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笛箫空灵合绝世 吟雨试月探软香
听向天明讲述自己遭遇“无常夫人”,想到“无常夫人”鬼魅一般的高深武功,想到她有可能和“黑衣蒙面人”是同夥,路远二人和水吟心中都是暗惊。
远无垠沈思片刻,微笑道,“有一个人,一定打得过他们。”
“谁呀?”向天明赶忙问道。
“你是说……”路天承忽地想到。“你师父‘苍山老人’?”
水吟一怔,问道:“远大哥,我可从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师父。你的武功,不都是你义父教的吗?”
“那也不一定呀!我这就去请师父!”远无垠笑道,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天承,这份地图你收着。万一有什么重大变故,就到‘青山’找我。”
路天承点点头,接了过来。
远无垠又笑道:“水吟,这两天你会去找那个人吟诗作对吗?”
水吟自然明白他之所指,嫣然一笑,嗔道:“什么‘那个人’不‘那个人’的!”
“如果你要去找他,替我看看灵湘。”远无垠笑道。
水吟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的小姑娘!”
燕皓南独自站在“临安客栈”的后院中。仲夏凉风席席,他长身玉立,衣袂飘然。
此时,他思绪凌乱,心中暗道:那“凝血断魂散”是“唐门”之毒,“唐门”已亡近五十年,“凝血断魂散”又怎么重现江湖?如果不是“凝血断魂散”,那师父……不就注定是北宫姑娘所杀?可北宫姑娘也是为父报仇,我又应该怎么办?
忽然,他陡然感到一道翠色的光亮向自己袭来,连忙闪身一退,手一扬,接住这一暗器。原来是一张信笺,展开一看,上面是两行飘逸中透出清丽的字体:“音律之约,可已忘怀?”
他心中恻然一震,擡起头,只见长廊尽头,一个翠玉的身形一晃,就消失了。他微一迟疑,双足一点,施展轻功,跟了过去。
长廊的这一边,雨晴走了出来,忽见他白衫一晃便再不见,心中疑惑,悄悄跟了过去。
那道玉影若隐若现,燕皓南足下不停,跟随在后。不远处,雨晴也施展轻功跟着。他们师兄妹内功相差不大,她又身法轻盈,是以燕皓南没有知觉。
他们三人先后到了城内那片空地,也就是双暮崖身亡之处。那翠玉身影飘然落在地上,背对着燕皓南。她揭下青纱,这才转过身来,正是北宫玉冰。
雨晴一个闪身,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隐在了树丛之后,又不敢探头出去观望。
北宫玉冰冷眸流露出淡淡的热切,道:“音律之约,是否忘怀?”
燕皓南心中莫名地一震,一拱手,道:“姑娘之约,在下岂敢忘记?特携笛随姑娘到此,还请赐教。”
“燕公子不用如此客气。”北宫玉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当初,尊师双伯伯和家父曾一起深研音律,创出了一曲旷世佳作《血剑苍痕》。玉冰不才,斗胆向燕公子讨教。”
雨晴心中很是气忿:北宫玉冰,你杀了我爹,倒像没事儿似的!还想和师兄研究音律?
“不敢。”燕皓南含笑道,“只怕有辱姑娘清听。”
北宫玉冰浅浅一笑。“燕公子请!”
燕皓南取出竹笛,横挨唇边。只听见几声轻轻的低吟,接着有缠绵不绝,仿佛由远及近,越来越为明澈,极为美妙。正是那一曲《血剑苍痕》。
北宫玉冰静静地倾听着,嘴角露出微微笑意。
雨晴却心中恼火:师兄为什么这么听北宫玉冰的话?
笛声渐渐高扬,更加动人心弦。北宫玉冰微微一笑,将手中洞箫放至唇边,低低的箫声响起,如几声清唱,接着延绵不断,飘忽空灵……
这是极为美妙的景致。一个是江湖上人人仰慕的绝色美人,一个是文武双全睿智过人的佳公子,一抹翠色如泻玉的长裙,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衫。两人相对而立,一阵清风拂过,衣袂飘飘,更显她的玉立亭亭,他的玉树临风。一管玉箫,一支横笛,一唱一和,相互交融,缠绵交织,合奏出这一支绝世无双的《血剑苍痕》。这一曲空灵绝世更显悠扬婉转,有如天籁,流露出无尽的魅力,足以摄人心魂。
躲在一旁的雨晴也沈醉在这曲笛箫声中,不由心道:没想到这一曲《血剑苍痕》用笛箫合奏出来,竟然这么美妙。
奏者二人也沈浸在乐声中,心中一片空明,不禁相互凝望,眸中含笑。笛箫互衬,竟是如此和谐,曲声更显空灵绝妙……
雨晴一阵陶醉之后,心中醋意大增,忿然想道:北宫玉冰想施“美人计”!可是,师兄也太过分了!想到燕皓南似乎也对北宫玉冰有情,她心中又怒又妒又恼。
一曲告终。两人同时轻轻放下笛箫,可乐音却萦绕不绝,馀音未尽。
北宫玉冰眸中冷意早已退却,含笑道:“多谢燕公子赐教!”
“北宫姑娘对《血剑苍痕》理解之深,在下自愧不如。”燕皓南微笑道。
雨晴直听得妒火中烧,一个气恼,转身离去。
燕皓南听到身后不远树丛发出声响,不由一震,回过头去。
北宫玉冰淡淡道:“我想,应该是双姑娘。”
师妹?燕皓南心中一震。
“临安客栈”的后院里,水吟和灵湘坐在石桌旁聊天。
水吟嫣然笑道:“灵湘,燕大哥和雨晴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呀!”灵湘甜甜一笑。“楚姐姐,你是来找他们的吗?”
