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湘玉情泪尽许远梦空缘尽思馨云
远无垠走在“青山”山脚外不远处。心中还想着苍山隐遗书中不许他报仇的话。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白玉寒光剑”忽地颤动起来,他登时心中一惊!
“‘无忧剑侠’,久违了!”忽然,他听到一声冷笑,擡头一看。只见面前两丈处站着一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手持一把大刀,上面镶嵌的水晶闪闪发亮。
“‘黑衣蒙面人’?又是你?”远无垠陡地一惊,下意识地持紧手中宝剑。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无忧剑侠’今天怎么全没了以前潇洒不羁的风度,怎么不说笑了?”
远无垠压抑住心中所有苦痛心事,头脑中飞快地转着对策,笑道:“久不见阁下,没人陪我谈笑。这门功夫自然是荒废了。今日得见阁下,当真欢喜得紧。”他本反应灵敏,机变过人,立即有了应付他的办法。
“多谢夸奖了!”“黑衣蒙面人”讪笑一声,突然眼中凶光一闪,冷冷道:“你那师父呢?”
“我师父?”远无垠心中陡地一痛,随即强自压住,笑道,“原来阁下一路跟踪在下而来,是来找我师父的!”
“‘无忧剑侠’这可猜错了!”“黑衣蒙面人”也不发怒,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跟踪你来的?”
远无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当真糊涂!那晚我师父一掌打倒了阁下,阁下怎么能跟踪我们?就算有力气站起来,想必也没有跟踪的胆量!”其实,当晚苍山隐只是用剑逼走了“黑衣蒙面人”,远无垠当然也知道他是跟踪燕皓南来此,这时却故意歪曲事实来气他。
“谁说我不敢?!”“黑衣蒙面人”果然发怒,喝道,“我今天就是来会他的!他在哪儿?!”
“这可怪了!阁下为什么急着找我师父?”远无垠微微一笑。“我明白了。阁下见我师父一掌就将你打倒,心生钦佩,想来是拜我师父为师!”
“想让我拜师,除非他打赢我!”“黑衣蒙面人”怒喝,眼中凶光大作。
远无垠笑道:“那晚我师父不是已经胜了阁下吗?”他一句句地说着“师父”,心中就隐隐作痛。
“你……”“黑衣蒙面人”已然怒极,手中宝刀渐渐握紧。
“哎!阁下别激动!在下师门很严,我师父从不轻易收徒弟。”远无垠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阁下武艺高强,我师父他老人家或许看中阁下是可造之才,破例收了呢!如果是那样,‘先入门者为大’,阁下还得叫我一声‘师兄’!”
“胡说八道!”“黑衣蒙面人”怒不可遏,劈刀便砍。
“叭”地一声,“白玉寒光剑”剑鞘落地,只见白光一闪,宝剑已然出鞘。远无垠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故意以言语相讥,见他发怒气躁,已达到目的,当下与他交手。
可“黑衣蒙面人”刀法实在怪异杂乱,内功实在太高,远无垠虽尽力相抗,可使出去的剑招就如一叶扁舟身处波涛汹涌之江湖,早已化去了全部力道。
“黑衣蒙面人”右手一挥,宝刀狠狠向他肩上砍去。他心中暗惊,迅速一个翻身,以长剑一挡,只感到手上一麻,“咣啷”一声,“白玉寒光剑”已然落地。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他已感到颈上一片冰凉。原来“黑衣蒙面人”已将大刀横在他颈上,喝道:“快说!你师父在哪儿?!”这未过五十招,就已然分出胜负。
“黑衣蒙面人”暗暗将真气输至手掌,渐渐透出殷红之色。
远无垠依然面不改色,微笑道:“你这样对你师兄,以下犯上,我师父怎么肯收你为徒?”
“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黑衣蒙面人”怒气冲天,想也没想,狠狠一掌劈在他胸口!
远无垠登时感到胸口如受铁锤猛地一击,头脑中“嗡”地一响,眼中金星直冒,重重倒下,心中一闷,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黑衣蒙面人”顺势用刀指着他,狠狠道:“说!‘苍山老人’在哪儿?!”
“好。我告诉你……”远无垠受伤已是极重,挣扎了几下也没能起来,气喘吁吁,可嘴角仍挂着几丝微笑。“不过,你得叫我一声‘师兄’……”
“你还胡说!”“黑衣蒙面人”更是怒火直冲,狠狠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踢得极重,远无垠□□一声,两眼一闭,再也不动了,鲜血从嘴角溢出,流到地上,极为刺眼。
“黑衣蒙面人”猛地一惊,低身去触他脉搏,更是大惊失色,不由自语道:“难道我在气头上,下手竟不知轻重,用‘朱砂血掌’杀了他?!”想到这儿,心头更惊,低头去瞧他,只见他面色惨黄,呼吸已止。
“黑衣蒙面人”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自语道:“罢了!我自己去找!就算没这小子带路,也非去杀了那老家夥雪耻不可!”愤愤收起宝刀,向山里奔去。
远无垠孤独地倒在地上,血红的残阳映在他蜡黄而依然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上,显出无尽的凄凉与惨烈……
“临安客栈”的后院里,晚霞绚烂。这里的人丝毫不知“青山”的凶险悲凉。
燕皓南和水吟坐在石桌旁。两人本差点互吐真情,被北宫玉冰打断。此时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水吟浅浅微笑,似乎忘了不久前的旖旎缠绵,关切地问道:“燕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燕皓南含笑道,“水吟,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水吟嫣然一笑,道:“你有伤在身,我怎么敢劳烦你?再说,北宫姑娘也回‘忘冷轩’了,双姑娘又有伤,谁来照顾你呢?”
