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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怀恨险污清如水 凌波鬼魅何无常

燕皓南见雨晴已醉,只得先将她抱至远无垠房里。远无垠哑然失笑,问道:“燕兄,双姑娘怎么了?”

“她和天承都喝醉了。”燕皓南看见远无垠身后的床帷低垂,心中暗叹一声。

远无垠笑道:“我还希望她能劝天承少喝酒,没想到他俩倒是意气相投。”

燕皓南轻叹一声,问道:“灵湘已经睡着了?”

远无垠回头向木床一看,笑道:“刚刚睡下。她今天下棋又赢了我,欢喜得紧呢!”

燕皓南微微一笑,心道:灵湘童心未泯,倒也过得快乐。

远无垠站起身来,笑道:“燕兄,你两个师妹一个睡着,一个醉倒,你们今天是注定回不去了。快把双姑娘放下吧!别累得手都酸了!”说着拉上床帷,只见灵湘睡态酣然,一个翻身,自行睡到了里边。

远无垠笑道:“你看,她还主动给她师姐让位呢!”说着为她盖好被子。

燕皓南淡淡一笑,上前将雨晴轻轻放下,拉过另一床被子为她盖上。

远无垠笑道:“燕兄,今晚你们就留在这儿吧!”

燕皓南点头道:“天承也醉倒了,你去照顾他吧!”

远无垠以为他忙着照顾雨晴,忘了扶路天承上床,微微一笑。“他们练过‘易筋经’的人,身子比熊还重,我可扶不起来。”

“我刚才去扶他,就感到有一股真气袭过来。”燕皓南也微笑道,“真没想到,天承年纪尚轻,内力居然有此造诣。”

他正与远无垠谈话之间,醉梦中的雨晴又幽幽唤他。“师兄……”

远无垠转头一看,顿时明了,笑道:“燕兄,我到天承房里去了。至于你……或留在这儿照顾双姑娘,或去和水吟秉烛夜谈,也就随你了。”

燕皓南听他同时提起水吟和雨晴,心中微微一乱,竟感到一丝窘迫。其实在他心中,是极愿意再去和水吟长谈,可这话又决说不出口,他自己也不知与水吟短短相交竟超过与雨晴二十年的感情。要说留下看护雨晴,也不免会被他取笑,而且在他心底也存着对雨晴的愧疚之意。是以此问虽并不难回避,他却心下迷惘,一时之间有些乱了头绪,也无心与他说笑。

远无垠见他避而不答,也不以为意,仍笑意洒脱,转身离去。

城北小客栈里,夜深人静。向天明早已入睡,气息均匀。

而覃天掠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前日与路天承那一招交手,想起向天明的言语,想起以前铁铭川对路天承的疼爱,他直恨得牙痒痒,心道:路天承!你休想得到“衡山”掌门的位置!

妒恨了一阵,心中盘算着:只要我抓到他一些把柄,让师父无法传位给他,就只得给我……对!明天,我就去找他,专门挑他的刺!心意已决,得意洋洋。

次日清晨。“仙临客栈”内,远无垠送他们师兄妹三人出去。燕皓南关心路天承,问道:“远兄,天承醒了吗?”

“还没有。”远无垠微笑道,“水吟已经去照顾他了。”

忽然,他发现迎面走来两个人,一粗犷一俊秀,正是覃天掠和向天明。他转过头去,避开了他们。覃天掠表情冷峻严肃,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倒是向天明朝燕皓南瞥了一眼,心中疑惑:这公子长得真好看,那个什么潇洒什么傥,可是好像在哪儿见过?

燕皓南当然也发现了他们俩,忽地忆起那日风义江接任掌门大典上此二人上山祝贺的情景,心中一个电光火石划过,道:“远兄,这两位是天承的师兄?”

远无垠点头道:“是啊!你也见过他们?”

“数月前,他们代表‘衡山派’上‘括苍山’道贺,曾有幸见过一面。”燕皓南讲道,“偶然听他们提起天承。”

雨晴本早已忘记见过此二人,听他这么一提,不知为何,猛然忆起那日向天明提起路天承,覃天掠不屑一顾的表情,又想起昨晚路天承的苦述,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就是他嫉妒路大哥?”

远无垠点点头,笑道:“他恨不得把天承生吞活剥了。”

雨晴更惊。“那他现在……”

“放心吧!”远无垠微微一笑,倒颇为放心。“水吟会对付他。”

路天承的房间里,他仍然伏在桌前,身上披了一件外袍。

水吟将茶具轻轻放在桌上,看着一桌酒器狼藉,又感酒气浓重。她微蹙烟眉,轻轻扶住他,唤道:“路大哥!路大哥!”

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如春风拂面,再加之昏睡了一夜,此时一缕夏日阳光暖暖地射在身上,路天承终于醒了,昏沈沈地擡起头,看见了眼前模糊的身影。“水吟?我这是……”

“你又喝醉了。”水吟嫣然一笑,斟了一杯茶。“路大哥,快喝了解解酒吧!”

路天承昏昏沈沈地坐了起来,接了过来。“我又醉了?”

“昨天晚上你和雨晴对饮,两个都醉了。”水吟浅浅一笑。“快喝了吧!”

路天承将清茶一饮而尽,心中茫然,已记不起来了。“我和雨晴对饮?”

“你醉得太厉害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水吟扶他站了起来,走近床边。

突然,门被一把推开了,覃天掠大步走了进来,向天明跟了进来。

他俩一怔,同时回过头去。

覃天掠见路天承与一个年轻女子伸手相扶,甚是亲近,心中大喜:太好了!总算让我抓住小辫子了!而脸上顿时犹如笼上一层严霜,死死地盯着他俩。

而向天明一见水吟,就再也无法移动目光,只呆呆地盯着她,已经痴了,心中默念道:这是天上的仙女吗?人间怎么会有这么沈雁还是沈鱼的姑娘?