“我来找雨晴。不过……”水吟盈盈一笑。“也受人之托,来看你。”
灵湘粲然一笑,侧头问道:“受谁的托呀?”
这时,雨晴从外面走了进来,阴沈着脸,满是气愤难平。
灵湘叫道:“师姐,你回来了!楚姐姐正找你呢!咦?你怎么不高兴呀?”
水吟也笑问道:“雨晴,你在生谁的气?不会是燕大哥吧?”
“不是他还有谁?!”雨晴一个冲动,脱口而出。
“三师兄怎么又惹你生气了?”灵湘疑惑地问道。
雨晴猛地意识到这话不能说,何况面前是同样对燕皓南情真意重的水吟。便压住怒火,勉强一笑。“水吟,你找我有事吗?”
“雨晴,你别再生气了。”水吟见她不愿说出,也不强逼,嫣然道:“我是来邀你去一个地方,一定让你消气。”
“什么地方?”灵湘好奇地问道。
水吟神秘地一笑,道:“小孩子别插嘴。灵湘,麻烦你去沏杯茶,好吗?”
“噢!”灵湘小嘴一撇,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雨晴见她支开灵湘,问道:“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水吟微微一笑,低声道:“‘软香楼’。”
雨晴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嗔道:“水吟,你怎么也学着不正经了?”
“我是说真的。”水吟丝毫不生气,浅浅一笑。“雨晴,你是知道的。那‘软香楼’十分可疑,上次路大哥和远大哥去了之后,就中了毒。燕大哥不是说也许和你爹的死有关吗?”
雨晴心中一动,想起几天前燕皓南的话:“那‘软香楼’和那‘闭月嫦娥’待月的确可疑……”
灵湘端着茶盘,躲在长廊后悄悄听她俩说话,心道:什么地方不让我知道?我偏要听听!
雨晴沈思半晌,擡起头来,慨然道:“好!我们就去‘软香楼’,找那个‘闭月嫦娥’查一查!”
水吟嫣然笑道:“不愧是女侠,果然有胆量!不过,我们得换了男装才行!”
“换男装?”雨晴一怔,向她打量了一番。“你这么美,穿了男装也不像呀!”
“你真会取笑我!”水吟嫣然一笑。“虽然我奶奶精通‘易容术’,但我却没有学过。不过放心吧!我知道有一个人,她的‘易容术’可是绝了!”
雨晴又是一怔,问道:“谁呀?”
“就是‘凌烟阁’的那个歌女婉青。”水吟微笑道,“上次表哥委屈了她,我去向她赔礼,和她很投缘。她告诉我,她是‘千面’曲扬的女儿。”
“‘千面’曲扬?”雨晴此前并未踏足江湖,是以对这些武林中人都不甚熟悉。
“好了!别多说了!不然燕大哥回来,又不让我们去了!”水吟兴致盎然,拉着她向外走去。
望着她俩的背影,灵湘十分疑惑:那个什么香楼,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可疑的?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个地方……
“凌烟阁”里婉青的房间,仍是一帘青纱低垂,映着里面三个女子的身影。
“‘易容术’?”婉青一怔,脸颊微红。“水吟,你知道的。我曾向我爹发过誓,决不用‘易容术’。”
“我知道。”水吟盈盈一笑。“我不是让你自己用‘易容术’,给你自己易容,而是请你为我和雨晴易一下容。”
婉青烟眉轻蹙。“这还不是一样吗?”
“婉青姑娘,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雨晴想到父仇,心中焦急,恳然道,“还请你务必帮助!”
“是呀!婉青!”水吟微笑道,“就算你不出手,也要教教我呀!”
“可是……”婉青为难地道,“我答应过我爹……”
“你答应你爹不再用‘易容术’,可是没说不收徒弟呀!”水吟笑道,“你没有动手,只是口传给我,这也不算违誓吧!”
婉青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好吧!”
雨晴向水吟瞧去,见她笑语盈盈,心中不禁佩服,暗暗道:好一个机灵百变的姑娘!
此时已近黄昏。“软香楼”此时已是灯火辉煌,高挂大红灯笼。几个妖艳女子站在门口招客,里面时时传来阵阵笙歌莺语。
门外人潮涌动,一个个身着华服的年轻或不太年轻的男子都向里边走去。其中,有两个身影特别引人注目。
一个一身黄衫,手持长剑,一身侠客打扮,神情严肃,眉目清爽,看上去自有一股侠义之气,只是一双眼睛过于明亮清澈,不够深邃,正是女扮男装的雨晴。水吟聪慧无双,颇有乃祖柳清商之遗传,“易容术”学得极快,基本一点即通。雨晴本已有几分英气风姿,所以不仔细观看,很难看出她是女儿身。
而她旁边,是一袭白衫的翩翩公子。头戴青色方巾,手摇折扇,乍一看,风度潇洒,俊美倜傥。可仔细一看,就露了馅。额上朱砂虽已遮住,但由于生得太美,看上去太过眉清目秀,比起最英俊的美男子,少了几分俊朗,多了几分清秀。水吟给自己易容,远不如雨晴逼真。
两人一齐跨进门槛,见里面莺歌燕舞,雨晴不禁微蹙双眉,水吟却怡然自得地摇着折扇。
姬飘凤很快迎了上来,笑道:“两位公子哪里来呀!想找哪位姑娘谈心?”
