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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窥掠衣钵明生妒 苦承衷肠同扶醉

与覃天掠丶向天明相见之后,路远二人回到“仙临客栈”路天承的房间。

远无垠微笑道:“天承,你那个四师兄可真是坏得透了,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路天承双眉深锁,道:“所以你假装不知他的身份,和他兵刃相向?”

远无垠也知瞒不过他,笑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性,就替你教训教训他。”

路天承长叹一声,道:“无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那样会增加我们师兄弟之间的误会……”

“误会?”远无垠冷笑一声。“他千方百计费尽口舌,想驱逐你出‘衡山派’。难道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路天承见他依然嬉皮笑脸,只得无奈长叹。

“依我看,他是想当掌门想疯了。”远无垠虽是嬉笑,却很为他担心。“你没看见,你那个七师兄说你师父要传掌门之位给你,他那个脸色,好像你欠了他一百万两赌债似的!他一味排挤你,不就是担心你抢了他的位子?”

路天承哪会不知,叹道:“其实,我怎么会和他争夺掌门之位?四师兄天资聪颖,自创剑法。大师兄丶二师兄丶三师兄都已过世,掌门之位,非他莫属。”

“他只会耍点小聪明,改创一些莫名其妙的剑法,算不得什么本事。”远无垠微微一笑。“怎么比得上你,身具两派之长,又深得令师厚爱。”

见他毫不正经,路天承长长一叹。“无垠,你就别说笑了。”

远无垠也是一叹。“看着他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我就有气,你何必对他那么客气?”

“他毕竟是我师兄,我理当以礼相待。”路天承叹道。

远无垠微笑道:“同是你师兄,那个向兄可就比他好得多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傻头傻脑。”

“七师兄虽年轻,但为人忠厚,素来和我交好。”路天承想到向天明的憨实真诚,双眉微展。

“看来,你师父对你果然不薄。”远无垠笑道,“不但派了个天资聪颖的四师兄来帮你,还让一个好朋友七师兄来陪你。”

路天承长叹一声,道:“师父大恩,我真是难以回报,只是……”

远无垠知他于此事一直不能释怀,便劝道:“天承,你别把门派之别放在心上。依我看,你身具两派之长,只要为武林除害,就对得起你师父了!”

“远大哥说得对!”这时,门开了,一身苍葭浅绿衫子的水吟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见她显然在外听了许久,路天承不禁微微一怔。

远无垠却知是怎么回事,笑道:“水吟,又在用你的‘闭气术’了。偷听了多久,老实交代。”

水吟嫣然一笑,嗔道:“什么偷听?路大哥是我义兄,我来找他,有什么不对?”

远无垠知道自己不是她对手,笑着妥协道:“没什么不对。”

水吟走近路天承,劝慰道:“路大哥,门派之分并不重要。你是习武奇才,又行侠仗义,学到的功夫越多,越能为江湖除害。”

远无垠心生一念,在身后拉住她。“水吟,我们还是出去吧!让天承自己想想。”

水吟略一迟疑,跟他走了出去。

路天承不经意地想跟他们出去,却在门口停住了,只感觉有一种难言的郁闷与痛苦压抑在心头,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什么?!”门外传来水吟气愤的声音。“‘一身投两师和一女事二夫一样无耻’?!”

路天承的心陡然一痛。顿时,刚才的郁苦与无奈之痛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先前覃天掠背地对他出此言羞辱,他还未到,是以没有听见。此时陡地听到,心痛如焚。

“小声点!”远无垠低声道,“别被天承听见!我们到那边去说。”

路天承心中苦痛,却还想听他们说下去,忙提气运起了“易筋经”内功。

“亏他说得出来!”后院的角落里,水吟气忿不已。“他是什么师兄?!太可恶了!如果被我撞见,我一定骂他不可!”

远无垠微笑道:“我可不相信你这个千金小姐会骂人。”

水吟忿然道:“为了路大哥,我一定要骂得他七窍生烟。”

路天承听在耳里,心中隐隐作痛。

“临安客栈”里,燕皓南与雨晴在她的房间谈话。雨晴在寒夜里苦等他一夜,他心中好生怜惜,让她回房小睡之后才与她商量正事。

他平静地道:“我也许能找到岑万鹏的下落。”

“什么?!”雨晴陡然听到这话,一惊之下脸色立变。

燕皓南轻叹一声,道:“水吟的爷爷楚将军,将江湖风雨记载了下来,也许会有我爹和岑万鹏那一战。”

“那太好了!”雨晴欣喜地道,“如果有他的下落,你就可以报仇了!”