路天承一怔之下,放开水吟搀扶自己的手,抱拳道:“四师兄!七师兄!”

“路师弟好兴致呀!”覃天掠目光向桌上一扫,冷笑道,“良辰美景,美人美酒让人醉呀!”

“你说的什么话?”水吟见他出言轻浮,秀眉一蹙,被路天承止住。

路天承此时酒已醒了大半,道:“四师兄误会了,其实……”

“路师弟,你不用解释了。”覃天掠冷哼一声。“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天色未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这样搂搂抱抱,拉拉扯扯,难道你一点也不避嫌吗?”

“四师兄,他们没有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呀!”向天明刚回过神来,打抱不平。“这位姑娘只是扶着路师弟而已……”

“没你的事!”覃天掠厉声喝道。

向天明一惊,噤若寒蝉。

覃天掠冷冷的目光向水吟一扫,道:“路师弟,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我是他结拜的义妹。”水吟嫣然一笑。“怎么?妹妹照顾一下兄长,也有人要管闲事吗?”

“噢?”覃天掠哼了一声,冷冷然道:“就算是亲兄妹,也应该避嫌啦!路师弟,你是读过书的人,就算这位姑娘不懂男女之别,你也应该懂吧?”

“谁说我不懂避嫌?”水吟心中甚恼,却盈盈一笑。“不过,也要因人而异。路大哥是正人君子,就算不是我义兄,也不需避。可遇上有些人,门也不敲,像强盗一般闯入他人房间,还一本正经地教训别人的伪君子,那可是……非避嫌不可的!”

远无垠先前告诉她覃天掠对路天承的侮辱,心中早就有气,此时见他甚是无礼,更是不忿,是以表面上虽笑语吟吟,也已忍不住如远无垠一般冷嘲热讽。

向天明一楞,忍不住提醒道:“四师兄,她说的好像是你……”

“闭嘴!”覃天掠早已听得怒火上冲,正好发泄在他的头上。

“你不用发火呀!”水吟笑语盈盈。“一个人,特别是一派之主,要有长者之风,宽厚待人。如果心胸狭窄,只知道去挑别人的刺,就是武功再高,恐怕……还不如这位敦厚的小兄弟吧!”她早听路天承说起覃天掠为其继任掌门之位对他十分嫉恨,此刻见他这般无礼,便抓住机会还以颜色。

向天明听她当面赞赏,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心中却十分欢喜。

覃天掠强抑住心中怒火,脸色难看至极,狠狠地瞪着水吟。

路天承听水吟当面如此,心中十分不安,抱拳道:“四师兄,舍妹一时间胡言乱语,还请四师兄勿怪。”

“姑娘伶牙俐齿,在下佩服!”覃天掠好不容易压住怒火,冷冷道,“敢问姑娘芳名,改日再来请教!”

水吟嫣然一笑,道:“像你这种人,我本该避男女之嫌。不过,看在你是路大哥师兄的份上,就告诉你吧!我姓楚!”一般来说,男女之防甚严。不过江湖儿女通常不拘小节,虽有女子不愿告之闺名,但也将姓氏道出。水吟生性爽快叛逆,本向来鄙视这些规矩,可见覃天掠十分无礼,便故意跟他讲起礼仪来。

覃天掠被她当面一驳,脸色更为难看,两手紧握成拳。

“那姑娘名什么?”向天明忍不住问道。

水吟盈盈一笑。“这可不能说。”

“哎哟!路大侠,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小二搭着抹布走了进来,一见满桌的酒具,忙上前收拾。“小的忘了楚姑娘一沾酒气就要昏倒,竟没赶来收拾!对不起!”

“小二哥,没事!”水吟浅浅一笑。

“小的告退了!”小二端着酒具退出房间。

覃天掠此时恼极水吟,听了那句话,心念一动,已知应怎样报覆,脸上稍稍缓和,冷笑道:“路师弟,既然你们义兄妹如此亲密,我们也就不便打扰了!改日再商量正事!”

路天承一怔,还未答话。

向天明立刻说道:“四师兄,我们才刚来,为什么急着走?”

“你要留就留下!我先走了!”覃天掠看也不看他,转身离去。

向天明无奈,只得回头道:“路师弟,楚姑娘,那……我先走了!”

路天承素知覃天掠对自己的恨意,很是无奈,抱拳道:“还请七师兄良言相劝四师兄!”

“放心吧!”向天明憨憨一笑。

水吟嫣然笑道:“不送了,小兄弟!”

“不用送不用送。”向天明笑了笑,走出门外,心道:楚姑娘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呀,怎么叫我“小兄弟”?擡头一看,覃天掠已大步走得很远,忙追过去,叫道:“四师兄!等等我!”

两人刚刚离去,远无垠笑着走了进来。“精彩!精彩!水吟,果然是巧舌如簧。明明自己理亏,还说得头头是道,死人都给说活了,佩服!佩服!”

水吟只是嫣然微笑。“远大哥过奖了。”

路天承却眉头深锁,道:“水吟,你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你不应该那样不给四师兄情面。”

“他那样对你,简直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我为什么要给他留情面?”水吟不以为然,微笑着反问他。

“他毕竟是我师兄,你不该给他难堪。”路天承愁容更增。“这样一来,我和他的误会会更加难解开了。”

“难解就不解。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只是比你多学几年功夫而已,你怕他干什么?”远无垠笑道。

“就是!”水吟嫣然一笑,扶住他的手臂。“路大哥,他比你先入门,看样子武功远不如你,你不用怕他。”

“水吟!”路天承听他俩说笑,心中更为不安,忧道:“四师兄一直很忌讳我,今天你这么一闹,他不但更误解我,也许还会迁怒于你。”

“怎么会呢?”远无垠微笑道,“像水吟这样的姑娘,就算把人骂死,那些人也是心甘情愿。”

水吟不由莞尔,嗔道:“远大哥,你的花言巧语可是越来越多了。”

见他俩还不放在心上,路天承更为忧虑。“你们不知道。四师兄他……很容易记恨。谁得罪了他,他也许就会恨他一辈子……”

“哎!天承!”远无垠笑道,“你在背后这样说你师兄的坏话。被他知道了,可真得恨你一辈子!”