水吟手摇折扇,微笑道:“姬妈妈,我们特地来捧待月姑娘的场!”
“噢!是这样!”姬飘凤那星一般的眸子里飘过一丝狐疑,笑着叫道:“碧衫,快来领两位公子上楼!”
碧衫走了过来,清纯地一笑。“两位公子,这边请!”
她俩对视一眼,心中均道:这么清秀的小姑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跟着碧衫向楼上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姬飘凤微微一笑,心道:两个姑娘来找待月?
碧衫将二人领至待月的房间,大声道:“待月姐姐,有两位公子要见你!”
“进来吧!”红色纱帘内传来一娇媚的声音。
“两位公子请进!”碧衫向外一让。“我去替你们送酒来!”
“有劳碧衫姑娘了。”水吟微笑着,拉雨晴走了进去。
掀起红色门帘。只见桌前坐着一名紫衫女子,正是待月,果然是花容月貌,光彩照人。
一见之下,水吟颇为惊异:没想到她真的这么美,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雨晴大而化之,不拘小节,向来不如何重视容貌,也不以为意。
待月迎了上来,嫣然笑道:“两位公子好面生呀!请问尊姓大名!”
水吟微微一笑,道:“在下姓楚,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这位公子姓双。在下久仰姑娘芳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楚公子夸奖了!”待月嫣然一笑。“两位请坐!”
二人依言坐下。待月为她俩斟了两杯茶。
水吟见她妩媚热情,心道:她的确像个青楼女子呀!唉!青楼女子是什么样,我又怎么清楚?微笑道:“待月姑娘倾城倾国,‘软香楼’依仗‘闭月嫦娥’的美名,一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吧?”
“楚公子过奖了。”待月笑道,“这全靠妈妈治理有方,各位公子大爷赏光。”
雨晴按捺不住,想到“软香楼”的可疑,脱口而出:“恐怕‘软香楼’的茶酒也有功劳吧?”
待月心中登时一惊,脸上全然不动声色,笑道:“双公子所言甚是。美酒美人,向来是青楼招徕客人之双绝。我们‘软香楼’,当然也是靠此双绝立足于杭州。不过,我们‘软香楼’如今可算是杭州最红火的青楼,比起五十年前的‘醉梦楼’,那可是相差甚远……”
雨晴微蹙双眉,心中犯疑:她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还是无意的?
水吟却心中一怔:“醉梦楼”?《血剑苍痕》中提到过。便微笑说道:“‘醉梦楼’?醉生梦死……好名字!在下愿闻其详!”
待月嫣然笑道:“五十年前,杭州最最红火的青楼就是‘醉梦楼’了。‘醉梦楼’原在扬州。不知为何,那秦妈妈将它移至杭州,又不知从何处找到了两个绝色美人,一下就红火起来了。那两个美人,一个叫嫣翠,一个叫丝竹。”
丝竹?水吟对这个名字早已知晓,心中暗道:果然是那时……
“那丝竹姑娘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待月微笑讲道,“可是她美若天仙,客人们都把门槛踏破了。”
“那丝竹姑娘,有待月姑娘你美吗?”水吟笑着插嘴。
待月嫣然一笑,道:“不怕楚公子见笑。我向来自负美貌,可比起丝竹姑娘,那是远远不及。”
“噢?”水吟笑着摇头。“我可不信。”
“信不信自然由着公子。依我看,只有当楚公子是个女儿身,才可能比丝竹姑娘美。”待月嫣笑着注视着她,目光中颇有深意。
水吟不动声色,微笑道:“待月姑娘真会说笑。”
待月娇声一笑,续道:“说来也怪。后来,丝竹姑娘竟被人闯进‘醉梦楼’劫走了。秦妈妈以为是丝竹姑娘的未婚夫凌公子派人接她出去,赖着不付钱赎身,可又怕凌公子的武功,只好不再过问。可从那以后,‘醉梦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水吟心中更是惊疑,微笑问道:“那后来呢?”
雨晴蹙眉更深,心道:水吟怎么这般顽皮,还兴致勃勃地听她讲青楼史?
“一年后,丝竹姑娘又突然回到了‘醉梦楼’,却取了她的道袍拂尘,出家作了道姑。”待月述道,“临走前不知对秦妈妈和嫣翠姑娘说了什么,秦妈妈关了‘醉梦楼’,嫣翠姑娘也从良嫁人了。”
“这可奇了。”水吟虽含笑,心中十分惊疑:她显然知道“琅环洞天”的事,决不只是个风尘女子……
原来待月所说的,是五十年前江湖上为夺“琅环洞天”地图兴起的一场腥风血雨,其中正牵涉到“醉梦楼”,丝竹正是燕皓南他们的太师娘凌若夕未过门的嫂子。她的未婚夫凌子规为破“唐门”奇阵,牺牲了性命。她思念其旧情,离开了“醉梦楼”,出家作了带发修行的道姑,以修来世,却无人知道她在何处修道(详见上一部《血剑苍痕》)。
虽说她也曾与待月同为青楼女子,可算是前辈,但此事已涉武林风雨,待月决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足见她之非比寻常。想到这儿,水吟心中更是甚感不安。
而雨晴对丝竹之事虽有了解,却早已忘记,不如水吟想得深,只道她生性喜爱胡闹,逗着这个“闭月嫦娥”玩笑,不做正事。
“临安客栈”后院里,灵湘坐在石桌旁用手托着腮,小嘴微撅,独自出神。
路天承从外面走了进来,唤道:“灵湘!”