原来,燕皓南的生父燕世廷在他出生前,和岑万鹏一战而亡。双暮崖便将其有孕的遗孀接至“括苍山”上照顾,她难产而死,遗腹子燕皓南便由双暮崖抚养成人。

燕皓南微有茫然,站起身来,叹道:“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报仇……”

雨晴微微一怔,略有不忿,也起身道:“师兄,你不会因为他武功天下无敌,而怕了他吧?”

燕皓南幽思重重,摇摇头。“你知道我不会。”

“既然你不怕他,就应该去找他。”雨晴态度坚决,凛然道,“毕竟,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可是……”燕皓南双眉微锁,一脸忧虑。“我实在不愿意这一代代地覆仇下去,一直生活在仇恨中。”

“师兄!”雨晴神色凛然,扶住他手臂,坚决地道:“是他,害得你还没出世就失去了父亲。所谓‘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你决不能让你爹惨死在他剑下而坐视不理!”不由想到自己的父仇。她一向恩怨分明,是以力劝燕皓南报仇。

燕皓南当然明白她的心意,转过头来,平静地道:“就像你下定决心要杀北宫姑娘一样?”

“对!”雨晴毫不迟疑,决然道,“我下定决心要为我爹报仇!你也应该为你爹报仇!”

燕皓南深思幽然,叹道:“我们真要为父辈讨回公道,又谈何容易?”

“师兄,你别太担心!”雨晴一心只想报仇,坚定地道,“只要我们练好‘点苍双剑’,让‘点苍双剑’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就不但杀得了北宫玉冰,也能杀得了岑万鹏!”

见她还想着杀北宫玉冰,又凛然将自己的父仇当作她份内之事,燕皓南心中掠过一丝感动,长叹道:“先别提这些。我们先去向水吟借来那本‘江湖风雨录’来看看吧!”

于是他们师兄妹三人一起到了“仙临客栈”。他径直去找水吟。

水吟盈盈笑道:“燕大哥,我也正想和你谈谈‘江湖风雨录’的事呢!”

燕皓南颇感意外,含笑注视着她。

水吟嫣然道:“我想请你替它正式起个名字。”

“起名?”燕皓南微微一笑。“凭你高才,怎么非要我起呢?”

水吟盈然一笑,道:“‘庶如萤火之光,亮乃皓月之明。’燕大哥你才华出众,我当然请你了!”此用典是引于三国时徐庶向曹操赞叹诸葛亮的超人才智。徐庶本是难得的人才,可自称与诸葛亮相比只是萤火虫微光与皓皓明月之不可同日而语。水吟这样说,自然也极为赞扬燕皓南的才华。

“过奖了。”他当然明白她的语意,微微一笑。“那好。不过,我还得了解‘江湖风雨录’更多的情况。”

水吟忽显忧郁之色,叹道:“其实,爷爷是为了纪念‘常宁公主’而记录。”

“‘常宁公主’?”燕皓南微微一怔。“就是先帝的妹妹,‘临亲王’的师妹紫璇?”

“你不记得了吗?前两天我们游西湖时也提到过她。”水吟眸中尽是伤感,幽叹道:“我常听爷爷奶奶说起她,据说她和奶奶的相貌颇有相似之处。她才貌双全,却终生苦命。‘临亲王’叶尘枫另有所爱,直到去世,也没有接受她。‘无情剑客’冷如云对她情深意重,他们几经波折,终在一起。公主却红颜薄命,死在‘唐门’颜丹凤之手……” (详见第一部《剑寒凝霜》及上一部《血剑苍痕》。)