其实,展奂和灵湘也可照顾他。可见她对自己关切深情,燕皓南仍好生感动,含笑道:“我没事。你的补品还没有服完,不要前功尽弃了。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根。”
“能不能治好我早就不在意了。”水吟盈盈一笑,站起身来。“燕大哥,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燕皓南甚是不舍,起身道:“我送你。”
“别送了。快回房休息吧!”水吟向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望着她清美的背影,燕皓南心中怡然又失落。想到了自己欲对她倾吐深情,忽然又想到了北宫玉冰,又是一阵迷茫惘然。
北宫玉冰站在竹林边,手持洞箫,可并没有吹奏,只低头凝视着她这管“泪箫”。此为上等“潇湘竹”所制,通体碧绿如玉,泛出青玉之光,其上零星点缀着几点朱红的斑痕,挂着两条一模一样的玉坠,青色丝绛,白玉青光。
她不由忆起了那日与燕皓南笛箫合奏《血剑苍痕》,那缠绵不断的乐音让他们心醉,心中一阵温馨,却又立即想起自己隔门所听燕皓南说的话:“水吟,我有你作红颜知己。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无论生死,此心不改!”想到他俩的情投意合,自己却不知在他心底置身何处,心中随即涌上一股深深的感伤与惆怅。
黄昏时分。残霞渐渐黯淡。
杭州城东的“栖云山庄”门口,出现了一个俊朗深沈的身影。淡青衣衫,温文儒雅,正是“点苍派”新掌门,展燕雨灵四人的大师兄风义江。只见他手持“冲霄剑”,看看“栖云山庄”的四字匾额,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正好,朱漆大门开了,花沈春手摇折扇走了出来。
风义江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道:“劳烦尊驾,‘点苍派’风义江求见。”
花沈春一怔,定眼看他,见又是一英俊公子,心生厌妒,不耐烦地道:“什么‘点长派’‘点短派’,本公子要出去,让开!”一把推开他,大摇大摆地朝城西“软香楼”走去。
风义江脸色微变,但随即又平和下来,上前扣动门环。
门再一次开了,开门的是龙泉。他一见风义江,不由一怔。
风义江抱拳道:“劳烦通报,‘点苍派’风义江求见。”
这时,水吟正好回来,听到他这一句话,一阵欣喜,问道:“你是‘点苍派’的掌门风义江?”她与燕皓南师兄妹相识已久,早就听他们说起风义江,这时见他相貌堂堂,气度非凡,正是一派年轻掌门模样。
“正是。”风义江乍见她,只见她明眸流盼,美丽绝世,不由微微一惊。“姑娘是……”
“我是你师弟师妹的朋友!”水吟盈盈一笑,向龙泉道:“龙泉大哥,快开门吧!”
“是,表小姐。”龙泉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忙打开了门。
“多谢姑娘。”风义江一拱手,随水吟走了进去。
水吟嫣然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舅舅?”
他正欲答话,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义江,多日不见了!”龙啸渊已迎了出来,只见他一身棠梨色长袍,春风满面,一脸和蔼亲切的微笑。
风义江上前两步,一揖到地,恭敬地道:“弟子风义江拜见师叔!”
龙啸渊微笑着扶起他。“请起!”
水吟先是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欣喜地叫道:“舅舅,原来……你是‘点苍派’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龙啸渊满面笑容,道:“你又没有问过我。”
水吟嫣然一笑,也不以为异,想起方才所见一幕,道:“舅舅,风大哥诚心来见你,表哥对他好生无礼。”
“我都听见了。”龙啸渊笑道,“义江为人谦和,不以掌门自居,实在难得。”
见他相隔极远也能听见外面声音,可见内功深不可测,风义江心中一凛,道:“师叔过奖了。刚才那位……”
“那是我妻侄花沈春。”龙啸渊不愿多提,甚是自豪地微笑道:“这是我外甥女楚水吟。”
风义江顿时醒悟,躬身道:“原来是‘镇远将军’的孙小姐,在下失敬!多谢楚姑娘引见。”他们的师祖云剑飞与楚云茗当年相处甚久,曾共同破了“唐门”奇阵,他自然也知道水吟的身世。
水吟盈盈笑道:“风大哥不必客气。”
“义江,你从‘括苍山’一路来此,想必很是劳累。”龙啸渊微笑道,“我们先进去坐下谈吧!”
风义江应道:“是!多谢师叔!”
于是,三人一同走进正厅。龙啸渊笑道:“水吟,你出去一天也累了。我和义江在这里议事,你回‘吟水间’休息吧!”
“那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水吟盈然一笑,走进了后厅。
风义江凝神倾听了半晌,松了口气,道:“师叔……”
龙啸渊长叹一声,道:“当年,你师祖收徒甚精,要求很严,所以只正式收了你师父和我两名弟子。其馀的,都只是门徒。其实,你师父也是因为自小被他们收养,才得以拜师。要论凭真本事入门的,只有我一人。”
风义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点头道:“的确如此。听师父说,师祖去世后,那些门徒都自行散了,离开了‘括苍山’。”
龙啸渊言语中深含傲气,道:“那些人的武功微不足道。我和你师父相比,我也练得比他好。”
躲在门帘后暗用“闭气术”偷听的水吟不由微微一笑,心道:舅舅就喜欢自吹自擂,也不脸红,他怎么会比燕大哥的师父武功好?
风义江微笑道:“师叔乃武学奇才,不点即通。师祖真是颇具慧眼。”
“颇具慧眼?”龙啸渊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风义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只是后来师祖为何将师叔逐出师门,弟子甚感不解。”
水吟顿时一惊:原来舅舅被逐出师门了!
龙啸渊冷哼一声,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们吗?”