灵湘回过神来,甜甜一笑。“路大哥你来了?咦?远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有事出城去了。”路天承淡淡道。
灵湘一怔,心中好生失望,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事先说明。”路天承答道。
灵湘一听,小嘴一撇,十分失望。
“灵湘,水吟来过了吗?”自从上次覃天掠劫走水吟之后,路天承后来仍心有馀悸,不敢再让她单独行动。见她不见踪迹,便急着出来寻找。
“楚姐姐呀?”灵湘想起水吟的神秘。“她来找过师姐,就一起出去了。”
“到哪儿去了?”路天承忙追问道。想起她险些失去清白,他就十分后怕。
灵湘侧头想了想,道:“她们说,到那个什么香楼,找什么嫦娥……”
不好!路天承陡然大惊,登时变色,随即飞身离去。
“哎!”灵湘一怔,见他身形一晃便消失了,樱唇一撇,自言自语道:“怎么都怪怪的?远哥哥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又不来陪我……”
碧衫抱着一坛酒走进待月的房间,道:“待月姐姐,酒来了!”
“放下吧!”待月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
碧衫退了下去。
“两位公子,这是我们‘软香楼’的上等‘女儿红’,请两位品尝!”待月亲自为她俩斟酒。当她走近雨晴为她倒酒时,发现了她的耳环洞孔。微微一笑,心道:我还道只有那白衣公子是个姑娘,原来这位也是。
水吟闻到酒气,只感到一股醇香,心中疑惑:怎么我沾到酒气,不再头晕了?微笑道:“在下向来食素,平日滴酒不沾,今日全为姑娘而来,还望见谅。”
待月心道:好厉害!嫣然笑道:“楚公子不沾酒,双公子总应该赏光吧?”
雨晴也闻到酒气,知道是好酒,却不动酒杯。
待月笑道:“双公子刚才不是称赞我们‘软香楼’的好酒吗?怎么现在又不喝了?”
雨晴心道:如果不喝,她一定会起疑。不管有毒无毒,一会儿回去请路大哥替我逼出来。就算逼不出来,师兄也知道了毒性。便道:“好!我喝!”说着端起了酒杯。
水吟心中十分担忧:雨晴也太冒险了!正欲出声阻止。
突然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待月姑娘,路天承求见!”
待月大震,心中又惊又喜,明眸一亮,欢欣之情顿时流露出来。
雨晴也微微一怔,转过头去,自然而然地放下酒杯。
水吟却秀眉微蹙,心中不解:路大哥怎么会知道我们来这儿?
红色纱帘被掀开,路天承大步走进来,神情严肃,道:“在下冒昧,还请待月姑娘见谅!”
待月眸中流波,嫣然笑道:“路公子别来无恙?怎么有空到‘软香楼’来呀?”娉婷迎上前去。她这满面欢容,绝不是假装出来的,可见她对他用情之深。
路天承侧身一避,见到吟雨二人,微微一愕,随即向待月道:“这两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是特地来找他们的。”
见他并不坦言,待月妩媚一笑,道:“路公子,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瞒我呢?这两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呀?”
雨晴心中一惊,脱口道:“原来你都看出来了!”
“待月姐姐!”这时,随着一声娇媚的呼唤,一只纤手掀开门帘,走进一个红艳华裙的姑娘,杏目桃腮,另有一番风情,正是红袖。她微微一怔,笑道:“哟!可真热闹!路公子,你又来看待月姐姐了?”
“红袖,你别插嘴!”待月一声娇叱。
“是!”红袖应了一声,立在了她的身后,笑意却不减。
待月依然娇笑,道:“两位姑娘真有雅兴,女扮男装来逛花街柳巷。只可惜,长得太美了,一眼便看了出来。”
“你……”听她语气含有嘲讽,雨晴一个气恼,就欲动手。
“雨晴!”路天承一把拉住她。
“双姑娘何必动气?”待月嫣然笑道,“我绝没有恶意。我也不愿过问两位姑娘为何来此,只是想知道两位姑娘是路公子的什么人。”
路天承一怔,心道:问得好没道理。道:“她们都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待月一双眸子颇有意味地盯着他。
“我看,应该不是朋友吧!”红袖轻笑一声。“恐怕是路公子的大小夫人,盯梢来了,看看路公子有没有被我们待月姐姐迷上……”
“胡说八道!”雨晴勃然大怒,伸手就欲拔剑。
路天承一手按住她的手,目光示意她不要冲动。
“路大哥,别拦我!”雨晴怒气上冲,使力拔剑。
路天承紧握她手,暗运起“易筋经”内功压住,牢牢不放,目光却极为关切,问道:“雨晴,你没事吧?”
雨晴也运起内功,却被他深厚的内力所压,几次使劲,都不成功,只得作罢。知道他是问自己是否已喝酒,便道:“没事。”
这一切,都被待月瞧在眼里,见路天承紧握她手,目光深切,言语关怀,她登时醋意大发,妒火中烧。
水吟瞧在眼里,心中一片雪亮,盈盈笑道:“红袖姑娘的眼光未免太差了吧!什么大小夫人?是夫人还会女扮男装来找待月姑娘聊天吗?早就打翻天了!”
红袖冷笑一声,道:“那姑娘是路公子的什么人?”
“这关系,本来不便明说。不过事关清白,也不得不说了。”水吟浅浅一笑。“我和路大哥是结拜兄妹。”
待月冷眼看着,心道:这楚姑娘美若天仙,胜我百倍。路公子怎么会和她结拜?须知在那时兄妹身份已定,终生情同手足,决不能有儿女私情。逼视着路天承,问道:“路公子,是这样吗?”