对于“常宁公主”紫璇之事,燕皓南也略有知晓。不过他是其师双暮崖从师祖云剑飞处得知,自然不如水吟直接知自其祖父楚云茗处清楚,况且云氏夫妇认识紫璇远在楚云茗之后。

听到紫璇覆杂苦楚的情感命运经历,他心中怅然。此时此刻,他脑海中似乎浮现出紫璇在冷如云怀中凄然离世的画面。却见水吟目光幽怨,神情凄楚,似乎颇为她自己也难逃此结局而忧郁,不由涌起一股怜惜之情,轻轻扶住她肩,柔声道:“‘常宁公主’命运坎坷,的确是上天待她不公。水吟,你既有亲人又有朋友,都非常关心你。看来,上天待你确是不薄。”

水吟心中顿时惘然一热,暗自欣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燕大哥……真是我的知己。便浅浅一笑,道:“燕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上天待我确实不薄了。”

见她嫣然浅笑,言语之间微露情意,他心头袭过温暖惬意的柔情,含笑注视着她,并不感到窘迫。

水吟盈盈一笑,道:“瞧我,都扯到什么地方去了。‘无情剑客’曾给‘常宁公主’看过一本《太平广记》,上面记载了古时的将军侠士。‘常宁公主’便将他们擒拿奸臣丁天霸的事仿写了进去,说要以史家笔法记下江湖风雨以补齐《永乐大典》。公主死后,‘无情剑客’在孤身浪迹天涯之前,把公主的手记交给了爷爷,以作纪念。爷爷奶奶便将它续了下去,也算是……完成了公主的遗愿。”

燕皓南轻叹一声。“原来如此。”《太平广记》乃宋四大书之一,寻常文人虽不甚知,可他却很是清楚。

“记录了一段时日之后,爷爷发现武林风波不断,比起他早年随先帝行走江湖时更甚,深有感触,知道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比皇室倾轧有过之而无不及。”水吟幽然道,“于是,他便决定将江湖纷争一直记录下来,以戒后人,不要滥行厮杀。”

燕皓南叹道:“楚将军深谋远虑,实在令后辈敬佩。只是,你们深处京城,怎么知道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呢?”

“爷爷毕竟是大将军,手下有很多心腹高手。”水吟浅浅一笑。“他即使身在京城,江湖上的事也无一不知,而且许多江湖人士并不知道的内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燕皓南微一迟疑,问道:“你爷爷这‘江湖风雨录’记载了多少年的事?”

“这记录一事,是自‘常宁公主’而始。”水吟沈吟道,“应该有五十年了。”

燕皓南沈吟一阵,道:“我师父和北宫前辈曾做了一支曲子,取名《血剑苍痕》,也是有感于江湖太多血腥纷争。你认为这个名字怎么样?”其实要他专为此书另起一名也决非难事,可他感念师恩,而此名也甚适合,便不自禁地道了出来。

“《血剑苍痕》?‘血,剑,苍,痕’?长剑足鉴苍天,却难掩血痕……”水吟蓦地擡眸,嫣然一笑。“太好了!就叫《血剑苍痕》!”

燕皓南见她对“血剑苍痕”如此独树一帜的理解,心中暗赞:水吟果然聪颖无双,领悟得如此透彻。如果师父听到此话,亦当含笑九泉了。

水吟欢欣地扶住他手臂,嫣然道:“燕大哥,谢谢你!”

“不必谢了。”燕皓南微笑道,“只是,水吟,你的《血剑苍痕》能借我一览吗?”

“当然可以。”水吟浅浅一笑。“只是,爷爷记录的那一本,我并没有带在身上,放在‘栖云山庄’的‘吟水间’里了。”

燕皓南隐隐有些失望,暗自长叹。

水吟见他神情失落,又笑道:“不过,那本《血剑苍痕》我已看过,已基本熟悉了。燕大哥,你想知道什么?”

“仙临客栈”的后院里,远无垠和灵湘坐在石桌旁。他笑道:“灵湘,怎么今天想到要来找我了?”

“我来,是找远哥哥你下棋的。可三师兄和师姐,却不是找你的。”灵湘粲然笑道,“是三师兄找楚姐姐,说有件事要问她。”

远无垠微微一怔:燕兄找水吟,会有什么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师姐特地来找天承呢!”

“师姐去见路大哥了吗?”灵湘也是一怔,觉得好生奇怪。

远无垠笑道:“是呀!我刚才看见她进了天承的房间。”心中想到近来天承心情不佳,希望雨晴能劝慰他一番。

“远哥哥!”灵湘唤道,“我们来下棋好吗?这样坐着好闷!”