“想必是师祖年老胡涂,误信谗言,让师叔蒙冤。”风义江察言观色,道,“是弟子多言了,师叔请勿见怪。”
“告诉你也无妨。”龙啸渊神色黯淡下来。“当年,你师祖虽已收了两个徒弟,但却有个女儿,叫云馨,是我们的师妹。你可知道?”
“弟子曾听师父提起过,这位师姑是二师弟的娘亲。”风义江答道。
“唔……”龙啸渊沈吟一阵,问道:“你二师弟叫什么名字?”
风义江答道:“展奂。”
“展?唔……展奂……”龙啸渊又一阵沈吟,才续道:“馨师妹她生得美貌,聪明伶俐,你师祖夫妻很是宠爱。我和你师父都对她心生爱慕。可你师祖极为偏心,明知我和她两情相悦,还让你师父和她合练‘点苍双剑’。”
风义江叹道:“师祖的确不该拆散师叔和师姑。”
水吟心道:真没想到,舅舅年轻时还是个痴情种子。
“一日,你师祖让我和你师父比剑。谁知他出手极狠,全然不像切磋武艺。”龙啸渊黯然讲道,“我让了他十几招,他却越来越狠。我被激怒了,无意中刺伤了他。你师祖大怒,大骂了我一顿,还以触犯门规第一条和第三条之罪将我逐出师门。”
风义江心知这两条门规是“犯上忤逆,不敬尊长”和“同门嫉妒,自相残杀”。道:“此事并非师叔之过,实乃师祖师父错怪师叔了。”
“你用‘错怪’二字,可见你对你师祖师父尊敬得很啦!”龙啸渊不动声色地道。
“弟子不敢不敬师长。”风义江微一躬身。“只不知后来如何。”
“我在离开‘括苍山’之前,还是没能见到你师姑最后一面。”龙啸渊长叹一声。“我下山之后,去找胞妹栖云。当时她刚嫁入‘镇远将军’楚云茗府里。她把所有积蓄首饰都给了我,让我到江南一带做珠宝生意。于是我就到了杭州,生意颇为顺利,不久就成了婚。三年前又有了这座‘栖云山庄’。”
风义江赞道:“师叔博学多才,样样精通。弟子佩服不已。”
“只可惜我成家几年仍膝下无子,只得将妻侄沈春过继。心中仍思念你师姑,便派人悄悄去‘括苍山’打听她的消息。”龙啸渊神色黯淡,叹气道,“谁知她竟已去世。”
风义江赞道:“师叔重情重义,不失英雄所为。”
水吟心道:这个风大哥是一派掌门,看上去又一脸正气,怎么老爱拍马屁?不由对风义江的好印象打了折扣。
“你别总是奉承我。”龙啸渊长叹一声。“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风义江应道:“弟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啸渊眉头深锁,问道:“你师姑是怎么死的?”
风义江沈思片刻,道:“弟子十五岁入门,当时师姑已逝世多年。不过听师父说,应该是师叔被逐出师门不久,师姑便嫁到了住在‘括苍山’下不远的展家。”
龙啸渊心中一痛,冷笑道:“她这么快就嫁出去,想必是埋怨你师祖师父心太狠了吧!”
“师叔说的即是。”风义江点头道,“当时师父向弟子陈述此事,神情甚为苦痛,看似十分后悔。”
龙啸渊冷笑一声,道:“他以为赶走了我,馨师妹就是他的了。谁知馨师妹竟那么快另嫁别家。”
风义江续道:“只是半年不到,师姑父就病逝了。师姑又回到了‘括苍山’。那时,师祖和太师娘已先后病逝。师姑就在山上生下了二师弟,却在几月后郁郁而终。”
龙啸渊心中黯然:是她初嫁守寡,心生绝望,还是我被逐出门墙,她思念旧情?
风义江察言观色,已看穿他的心思,道:“当时她已有了儿子,料想并非因丧夫而绝望。想是师叔被逐思念师叔之故吧!”
龙啸渊心中一阵苦涩,一阵甜蜜,暗道:她如此重情,也不枉我对她一片痴情了。
水吟也暗叹道:既是这样,她当初为什么不向父母说明要嫁给舅舅?
风义江述道:“师姑逝后两年,师父和师娘成亲。他对二师弟很好,如同己出,见二师弟对小师妹钟情,还做主为他们订下婚约。”
龙啸渊暗自一叹,心道:他在馨师妹逝后才成亲,又待师妹的儿子这么好,可见他对馨师妹用情之深。
水吟却是一惊:灵湘已经有了婚约了?那远大哥……
风义江微微一笑,道:“师叔不用耿耿于怀。师父收养二师弟,只是一尽同门之谊,并无他意,怎及师叔对师姑一往情深?”
龙啸渊心中赞许,道:“义江,你年纪轻轻,竟能连连看穿他人心思,真是难得。”
“师叔过奖了。”风义江谦道。
龙啸渊双眉微锁,道:“听说你派了三个师弟师妹下山为你师父报仇。”
风义江点点头,凛然道:“师父为北宫玉冰所杀,弟子誓为师父报仇。”
龙啸渊双目如炬,直视着他,颇有深意地问道:“‘玉箫仙子’是你义父北宫光延之女,你又对她有情,怎忍杀她?”