路天承心道:这也不必隐瞒。点头道:“不错。正是舍妹。”
“那……”待月又瞥向雨晴,忍妒问道:“这位双姑娘呢?”
路天承瞧了瞧雨晴,道:“她是我朋友的师妹,也是在下的朋友。”
红袖冷哼一声,道:“是朋友会这样牵着手不放吗?”
“你……”雨晴又气又恼,大怒之下又使劲拔剑。
路天承知她冲动气盛,怕她沈不住气,一直按住她手不放,感到她又开始用劲,忙又运起“易筋经”内功压住她手。
雨晴见他一再阻止自己,含怨的眸子盯着他,怒道:“路大哥,你到底帮谁?”
路天承微微一怔,道:“我自然帮你。”手中却不卸力。
待月一听,醋意大盛,脸上神色陡然大变,眸中燃起熊熊妒火。
水吟一见,顿时雪亮了然,心道:看来她对路大哥有情。索性再气气她。便嫣然笑道:“雨晴,你这是问的什么话?路大哥对你的一片心意,你会不明白吗?”
听了这句话,待月脸色“唰”地变为惨白,只感到手足发冷,不禁微微颤动。
路天承一听之下,心中一震:水吟怎么这样说话?就在这一念之间,一种微妙又温情的感觉涌上心头。
雨晴正在盛怒之下,她本不细致,这话虽听到了,但并不细究,就如耳边之风过去了。
水吟盈盈笑道:“路大哥,雨晴,我们走吧!”
“好!”路天承担心雨晴冲动之下动手,拉住她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雨晴执拗不过,只得随他出去。
水吟回过头来,嫣然笑道:“待月姑娘!我们今天扮男装来找你聊天,是因为你美名在外,忍不住想来瞧瞧,闹着玩的,并无他意,还望你别放在心上。告辞啦!”盈盈一笑,飘然而去。
望着微微晃动的红纱门帘,待月心中近似麻木,只觉全身犹落冰窖,泪珠顺着脸颊流下。
“待月姐姐……”红袖轻声唤她。
待月回过神来,微微侧目,神色凄苦。
“你别伤心,也别泄气。”红袖安慰她道,“别说路公子对她不一定是真心,就算是真心的,你也可以把路公子夺过来!”
待月一个寒凛,心中震动,缓缓擡起含泪的眸子,眸中秋波转动,却闪着几丝阴险之光。
杭州城内那片空地。两人再次合奏了这曲《血剑苍痕》。
北宫玉冰轻轻放下洞箫,幽然道:“这曲《血剑苍痕》,最好是琴箫合奏。”
“是啊!”燕皓南点点头,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我没有带琴在身边。不然,你我就可以琴箫尽兴一奏。”
北宫玉冰心中感叹,幽思神往。“当年,双伯伯到我家做客,和我爹以琴伴箫合奏此曲。当时,好多鸟儿都停在房顶门外。那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
“北宫前辈和师父精通韵律,互为知己,合奏自创之曲,定然堪称绝世。”燕皓南也悠然向往。
“只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他们合奏《血剑苍痕》了。”北宫玉冰幽幽一叹,垂下眼帘。
她身为冷如寒霜的“玉箫仙子”,决不应该有此等凄然言语。燕皓南听了这话,心中陡地一震,向她望去。
“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杀双伯伯为爹报仇,是不是错了……”北宫玉冰低垂眼帘,心中惘然,轻声道,“双伯伯乃爹知交,切磋武艺失手铸错,刀剑无眼,有所损伤在所难免。我一心要为父报仇,是不是杀了好人?”
燕皓南心中一震:北宫姑娘果然不是冷漠无情之人。道:“恕我直言。为父报仇,原本无错。可事发有因,姑娘是不是太冲动了?”
“是啊!”北宫玉冰幽然一叹。“我一心只为报仇,置情义于度外。想来双伯伯和我爹情义何等深厚,即使错手杀了我爹,我爹也定不会怪他……而我,却自作主张要报仇,会不会伤了我爹的心?他会不会怪我不孝,怨我破坏了他们朋友之情?”
听她柔声道出这番心语,燕皓南不禁感动,只觉一股柔情直涌上心头,温言慰道:“令尊一定会体谅你一片孝心,他的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
北宫玉冰幽叹一声,道:“我一时冲动铸下大错。不管双伯伯因何而死,我也难辞其咎。你们‘点苍派’……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我。”不由心中一阵悲凉。
“北宫姑娘,你放心吧!”燕皓南心中更是柔情涌动。“‘人孰无过’。如今大师兄……也就是你义兄已是本派掌门,他一向正直平和,定会体谅你。”
“我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北宫玉冰擡眸凝望着他,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的看法。”
听到她这句似乎深有含意的话,燕皓南心头不禁一震,感到有几丝莫名的欣喜。“我自然会体谅姑娘的苦衷。如果姑娘能帮助我们找出先师的真正死因,那在下自当感激不尽。”
“我自然会帮你。”北宫玉冰幽然凝望着他。“燕公子,我自觉对不起双伯伯,一直想和你们‘点苍派’化敌为友,自然会倾力相助。只是,我担心……”
“北宫姑娘,你不用担心。”燕皓南知她语意,安慰道,“师妹她气盛冲动,的确一直对姑娘耿耿于怀。不过,请姑娘相信在下,我一定会劝服她。”
“燕公子一片诚意,玉冰先行谢过。”北宫玉冰虽知雨晴不一定听他的话,可见他诚心帮助自己,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直涌起一股暖意。
“北宫姑娘客气了。”燕皓南沈吟一阵。“不过师妹她一直记仇。如果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北宫姑娘轻叹一声,道:“是我对不起她,又怎么会怪她呢?”