“我是你手下败将,怎么敢和你下?”远无垠笑道。

“不要怕呀!远哥哥!”灵湘央求道,“最多我让你两子吧!”

“不用让。”远无垠笑着站起来。“走吧!进屋去拼杀!”

“就在这里,好吗?”灵湘撅起小嘴,撒娇道,“屋里好闷!”

“好!”远无垠对她甚是疼惜,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棋盘!”

水吟的房间里,燕皓南沈吟一阵,道:“水吟,你在《血剑苍痕》上,可曾看到岑万鹏的名字?”

“岑万鹏?”水吟微微一怔,烟眉轻蹙。“人称‘剑神’,三十年前名震江湖,无人能敌?”

“就是他。”燕皓南神情平静如常。“你可知他的去向?”

水吟沈思一阵,忆起《血剑苍痕》所记内容,道:“二十四年前,他与江湖上和他齐名的‘剑仙’燕世廷在一隐秘处决斗。据说,他杀了燕世廷。从那以后,他就不知去向,在江湖上消失了。”

远无垠正巧从她房门外经过,无意中听见了这最后一句话,不由心中好奇:他们在说谁?

燕皓南追问道:“你爷爷也没查出他的去向吗?”

“爷爷说,既然他有心退出江湖,对燕世廷的死深感愧疚,也就无需清楚他的去向了。”水吟想到这些无休止的恩怨仇杀,不禁幽幽一叹。

燕皓南却已陷入一种莫名的惊惶之中。“难道他已自杀了?”

“不。”水吟摇头道,“他并没有死。据爷爷派去的心腹回报,他已隐居山林了。”

“隐居山林?”燕皓南有些惘然失措,喃喃叨念。

站在门外的远无垠心中已了然:原来他们说的是“剑神”岑万鹏和“剑仙”燕世廷那一战。

水吟见燕皓南惶然的神情,心中好生惊异,问道:“燕大哥,你问这事干什么?岑万鹏和燕世廷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皓南不语,长长一叹,缓踱到窗前。

“岑万鹏?燕世廷?燕世廷……”水吟何等聪慧,蓦地明白了。“难道你是……”

燕皓南缓缓转身,目光凛然,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燕家遗孤。”

水吟更是睁大了眼眸望着他,怔住了。

房外的远无垠也震住了:燕兄居然是燕世廷的儿子?

路天承的房间里,桌上已有一个空酒坛。他却还在用另一个酒坛倒酒痛饮。此时,整间屋子已是酒气弥漫。雨晴坐在桌旁,一直注目于他。

路天承又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雨晴,你请自便。”说完,一饮而尽。

远无垠盯着棋盘,拈起一黑子放于角落,口中笑道:“灵湘,你可听过燕世廷这个名字?”

“燕世亭?”灵湘也紧贴他的黑子放下一白子,格格一笑。“怎么有人会起亭子作名字?他是干什么的?”

“街上卖糖葫芦的!”远无垠笑道,心中却想:她师父看她太小,什么事都没让她知道。

想到这儿,擡头看她,只见她小嘴微撅,辫坠轻晃,手中拈一白子,正想着往哪儿放,很是清纯烂漫。他不由涌起一股怜惜之情,摇头暗叹: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燕皓南忆思幽幽,讲述道:“四年前,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师父将我的身世全盘托出。”

“括苍山”“议事堂”里,双暮崖看上去神色平静,目光却凛然,道:“皓南,你爹叫燕世廷,人称‘剑仙’,是三十年前威震江湖的大侠。”

“我爹是‘剑仙’燕世廷?”正值冲动年少的燕皓南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震惊,问道:“师父为何突然告之此事?”

双暮崖站起身来,一拍他肩,道:“这是你爹对我的嘱咐,你只需认真听就是。”

“是。”燕皓南应道。

“三十年前,你爹纵横江湖,几乎无人能敌,却有一个人,武功惊人,剑法高明。”双暮崖缓缓道,“这个人,就是岑万鹏,江湖上称他为‘剑神’,与你爹齐名。”

岑万鹏?燕皓南在心中暗念这个名字。

双暮崖怅然道:“正因为有了岑万鹏,你爹的生活就不得安宁。虽然他一直想逃避,可迫于江湖上的压力。二十四年前,他终于决定向岑万鹏挑战。”

“师父!”燕皓南问道:“既然爹和岑万鹏无仇无怨,为何要向他挑战?”

