玉冰心中甚为宽慰,他这几句话化为一股暖流,流遍了自己全身,不禁欣然微笑,一扫先前的忧郁之色,真似日暖花开,大地回春一般。

而他们却没有想到,此时,他们的师兄师姐也正在一起。城内的“祥云客栈”里,风义江和冷玉音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酒菜珍馐,烛台上火光闪烁。

冷玉音为他斟满一杯酒,脸颊微红,双睫低垂,轻声道:“义江,你怎么对覃大侠说,我是你的……你的……”

风义江微笑道:“玉音,你不想做我的妻子吗?”

“不,不是。”冷玉音面颊晕红,含笑轻声道,“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风义江注视着她,她冷艳的面容尽显含羞之意,更是娇美动人。看得他不由心神一荡,笑道:“来!玉音,我们喝一杯吧!”

冷玉音浅浅一笑,道:“义江,我们‘崆峒’弟子是不喝酒的。”

风义江自饮了一杯,微笑道:“你是‘北海神尼’的好徒弟,我不勉强你。”

听他提到“‘北海神尼’的好徒弟”,冷玉音不禁想起了北宫玉冰,心中有些担忧,一边为他斟酒,一边问道:“义江,你说九师妹上哪儿去了?怎么一直没有回‘忘冷轩’?”

风义江连连饮酒,心头却是一种苦涩滋味,叹道:“三师弟也一直没有回‘临安客栈’。”

“你是说……他们俩在一起?”冷玉音微微一怔。

“是啊!”风义江苦笑道,“他们俩情投意合,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听他这话,冷玉音就知道他对北宫玉冰馀情未了,郁郁道:“义江,你不是说,你不再想着九师妹了吗?”

风义江喝了很多酒,已微有醉意,在桌上一拍,苦笑道:“我怎么会还想着她呢?她和三师弟,才是一对!”

“义江!”冷玉音见他已微醉,笑意中含着几丝苦楚,忙一把扶住她。

“玉音!”风义江含笑注视着她,心神荡漾,道:“我现在心里只有你,难道你不信吗?”

“我相信。”冷玉音低垂眼帘,却带着甜美的嫣笑。

“那就好。”风义江倒了一杯酒,递给她,笑道,“我知道你不喝酒,但是这杯酒是我敬你的。你也不喝吗?”

冷玉音心中甜蜜,浅笑着注视着他,接了过来。“义江,我希望,我们……真的能永远在一起。”

“我答应你。”风义江微微一笑,深情地道,“干了这杯酒,我们就永不分开!”

冷玉音心底好生幸福,嫣然一笑,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风义江又喝了好几杯,笑道:“天色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说着站起身来,可身子摇摇晃晃,醉意更浓。

“义江,你醉了。”冷玉音忙将他扶稳,忧郁地注视着他。

“是吗?”风义江脸色通红,眼中全是醉意,醉态尽显。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冷玉音见他这样根本不能回去,便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他转过身凝视着她,朗目中虽有醉色,却又满含深情,柔声道:“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玉音,世间美酒虽好,又怎及你之一分?”

听他如此称赞,冷玉音心中涌起一阵温暖的甜意,也深情地凝望着他,心中炽热如火中烧,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

风义江含笑含醉凝视着她,心神一阵激荡,闪烁的烛光中她娇腮晕红,星眸樱唇,更显美艳。

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相对,深情相视。许久,许久,风义江轻轻放下了高高揽起的床帷。帷帐落下低垂,仍在微微晃动……

一阵晚风拂过,桌上的烛火一闪之后熄灭。房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清晨。“临安客栈”后院里,雨晴却一脸焦虑,急道:“二师兄!大师兄也不见了!”

一听是这事,展奂笑道:“雨晴,你别担心。大师兄和三师弟一定去办什么事了,自然会回来。”

见他并不以为异,雨晴更是急了。“可是,师兄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师姐你别急!”灵湘粲然一笑。“说不定三师兄在楚姐姐那儿,你去看看吧!或者去问问远哥哥,他神通广大,又是什么百晓生,一定知道!”

雨晴当然不像她这般盲目崇拜远无垠,焦虑丝毫不减。“也不知道师兄到底上哪儿去了!”

“逸仙居”里,燕皓南走到第三间厢房门前,道:“玉冰,你起床了吗?”

北宫玉冰将门拉开,原本还有些苍白的面颊已明显有了血色。

他心中一喜,微笑道:“看来,你的伤好得很快。”

“这里这么幽静,真是养伤的好地方。”北宫玉冰微笑道,“我也觉得好多了。”

两人并肩走进园里。此时的梅园,没有了夜色的朦胧,却别有另一番风致。阵阵寒风拂过,飘来沁人心脾的幽香。

北宫玉冰对这里的喜爱溢于言表,赞道:“这‘逸仙居’真的很美。”

“是啊!”燕皓南深有感触,叹道,“真没有想到,丝竹姑娘竟隐居在这儿。”

“丝竹姑娘是谁?武林前辈吗?”北宫玉冰久在“崆峒岛”,于五十年前的江湖旧事自然不如他了解。

“不,她不会武功。”燕皓南喟然叹道,“她是我太师娘的兄长凌子规前辈的未婚妻。凌前辈不幸牺牲后,她就带发修行,做了道姑。”(详见上一部《血剑苍痕》。)

“她一定很美,又善良。”北宫玉冰幽幽一叹。“不然,晦悟大师就不会为她出家了。”

想到这事,燕皓南长叹一声,深为惋惜。

北宫玉冰幽幽道:“她真是痴情,心中只有凌前辈一个人……”

她这话本是无心之语,可燕皓南却微微一怔。她这随意感叹的话让他随即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知己水吟,想到了师妹雨晴,想到了弱女婉青。这两日他一直焦心于北宫玉冰的伤势,一时没有心思考虑到她们。可现在一想念她们,四女回眸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让他又感到了久违的迷惘……

这时,门外传来无相的声音:“燕施主,师父师叔有请!”

燕皓南这才回过神来,道:“玉冰,你先回房休息吧!”说完便走到门口,向无相道:“有劳了!”