而这时的“临安客栈”里,雨晴坐在桌前,心中气恼,又不便向路丶楚二人发作,只得生着闷气。水吟坐在她身旁,却盈盈带笑。两人依然是男装打扮。
路天承沈默许久,才锁眉道:“雨晴,你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如果待月和你一翻脸,那事就大了。”
“翻脸就翻脸,谁怕谁呀?!”雨晴怒道。
“就是!”水吟笑道,“倒让她翻过来瞧瞧!”
路天承长叹一声,锁眉更深,道:“‘软香楼’十分可疑,茶酒中又含毒药,你这样贸然前去,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那可如何是好?”
“路大哥,你别怪雨晴!”水吟站起身来,微笑道,“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你要生气,尽管向我招呼就是了!”
路天承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怪你们,而是担心……水吟,你们姑娘家,怎么能穿上男装去那种地方?”
“怎么?就你们去得?”水吟嫣然一笑。“路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迂腐了。要是远大哥和燕大哥看我们这身打扮,一定会夸我‘易容术’高超呢!”
路天承无可奈何,只得长叹。
这时,听见外面灵湘的声音:“三师兄你回来了!路大哥和楚姐姐来了!你没看见,楚姐姐和师姐今天真好看!”
水吟来了?燕皓南心中很是欣喜,但不明白她说“真好看”何意。
雨晴一听他回来了,脸色更黯,更显怒气。
水吟却欣然欢笑,丝毫不掩内心喜悦,上前开门。
门开了,燕皓南不由微微一震,眼前竟是一清秀无双的白衣公子,随即微微一笑。“水吟,你怎么这身打扮?”
“燕大哥,你再看看雨晴!”水吟盈盈一笑,侧身让他进屋。
见雨晴一身黄衣,宛然一副大侠打扮,燕皓南不由微微一笑。
“燕大哥,这是我新学的‘易容术’。你觉得怎么样?”水吟嫣然问道。
“真不错。”燕皓南微笑道,“水吟,你果然聪慧无双。”
水吟盈盈一笑,向路天承道:“路大哥,我没说错吧?”
路天承对这个时有俏皮的义妹向来都是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
雨晴却目光旁视,面含怒气,一言不发。
燕皓南看在眼里,心道:师妹是在为我和北宫姑娘见面之事生气。待水吟和天承走后,再向她解释吧。微笑道:“水吟,你们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水吟微笑道。
燕皓南微笑道:“我自然不会生气。”心道:你机灵百变,我怎能猜透?
水吟浅浅一笑,将自己如何力劝雨晴去找婉青易容,如何去“软香楼”找待月闲聊,路天承如何闯进之事粗略说了。
燕皓南没想到她竟会出此主意,沈吟半晌,才道:“师妹,你也太卤莽了。明知那酒有毒,怎么还要去喝?”语意虽含责备,可目光深切,语气中充满关怀。
雨晴正怒气未平,哪听了出来?心中大怒:你回来半天了,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数落我?忿然道:“我喝了毒酒,你不就看出毒性了吗?”
燕皓南微微一震,见她大有不忿,想到自己的话是有些过重了,心下歉疚,语气转柔。“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以身试毒呀!”
路天承轻叹一声,道:“皓南,你别怪雨晴了!她也是一番好意。”
“天承,我知道。”燕皓南淡淡一笑。“还多谢你及时赶到,救了师妹一命。”
“燕大哥,你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水吟浅浅一笑。“今天我和雨晴深入虎穴,并不是没有收获。”
路天承淡淡一笑,心道:你去只是胡闹,怎么会有收获?
燕皓南却心中一震,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个‘闭月嫦娥’颜待月,果然不是风尘女子。”水吟笑容微敛。
这是什么话?雨晴不以为然,心道:难道还是正经女儿家?
“她一定是江湖中人。”水吟正色道,“路大哥,那本《血剑苍痕》你已看过。燕大哥,雨晴,你们也听过‘琅环洞天’的事吧?”
“‘琅环洞天’?”雨晴一怔。“师祖和太师娘都参与过此事,爹曾经对我们说过。”
“那个待月姑娘也知道这事。她很有兴致地给我讲杭州的青楼史,提到了五十年前的‘醉梦楼’,丝竹姑娘,凌子规凌公子……”水吟讲道,“一个深居青楼的风尘女子,怎么知道五十年前的江湖事?”
燕丶路二人都心中一惊,对视一眼。
“‘软香楼’的酒中不是可能有毒吗?而且是种不易察觉的毒。所以,我猜想……”水吟眸子中闪亮着点点星光,低吟一阵。“那个待月是‘唐门’的人!”
燕皓南心中大震,顿时一片雪亮,恍然悟道:“对!我一直这样怀疑,终于可以证实了!”
雨晴却听得有些茫然,问道:“水吟,你怎么这么确定?”
“燕大哥怀疑‘软香楼’里有‘唐门’的人,只是不敢确定。”水吟浅浅一笑。“雨晴,你想想,当年是谁把丝竹姑娘从‘醉梦楼’中劫走,又是怎样处置的?”