“师叔无所不晓,弟子也不敢隐瞒。”风义江正色道,“虽然她是弟子的义妹,弟子又确实钟情于她,可杀师之仇,不得不报。杀她之后,弟子再自刎相谢。”
水吟心中赞道:这个风大哥,可真是痴情。随即想起燕皓南同他一样对北宫玉冰深有情意,心中一片失落与哀伤,再也没了兴致听两人谈话,黯然离去。
风义江看着龙啸渊脸色,微微笑道:“师叔,令表千金为人可真好奇……”
龙啸渊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风义江叹气道:“劳烦师叔陪弟子说了这么久的闲话。”
“没关系。”龙啸渊苦笑一声。“这些事,我早就想问你了。”
“忘冷轩”前,北宫玉冰轻按玉箫。那箫声悠扬缠绵,婉转凄恻,正是《有所思》的曲调,却又隐含绵绵内力……
这箫声似乎传入城内,传入“临安客栈”,传入雨晴的房间。
燕皓南再次为雨晴运功。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再也不敢冒险。雨晴处在昏迷中,他两掌贴在她背心,催动内力助她聚气。此时此刻,他的心空如明镜,静若止水。
“栖云山庄”的正厅里。风义江仍与龙啸渊谈话。门帘后,空空如也,偷听的水吟已然离去。
龙啸渊叹了一口气,道:“义江,你师弟师妹的‘点苍双剑’使得不错,只可惜配合不好。‘点苍双剑’的要旨,就是要两人合二为一,两心相印,才能发挥威力。”
风义江微微躬身,道:“多谢师叔指点。”心道:原来师叔已经和他们过过招了。
“当年,我也曾暗中与馨师妹合使过‘点苍双剑’,练得很顺利,比你师父和她要练得好得多了!”龙啸渊忆起往事,又是温馨,又是酸楚。
风义江点头道:“师叔和师姑情投意合,自然掌握了‘点苍双剑’的要义。师父说,他和师姑练剑却始终未能完美配合。”
龙啸渊神色黯然,长叹一声,道:“义江,都快二更了。你一路劳累奔波,也该休息了。”
风义江起身抱拳道:“是。弟子告辞。”
“哎!”龙啸渊拦住他,道:“我是说,你就住在这里吧!”
风义江躬身道:“弟子不敢打扰师叔。”
龙啸渊微笑道:“你我乃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龙泉!”这最后一声呼唤清朗中饱含内力。
半晌,龙泉走了进来。“老爷!”
龙啸渊吩咐道:“你带义江去客房休息。”
“是!”龙泉应了一声,道:“风掌门请!”
风义江抱拳道:“叨扰师叔了!弟子告退!”便随龙泉走了进去。
待他俩身影消失在门帘后,龙啸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望向远方,喃喃唤道:“馨师妹……”与风义江这番谈话,触到他心灵深处最大的隐痛。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那时他还在“括苍山”上,“点苍派”门下,英俊年少,对云剑飞之女云馨十分钟情,云馨待他也是极好。有一日,他俩在山上并肩散步。
云馨娇美如玉,明眸善睐,灿如玫瑰,风华嫣然,比起她母亲凌若夕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柔和的山风拂动着她一身缃叶水黄衫子,更衬得她美不可言。她清亮的眸子望着他,问道:“龙师兄,为什么爹娘不让我们俩一起练‘点苍双剑’?你的武功比双师兄好得多了!”
龙啸渊叹道:“师父师娘喜欢双师兄,不喜欢我。”
云馨樱唇一撅,嗔道:“爹娘真偏心!”那神情更是俏美可人。
龙啸渊转头注视着她,心中爱极,不由得呆了。
云馨忽地嫣然一笑,指着对面悬崖,叫道:“龙师兄!你看,那花多美!”
他擡头一看,果然,悬崖边绽放着一枝杏黄的鲜花,迎风傲立,娇艳欲滴,似牡丹又如玫瑰,又比牡丹玫瑰之美更甚。问道:“你喜欢吗?”
云馨欣然点头。
“那好!”他微微一笑,话音未落,双足一点,飞身过去采花。
云馨陡地一惊,吓得惊叫起来。
他仗着轻功高强,左手在崖边一按,右手已迅速摘下那枝鲜花。突然,左手一滑,身子直向下坠。
“龙师兄!”云馨大声惊叫,吓得脸色苍白。
他心中一凛,右手立即拔出腰间佩剑,猛地转身,在崖边一插,剑身一抖,他的身子悬在半空中。
“龙师兄!”云馨忙伸手去拉他。
他伸出左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剑身一扳,借力跃了上去。由于用力太大,云馨向后一倒,他忙伸手搂住她腰,两人都摔倒在地。这番惊险,她已吓得脸色惨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险!”他强作镇定,淡淡一笑。“不过,这花已经采到了。送给你!”
云馨怔怔地望着他,眸中含泪。半晌,才惊魂稍定,带着哭腔,急道:“龙师兄!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朵花,你差点……差点……”
“我不是没事吗?”他微微一笑,深情地注视着她,柔声道,“馨师妹,只要你喜欢,别说是有点危险,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会为你去做!”
“龙师兄!”她感动万分,低声道,“你待我真好!”
他更是欣喜万分,轻轻握住她手,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柔情无限。
她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并不挣脱,任由他握着,只垂下眼帘,更是娇羞可人。
“咳!”身后传来一声故意的咳嗽。他俩都惊慌失措,回过头去。原来是双暮崖,那时的他就已带有龙啸渊当时并没有的沈着凝重之气。
龙啸渊一惊,忙松开手,道:“双师兄!”
她也低声叫道:“双师兄!”
双暮崖面无表情,问道:“龙师弟,馨师妹,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没有……没干什么。”他心中竟有些慌乱。
“馨师妹,我们该去练‘点苍双剑’了,快走吧!”双暮崖更不说话,上前拉起云馨。
“噢……”云馨恋恋不舍地瞧向他,被双暮崖拉走,还不住依依回望他。
望着他俩的背影,他心中极不是滋味……
忆起往事,龙啸渊心中一片凄凉,一片苦涩,望着厅外园中那一片灿烂的黄花,黯然唤道:“馨师妹……馨师妹……”
“临安客栈”里,桌上,烛光一闪一闪。灵湘坐在桌前,用手托着腮,一对清眸怅然若失,凝神沈思,追忆起这几月与远无垠一起的快乐时光。
“小师妹!小师妹,你睡了吗?”门外传来展奂的声音。
灵湘一怔,回过神来,道:“没有。二师哥,什么事?”