北宫玉冰目送他出去,幽幽一叹。适才他惘然的目光已告诉了她一切。她知道在他的心底,并没有斩断对水吟的情丝,也丝毫没有忘却雨晴和婉青。她又是失落又是无奈,轻按玉箫,悠扬又略带哀伤的箫声从唇边指间溢出。

到了“承天寺”侧堂,与晦悟丶晦空见礼之后,燕皓南在下首落座。无往上前为他奉茶。他低头一见这茶水碧绿清澈,且泛着莹莹青光,如同水波化成的美玉一般,香气也是忽浓忽浅,郁而不腻,清而不淡,道:“多谢无往师兄!”

无往憨憨一笑,道:“燕施主,师叔又想难你,让你尝尝这是什么茶。”

燕皓南擡头见晦空一脸顽皮嬉笑之色,微微一笑。“‘湘波绿’。”

“你没喝就知道了?”晦空咋舌,忽又神秘地一笑,道:“你总不知道,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吧?”

燕皓南微微一笑。“‘楚云茗’。”

“燕施主,我真是服了你了!”晦空一听,拊掌大笑。荆湘之地茶叶种类甚繁,论有名首推“碧螺春”,是以这“湘波绿”虽然茶质极佳,人们却少知其名,至于它的另一个别名,更是鲜为人知。他以为燕皓南这一下定被他难倒,没想到他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纵是晦空对茶道颇有研究,也不知道,早在五十年前,柳清商就以此茶之名作比,开始了与“镇远将军”楚云茗的一段奇缘(详见上一部《血剑苍痕》)。如今他们早结眷属,也已先后病逝。燕皓南这随口答了出来,立时想起了这件事,更想起了楚云茗夫妇的那个绝世无双的孙女水吟,想到了她那天生就不能沾酒,只能靠这“楚云茗”解酒气的病,脸色登时一黯。

晦悟虽然一直不语,此时却不忽略他的表情变化,道:“燕施主可有不解之疑难?”

燕皓南微一迟疑,抱拳道:“晚辈确有一事疑难,想向晦空大师请教。”

“你还有不懂的事吗?我才不信呢!”晦空此时已经深信他无所不知,笑着吐了吐舌头。

燕皓南抱拳道:“有一疑难怪症,让晚辈百思不得一解。”

一听有关医理,晦空顿时敛容正色,道:“老衲定当尽力为燕施主解难。”

“多谢大师。”燕皓南微一沈吟,道:“大师可见过此种怪症,天生不能沾酒,一沾酒气就晕倒,只能靠‘湘波绿’化解。而且如若饮酒,甚至危及性命。”

晦空听得眉头紧皱。“世上,还有这种怪症?”

晦悟一直神色淡然,似置若罔闻,此时却问道:“敢问燕施主,此人是谁?”

“她就是楚云茗楚将军的孙女,也是令高徒天承的义妹。”燕皓南心想提及水吟与路天承的关系,晦空更会全力救治。可不知为何,提到水吟时,心头就似有一股清澈的小溪淙淙而过。

“她的病的确奇怪,让人费解。”晦空皱眉沈吟一阵。“恐怕要请那位女施主亲至敝寺,老衲才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多谢大师。”自救北宫玉冰之后,燕皓南对晦空的医术已十分信服,相信只要他答应尽力,水吟的顽症必能根除。

“可是,师叔!”无往搔搔头。“怎么让她来呢?”

“阿弥陀佛!”晦悟合十道,“佛法无边,就要看那位女施主是否有缘了。”其实要让水吟上山,再容易不过,派无相或无往去杭州通知路天承一声,就行了。可佛家甚讲缘法,晦悟虽然和善,却颇有些迂腐,是以“佛法无边,只渡有缘”常挂在嘴边,也记在心里。并非他有意刁难,而是忠于佛法,并未想到派人下山一层。

燕皓南的本意却正是要请人下山通知,顺便向风义江等报一声平安与自己的打算。谁知会得此结果,他来寺是客,当然不便言明,只得作罢,暗道还需另行想办法。

晦空长居寺内,更是不谙世事,见他脸有忧色,笑嘻嘻地道:“燕施主,你不要急!我那好师侄过几天都会来一次,我让他带那女施主来就是了。”

燕皓南为之一振,抱拳道:“多谢大师!”

而此时的路天承,还在“仙临客栈”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痛饮。他生来久受疾苦,多经磨难,是以少年老成,痛苦也越积越多,每到不能再承受时,就大肆滥饮图醉而发泄。上次便因覃天掠对自己嫉恨一事与雨晴大醉了一场,而这次待月的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这二十多年所经受的最残酷最严厉,也是最大的打击。

这一天里,他一步都没有出门,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里,这样狂饮不止。说来奇怪,他酒量向来不大,喝得稍多即醉,得以暂时的解脱。可这一次,他连饮一天一夜,也不知喝了多少烈酒,可这次酒入愁肠,却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久久不能一醉解千愁。他深沈的目中没有半点醉意,却满是恨不能一死的苦痛。

这时,远无垠推门进来。他也毫不理睬,继续滥饮。

见他仍是这般模样,远无垠微微一笑,可笑中尽是苦涩。“天承,你喝了一天的酒,居然还没有烂醉如泥?”