见他仍是毫不正经,路天承只得长长一叹。

水吟却听路天承说得有理,又处处满含关切地为她考虑,笑意微敛,柔声道:“路大哥,我只图一时痛快,让你被你师兄记恨,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了。”

路天承见她本是在帮自己,还向自己致歉,心下过意不去。“水吟,我没有怪你。”

“那你是在怪我?”远无垠微微一笑,侧头瞧着他。

路天承叹道:“无垠,你别老是说笑。”

“路大哥,既然你不怪我们,为什么还是这样愁眉苦脸的?”水吟嫣然笑道。

“是啊!”远无垠笑着接口道,“倒真像欠了人家十万两赌债似的!”

见两人一唱一和,路天承只得长叹道:“你们俩,真是绝配。”

“哎!天承!”远无垠笑道,“你虽然是水吟的义兄,可也没有权利决定水吟的终身大事呀!”

见他又用此事玩闹,水吟顿时嗔道:“远大哥,你胡说些什么?”

路天承长长一叹,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忐忑,似乎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凌烟阁”内,宾客满座。婉青怀抱琵琶,凄凄婉婉地唱了起来:“‘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正是南宋词人陆游之前妻唐琬回赠他的《钗头凤》。

一个角落里,覃天掠和向天明正对坐在桌前,桌上已有一壶酒和两个斟满的酒杯。

邻座的几个年轻公子一边喝酒,一边议论:“婉青姑娘真是标致啊!”“简直是美若天仙!绝无仅有啊!”

覃天掠冷笑一声,心道:再美,也不及“玉箫仙子”之一分。他自见过北宫玉冰一面之后,就一直为她痴迷,加上水吟当着两个师弟的面重重削了他的颜面,心中甚恼,看谁都不顺眼。

而向天明却还在想着水吟的嫣然风致,道:“四师兄,这位姑娘的确很美。可是刚才那位楚姑娘,比她美得多了!”

覃天掠冷眼一扫,哼了一声。“那个楚姑娘伶牙俐齿,我看倒很像那个远无垠!”

“四师兄,你别生他们的气。”向天明忙劝道,“楚姑娘那些话,只是随口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覃天掠不答,心中却狠狠地道:等着瞧!我会报覆的!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针,在酒里试了试,淡淡地道:“喝酒吧!”

向天明却摇头道:“我不想喝。”

覃天掠更是不悦,道:“我试过了,没事。”

向天明依然摇摇头,心道:楚姑娘沾不得酒,我又怎么能喝酒?

覃天掠心中气恼,也不便发作,独自一人饮了起来。

不远处,姬飘凤眼眸如星,嘴角却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婉青纤手拨弦,轻启朱唇,唱道:“‘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不由想起自己被迫成为歌女的身世,想起了那日与燕皓南的亲切恳谈……

“临安客栈”的后院里。雨晴独自一人在练剑。只见她衣袂飘飘,右手在半空中一划,洒一片剑光,人随剑走,水红的身形溶入雪亮的剑光之中。这一招正是“点苍双绝”中的“行云流水”。

忽然,一道白影跃进剑光之中,那剑尖跟随她的长剑一转,反手一搁在她剑上。这一招,正是“点苍双绝”的另一招“流星追月”。他微笑道:“师妹,我陪你练。”

雨晴心中一喜,莞尔一笑,轻轻一抽剑。燕皓南顺势变换剑招,剑尖微颤,却是“点苍双剑”的第一招“青梅如豆”。她也不闪避,微微转了半圈,一剑削向他额间,正是“点苍双剑”第二招“柳叶似眉”。接着,两人同时凌空丶翻身丶落地,动作极为一致,如一对飞燕一般。如此柔和的剑风拂过,院旁的树叶竟随风飘落,纷纷扬扬。

而他俩却没有发现,在厢房上面,有一对亮若晨星的眼眸。北宫玉冰!她那清亮如水的眸子里,隐隐流露出淡淡的伤怀。

两人不知不觉已使出了十几招。雨晴剑光一颤,在半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正是“雾中初见”。燕皓南顺势一个转身,只见眼前绿叶飘落,犹如烟雨,自然而然地使出了那一招“雨后乍逢”,旋转了半圈,背对着她,举剑与“惜雨剑”轻轻相抵。两人心意相通,又顺畅地使过了十馀招。

他一个擡头,只见似乎有一袭翠玉色的身影从空中一掠而过。北宫姑娘?他心中一震,顿时想起了那夜在竹林与她初见时旖旎飘逸的情形,手中顿缓。雨晴长剑微递,刺向他腰间,这是那一虚招“竹马同骑”。忽然见他神情忽现恍惚之色,顿时撤剑,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燕皓南正心神惘然,听她这么问,却不提北宫玉冰,只淡淡一笑。“就快练到‘仙林共娱’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

雨晴笑道:“我也是。以前每次练到这儿就练不下去了,真让人心急。”

“别急,慢慢来。”燕皓南含笑道,“先歇会儿吧!”

在石桌旁坐下后,雨晴难掩心中欢欣:这还是下山后师兄主动和我练“点苍双剑”。问道:“师兄,怎么忽然想到陪我练剑?”

燕皓南也知下山之后,他们师兄妹之间已有嫌隙,自己诸事繁多,疏远了她。心中十分歉疚,含笑道:“‘点苍双剑’久不练习,就会生疏。我们还没有发挥出它的威力来,当然应该勤加练习。”

雨晴心中甚喜,道:“是呀!只有练好‘点苍双剑’,才能杀得了北宫玉冰,为爹报仇。”

燕皓南顿时心头一震,知道她显然仍对北宫玉冰满是敌意,道:“师妹,上次你不是答应过我,先调查清楚吗?”