双暮崖长叹一声,道:“你虽聪明过人,可太过淡泊,不解这其中的苦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爹和岑万鹏,一个‘剑仙’,一个‘剑神’,只能有一个独步武林,就注定有一场生死之战,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燕皓南默然无语,深知双暮崖所言不错。

“当时,你娘已怀上了你。你爹不忍带她涉险,就托付我照顾你们母子,一个人走了。”双暮崖又长长一叹。“谁知,他走后半年,就传来他被岑万鹏杀死的消息。”

燕皓南不由大惊。“岑万鹏杀死了我爹?!”

“这虽是传言,可你爹后来真的杳无音迅。”双暮崖叹道,“你娘知道之后,伤心成疾。生你之时,难产而死。”

燕皓南心中陡然一痛。

“岑万鹏也不知去向,不知是死是活。”双暮崖见他一脸震惊与痛苦,叹道:“皓南,我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并不是要你一定为你爹报仇。”

燕皓南微微一怔。“师父,您是要我……”

“不。”双暮崖止住他,凛然道,“凡事有天注定。我们行事,但凭天意。”

燕皓南微微一震,点头道:“弟子明白。”

水吟怔怔地望着他,幽幽道:“真没想到……”

燕皓南转身面对她,平静依然。“水吟,你能仔细替我查一查《血剑苍痕》的记载吗?”

“燕大哥,你放心。”水吟浅笑道,“我一定尽力。”

“多谢你了。”燕皓南淡淡一笑。“还有,这件事……”

“我知道。”水吟盈然一笑。“燕大哥,你这么信任我,我怎么会说出去呢?”

燕皓南含笑点头,深深注视着她,心道:水吟冰雪聪明,我话未出口就明白了我的心意。人生得此知己,死已无憾……

路天承却还在倒酒,还在滥饮。第二坛酒已喝了一大半。

“路大哥!”一向冲动的雨晴实在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拦住了他,正色道,“你到底还要喝多久?”

路天承痛苦地摇摇头,推开她的手,又一饮而尽。

雨晴又忧又急,秀眉一轩,一把抱起酒坛,仰头便饮,将所剩小半坛酒一口气喝下。

路天承显然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雨晴,你……”

“砰”地一声,雨晴将酒坛放到桌上,忿然道:“路大哥,酒已经喝完了,你心里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吧?!”

路天承心中陡然一痛,见她半坛酒下肚,双颊微红,目光中充满关切与忿然,心中不由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不禁想道:水吟也曾劝我不要喝酒,却没有像雨晴这样用这种办法……水吟是替他斟酒以让他主动罢饮,而雨晴则是抢过酒坛替他饮尽,两人各有特色,也可见个性迥异。

“路大哥!”雨晴目光凛然而关切,双眉深蹙,恳然道:“你是堂堂男子汉,是少林俗家高手,是江湖上人人知名的大侠,‘路远二侠’之一!为什么还要像市井之徒一样借酒消愁?有什么伤心难过,说出来,岂不是更好吗?”

路天承双眉深锁,缓缓道:“雨晴,你不会明白。”

“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会明白!”雨晴坚定地望着他,满含关切。

路天承的心恻然一动,擡头看着她。

“路大哥!”雨晴缓了一口气,走近他面前,恳切万分。“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少年老成,为什么总是紧锁眉头。你是武学奇才,天资过人,四年出师,身具两派武功,在江湖上也声名响亮,为什么你看上去还是这么痛苦?为什么总不见你开怀一笑?”

她的话句句触及他的痛处,路天承眉头锁得更深了。

“路大哥!我知道你有难言的苦衷,可是一直压抑在心里,你会越来越郁闷!”雨晴恳然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有什么伤心难过,就告诉我吧!”