路天承心中又是一阵抽痛,又饮下一杯。

远无垠苦笑道:“待月已经走了,你就算醉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路天承置若罔闻,连头都不擡。

见他仍不答理自己,远无垠却只微微一笑,道:“我不怕你不说话,这件事一说,我保证你马上不会喝了。”停了一停,才道:“仙子被‘黑衣蒙面人’打成了重伤,燕兄带她去‘承天寺’疗伤了。”他消息极为灵通,人称“江湖百晓生”,打听这事自然远较常人为快。

一听这话,路天承登时一震,果然停止了倒酒。

“你去看看他们吧!”远无垠微叹一声。“去让你的方丈师父解开你的心结。”

于是路天承便上了“楚山”,将待月替己而死的事与自己的苦痛毫不掩饰地告诉了恩师。

“阿弥陀佛!”晦悟双手合十。“那位女施主虽沦落风尘,却本性善良,让人可叹可敬。”

路天承心痛不已,躬身道:“师父,她代弟子而死,弟子深感愧疚,不能解开此心结,还望师父点化。”

“天承,你注定今生尘缘难尽,与红尘俗世相纠缠。”晦悟叹道,“为师也无能为力。如若你愿摈弃六根,斩断尘缘,皈依我佛,自能得到解脱。”

其实晦悟虽自身深悟佛法,可颇嫌拘泥,不知如何开导旁人,是以路天承在他身边甚久也未得解脱。他一心以为只要身入空门就能得以超脱,正如当年他苦恋丝竹不得为情所困,便出家寻求安宁一般,如今见爱徒也受此苦,亦这般劝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对此徒寄予厚望,期他能入佛门继任他的“少林”方丈,这一点,自不能对路天承明言。

路天承从未想过出家,惨然道:“弟子多谢师父教诲。”

“好师侄,你来了!”这时,晦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欢喜的笑意。

路天承躬身施礼。“弟子见过师叔!”

“不用多礼了!”晦空笑嘻嘻地道,“我刚从燕施主那儿回来,还提到你呢!”

听他提到燕皓南,路天承也很是挂念,问道:“不知他和北宫姑娘在何处暂住?北宫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他们在‘逸仙居’呀!”晦空笑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软香楼”,待月的房间里。红帘依旧,人却已永远不在了。

姬飘凤和红碧二人走了进来,看见房内熟悉的摆设,不禁触景伤情,叹道:“待月真是个傻孩子!为了那个路天承,居然……居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她真是痴情。”红袖很是感叹,暗想若换了自己也决不会为了心上人而甘愿牺牲。

“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不怪她。”姬飘凤不由感怀自己的感情经历,又忽地寒光一闪,咬牙道:“都怪那个路天承!如果不是他,待月也不会死!”身为“唐门”之后的她继承了当年仇胭脂丶颜丹凤的无常迁怒,又将爱徒的死算在了路天承的头上。

“师父,您别怪路公子!”碧衫再也忍不住了,急道,“他知道待月姐姐死了,真的很难过。”

姬飘凤长长一叹,道:“待月一死,我就少了一个好帮手。‘软香楼’也少了很多生意。”

“师父,您别担心!”见她一脸忧色,红袖安慰道,“没有了待月姐姐,你还有我和碧衫呀!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人,一样逃不了!”

姬飘凤长叹道:“我是担心他们不会再主动来了。现在,不但这里的生意淡了许多,还有‘凌烟阁’……”

“‘凌烟阁’怎么了?”碧衫好奇地问道。

“自从婉青走后,‘凌烟阁’就几乎没了生意。”姬飘凤很是无奈,叹道,“再拖几天,只好关门了。”

碧衫心中好生不解,问道:“那个曲姑娘为什么要走呢?”

“都怪那个燕皓南!”一提这事,姬飘凤也是火气上冲,忿然道,“他不但让婉青离开,还阻止我杀她。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认出了我!”

二女都是一惊。碧衫惊的是姬飘凤居然要去杀婉青,而红袖惊的却是燕皓南知道了姬飘凤“无常夫人”的身份,气愤地道:“原来,就是他暴露了我们!难怪路公子质问待月姐姐,问我们是不是‘唐门’的人!”

“哼!”姬飘凤更是怒火上冲,忿忿道:“他和路天承,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非死不可!”

见师父怒气冲天,碧衫吓得不敢说什么,秀眉深蹙,神色甚为忧虑。

路天承回到“仙临客栈”,将与燕冰二人见面的情景告诉了远无垠。道完之后,依然郁闷难当,又饮下一杯酒。

远无垠喟然长叹道:“真没有想到,燕兄和仙子真的在一起了。”

“你认为不好吗?”路天承淡淡道。

“好!当然好了!”远无垠笑道,“这样,就让双姑娘死了这条心,你不就有机可乘了吗?”

见他依然毫不正经,口无遮拦,路天承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反驳。

“只是可怜了水吟。”远无垠摇头感叹,也不知是说笑还是出自真心。“她和燕兄本来是绝配,可惜有人横刀夺爱,又有人移情别恋,弄得她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听他这么一提,路天承也甚感遗憾。他俩与北宫玉冰交好,自然为她欢喜,与水吟也很是投缘,他更是她的义兄,想到此层,无奈地道:“感情的事,不能有丝毫勉强……水吟和皓南,也只是有缘无份。”

远无垠点点头,却又笑道:“不过我敢说,燕兄心里,一直没有忘了水吟。你信不信?”

路天承感怀万千。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远无垠微笑道:“你一会儿去找她时,好好劝劝她。”原来路天承一去“逸仙居”与他相见时,燕皓南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带水吟上山治病。

路天承点头答应,道:“我们还是先去‘临安客栈’吧!”

“怎么?这么想见双姑娘?”远无垠微微一笑。

路天承并不理会他的嬉笑,正色道:“‘黑衣蒙面人’就是水吟的舅舅,雨晴他们的师叔龙啸渊!”

远无垠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知道呀!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路天承正色道:“皓南说,他发现了龙啸渊手臂上的伤,又发觉他见过‘点苍双剑’,而且声音和眼睛与‘黑衣蒙面人’有相似之处,就已经怀疑他了。这次又直接指出他的身份,‘黑衣蒙面人’的反应很不自然,几乎可以肯定‘黑衣蒙面人’就是龙啸渊了。”

“燕兄果然心细如发。”远无垠笑道,“换了是我,一定看不见他袖子上的血,更不会把‘黑衣蒙面人’和水吟的舅舅想到一块儿去。”

路天承正色道:“皓南让我们把这件事告诉风掌门,但不要告诉雨晴他们。”

“他是怕双姑娘不相信,还是怕她太冲动去找龙啸渊大打出手?”远无垠微笑道。

“多少有些顾虑吧!”路天承微叹道,“他说风掌门为人正直,处事冷静,又是他们掌门,我们应该去告诉他。”

“那好!”远无垠站起身来,笑道,“你就听燕兄的话,去告诉他吧!”