“我是答应过。”雨晴脸色微微一黯。“可是,你也答应过我,只要北宫玉冰是仇人,就会找她报仇。”

燕皓南听到“找北宫玉冰报仇”,心中就隐隐作痛,正色道:“此事疑点重重。要查清此事,只得先查清杭州中毒之事。”

雨晴面有忧色,想起路远二人,道:“路大哥和远大哥都在查这事,都查了大半年,还是没有查出来。”

“他们已查出‘软香楼’和‘凌烟阁’的茶酒有问题。”燕皓南沈吟道,“上次我们也去了‘凌烟阁’,那酒是好酒。我也与婉青深谈过,她并不知情。”

“也许是路大哥查错了。”雨晴思索一阵。“那‘凌烟阁’是清白之地,没什么问题。”

燕皓南沈吟道:“不然。上次天承的确在‘软香楼’中过毒,而那‘软香楼’的鸨母姬妈妈,又是‘凌烟阁’的老板娘。”

“照这么说,真的是那姬妈妈干的?”雨晴微微一惊。

燕皓南沈思片刻,才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那‘软香楼’和那‘闭月嫦娥’待月的确可疑。”

“‘软香楼’?‘闭月嫦娥’?”雨晴陷入深思。

见她神情迷惘,燕皓南不愿再谈此事,便岔开话题,淡淡一笑,道:“师妹,你昨天怎么和天承喝起酒来了?”

雨晴微微一怔,前一晚与路天承的交谈浮现出来,忆起他满是苦痛无奈的神情,幽幽一叹。“我从来就不知道,路大哥的内心是这样痛苦……”

“凌烟阁”内,婉青已下场,换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媚女子在卿卿吟吟唱着江南小调。

向天明皱起眉头,道:“四师兄,我们走吧!这姑娘比起刚才那姑娘,简直差了十万九千里。”

覃天掠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也好!你先回客栈,我出去一下!”

向天明一怔,问道;“你到哪儿去?”

“你别管!”覃天掠甩下一句话,转身下了楼。

向天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道:“四师兄怎么了?神秘兮兮的?像找人讨债似的!”他虽有些惧畏覃天掠,又憨厚诚恳,可毕竟年少多事,好奇心起,悄悄地跟了下去。

覃天掠想起早晨被水吟的一阵奚落,心中一股怒火直向上冲,再加上内力不高,丝毫没发现向天明跟着他,径直到了一家酒家,道:“掌柜的,我要最烈性的酒!”

掌柜的笑道:“最烈的酒?客官您是找对了!小店的‘状元红’,是天下闻名的烈酒!”说着转身抱了一坛出来。

向天明心中好生不解:四师兄平时不爱喝酒,怎么专门出来买酒?

覃天掠抛下一小锭银子,提了酒坛转身离去。

向天明疑惑地跟在不远处。

谁知,覃天掠径直进了“仙临客栈”。

向天明更是茫然,心道:难道四师兄要请路师弟喝酒?不对呀!为什么要最烈的酒?他站在门外,一时之间楞住了。

水吟的房间里,小二一边收拾茶具,一边问道:“楚姑娘,路大侠和远少侠上哪儿去了?怎么留您一个人在这儿?”

“他们有事出去了。”水吟嫣然一笑。

“今早您闻了酒气,头晕好些了吗?”小二殷勤地道。

“好多了。”水吟微笑道,“劳你挂心了。”

门外的覃天掠听了这些话,心中暗喜,轻轻一跃,隐在梁上。

小二推门出来了。水吟也跟着走了出来,脚步轻盈而悠闲。

覃天掠暗自冷笑,打开了坛盖。顿时,一股浓烈逼人的酒气逸散开来。他心道:果然是烈酒!酒气这么重!

水吟感到有些不适,烟眉轻蹙,转过身来,覃天掠赫然立于眼前,目光诡异,冰冷地盯着自己。她陡然一惊,顿时明白他不怀好意,强自抑住头晕目眩,镇定地道:“是你呀!路大哥在房里……”

覃天掠冷冷一笑,突然身形一晃,已到她身侧,同时出指如电,点了她背心的“心俞穴”。“衡山派”的点穴功夫堪称一绝,水吟又只懂一些粗浅武功,登时一怔,身子缓缓软倒。他一把接住她,脚下一点,一个飞身飞了出去。

向天明刚好赶到长廊这端,猛然大惊,想叫却叫不出来。

杭州城西郊。晚霞残照。到了那座破庙里,覃天掠将水吟斜放在墙角,解开了她的穴道。

水吟缓缓睁开双眸,看着眼前他一脸的诡计得逞的冷笑,她心中暗叫不妙。

覃天掠冷笑道:“楚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水吟嫣然一笑。“覃大侠想见我,怎么非要到这儿呢?这儿的风景可不美!”

见她明眸流盼,风致嫣然,覃天掠不由心动:她这么美,并不比“玉箫仙子”差呀!我本来只想吓唬吓唬她,看来,现在……想到这儿,已动邪念。

见他面露诡异的奸笑,水吟心中暗暗叫苦,表面却丝毫不露,浅笑道:“覃大侠,路大哥正找我有事呢!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吧!”覃天掠讪笑道,“路师弟现在不在‘仙临客栈’,我是知道的。楚姑娘,我想请你喝酒,你不会不赏光吧?”