门开了,展奂端着一瓷盘走了进来,向她微微一笑。
灵湘暂时放下愁绪,问道:“二师哥!三师兄和师姐呢?”
“雨晴已经醒了,三师弟正陪着她。”展奂将瓷盘放在桌上,笑道:“小师妹,我为你做了一样东西,你最爱吃的。”
“什么?”灵湘一脸迷惘。
“糖葫芦!”展奂一笑,取下盘盖。果然,盘上盛放着十几颗糖葫芦,鲜红剔透,很是诱人。
灵湘想起那日在“青山”,远无垠也给她吃过一串糖葫芦,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怎么?你不喜欢吃吗?”展奂见她神色黯然,不由微微一怔。
灵湘擡起头,楚楚可怜地道:“二师哥,我不想吃。”
见自己苦心做的美点博不到她的甜甜一笑,展奂心中一凉,叹了一口气,道:“那……就不吃吧。”迟疑了半晌,才呐呐开口:“小师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灵湘疑惑地问道。
“是这样……”展奂觉得有些难于出口,犹豫了半晌,才道:“你看,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你也满了十八岁……”
灵湘望着他,一脸茫然,全然不懂。
“我想……”展奂嗫嚅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等到为师父报了仇,我们……我们……就把亲事办了吧!”
灵湘陡地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时展奂竟会提起此事。他们虽早有婚约,可她年纪尚幼,天性纯洁烂漫,少有想起这一节,是以与远无垠毫无阻碍地在一起。这时听展奂说这话,脸颊上顿时泛起红晕,又渐渐转为苍白,吃惊丶羞涩瞬间而过,脑海中立即想起远无垠,想起他随和的微笑,想起他对自己的关心照顾,想起那日他伤心欲绝的神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痛楚之情。
他见神色如此怪异,又不说话,展奂直感到心中有些发慌。“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我……我……”灵湘直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想拒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她如此神情,展奂的心一点点冷却,纵使自己有多么不甘心,心中也决不忍让她这么为难,更是怜惜万分,道:“小师妹,这样吧!你年纪还小……等到为师父报仇之后,我们再商量这事,好吗?”
灵湘心中痛楚,点点头。
“好了,别为这事烦恼了。”展奂淡淡一笑,轻轻为她拢拢额前的头发,柔声道,“开心一点。”
灵湘擡眸望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二师哥真的对自己很好,关怀体谅,可心中又忍不住要想起远无垠,而且十分想念他,直感到一阵苦楚。直至此时,清纯如水的她才真正感到了一个“情”字所带来的愁滋味……
烛光明亮,映在雨晴苍白的脸颊上。她靠在床头,长发披散,少了几分英姿侠气,却增了几许楚楚之致,已显清柔之美。她柔声道:“师兄,你消耗了很多内力,我真过意不去。”
见她显出平日少有的柔和,燕皓南心中也泛起丝丝温情,含笑道:“只要你能恢覆武功就好了。可别像那天一样拔剑自杀,吓得我三魂没了七魄。”
想起那日自己欲了却此生,雨晴心中更是一阵感动,点头道:“是我太冲动了。师兄,你知道的。我别无所长,只会这点武功,连武功都失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燕皓南含笑道:“你还有我们几个师兄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是啊!”雨晴只感到心中一股温柔的暖流流过,浅浅一笑。“只要有你陪着我,没有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燕皓南深切地注视着她,不由想起为她疗伤时她真情流露所说的话:“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吗?我……我没了武功,就不能和你练‘点苍双剑’呀!”“师兄,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不管他心里想着谁,我都只爱他一人!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你呀!”
想到她对自己的深情厚意,他心中好生感动与歉疚,忆起自小青梅竹马的儿女情深,从心底又涌出一股柔情,温言道:“你的武功一定会恢覆,只是需要时间。待你武功恢覆之后,我就陪你练‘点苍双剑’。”
听他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合剑,雨晴心中顿时一阵欣喜,重重点头,又担心地问道:“师兄,你的内力什么时候恢覆?”
“也许只需四五天吧。”燕皓南微微一笑。“我得到了苍前辈的内力和我爹的剑谱,应该很快就可以恢覆。”
“‘夺命十七剑’剑谱?”雨晴微微一怔,眸中闪着惊喜的光亮。
燕皓南素知她爱武如命,微微一笑,道:“我正想和你一起研讨。”
雨晴欣然大喜,顿时多了几分神采,侠气渐现,笑道:“太好了!研讨剑谱可不需要武功!”
见她这般有兴致,燕皓南含笑注视着她。
雨晴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道:“可那是你爹留给你的家传剑法,我怎么能随便看呢?”
燕皓南微微一笑,道:“你爹是我师父。我爹的剑法,你当然可以练习。”
见他全然将自己当作一家人,雨晴心下更是一阵喜悦欣慰,展颜嫣笑。
后院。落叶纷飞,秋风凄凉。
展奂手持长剑,道:“小师妹,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练‘点苍双剑’了,可别把武功荒废了。”
灵湘脸色黯然,微撅小嘴。“二师哥,我不想练剑。”
展奂心中一凉,问道:“为什么?”
“展兄!灵湘!”这时,路天承走了进来,依然眉头深锁,神情沈郁。
“路大哥!”灵湘欣然擡眸,喜道,“你又来看师姐了!”