而此时在南郊的“逸仙居”里,燕皓南正为北宫玉冰疗伤。两人盘膝而坐,双掌相对,闭目运功。合掌处,腾起缕缕热烟。他俩都全神贯注,心神合一,股股真气在两人体内来回涌动。

许久,真气渐渐归位,两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收功。

燕皓南睁开眼睛,只见她面色如常,已没了丝毫的苍白,不由心中慰然,含笑问道:“玉冰,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想就快痊愈了。”北宫玉冰报以微笑。“皓南,你的内功真的很深厚。”

燕皓南淡然一笑,想起了输内力给自己的苍山隐,暗道若不是他,自己必定救不了她。

“皓南,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北宫玉冰微微一笑,走到桌前,持起自己的玉箫。

燕皓南见那管洞箫通体碧绿,的确是好箫,其上还有点点绛红的斑痕,真如泪痕一般,让人不禁想起泪染青竹的湘夫人,也不愧其“泪箫”之名。箫上还挂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玉坠,玲珑精致,宛如一弯新月之形,同样泛着青玉的淡淡光泽。

北宫玉冰解下其中一个玉坠递给他,微笑道:“把它挂在你的横笛上吧!”

如在此之前北宫玉冰相赠,纵然他心中愿意,也必会因顾虑太多而踌躇。而如今景况大非从前,两人既情意相投,这玉坠便成了定情之物,收下它也是理所当然。燕皓南微微一笑,取出横笛,将它系上,为这支玉笛增色不少,更显韵致。

见他欣然接受,北宫玉冰心中已慰,浅笑道:“皓南,我们到外边去合奏《血剑苍痕》吧!”

燕皓南点点头,含笑道:“可惜我没有带‘燕语琴’来。琴箫合奏岂不是更好?”

两人走出房间,在梅园里相对站定,眸中含笑,深情凝视,轻按笛箫,那美妙如天籁的乐音便从指间唇边溢出。

乐韵飘逸中,不知何时开始,点点白雪自天空飘落下来,洒在两人身周,洒在这美丽的梅园里。

杭州城内的“临安客栈”风义江的房间。

他坐在软榻上,这个房间在摆设上异于其他,极为简单质朴,没有桌凳。馀人只好站着。路远二人将燕皓南为救北宫玉冰上“楚山”以及其打算告诉了他们。

雨晴一听,又惊又怒,蓦地变色。“什么?!师兄和北宫玉冰在一起?!”

路天承知道她极恨北宫玉冰,无奈点头,道:“他现在很好,让你们不要担心。”

风义江却沈吟一阵,似乎不敢相信。“路兄!三师弟他真的和玉……‘玉箫仙子’一起吗?”

远无垠笑道:“绝对错不了!”

雨晴更是气得脸色发白,颤声道:“他……他居然和北宫玉冰住在一起!他……他……”

见她依然如此敌视北宫玉冰,更说明她对燕皓南的痴心。路天承心头隐隐作痛,仍然温言安慰道:“雨晴,你不用担心。他说,等到北宫姑娘伤痊愈了,他就回来。”

他说这话本是告诉她燕皓南很快就会回来,可在雨晴听来,更注重另一层意思,浑身一颤,怨怒道:“他这么在乎北宫玉冰,根本不用回来了!”

路天承一怔,忙道:“不是这样……”

雨晴哪有心思听他解释,气愤又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一跺脚,转身跑出房去。她对北宫玉冰醋意与敌意并存,本又天性冲动,一气之下,便忿然离开。

“雨晴!”路天承本欲追去,立时意识到自己在她同门面前不应失礼,忍住停下。

风义江见状,叹道:“二师弟!你去看看雨晴吧!”

展奂应了一声,匆匆追了出去。

“远哥哥!”灵湘拉住远无垠的衣袖,问道:“三师兄怎么会和姐姐在一起呢?”

“是呀!灵湘,我们出去说吧!”远无垠微微一笑,向风义江点头示意,拉着她手走了出去。

这下,房内只剩下路丶风二人。他想起燕皓南说的那一件大事,正色道:“风掌门,皓南让我告诉你,你们的那个师叔龙啸渊,你要特别小心。他就是‘黑衣蒙面人’!”

“什么?!”风义江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惊道,“师叔是‘黑衣蒙面人’?!”

路天承郑重点头。“不错。”

“师叔是‘黑衣蒙面人’?怎么会……怎么会……”风义江神色茫然,看上去根本不信,喃喃叨念,苦苦思索。

“这件事皓南已经基本证实了,还请风掌门小心提防。”路天承恳然道。

风义江渐渐恢覆平静,沈吟道:“路兄,三师弟怎么这么肯定,师叔就是‘黑衣蒙面人’?”

路天承见他依然不信,便将燕皓南在救北宫玉冰时与“黑衣蒙面人”的对话告诉了他,道:“‘黑衣蒙面人’怎么会知道贵派从未在江湖上使用过的‘点苍双剑’,而且还称‘我们的点苍双剑’?皓南不是早就说过,‘黑衣蒙面人’和贵派有莫大的关系吗?”

风义江一直静听着,沈吟不语。

路天承续道:“更何况,皓南曾发现龙啸渊手臂上的伤和‘黑衣蒙面人’的一模一样。”

风义江沈思半晌,终于擡起头来,叹道:“三师弟说得有理。唉!真没有想到,师叔竟……唉!路兄,这件事你告诉二师弟他们了吗?”

“没有。”路天承抱拳道,“是否告诉他们,得由风掌门做主。”

风义江淡然笑道:“路兄,多谢你了。”

而雨晴此时却在房间里大发愤气,忿忿道:“师兄已经被北宫玉冰迷住了!他……他竟会……他还报不报仇?!”

展奂见她气成如此,无奈叹道:“雨晴,你别生气了!三师弟他……自有自己的打算。你别怪他。”

“他有什么打算?!”雨晴心中妒火中烧,敌意更浓,怒道,“他现在只想要和北宫玉冰长相厮守,还会想到什么?!还会有什么打算?!”

其实展奂心中对燕皓南的做法也很是不解,听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长叹一声。“三师弟也真是的!怎么能和仇人在一起呢?”