“喝酒?”水吟盈盈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喝酒了!走吧!”说着就欲站起身子。

突然,她停住了,清亮的眸中掠过难掩的惊惶。原来覃天掠又迅速地点了她腰间的“巨骨穴”。此穴乃人身体大穴,一被点中就再不能动,是以习武之人都明白将其好好保护,不许他人随意碰触。水吟更知身处险境,已暗自留神,但二人武功相差太远,实在防不胜防。

“原来楚姑娘喜欢喝酒,我还以为你一沾酒气就晕倒呢!”覃天掠咬牙切齿地冷笑道。

水吟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暗暗叫苦:糟了!早上小二哥无意间说出来,被他听见了!脑中飞快地转着对策,嫣然笑道:“我当然喜欢喝酒了!前几天,我和远大哥还在这儿对饮呢!覃大侠,你看这地上的枯柴和鸡骨头,就是上次我和远大哥喝酒时留下的!”

她一口一句“远大哥”,覃天掠听得暗暗心慌:远无垠那家夥着实可恶,不得不防。在他心底深处,对远无垠倒真有几分忌惮。他四下一望,在一个角落里果然有几块鸡骨,自己身边就有几根烧过的枯柴,心中更惶:难道这儿真是他们常来之地?

见他已有些迟疑,水吟忙趁热打铁,说道:“说不定,他们还会来呢!你不知道,远大哥有一项神通,那就是消息特别灵通,不然,他又怎么会有‘江湖百晓生’的外号?”

覃天掠心中一震:江湖上盛传“无忧剑侠”消息灵通至极,难道他真会来?看着地上的枯柴和鸡骨,心中已有些惶惑。

他怎么会知道,枯柴是半月前燕皓南与水吟在这儿度夜时留下的,而鸡骨则是数月前远无垠和灵湘刚认识时来吃剩下的。他猛地擡头,只见水吟正关注地盯着自己,额上那点朱砂犹胜胭脂,清美不可方物。他心神顿时一荡,暗道:这样的美人,完全可以代替“玉箫仙子”了。我也借她以慰相思之苦,就是死了,也是值得,还管什么其他的?

见他神色又突有异,两眼贪婪地盯着自己,水吟心中已是十分忐忑,强笑道:“不如,我们等远大哥来了,再喝酒吧!”

“不用等了!我们现在就喝!”覃天掠狞笑一声,打开坛盖,大口喝起来。

这一股刺鼻的酒气直冲而来,水吟双眉深蹙,笑意早已消失,心中飞快地转着对策:怎么办?这儿这么偏僻,现在又是傍晚,不会有人来的。只有拖延时间,希望能有什么人路过这里暂宿……这坏蛋最怕远大哥,怎么想办法……

她正想着对策,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向后倾斜,登时心中大慌。原来一只手托住了她,让她缓缓倒在了地上。她已是大急如焚,已来不及多想,脱口叫道:“覃大侠!你要想当上‘衡山’掌门,必须听我一言!”

“先喝了酒再说!”此时,就连覃天掠一生梦寐的“衡山派”掌门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他冷哼了一声,强灌她喝下了剩下的烈酒。

水吟呛得直咳嗽,清澈的眸中盈满了泪水,尽是恐惧与不安。

覃天掠更是看得心神俱醉,奸笑一声,将手中空坛向外一扬,“砰”地一声,砸得粉碎!

杭州城内。在“软香楼”门外,大汗淋漓的向天明终于找到了路天承,急道:“路师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路天承心中疑惑,问道:“怎么了?四师兄出事了?”

“不是!噢!也算……”向天明急得语无伦次。“四师兄把楚姑娘捉走了!”

路天承登时大惊失色,见自己的预料果然不错,忙稳下心神,问道:“捉到哪儿去了?”

“好像……向西郊去了!”向天明向西一指。

“多谢七师兄!”路天承足下一点,凌空飞起,直朝西郊奔去。

望着他瞬间远去的背影,向天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还得去找远少侠!忙匆匆离去。

城西郊破庙里。被强灌下半坛烈酒,水吟双颊晕红,在惊吓中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更显楚楚可怜,清美无双。

肚里酒性发作起来,覃天掠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发红,半天不说话,看上去极为恐怖诡异。他似乎已经痴了,慢慢地凑过脸去……

水吟吓得花容失色,在极度恐慌与惊惧中望向门口,眸中忽地闪过一丝极大的欣喜,叫道:“远大哥!快来救我——”

覃天掠大惊,心中暗叫不好:远无垠来了?顿时坐起身子,右手立即去拔剑。当他警惕地转过身子时才发现,门口什么动静也没有。

其实此时,远无垠还在杭州城西门。向天明将这事急急地告诉他,他一听,放下心来。“天承已经赶去了,我去不去都没关系。”

向天明不住地喘气,道:“是啊!我只是赶来告诉你一声!”

“多谢你报讯!”远无垠微微一笑。“不过,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救她呢?”

向天明一楞:是啊!我为什么不自己去救楚姑娘呢?

见他一脸迷惘,远无垠微笑道:“向兄,我先去了!”双足一点,飞身离去。

向天明还傻楞楞地呆在原处。

城西郊破庙。原来又是水吟的机变急智,让覃天掠虚惊一场。他狞笑一声,咬牙道:“楚姑娘,别做梦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今天早上,你不是骂得很快活吗?怎么?现在不吭声了?”

水吟从一开始费尽心智,仍不能脱险,此时已心灰意冷,闭上双眸,索性不再言语。

“你骂呀!你骂呀!哈哈哈哈!”覃天掠见她全然失去清晨的嫣然风致与机灵智辩,顿感自己出了口恶气,心中无比快活,狂笑起来。

水吟听得心中慌乱,勉强抑住的惊惧猛地排江倒海向心头涌来。

覃天掠狂笑一阵,突然停住了,伸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狞笑道:“楚姑娘,你真的很美,美得就像‘玉箫仙子’一样……”

眼见他一只大手在自己脸上来回游动,水吟如同身置冰窖,手足发冷,万般惊惶恐惧,泪流涟涟。饶是平日机变过人,此时也早已慌乱无措。

“‘玉箫仙子’!‘玉箫仙子’!”覃天掠此时早已酒性发作,神智有些迷糊,手指触碰到她柔嫩的肌肤,更是难以自持,双眼发红,竟将水吟看作了北宫玉冰,相思之情剧增,痴痴道,“我有多么想你,你知道吗?”说着说着,竟伸手缓缓去解水吟那条雪白的束衣腰带。

水吟心中已经绝望,凄然一闭眼,伤心的泪顺着脸颊流下,心中悲绝万分:我今天被这恶贼□□,决计不能苟活,先杀了他,再自杀!可是燕大哥……想到她早已倾心的燕皓南,心中顿时充满了悲切凄楚的柔情,长长唤道:燕大哥!从今之后,我又如何见你?!