“是谁?”雨晴凝思一阵,道:“爹说过的。可是我记性不好,忘了。”
水吟盈盈一笑,道:“是丁原和红衣,他们是奸臣丁天霸的徒弟。丁天霸倒台之后,他们投靠了‘唐门’‘媚阎罗’三夫人仇胭脂!”
“是了!”雨晴恍然大悟。“是他们!后来,太师娘的兄长凌……凌前辈也是死在他们手上!”心道:这许多名字,我多半记不住了,水吟怎么记得这般清楚?不由自叹不如。(详见第二部《血剑苍痕》。)
“还有……”水吟顿了一顿,正色道,“我发觉,‘软香楼’的那个姬妈妈很像一个人!上次我去‘凌烟阁’已经见了她几面,不过这次才想起来。”
“她像谁?”雨晴不由紧张起来。
水吟浅浅一笑:“雨晴和燕大哥没有见过她,可路大哥,我们可是两天前才和她见过。”
“你是说……”路天承陡然惊觉。“‘无常夫人’!”
水吟点点头,烟眉轻蹙。“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觉得一个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身段这么好的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我一看到她,就不自觉地想起了‘无常夫人’。”
“你们见过‘无常夫人’了?”燕皓南微微一怔。
“是啊!”水吟将那晚偶遇“无常夫人”的事说了,却没讲自己为覃天掠所劫之事。
路天承沈吟道:“是有这种可能。可仅凭身段和感觉,并不能证实。”
“是啊!”水吟蹙眉思索道,“就算那个姬妈妈也是‘唐门’的人,她又怎么会‘媛淑皇后’的‘凌波神功’?我奶奶可早就脱离‘唐门’,和她没有瓜葛了。”
“你们聊够了没有呀?”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灵湘推门而入,上前拉住水吟,撒娇道:“楚姐姐,你告诉我,远哥哥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水吟盈盈一笑,逗她道:“也许是天涯,也许是海角。也许今天就回来,也许十天二十天也回不来。”
“啊?”灵湘大惊,失望至极,垂头道:“那不是没人陪我下棋了?”
“燕大哥可以陪你下,我也可以陪你呀!”水吟微笑道。
“你们俩都下得太好了,每次我都会输七八子!”灵湘小嘴一撅。“只有远哥哥,他下得还算不错,而且还会输给我!”
燕皓南听她问起远无垠,想起这两天都没有见到他,便问道:“天承,无垠到哪儿去了?”
“去拜见他师父了。”路天承答道。
“他师父?”燕皓南微微一怔。
路天承点头道:“他师父已经隐居多年,人称‘苍山老人’,苍山隐……”
杭州城西一百里。葱郁的青山,在苍茫的夜色下更显安宁静谧。山腰一平坦处,有几间简陋的木屋,闪着一点如豆的灯光。
远无垠径直到了屋前,看到那点烛光,心中一喜,一展衣衫双膝跪地,欢然道:“弟子远无垠,叩请师父金安!师父福体康健!”
那点灯火透过虚掩的门忽明忽暗,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笑声:“乖徒儿起来吧!你也福体康健!”
远无垠站起身来,欣然推门而入。只见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仅一张半旧的方桌,几根长凳,桌上一套“文房四宝”,一套酒具。一老人正坐在桌前举着酒葫芦喝酒。正是他的师父“苍山老人”苍山隐。
远无垠走上前去,自行坐下,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好自在呀!”
苍山隐笑道:“这还用你说吗?”只见他身穿苍青色粗布短衫,须发皓然如雪,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神,却也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看来师徒俩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师父如此快活,弟子甚感欣慰。”远无垠笑道,说得却毫无正经。
“少胡扯了!”苍山隐笑道,“你这小脑瓜里有几根葱几皮蒜,我会不知道?有话就说,有……嘿嘿,有酒就喝!”
“师父!”远无垠笑道,“弟子此来,是特地来探望师父!”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
“别跟我来这一套!”苍山隐双眼一瞪,笑道,“你会无缘无故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你自己说说,这两年,你来看过我几次?”
远无垠笑道:“不多不少总有三次吧!”
“是啊!”苍山隐点点头,笑道,“第一次,你说遇见了一个丫头会吹箫,你打不过她,让我帮你。”
“可是您老人家并没有帮我呀!”远无垠笑道。
“第二次,你说你打不过小路子,又让我帮你。”苍山隐笑道。
“您还是没有帮我。”远无垠笑道,“师父,您别叫天承‘小路子’,听起来好生别扭!”
“我就喜欢这么叫。”苍山隐笑道,“人家小路子都不介意,你瞎起哄什么?第三次,也就是今天了,你又打不过谁了?”
远无垠微微一笑,道:“师父,您记不记得上次弟子给您说过,杭州出了‘黑衣蒙面人’?”
“是啊!哪又怎么样?”苍山隐假装一楞。
“‘黑衣蒙面人’武功深不可测,和您差不了多少,也就罢了!”远无垠眼珠一转,道,“可现在,又出了个‘无常夫人’,真的就像个无常鬼似的,晚上出来,拿个白绸乱飞乱舞……”
“你跟她交过手了?”苍山隐若无其事地喝酒。
远无垠点头道:“看样子,她的武功不比‘黑衣蒙面人’弱。师父,如果他们俩勾结一夥,那弟子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
“你斗不过关我什么事?”苍山隐笑道,“我早说过,不管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我是帮不了你的。”
“师父,这一次可不比以前!”远无垠劝道,“弟子新认识了‘点苍派’的朋友,加起来有八九个。可是,连‘无常夫人’都斗不过,何况还有那‘黑衣蒙面人’?”他故意虚报己方的人数,夸张对方的武功,料想苍山隐一身绝世武艺,一定会心痒,出山帮助自己。
可苍山隐却早已淡泊如水,心中沈吟半晌,道:“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师父,不成的。”远无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忙道。“‘黑衣蒙面人’和‘无常夫人’什么关系,我们还没弄清楚。”
“那就快去查呀!”苍山隐不以为然,喝酒道,“来找我干什么?”