见他也这么说,雨晴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极为浓烈的醋意,满是忿恨与不平。

外面的小雪下得纷纷扬扬,远灵二人并肩站在后院旁的长廊上。

杭州地处江南,冬暖夏凉,往年的冬日也少下雪。灵湘自幼所居“括苍山”更在杭州以南,如此雪景更是罕见,是以她好生欢喜,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甜甜笑道:“远哥哥,你看,下雪了!”

“真没想到,今年会下雪,还这么早。”远无垠微喟了一声,看着她天真清纯的模样,心中怜爱之情更增,将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

这时,展奂正从雨晴的房间里出来,刚拉开门,就看见了这情景,心中立即涌起一股微妙的醋意。

远无垠微微一笑,柔声道,“别只顾玩雪。你看,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见他对自己如此呵护疼爱,灵湘只感到身上一暖,心中也是一甜,更现小女儿惹人怜惜的情态。“远哥哥,你这么久不来陪我玩,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见她流露出对自己的依恋之意,远无垠心头也惘然一热,轻轻一刮她的鼻子,笑道,“我今天不是过来陪你了吗?”

灵湘甜甜一笑,擡眸望向他,欢喜愉悦之情不溢言表。

展奂将这一幕尽看在眼里,又是失落,又是伤心,只得黯然离去。

远无垠微笑道:“灵湘,你三师兄是不是有一张‘燕语琴’?”

“是呀!是婉青姐姐送给他的。”灵湘好奇地问道:“远哥哥,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仙呀!怎么会不知道?”远无垠微微一笑。“待会儿,你去把它拿出来,好吗?”

“为什么?”灵湘不解。

“你三师兄和你姐姐现在在山上隐居。”远无垠微笑道,“你姐姐想和他琴箫合奏,可惜没有琴。”

“三师兄怎么会和姐姐在一起呢?”灵湘微蹙秀眉。“他不是一直和楚姐姐要好吗?远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远无垠微微一笑,问道:“你是希望你三师兄和你姐姐在一起呢,还是和你楚姐姐在一起?”

灵湘蹙眉迟疑半晌,说道:“我希望三师兄又和姐姐在一起,又和楚姐姐在一起……呃不!还有我师姐!还有婉青姐姐!”

听她说得幼稚,远无垠不禁莞尔。“傻丫头!这样,你三师兄和谁都不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灵湘睁大了纯净的眸子。

远无垠微叹一声,道:“现在,你三师兄已经在她们当中做了选择。你帮不帮你姐姐?”

“当然帮了!”灵湘粲然道,“远哥哥,你说,三师兄和姐姐现在在干什么?”

远无垠微微一笑。“他们一定在笛箫合奏。”

他说的一点没错。此时此刻,“楚山”的“逸仙居”里。雪,下得纷纷扬扬。天地之间,出现了茫茫雪帘。梅园里,地上铺成洁白一片,红梅上也点缀着点点白雪。雪中,梅畔,燕皓南和北宫玉冰正用笛箫合奏着那一曲《血剑苍痕》。

一管玉箫,一支横笛,一唱一和,相互交融,缠绵相织。此时两人已明心迹,情投意合,彼此心灵相通。只听箫声低而不断,如游丝随风飘动,回旋婉转;笛声悠扬连绵,似春雨潇潇而落,回肠荡气。这一曲空灵绝世流露出无尽的魅力,足以摄人心魂。

两人虽然倚背相依,却依然眸中含笑,似乎仍然能看见对方。笛箫互衬,如此完美和谐,似一问一答,渐入高潮……

忽然,一声清亮而凄烈的鸣叫在空中响起。

两人微微一怔,停止吹奏,同时擡头望去。只见一只仙鹤在茫茫雪帘中艰难地扇动着雪白的翅膀,没料到这绝美一曲竟引来了此等仙物。突然它一声低鸣,直坠入梅园中。

他俩对视一眼,向它奔去。只见它瘫软着身子倒在梅树下,洁白的羽毛微微颤抖,头顶是朱砂一般的鲜红,细长的颈腿拉得僵直,翅末漆黑,是一只美丽的丹顶鹤。

北宫玉冰来自蓬莱仙岛,本就喜爱仙鹤,顿时心生怜悯之意。“皓南,你快看看,它怎么了?”

燕皓南仔细察看一番,道:“没事。只是这雪天又没有食物和水,累坏了。”说完,转身离去。

北宫玉冰轻轻抚它光洁的羽毛。它没有挣扎,只“咕咕”地叫了两声。

燕皓南已用竹筒盛了清水过来,送到它的喙边。它顺从地喝了下去,又“咕咕”叫了两声。他转头道:“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又可以飞了。”

北宫玉冰浅浅一笑,道:“那这么看来,它飞了很久了。唉……它真自由,想到哪儿就飞去哪儿。”

燕皓南也知她感叹的深意,幽望雪景,缓缓道:“是啊!传说中,仙鹤是神物。它能带人去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

“真的吗?”北宫玉冰心中一动,悠然道,“那我真希望它能带我们到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永远没人打扰……”

燕皓南为她的真情所感动,揽住她肩,含笑道:“玉冰,这个‘逸仙居’不是宁静安详吗?在这儿,就没人打扰我们。”

听了这话,北宫玉冰心中一暖,清冷的面颊也露出微笑。

燕皓南看看这园中雪梅,想起宋人卢梅坡的诗句:“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见眼前景致如诗般优美,心中恬然。

天地之间,梅园之侧,仙居之内,茫茫雪帘之中,这一对神仙眷侣相依相知,已忘了两人间难解的师仇,忘了山下的朋友强敌,忘了江湖的一切恩怨是非。这一切,像极了五十年前他们的先辈在“忆仙谷”避世欢聚的情形。可不久之后,他们也分崩离析。那么,眼前这种缱绻安宁到底又能持续多久呢?