腰带已解开,覃天掠猥亵的双手已伸向她洁白的内裙……

燕大哥!你会记着我吗?我们来世还能再相见吗?水吟万念俱灰,已全然当眼前的覃天掠不存在,心中长长呼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门口!

水吟恍然望见,可此时已忘了惊喜,心中早已恍惚,只欲笑无声,欲哭无泪,茫然叫道:“路大哥……”

覃天掠一怔,回过神来,只道又是她以语相诈,冷笑道:“楚姑娘,别耍花招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陡然见到眼前的情景,路天承如同被猛雷重击,脸色惨然大变,大叫道:“四师兄!快住手!”

覃天掠心中一慌,也是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路天承一颗心“怦怦”直跳,焦虑地望了一眼地上的水吟,见她虽腰带被解,却衣衫完好,心中才稍微一宽。

覃天掠却万分惊惶。“路师弟?我……”

路天承心中稍定,这才正色道:“四师兄身为‘衡山’弟子,怎能做出此等有辱‘衡山’清名之事?”

覃天掠心中慌乱:糟了!我这次死定了!“衡山”九大死罪第三条就是一个“淫”字!我该怎么办?干脆来个抵死不认!打定主意,稳下心神,这才淡淡道:“路师弟这是什么话?这位楚姑娘是路师弟的义妹!我请她来喝点酒,也算是有辱‘衡山’清名吗?”

路天承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粉碎的酒坛,心中沈吟:他是我师兄,我不该为难他。可是,这却太委屈了水吟……犹豫半晌,正色道:“四师兄如今是‘衡山’首席弟子,为人向来正直持礼。今日酒后失礼,小弟不敢怪罪。不过,还请四师兄向水吟赔礼,此事也就算罢!”

覃天掠横了他一眼,心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命令我?!转念又想:他如果向师父告发,我就完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赔个礼算什么?主意已定,就淡然一笑:“如此甚好!路师弟宽宏大量,为兄真要好好谢谢你!”

“不敢!”路天承拱手道。

覃天掠转过身,向斜靠在地的水吟作了个揖,淡淡道:“楚姑娘,在下酒后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水吟含泪的眸子毫无表情,早已心神恍惚,并不言语。

覃天掠向路天承一拱手,道:“路师弟!我先告辞了!”

“四师兄,还请解开水吟的穴道!”路天承正色道。

覃天掠打个哈哈,冷笑道:“此事已经作罢!路师弟可不要食言!现在为兄哪敢再碰楚姑娘衣角半分?”

他毕竟是师兄,“衡山派”又甚讲长幼之序,路天承也不愿与他闹僵,不再言语。

覃天掠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心道:你说了不再追究就不会再追究,谁不知道你路大侠一言九鼎啦?一个推倒我的良机就被你这样浪费掉了!真是笨!拾起地上自己的剑,扬长而去。

看着覃天掠的身影没入无边的夜色中,路天承回过头来,两步上前,解开她的穴道,关切地道:“水吟,你没事吧?”

水吟眸中含泪,脸颊惨白,神色恍惚,似望非望着他,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路天承紧张地凝视着她,一颗心又“砰砰”乱跳,暗道:难道我来迟了?水吟已经……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半晌,水吟一对清眸才望向他,终于回过神来。“路大哥!”她惊魂未定,哭唤一声,伸手搂住他后颈,这才痛哭起来。

路天承一震,一股怜惜之情直涌上心头,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想到刚才所受的惊吓与屈辱,水吟更是十分后怕,泪涌如泉。

见她如此伤心,路天承心中不禁难过万般,心想自己如果晚来一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忍不住冷汗直流,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轻拍她背,柔声道:“水吟,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水吟伏在他肩上,只是不停哭泣。

路天承温言道:“哭吧!哭了,心里会好受些。”

听了这句话,水吟更是悲从中来。自小到大,她在楚府贵为千金,又美丽亲切,一向得到众人的仰慕敬重,哪受过这等屈辱?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禁泪雨簌簌。

路天承知道她受了太大的惊吓,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她的柔发,任她在肩头发泄似的落泪。

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天承!你身为兄长,这样搂着义妹哭,可有些不成体统了!”

路天承并不回头,正色道:“无垠,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远无垠面带随和的微笑走了进来。“水吟,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现在哭得这么厉害?”

水吟丝毫不去理会他,不停抽泣,泪落如雨。

远无垠双手连同“白玉寒光剑”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

许久,水吟终于止住了哭泣,路天承也松手放开了她。她拭去泪水,惊魂稍定,却还是浑身无力,在他的搀扶下坐在地上,靠着墙角。

“哭够了?”远无垠微微一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水吟渐渐平静下来,将覃天掠如何劫持她到此,如何灌她烈酒,如何要□□她之事一一讲了出来。

虽然明知覃天掠不安好心,远无垠也还是勃然怒道:“那个姓覃的简直不是东西!水吟,你放心,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替你报这个仇,把他捉来任你处置!”

水吟凄然摇头,淡淡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样被吓过,我不想再看见他……”

见她脸颊残留着泪痕,面无血色,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盈盈笑意,路天承心中一痛,歉疚地道:“水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四师兄迁怒于你,也是受我之累。”

水吟勉强一笑,道:“路大哥,今天早上你提醒过我,是我不听你的劝。怎么能怪你呢?”