杭州城内“临安客栈”。路天承站起身来,道:“皓南,夜已经深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燕大哥,雨晴,灵湘!”水吟也站起身来,盈盈笑道,“你们早些休息。”
燕皓南关切地道:“水吟,你今天又沾了酒气,虽然到现在还无异常,但迟早要发作。这两天你要好好休息,别到处走了。”
“我知道了。”水吟嫣然一笑。“不会有事的。”
燕皓南心中略一迟疑,转头道:“灵湘,你送送天承和水吟。”
“噢!”灵湘应了一声,欢然拉住她的手。“楚姐姐,我送你出去!”
水吟向燕皓南嫣然一笑,和路天承告辞而去。
目送他们出去之后,燕皓南转过头来,只见雨晴仍面带愠色,一动不动。
他不由叹了一声,道:“师妹,今天那个人……是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雨晴心中气恼现于颜色。“我就是想不通,北宫玉冰杀了爹,你还和她走得那么近!”
“师妹,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燕皓南平静地道,“在查出真相之前,我们不能冤枉了北宫姑娘。”
“什么‘冤枉’?!”雨晴秀眉一轩,怒道,“就算爹中过毒,她也是我直接的仇人!”
“师妹,你不要这样冲动!”燕皓南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劝道,“今天,我和北宫姑娘谈了很久,她道出了心里话……”
“她对你说了心里话?!”雨晴心中一酸,轩眉问道。
“是的。”燕皓南明知她醋意与怒气同时发作,也只得耐心地道,“她说,她后悔去杀师父……”
“可是我听到的,却是她和你在笛箫合奏!”雨晴心中酸意上涌,不屑地道。
燕皓南微微一怔,解释道:“我们合奏的是师父和北宫前辈合创的《血剑苍痕》,你也知道。”
“是又怎么样?”雨晴怒道,“总之,你不该去见她!”
燕皓南叹道:“不见她,怎么化解这场恩怨?”
“化解?!你就知道化解!”雨晴怒气更增,急道,“这场恩怨是化解不了的!真要化解,只能用剑化解!”
燕皓南心头一震,眉头微锁,道:“师妹,你凡事都太卤莽了。有些事,用剑和血腥是不能解决的。”
雨晴逼视他,怒火上冲,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杀她为爹报仇!你……你还和她在她杀死爹的地方笛箫合奏!你对得起我爹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背叛师门?!”
她一时激愤,明知燕皓南不是这种人,也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却没想到在他们“点苍派”最大的罪状就是叛逆师门,她这话,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燕皓南心头大震,陡然变色,双目凝视着她,凛然道:“我没有背叛师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这一点,你都信不过吗?”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双暮崖抚养成人,对恩师尊敬孝顺,对师门也感恩戴德。没想到竟被青梅竹马的师妹指责是背叛师门,饶是他平和宽容,也心痛难忍。
雨晴也是陡地大震,眸中含泪,震动地凝望着他,见他双目中充满不被理解的痛苦,她心中陡然作痛,万分懊悔。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相对凝视着,各有各的伤痛。
“三师兄,师姐!”灵湘走了进来,奇道,“你们怎么了?”
雨晴身子微微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道:“没事。湘儿,回房休息吧!”
“噢!”灵湘虽心中疑惑,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雨晴心中后悔不叠,痛楚地凝望他半晌,才轻声道:“师兄,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他们从幼时开始,不知闹过多少次,不过每次都是燕皓南主动认错。而这次,她伤他太深,心中难过,不再好强,第一次先向他道歉。
见她先软语致歉,燕皓南缓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黯然道:“我明白。”
见他这般痛苦,雨晴心中更痛:我和师兄一起长大,还从没见他这样痛苦过。上前扶住他手臂,柔声道:“师兄,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燕皓南苦痛渐消,淡淡一笑,目光转柔,道:“从小到大,我们不知吵过多少次了。你的脾气,我怎么会不清楚呢?”
“从小都是你让着我,每次都是你主动吃亏。”雨晴忆起幼时青梅竹马时而争吵之事,不禁露出笑容,又正色道:“我知道你很宽容,什么事都能看淡。可是,我却不能,只知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见她语中仍不忘与北宫玉冰之仇,燕皓南只是无奈,淡淡一笑,道:“这是你的原则。你一直都是这样。”
雨晴沈吟半晌,长叹一声,道:“北宫玉冰的事,我们以后慢慢商量吧。省得每次提到她都吵架。”这次她知道是自己让他伤心,主动表示愿意缓和下来,以她的火暴脾气,已是让了一大步。
燕皓南长叹一声。“好。”
“师兄!”雨晴擡眸凝望着他,正色道,“说实话,我真的没办法原谅她。”
燕皓南心中好生为难,长长一叹。
回到了“仙临客栈”,路天承将水吟送到她房门前。他推开门,道:“水吟,好好休息。”
“我知道。”水吟浅浅一笑,“路大哥,你也好好休息。”
路天承点点头,转身离去。
水吟正欲关门,手刚刚扶着门框。忽然,一阵眩晕,浑身陡然没了力气,扶着门框软软倒下……
第十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