次日清晨,雪一刻未停。而水吟和婉青却冒雪出门,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了“吟水间”。

站在水蓝门帘外,水吟收起那把水红素梅伞,笑道:“雪下得可真大。不过,幸好没有白跑一趟,总算买到了。”

这时,可儿揽起门帘,笑道:“小姐,你回来了!路大侠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路大哥来了?”水吟欣然一笑,忙迎进门里,只见路天承果然坐在桌前。她嫣然一笑。“路大哥,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了?”

路天承站起身来,淡然一笑。“水吟!”

“婉青!”水吟转头笑道,“路大哥是我结拜的义兄,也是燕大哥他们的朋友。”

婉青微微欠身。“路大侠。”

路天承还未还礼,可儿就甜笑道:“曲姑娘,你冒雪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丝线吗?”

婉青脸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看着手中几缕深浅各异青玉色的丝线。

“当然了!”水吟嫣然笑道,“婉青买这些丝线,是要给燕大哥的‘青釭剑’编剑穗。”

“噢!原来如此!”可儿灵秀的眸子一闪一闪,笑道,“原来曲姑娘和小姐一样,心里想的念的都是燕公子!”

婉青脸皮甚薄,听可儿当面指出自己心事,更是面色晕红,羞涩地垂下眼帘。

水吟则一敲可儿的头,笑道:“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噢!对了!”可儿忽地想起一事,笑道,“小姐,老爷给你做了一件冬衣!”说完就转身进入内室。

“路大哥,你是特地来看我,还是有事找我?”水吟盈盈笑道。

路天承想起燕皓南的托付,淡然道:“是皓南托我来的。”

燕大哥?婉青心中一颤,忍不住擡起头来,极为关注。

“燕大哥?”水吟欣然笑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他现在在哪儿?”

路天承微一迟疑,说道:“他现在和北宫姑娘住在‘承天寺’后的‘逸仙居’里。”

婉青心中顿时一黯,又垂下眼帘,涌起一股伤感之意。

水吟也微微变色,问道:“燕大哥和北宫姑娘在一起?”

“是的。”路天承不愿见她难过,又关切地道;“他很关心你,让我来带你上山,替你治病。”

水吟浅浅一笑,笑容中微含苦涩之意。“燕大哥他……一直都心仪于北宫姑娘,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婉青的心陡地一颤,将青玉丝线拽得更紧了。

“水吟,你……”路天承想劝她,却又不知用何言语。

水吟很快恢覆平静,擡眸浅浅一笑。“路大哥,我们现在就走吧!”

“小姐!”可儿从内室出来,手捧一盛衣盘,道:“你又要出去呀?这是老爷怕你冻着特地为你做的裘衣,你披上再走吧!”

水吟低下头,只见这是一件做工极为精细的狐旄凫靥裘,是御寒之良物。水蓝如莹,帽檐和裙沿处围着一圈洁白如雪,十分美丽。

可儿轻轻为她披上,说道:“外边雪那么大,小心着凉。小姐,老爷很疼你的,可别让他担心呀!”

路天承心头一震,想到这个疼她爱她的舅舅龙啸渊,就是“黑衣蒙面人”,想到她所痴心的燕皓南最终还是辜负了她,他心中一阵难过,不由怜惜关切地注视着她。却见她披着这狐裘,蓝底白边,轻曳在地,更衬出她大家闺秀的高贵气韵,让人眼前一亮。

而在“楚山”“逸仙居”内,在纷纷雪花飘落之中,这梅园更显粉妆玉砌,红梅傲雪,幽香更浓。

燕皓南置身于这美景里,右手一挥,随意挥洒,剑光闪闪,剑波也如行云流水一般,这一招正是他父亲燕世廷的“夺命十七剑”。只见他白衣胜雪,挥洒自如,衣袂飘飘,剑法犀利灵动,身形也淡化在闪闪剑光之中,淡化在无边雪帘之中。

北宫玉冰拉开自己房门,映入眼帘的正是这一番景致。她微微一笑,静静观望。

燕皓南越练越感到得心应手,不知不觉之中“夺命十七剑”已一一使完。他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使剑的身周,但见点点雪花漫天飞舞,纷飞轻扬,就似缤纷的落英一般。他不由忆起了在“括苍山”的瀑布边,青石旁,桃树畔,他与雨晴合练“点苍双剑”。当时,两人眸中含笑,剑风拂过,桃花飘落……他心中对雨晴涌起几分牵挂:不知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心中忆起昔日合剑,手中已不知不觉改了剑法。剑尖微颤,这一招正是“点苍双剑”的第一招“青梅如豆”。使出这一招后,他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继续下去,手中未动,竟怔怔地停了下来。

北宫玉冰一直关注地望着他,见他停剑沈思,心念一动,轻轻跃起,飘然落在他面前,右手轻挥玉箫,削向他额前,正是第二招“柳叶似眉”。

燕皓南微微一怔,随即忆起那日与她合使“点苍双剑”对付“黑衣蒙面人”的情景,心头惘然一热,向她淡淡一笑,侧身避过,剑尖顺势一挥,一片白光晃过,正是下一招“雾中初见”。

北宫玉冰微微一笑,微转两圈,如春水荡漾,她也已与他侧背而依,微举玉箫,与他的“青釭剑”轻轻相抵,正是那一招“雨后乍逢”。

燕皓南不禁忆起那一晚:她也使出这一招,轻举洞箫,与自己残剑相抵,“黑衣蒙面人”竟被这剑风逼得后退几步。他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使出了下一招……

两人彼此心意相通,两情相悦,自然掌握了“点苍双剑”的要义,使得也极为顺利,一一使过了“竹马同骑”丶“仙林共娱”和“春风化雨”丶“秋露凝霜”等难招。

不知不觉中,已使到了“弄玉吹箫”这一招。北宫玉冰右手一挥,玉箫从侧下斜斜划上。一片玉光在眼前一掠而过,一声箫声微一低吟。她随即一个翻身倒刺。他不避不让,随意挥洒,剑尖与洞箫轻轻相触,剑箫同时直刺,正是下一招“萧史乘龙”。见练得如此顺利,两人都相视而笑,心中一片温馨……

这时,水吟正好跨入圆门。路天承身背一个长长的包袱,站在她身后,神情间甚为担忧。

水吟蓦地擡眸,正好看到燕冰二人含笑合剑,心陡然一颤。顿时,伤心丶痛楚丶自怜丶羡慕等诸多情绪同时一涌直上心头。

他忽收宝剑,北宫玉冰也折回玉箫,两人靠背而立,同时旋转,正是那一招“形影相随”。当转过来的时候,他忽地发现了水吟,心中登时怦然一动!