路天承勉强一笑,点点头。
灵湘正欲出言问远无垠的下落,展奂已微笑道:“雨晴和三师弟正在房间里。路兄,我带你进去!”
“多谢。”路天承便随他走近厢房。
灵湘樱唇一撅,只得跟了进去。
房间内。燕丶双二人正坐在桌前研讨“夺命十七剑”剑谱,沈吟道:“这应该是第十剑的要旨……”
雨晴点点头,正欲说话。
展奂推开门,道:“雨晴,路兄来看你了。”
两人便合上剑谱,站起身来。“天承!”“路大哥!”
再见到这个自己深爱又拒绝自己的雨晴,路天承心中隐隐作痛,问道:“雨晴,你的武功恢覆得怎么样了?”
“已有四五成了。”雨晴却很自然大方,浅笑道,“多谢路大哥关心。”
“路大哥,远哥哥呢?”灵湘早就忍不住了,仰起头,一脸热切,问道,“你有他的消息吗?他回来了吗?”
展奂转头瞧着她,只感到心“咯噔”一跳,一阵疼痛。
路天承微微一怔,脸色更是沈暗,嗫嚅道:“无垠他……他……”
“远哥哥怎么了?”灵湘见他吞吞吐吐,焦急催道:“路大哥,你快说呀!”
“无垠……他……”路天承一脸苦痛黯然,支支吾吾,惨然道,“他被……被‘黑衣蒙面人’杀……杀死了!”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声巨响,众人都是剧震,脸色陡变。
灵湘更是脑中“轰”地一响,如同受猛雷轰顶,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颊惨白,又惊又悲,哭道:“不会的!不会的!远哥哥不会死的!路大哥,你……你……你骗人!”
路天承黯然道:“灵湘,我没有骗你。”
灵湘拼命摇头,哭道:“不会的!远哥哥不会死的!远哥哥……远哥哥不会死的!”说着,掩面奔了出去。
“小师妹!小师妹!”展奂大惊,连忙追了出去。
望着她娇小又伤心的背影,路天承更是神色黯淡,痛苦摇头。
想到平时那个笑语连珠的远无垠竟然会死,雨晴也很悲痛,哽咽道:“路大哥,远大哥他……他真的死了吗?”
路天承长叹一声,点点头。
燕皓南虽觉不像,但知道路天承为人坦诚,从不骗人,更不会以此事骗人。听到远无垠竟然英年早逝,心中悲痛,颤声问道:“天承,远兄……他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路天承微一迟疑,沈重点头。
灵湘“砰”地撞开门,冲了进去,扑到床上大哭起来。“远哥哥!远哥哥……”
展奂跟了进来,见此情景,又怜又痛,在床边坐下,从背后扶住她肩,软语劝慰道:“小师妹,小师妹!人死不能覆生,别伤心了……”
“不——”灵湘“腾”地坐起来,雪白的脸颊尽是伤心的泪水,哭道:“远哥哥不会死的!不会!”
见她伤心欲绝,展奂心中好生怜惜,叹了口气,柔声道:“小师妹,别哭了。那位远兄泉下有知,不会安心的。”
灵湘不住抽泣,哭道:“远哥哥说过……他是神仙,不会死的!他不会死……他答应过我,要陪我下棋的!”
“小师妹……”展奂怜爱地用衣袖为她拭泪,劝道,“那位远兄已经去世了,你……”
“不会的!”灵湘哭得更凶了,泪如雨下,急道,“路大哥骗我的!远哥哥没有死!他没有死!”
展奂又心痛又怜惜,唤道:“小师妹……”
“远哥哥没有死!我说什么都不相信……他真的没有死!”灵湘再也忍耐不住,扑到他肩头大哭起来。
展奂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轻拍着她,哄道:“好!好,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灵湘伏在他的肩头痛哭,以前与远无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于脑海——
第一次与他在西郊斗嘴;在破庙中烤山鸡;与他一同上“凌烟阁”听婉青唱曲;自己不顾一切替他挡了“黑衣蒙面人”的一掌,他痛心地抱起自己;在“青山”,与他同乘一骑迎风奔驰在山间;他笑着逼自己喝药,又递给自己一串糖葫芦;在苍山隐坟前他怜爱又痛惜地为自己整理额前的头发……
最后,又想到他在“青山”脚下为“黑衣蒙面人”所杀。他孤独地倒在地上,残阳如血,映在他蜡黄而依然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无尽的凄凉与惨烈……
路天承黯然道:“我和北宫姑娘已经将他安葬了。”
燕皓南甚是痛心,长叹一声。“没想到‘黑衣蒙面人’竟跟踪我找到了他。是我害了他……”
“皓南,你不用自责。”路天承安慰道,“我想,无垠他不会怪你。”
雨晴凄然道:“路大哥,你带我们去远大哥的坟前,让我们去拜祭他吧!”
路天承微微一惊,随即长长一叹。“无垠临终前说过,不想让别人祭拜。”
“为什么?”雨晴一怔。
燕皓南却心中一痛,黯然道:“远兄曾说,他不想再看见我,否则就会报杀师之仇。他留此遗言,也是实现承诺。”
雨晴心下感伤,叹道:“远大哥他……”
路天承长叹一声,道:“皓南,雨晴,你们别太伤心了。也劝劝灵湘,让她别为无垠难过。”
“她能不难过吗?”雨晴哽咽道,“她现在一定哭得死去活来。”
燕皓南长叹道:“是啊!远兄和她的感情很深……”
路天承也很无奈,叹道:“皓南,雨晴,你们……多劝劝灵湘。我先走了。”就欲转身离去。
“天承!”燕皓南突然叫住了他。
路天承微微一惊,停住脚步。
燕皓南直视着他,缓缓问道:“远兄他……他真的去世了吗?”