“好了!别多说了!”远无垠站起身来,微笑道,“天已经黑了,我们回去吧!”

路天承脱下外袍给她披上,柔声道:“水吟,你喝了烈酒,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什么异样。头也不怎么晕。”水吟勉强笑道。

三人刚走出几里,“白玉寒光剑”忽然微微颤动。警惕前行一段路,隐隐听到前面有打斗之声。路远二人对视一眼,路天承揽着水吟施展轻功,飞身前去。

三人平稳落地。只见一个白影和两个人相斗得甚为激烈。夜色昏黑,这身影洁白胜雪,尤为注目。而那两人手持长剑,显落下风,却仍奋力相斗。正是覃天掠和向天明。

水吟烟眉轻蹙,不去看覃向二人,只去注视那白影。那人身形苗条袅娜,纤腰白裙,显是一女子。只是头上所戴帽帘低垂,一层白纱遮到肩侧,看不见容貌。她身形晃动,挥舞着长长白缎,可见武功甚高,可轻盈中透着几分鬼魅。

水吟低声问道:“远大哥,这人是谁?”

远无垠不答,低声道:“天承,我们终于见到她了!”

路天承手握剑柄,正色道:“不错。”

远无垠微微一笑,这才对她道:“水吟,难道你没听过‘无常夫人’这个大名吗?”

“好小子!居然认识我!”那“无常夫人”冷笑一声,双手齐挥,两道白缎直直袭向覃向两人,两人踉跄后退,覃天掠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跟,而向天明则摔倒在地。

“七师兄!”路天承忙上前扶起他。

向天明喜道:“路师弟!你来了!”

远无垠早见其武艺极高,却毫无俱色,微笑道:“‘无常夫人’身材苗条,美若天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少拍马屁!”那“无常夫人”的声音甚为生硬。“你叫什么名字?”

远无垠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覆姓无常。‘无常夫人’请了!”

见他顺手捡了便宜,水吟忍不住“噗嗤”一笑。

向天明却傻楞楞地问道:“路师弟,有无常这个姓吗?”

“无常夫人”怒叱道:“臭小子!敢占我便宜!”身子轻飘飘上飞,却陡然一甩衣袖,一道白缎直向他扫来。

远无垠一惊,一个翻身后跃,躲过了她这一袭。原来他方才故意惹她发火,竟没有料到她出手竟这么快。他不敢再托大,“嗖”地一声拔出了“白玉寒光剑”,一剑斜斜地刺向她挥来的白缎。“无常夫人”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水袖旋转了两圈,绝妙地避开远无垠的宝剑,右手轻轻一扬,一道雪白的长缎绷得笔直,从侧面直扫过来,远无垠大惊,又连续两个翻身,才没有被她铲倒。

路天承在一侧旁观,心中大震。才过了三招,远无垠已两次逢险,看来这“无常夫人”的武功果然高深。

水吟一直注视着两人的打斗,总觉得“无常夫人”的武功有些似曾相识,这时见她这么一铲,忽然想起,不由失声叫道:“‘凌波神功’?”

路天承一震,问道:“水吟,你说什么?”

“无常夫人”一听,隐在帽帘后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长袖一荡使出一个虚招,远无垠凌空跃起避过。她竟飞身向水吟袭来,一道白缎直直扫向她。这一招没有丝毫预兆,路天承大惊,左手一把揽住水吟,连续几个翻身,不料那白缎直似生了眼睛一般跟着他俩打了几个旋儿,又向两人缠来。

路天承反手向白缎刺去,那白缎竟绕圈避开。就在这时,另一道白缎向水吟袭来,一个缠绕,就将水吟从路天承手中卷去,打着旋儿飞回。

向天明大叫:“楚姑娘——”就欲飞身去救。

路天承已经凌空飞起,跃到那白缎之上,一剑斩了下去。谁知,那白缎不但未断,反而声出一种反弹之力,将他的剑震回。

水吟只感到耳边“呼呼”风响,身子悬空,她想挣扎,可全身被裹得紧紧的,丝毫不得动弹。

“天承!让开!”远无垠大声喊道,双足一点,飞身而前,将全身内力运到右手之上,将“白玉寒光剑”狠狠地斩了下去——

“哗”地一声,白缎从上裂开,水吟的身子从半空中陡然落下。路天承大惊,正欲飞身去接。只见她在半空中旋了两圈,从白缎的缠绕中解脱出来,飘然落下。

路天承心下稍安,关切地问道:“水吟,你没事吧?”

水吟已受连续惊吓,早已面色苍白,却依然强作镇定,浅浅一笑。“没事。”

“无常夫人”见白缎已断,双手一挥,将两条水袖收回,稳稳地落在地上,冷冷道:“小丫头!你怎么认识我的‘凌波神功’?”

水吟惊魂稍定,嗔道:“什么你的‘凌波神功’?是你创的吗?真不害臊!”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创的?”“无常夫人”冷笑一声。

“‘凌波神功’,早在五十年前就有了。”水吟浅浅一笑。“只怕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无常夫人”一声娇笑。“好个刁钻的丫头!”身子轻飘飘飞起,飘然欲去。突然,她一个折身,一道白缎飞快地袭向向天明。向天明登时一楞,只感到一个重拳猛然击到了自己胸口,踉跄后退,“哇”地一声,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他们同时大惊失色。

“这是给你们的教训!以后离本夫人远点!”“无常夫人”大笑着,声音渐远,一袭白裙早已飘然而去。

“七师兄!”路天承抢步上前扶住向天明,关切地道:“你怎么样?”