只见她站在圆门下,披着那件水蓝白边狐旄,美得不可逼视。她双手轻拉着系带,眸中泪光点点,是那么幽然忧郁,那么凄怨黯淡!

他不由怔住了,深深地凝视着她,一股尘封已久的柔情又似清泉般地涌上心头。

水吟幽绝地凝望着他,心中只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整套‘点苍双剑’……其要诣在于使剑二人心剑合一,两心相溶,情意相投。”

乍见水吟,燕皓南心情极为覆杂,又是欣喜温馨,又是歉疚,而更多的,是深深的迷惘。

北宫玉冰正要使出最后一招“同生共死”,忽感他有些不对劲,转过身来,道:“皓南,怎么……”她忽然停口了。因为她一看见站在圆门下那个水蓝的身影,那幽怨凄绝的目光。她也怔住了,忧虑地瞧向正相对凝望的燕皓南。

路天承见此情景,只是暗自长叹,心道:无垠说的果然没错。即使是现在,皓南也没有对水吟忘情。

四人就这样黯然相对,沈默不语。

半晌,北宫玉冰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与两人招呼。“楚姑娘,天承,你们来了。”

路天承向她点头示意,温言道:“水吟,进去吧。”

见她走近,燕皓南心中更是歉疚。“水吟……”

水吟浅浅一笑,轻声唤道:“燕大哥。”

北宫玉冰压抑住内心失落,问道:“天承,你这包袱里是什么?”

“是皓南的‘燕语琴’。”路天承答道,“无垠说你们想琴箫合奏,让我带上山来。”

北宫玉冰心中顿时一热。燕皓南却只低头一瞥那包袱,对路天承的话置若罔闻。

见他一见水吟就这般失魂落魄的情景,北宫玉冰心中失落又无奈,只道:“天承,我们去把琴放到皓南房里吧。”

路天承也知她心意,点点头。

“皓南,楚姑娘,你们慢慢聊。”北宫玉冰向路天承示意,两人一同离去,只剩下他们俩。

“水吟……”燕皓南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而此时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水吟嫣然一笑,似乎又恢覆了平日的言笑晏晏。“燕大哥!这儿真的很美,难怪你们要在这儿养伤。”

“水吟!”燕皓南深深地凝视着她,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水吟浅笑道:“没什么好不好的。长日无聊,只能靠读书写字打发了。”

燕皓南微微一怔,不由忆起以前与她吟诗作赋,下棋聊天,游览西湖的快乐日子。此时想起,更增惆怅之心。

“燕大哥!”水吟盈盈一笑。“你怎么像路大哥一样不喜欢说话了?难道和北宫姑娘在一起,就不当我是朋友了吗?”

一听这话,燕皓南心头涌过一股暖意,淡然笑道:“水吟,你知道我不会这样。”

水吟嫣然一笑,将满心伤感深藏心底。

北宫玉冰站在厢房门口,远望着两人含笑相视,目光中也尽是凄楚惆怅。

水吟的到来打破了燕丶冰的宁静生活,而城内的雨晴和婉青也为他不能平静。此时此刻,雨晴正在雪中忿然练剑,而所练的,正是她曾与燕皓南合练的“点苍双剑”。

只见白雪之中,寒光闪闪,少了应有的轻灵与柔和,多了满怀的浮躁与气愤。她双眸中尽是愤慨的怒气,将满心的不满与怨愤全都发泄在剑上。她的心也在愤然大喊: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北宫玉冰在一起?!

茫茫白雪中,她水红的身影与明晃晃的剑光溶为一片……

而此时的婉青正坐在“吟水间”闺房里,细心地编织着那青玉丝线,为“青釭剑”做剑穗。细长的针线在她手中灵巧地扯动。而她的心,却忆起那一晚她去赠琴予燕皓南的情景。

他右手揽住她腰,两人徐徐而落。他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目光含笑,她的心也被幸福与温馨盈满……

“燕大哥他……一直都心仪于北宫姑娘,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水吟苦涩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她心中又是一阵痛楚。

燕皓南将水吟带到了“承天寺”的侧堂内。晦悟和晦空仍坐在短榻上。他向两人一抱拳,道:“两位大师,这位就是楚云茗楚将军的孙女水吟。”

晦悟微睁双眼,合十道:“忠良之后,善哉善哉!”

晦空则瞪大了一双圆眼直盯着她,笑道:“小姑娘,你就是我好师侄的义妹?没想到啊,真是花容月貌!啧啧!真美!”

水吟嫣然一笑,说道:“再美又怎么样?只是一副皮囊而已。没有这皮囊,小姑娘还是小姑娘,大和尚还是大和尚!”

“阿弥陀佛!”晦悟合十道,“女施主慧质兰心,与佛有缘。”

“你叫我‘大和尚’?”晦空笑嘻嘻地道,“这个词挺新鲜!我很喜欢!”

燕皓南知他生性顽皮,也不以为异,说道:“晦空大师,水吟天生不能沾酒气,曾经还因饮酒危及性命,还望大师相救!”

晦空正色道:“女施主请坐!待老衲把脉之后,再作定论。”

水吟在短榻前坐下后,笑道:“大和尚,你怎么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了?”

晦空却不答话,把住她腕脉,沈吟不语。

燕皓南极为关切。“大师,可有相治之法?”

晦空微皱眉头,放下她手腕,沈吟道:“老衲已心中有数。女施主之病症,乃疑难怪症。不过,凭老衲多年来之医术,应一药即愈。”

燕皓南欣然一喜。“大师可有把握?”