路天承微一迟疑,点点头,径直离去。
雨晴哽咽道:“没想到,远大哥那么风趣,竟会……”
燕皓南长长一叹,道:“远兄怎么会就这么去了?”
雨晴微微一怔,擡眸问道:“师兄,你不相信路大哥的话吗?”
“不是。”燕皓南沈吟一阵。“只是远兄为人机智敏锐,总能化险为夷,怎么会这么轻易……”
雨晴心下悲悼,道:“路大哥刚才说了,远大哥刚死了师父,和你反目,心里悲痛,才没有心思施计脱险。”
“远兄心思敏捷,不会不分轻重。”燕皓南沈吟道。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雨晴含泪道,“可是路大哥素来老实,从不说谎,又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燕皓南长叹一声。“是啊!”
房顶上,一人悄悄地偷听,他们说的所有话都尽收耳里。只见他一身黑衣,面蒙黑巾,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冷光一射,甚是得意。他得意地揭下面巾,露出神秘的面容……
杭州城东“栖云山庄”的后园里。这里栋宇连云,泉石幽曲,楼台水榭,别有一番风味。莲池中几朵水红芙蓉衬着碧绿荷叶争相斗艳,波光粼粼。池旁是一株大榕树,枝繁叶茂。
风义江手舞“冲霄剑”,只见他右手一挥,洒一片剑光,人随剑走,淡青的身形溶化在一片剑影中,正是“点苍双绝”中的“流星追月”。
水吟走了过来,盈盈笑道:“风大哥!”
剑光一闪,风义江已撤剑而立,微笑道:“原来是楚姑娘!”
水吟嫣然一笑,问道:“你来了杭州,怎么不去找燕大哥和雨晴他们呢?”
风义江淡淡一笑,道:“师叔说我奔波劳累,让我再休息一天。楚姑娘,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你听舅舅的话,我也听燕大哥的话。”水吟笑道,“燕大哥让我再服两天的补品,我过两天才去找他。”
见她落落大方,聪颖黠慧,风义江心中赞叹,暗道:真没想到,师叔还有如此美貌的外甥女,竟不比她逊色。
“表小姐!风掌门!”龙泉走了过来,笑道:“风掌门,老爷请你过去!”
“多谢龙泉兄弟!”风义江向水吟一抱拳,道:“楚姑娘,失陪了!”
两人离去后,水吟浑不在意,转身向莲池走去。忽然,她在不经意中发现莲池旁一侧的“馨云亭”下,几丛芦苇的缝隙中,隐隐有一处黑暗的空间……
夜幕早已降临。夜深人静,“临安客栈”已一片寂静。一个房间的门开了,灵湘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拭泪。
展奂一直对她极是关注,听到动静,忙悄悄地跟了出去。
两人刚离去,燕皓南也从房里出来。
雨晴也推开窗,面有忧色,道:“师兄,是湘儿出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燕皓南微叹一声,道:“二师兄已经跟着她了,不会有事的。”
灵湘一路奔出杭州城。此时已是深夜,漆黑寂静,身边的树丛里,发出阵阵夜虫蟋蟀的急促叫声,显得离奇的诡异。她竟忘了害怕,一路奔到远无垠第一次见面的破庙里。
展奂不忍拂她意愿,不敢贸然上前拉住她,只远远地跟在后面。
灵湘冲到破庙门口,却陡地停了下来,长长地缓了一口气,缓缓走进破庙。只见地上仍有火堆残迹,回想起那晚远无垠随和的笑颜……
那晚,他俩就是坐在这个位置聊天。他笑赞道:“看来你还是‘上可入厅堂,下可进厨房’。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口福不浅啦!”
“远无垠?”听到他的名字,她托着下巴,侧头想了想,笑道,“远得无边无垠!这个名字真有趣!”
远无垠微笑道:“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位“无痕剑侠”,叫上官无痕……”
“我知道我知道!”她抢着插口道,“他后来当了官,当官以前,还和我师祖云剑飞是好朋友呢!”
“噢?”他笑道,“那我们俩现在算是好朋友吗?”
当时,她心中一慌,低下头来,脸颊已是微红,忸怩动人,心中却泛起甜蜜之情。从那时,她的一颗心,就已在他身上了……
“远哥哥!”忆起这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情形,她更是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一次,她替他挡了“黑衣蒙面人”的一掌,他带她去“青山”疗伤。面对他温言询问,她身子一颤,眸中尽是泪水。“我……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死了。我好担心,就过来看你……”
远无垠怜惜地一笑,柔声道:“傻丫头,我不是说过吗,我是神仙,不会死的。”
“远哥哥!你说过你是神仙,不会死的!”她更是泪如雨落,大哭道,“远哥哥……远哥哥!你说话不算数!”
“远哥哥!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几天不见他,她撅起小嘴,怨道,“怎么出城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
“好了!灵湘!”远无垠怜惜地拍拍她肩,微笑道,“这样吧!如果以后你找不到我了,就到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的破庙去等我,怎么样?”
“真的?”她将信将疑,擡起泪光点点的眸子,低声道,“你可不要骗我。”
“我什么人都骗,就是不会骗你这小丫头。”远无垠笑着一刮她的鼻子。
正是为了他这句话,她才深夜不顾恐惧与危险来到这里。“远哥哥!远哥哥……你快来呀!”她泪落不止,大声哭道。
突然,梁上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个人稳稳落地。
“远哥哥!”她心中一阵惊喜,欣然拭泪,定眼一看,却吃了一惊。
只见面前立着一人,黑衣黑巾,一对眼睛精光四射,冷然如电,手持一把嵌着水晶的大刀。他狞笑道:“小丫头!看不出,你还挺痴情啊!”