向天明一手捂住胸口,面色惨白,勉强道:“她好厉害。我好像受了内伤……”

路天承心中一惊,道:“我们先回客栈,我替你疗伤。”说着就扶着他向前走去。

覃天掠开始一直在旁冷眼观看,见向天明已走,便跟了上去。

见他走上前来,水吟秀眉微蹙,转过身子背对他。

“哎!覃兄请留步!”远无垠伸剑一拦,笑道,“覃兄今天对水吟无礼,在下要讨个说法!”

覃天掠冷冷一笑,道:“这件事路师弟已经不追究了,难道远少侠还要追问到底吗?”

远无垠微微一笑,道:“天承是不追究了,可水吟可没有这样说!”

路天承转过头,淡淡道:“无垠,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要一再追问了。”

水吟也回头道:“远大哥,别跟这个人说话。我们走吧!”

远无垠微微一笑,道:“覃兄请自行回客栈休息。我们先告辞了!向兄伤愈后自然会去找你。”

看着他们一干人远去,身影隐入夜色中,覃天掠恨得咬牙切齿,狠狠道:“你们这一群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仙临客栈”内,路天承已为向天明运过“易筋经”内功疗了伤。“七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向天明深吸一口气,稍稍运功,喜道:“好多了!路师弟,谢谢你!你的‘易筋经’内功可真行!”

“过奖了。”路天承面带忧色,眉头深锁。“那‘无常夫人’的内功深不可测,很难对付。”

水吟在一旁微笑道:“小兄弟,你怎么会遇上那个‘无常夫人’?”

“是这样的。”向天明讲道,“楚姑娘,你被四师兄捉走,我去告诉了路师弟和远少侠。后来,我自己也赶了去……”

“你也想赶去救水吟?”远无垠微笑道,“你对水吟可真关心。”

向天明脸上一红,支吾道:“不……不是。我是担心……担心楚姑娘……”

“小兄弟,别理远大哥!”水吟微微一笑。“你说你的。”

“噢!”向天明应道,“我还在路上,突然前面来了一个人……”

夜色昏黑。杭州西郊。向天明手持长剑,惴惴不安地向前方走去。

忽然,一个白影不知从何处飘然落下,停在他面前。帽帘低垂,身段却极好,竹腰纤细,身姿极有风韵。

向天明一楞,问道:“你是什么人?拦我路干什么?”

“无常夫人”轻轻一声娇笑,道:“你这楞头小子来杭州多久了?难道没听说过本夫人的大名吗?”

“我来了一个月了。”向天明楞楞地问道,“怎么了?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吗?”

“无常夫人”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寂寞得很,想找你聊聊。”

“夫人,对不起。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聊了。”向天明心系水吟,一拱手。“告辞了!”大步向前走去。

“无常夫人”轻轻一挥水袖,一道白缎猛地袭来。

他始料不及,重重地摔倒,惊道:“你要干什么?”

“既然来到杭州,就得留个纪念!”“无常夫人”一笑,双手齐挥,两道白缎相互缠绕着向他袭来。

“她的武功很高,我根本打她不过。”向天明讲道,“可她却始终不把我打败,像逗我玩似的。”

“那是她看你敦厚老实,给你留点面子。”远无垠笑着插嘴道。

“是吗?”向天明憨憨一笑,讲道:“刚打了一会儿,四师兄就来了。我和他联手,还是打她不过。可是那夫人还边打边说笑话,我们既打她不过,她也不把我们打倒。再后来,你们就来了。”

路天承沈吟道:“那‘无常夫人’的确武功高强。无垠,就是我们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倒是。”远无垠微笑道:“水吟,你怎么会认识她的武功?”

水吟盈然一笑,道:“那叫‘凌波神功’,是先帝的‘媛淑皇后’白寒露自创的武功,白缎前还有水晶球。《血剑苍痕》上有记载,奶奶也曾使给我看过。”

“‘媛淑皇后’?”路天承微微一怔。“那‘无常夫人’怎么会皇室中的武功?”

“‘凌波神功’不是皇室武功,是‘媛淑皇后’入宫前在江湖上当女侠时所创。后来,她代父收了我奶奶做弟子,还将‘凌波神功’传给了奶奶。”水吟微笑道,“只是‘媛淑皇后’去世多年,除了和我奶奶切磋之外,并没有传下弟子。奶奶在我幼时还说要传了给我,不过我不喜武功,没有去学。那‘无常夫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哎!”远无垠笑道,“听说,‘媛淑皇后’是自杀而死。”

“是啊。”水吟黯然道,“先帝自小习武,并无大病。永乐帝驾崩时,他才刚到而立之年。可不知为什么,刚登基一年,就无疾而终。他们夫妻情深,‘媛淑皇后’也殉情而死。”

远无垠笑道:“听说紫虚道长早就言道,‘媛淑皇后’白寒露生来就有克亲之相,刚出生就克死母亲,吓得她爹‘妙手神医’白长春都不敢养,可后来还是难逃一死,她干爹‘江南神丐’也不是寿终正寝,就连她姐姐‘梦莹仙子’白寒霜和姐夫‘临亲王’叶尘枫也英年早逝。先帝该不会是被她克死的吧?”

“她是我奶奶的师姐,我不许你这么胡说。”水吟正色道,“‘媛淑皇后’端庄贤淑,那些什么克亲克夫都是胡说八道!”

“对!”向天明一本正经地道,“胡说九道!胡说一百道!”(关于“媛淑皇后”白寒露与其“凌波神功”详见第一部《剑寒凝霜》。)

想到“无常夫人”鬼魅一般的高深武功,路天承心中暗惊,沈吟一阵,道,“那‘无常夫人’是怎么学到‘媛淑皇后’的武功,我们还不得而知。我现在担心的是,她和‘黑衣蒙面人’……”

“你是说他们是一夥的?”水吟顿时悟道。

“如果他们真是一夥的,就不好办了。”远无垠沈吟半晌,微笑道:“不过,有一个人,一定打得过他们……”

第十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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