“当然。”晦空颇有自信。

见燕皓南如此关心,水吟心中掠过几丝温馨,浅笑道:“燕大哥,我已经习惯这病了。就算治不好,也没什么。”

他心头涌起一股柔情,温言道:“你这病根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水吟心底惘然一热,迎着他关爱的目光,盈盈一笑。

晦空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燕施主,你对小姑娘这么好。你们俩真是一对呀!天造地设,独一无……”

“师弟!”晦悟皱眉阻止道,“出家之人,怎可滥评红尘之事?”

“哎呀!方丈师兄!我又没说错!”晦空丝毫不理,笑道;“燕施主,这小姑娘长得这么美。你那个蒙脸的意中人就算不错,也没有这小姑娘美吧?你们俩在一起,更是般配!”

听了这话,燕皓南心中恻然一动,又迷惘一片,只得道:“大师取笑了。”

水吟心中黯然,却仍嫣然道:“大和尚说话,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哎!我说的可是真的!”晦空笑嘻嘻地道。

这时,一阵悠远婉转的箫声幽幽传来,似乎蕴涵绵绵内力,却又流露出无限的惆怅与感伤。

燕皓南的心又是一颤,转头看向水吟。只见她嘴角带笑,眸中却是深深的哀愁与忧郁。他心中顿时又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思,又是一阵迷惘茫然……

“逸仙居”。雪已经停了。地上树上,银妆素裹。北宫玉冰伫立在梅园里,独自弄箫,清冷的眸子满是无奈与幽怨。

这时,传来一声清亮而高亢的鸣叫。她微微一怔,箫声忽止。只见那只美丽的白鹤已落在自己身前。她蹲下身子,心中惆怅无限,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羽毛。

仙鹤顺从地站在她身旁,“咕咕”而叫。

“玉冰!”一听这声呼唤,她心中一颤,蓦地擡眸,见燕皓南与水吟并肩走近,便站起身来,问道:“楚姑娘,你的病怎么样了?”

水吟笑道:“晦空大和……大师已经开了药方,还不知道有没有效。”

北宫玉冰微笑道:“晦空大师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你的。”

燕皓南含笑道:“水吟,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让晦空大师看看药效吧!”

“是呀!”北宫玉冰微笑道,“你的病不治好,皓南也不会安心。”

“好啊!”水吟嫣然笑道,“就怕我会碍着你们。”

燕皓南微微一怔,向北宫玉冰看去。却见她目光平静,无丝毫不快,心中稍稍安定。

“好美的仙鹤!”水吟忽然眼睛一亮,笑问道:“北宫姑娘,这是你养的仙鹤吗?”

“不是。”北宫玉冰微笑道,“但它和我是朋友。”

“真的?”水吟俯身抚摩它的羽毛,笑道,“好美!它飞得高吗?”

“当然。”北宫玉冰依然微笑。

水吟嫣然一笑,喜爱艳羡之情不溢言表。

燕皓南知她心意,含笑道:“水吟,你想骑它上天吗?”

水吟欣然一喜,擡眸问道:“我能骑吗?”

见他含笑点头,北宫玉冰心中一阵失落,仍微笑道:“楚姑娘,你想骑,就骑吧!”

“谢谢你!”水吟嫣然一笑,轻轻坐在仙鹤身上,轻声道:“好仙鹤,麻烦你了。”

仙鹤似乎听懂了,“咕咕”低叫了两声。

“水吟,小心。”燕皓南关切地道。

水吟盈盈一笑。北宫玉冰心中惆怅,却依然含笑。

白鹤扑了扑翅膀,驾着她高高飞起。两人都擡起头注视。只见半空中,仙鹤如雪,她衣衫水蓝,四围是皑皑白雪,好一幅极为美妙的景致!

北宫玉冰转过头望向燕皓南,只见他目光中含有笑意,极为关切。她心中又是一阵忧郁。

“当——”突然,传来“承天寺”里浑厚的钟声。

仙鹤顿时受了惊吓,凄烈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抖。水吟也是一惊,已落下鹤背,直坠了下来!

北宫玉冰微微一惊,正要飞身相救。却见燕皓南已腾空飞起,直飞向水吟,一把揽住她,徐徐飘落……

她心陡然一颤,更是忧郁。

水吟也是一怔,只见他凝视自己的目光极是关切覆杂,揽着自己向下飘落。而此时此刻,她想到的却是眼前的燕皓南已选择了别人,霎时便无应有的喜悦与温馨,却感到心中一阵迷惘的痛楚,不禁泫然欲泪。她低下头,一眼望见地上的北宫玉冰,心陡地一颤,来不及多想,就轻轻一把推开他——

燕皓南微微一惊,全然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推开自己。

失去了他的扶持,水吟的身子又急速下落。她心中一惊,连忙施展自己仅有的轻功。可她武功实在不高,还是跌坐在地。

“楚姑娘!”北宫玉冰也是一惊,忙上前扶住她。

“水吟!”燕皓南大惊失色,忙一跃落地,一把扶起她。“水吟,你怎么样了?”见她已吓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中陡地一痛。

水吟惊魂未定,直感到脚踝一阵疼痛,心里也是一阵苦痛,勉强笑道:“没事。我的轻功太不济了。”

燕皓南却知她心意,心头也是恻然一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北宫玉冰幽幽望着她,心中叹道:楚姑娘,你为什么不让皓南扶你?是……是因为我吗?

水吟心中一阵痛楚难忍,垂下眼帘,眸中已盈盈含泪。

见她如此,燕皓南心中也是一痛,好生不忍,又好生矛盾。

城内“栖云山庄”后花园的“馨云亭”内,一个锦袍身影呆呆地立在那里,双眉紧锁,目光痛苦,正是龙啸渊。他喃喃叨念道:“馨师妹,是我对不起你……馨师妹,展奂,他真是我们的儿子?”

这时,龙泉领着风义江走了过来,说道:“老爷!风掌门来了!”

龙啸渊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是义江呀!进来坐吧!”

“谢师叔!”风义江一抱拳,走入亭内。

龙泉知道他们师叔侄有话要谈,知趣地离开。

风义江顿时变了脸色,低声道:“师叔!不好了!燕皓南已经知道您‘黑衣蒙面人’的身份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仪表堂堂,正直谦和的“点苍派”掌门,竟忽然间说出这种话来!

第二十四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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