“你是谁?”灵湘泪痕未干,惊道。
他冷冷一笑,道:“你看我穿着黑衣,又蒙着面,还不知道吗?”
灵湘怔怔地望着他,想起那日自己就是中了他一掌,猛地悟道:“你是‘黑衣蒙面人’?”
“小丫头果然聪明!”他讪笑一声,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灵湘忽地想起路天承的话:“无垠……他被‘黑衣蒙面人’杀死了!”她心中又惊又怕,又是恼怒,哭道:“是你杀了远哥哥!你……你为什么杀他?”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看他不顺眼,就杀了。”
灵湘含泪的眸子大胆地盯着他,急道:“你杀了远哥哥,我……我要为他报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拔出佩剑就向他刺去。
他冷冷一笑,轻轻一闪。灵湘一心报仇,攻得更急,施展出“点苍剑法”,竟是拼命的打法。可雪白的脸颊尽是泪痕,泪流不止。
“黑衣蒙面人”挡了几招,狞笑道:“你这么痴心,我本不欲取你性命。现在看来,只好送你去陪那混小子了!”一刀砍向她肩头。
灵湘哪里避得过,顿时吃痛,重重跌坐在地,挨刀之处却没见血迹。
“黑衣蒙面人”不由一震,一缕皎洁的月光正好映在灵湘身上。只见她葱绿的衣衫内泛着点点青玉之光,立即明白了。“‘金缕玉衣’?”原来,他也听说过 “无情剑客”冷如云的家传至宝与“崆峒派”震帮之宝“金缕玉衣”,知其刀剑难损。
灵湘被这么一砍,虽未受伤,却已没了力气,坐地哭道:“你这个坏人,杀了远哥哥!远哥哥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也杀了吧!”
这时,远跟在后的展奂刚到门外。灵湘悲痛中跑动甚快,而他对这西郊的路径又不熟悉,是以现在才赶到。正好听到这话,心中陡然一痛。
“好!你一心要殉情,我就成全你!”“黑衣蒙面人”讪笑一声,冷冷道,“杀了你,再取‘金缕玉衣’!”
“‘黑衣蒙面人’!别伤我小师妹!”展奂一听,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冲进来,挡在她身前。
见又来一个俊秀青年,“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不杀她,难道杀你?”
“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杀人不费力。”展奂伸臂护在灵湘前面,心中虽惧,却凛然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能伤我小师妹!”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又来了个情种!”
见展奂舍身护己,灵湘好生感动,泪痕满面,凄然唤道:“二师哥……”
“小师妹,别怕!”展奂回过头,柔声安慰道,“有二师哥在,他伤不了你。”
“黑衣蒙面人”又是一怔,问道:“小子,你姓什么?”
“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展奂凛然道,“我姓展名奂,要杀要刮,悉听……”这正是江湖上英雄好汉常用的套话。
“你别罗哩罗嗦说一长串了!”“黑衣蒙面人”的声音竟有些凄凉,目光也渐渐转柔。“你们真够幸运!我今天不想杀人了……小子,你长得已经有些像她,这般痴情也是像极了她……哈哈哈!”这笑声更为凄然悲凉。
展奂虽听得莫名其妙,但仍手握剑柄,很是警惕。
“黑衣蒙面人”用极为覆杂的目光瞧了他一眼,飞身离去,凄凉的笑声不断,却越来越远。
展奂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身扶起灵湘,关切地道:“小师妹……小师妹,你没事吧?”
“我……我……”灵湘惊魂未定,不住抽泣。“二师哥,我……远哥哥……”
见她总念念不忘远无垠,展奂心中一颤,拉起她手,温言道:“小师妹,我们回去吧!”
“不!”灵湘浑身一颤,挣脱开他的手,哭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
展奂一怔,同时心中又是一痛,耐心地道:“这儿很危险,不宜久留。”又欲拉她离去。
“不!”灵湘使劲一挣,哭叫道,“我要留在这儿!这儿是远哥哥和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说过,他说过的!如果我想见他,就到这儿……就到这儿来找他!”
展奂心头陡地一痛,劝道:“小师妹……”
“二师哥,你回去吧。”灵湘垂下头,抽泣道,“我要等远哥哥!等远哥哥……”说着,抱膝坐在地上。
见她留意已决,展奂心痛无比,长叹一声。“好!我留下来陪你。”取出火石丶火折,就着地上木堆,升起了火。
红红的火光映亮了灵湘苍白又满是泪痕的脸颊,凄然泣道:“远哥哥!远哥哥……”
次日清晨。“临安客栈”后院里,雨晴焦虑地道:“师兄,二师兄和湘儿出去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知道。”燕皓南淡淡道。
雨晴急道:“怎么办?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燕皓南仍神色如常,淡淡道:“有二师兄在,不会有事。”
“可是……”雨晴已极为焦急。“万一他们碰上了‘黑衣蒙面人’或是那个‘无常夫人’,情况就危险了!”
燕皓南长叹一声,道:“师妹,不瞒你说。今天一早,我已把整个杭州城都找遍了。”
“那找到了吗?”雨晴心急如焚,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
燕皓南面有忧色,叹道:“我们来到杭州城,本来就极其凶险,随时都有被捉被杀的可能。都怪我昨晚……哎,只希望他们是出城去了,没有遇到‘黑衣蒙面人’。”
雨晴更是急了,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爽朗的笑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燕皓南脱口道:“远兄?”
只见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长身玉立,英气逼人,一脸笑意,随和洒脱,桀骜不羁,不是远无垠又是谁?他仍是玩世不恭地微笑,道:“燕兄,双姑娘,久违了!”
第十九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