路天承心中极为感动,看着她充满关切的目光,更为撼动。半晌,才道:“雨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路天承真是万幸。”

“路大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雨晴恳切万分。“也许,我能帮你分担一点。”

沈默半晌。路天承终于点点头。

雨晴不由展颜一笑。

路天承缓踱两步,讲道:“我是一个孤儿,刚出世就被父母抛弃,被一个好心的老乞丐从路边捡到,就随便起名为‘路仲明’。不到五岁,老乞丐去世了,是活活饿死的。”

见他神情凝重而苦痛,雨晴也真切感受到他艰难的生活环境。

“从此,我就和一群小乞丐一起上街乞讨。”路天承深锁双眉,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有一次,一个好心人见我可怜,就给了我半个馒头。当时,我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

年幼的路天承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在凛冽的寒风中,缩坐在墙角,手中捧着那半个黑不黑,白不白的硬馒头,瘦弱邋遢的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他用颤抖的双手将馒头喂进嘴里。

“不许吃!”一个稚嫩而严厉的声音。

他擡起头,只见眼前昂然挺立着一个十多岁的小乞丐,正用充满威胁的眼神盯着他,身后还有七八个同夥。“给我!”他一伸手,命令道。

路天承胆怯地瞧了他一眼,往后缩了缩,摇摇头。

“给不给?!”那乞丐王向前一逼,狠狠道,“快给我!”

路天承被逼得无路可退,在恐惧与慌乱中,不假思索地推了他一把。

那乞丐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气得一挺身子,怒道:“好小子!大夥儿上呀!”

话音未落,那群小乞丐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路天承推倒在地。大家围住了他,一顿拳打脚踢。累了之后,扬长而去。那半个馒头,被乞丐王示威似的扔进了臭水沟里。

路天承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更加狼狈不堪。望着臭水沟里的馒头,他慢慢地爬了过去,爬行得很慢,很艰难。终于,他爬近水沟,伸手去摸到了那馒头。可惜,已是又脏又臭,无法入口了。可是他已经四天未沾水米,又被痛打了一顿,哪管脏与不脏?那馒头仍旧往嘴里送。

“汪!汪!汪汪!”这时,一条野狗猛冲过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那馒头应手而落。

路天承直痛得龇牙咧嘴,只能抚着血淋淋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那半个又臭又脏的硬馒头,也是他唯一的食粮被野狗叼走……

雨晴心中一阵难过,叹道:“真没想到,你的童年居然是这样艰苦。”

路天承苦苦一笑,道:“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乞讨和屈辱中度过……后来,我十岁那年,终于能不再作乞丐,进了一家小酒店作了店小二。原以为可以过平静的生活,谁知却还是受尽侮辱与折磨。被打挨骂依然是家常便饭,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伺候别人。”

雨晴静静地倾听着,想象着他所经历的非人生活,同情而关切地凝望着他。

“我忍辱作了八年的店小二,屡屡见到江湖侠士的豪迈气概。终于,下定决心,去拜师学艺。”路天承锁眉更深。

“所以你上了‘衡山’?”雨晴急切地问道。

“不错。”路天承讲道,“我从扬州一路乞讨,好不容易上了‘衡山’,却不知‘衡山派’门规极严,被拒之门外。”

“我听湘儿说过。”雨晴凝望着他,道,“你在‘衡山’下住了一年,铁掌门才终于收了你。”

路天承点点头,叹道,“收我入门之后,师父对我很好,不但亲自授我武功,还教我读书习字。在‘衡山’上,我练剑虽苦,却过得很快乐。当时我就希望,能在‘衡山’一直住下去。谁知,三年之后,师父把我叫去……”

“衡山”主峰“芙蓉峰”,乃“衡山派”久居之地。“衡山派”掌门铁铭川的练功房。

铁铭川盘膝端坐,路天承垂手立在他面前。铁铭川看上去四十多岁,须发乌黑,很是冷峻,没有丝毫笑容。他不失锐利的目光看着路天承,道:“天承,我已仔细看过你练剑,你的‘衡山剑法’已经完全掌握了精要。在所有弟子中,你是最快,也是最好的一个。”

路天承躬身道:“师父谬赞,弟子甚感惶恐。”

“你也不用自谦。”铁铭川流露出赞赏之色。“你是个奇才,只怕在‘衡山’会埋没了你。我已经修书给‘少林’方丈晦悟大师。明天,你就投‘少林’去吧!”

路天承大惊失色。双膝跪地,急道:“弟子心领师父好意。弟子身为‘衡山’弟子,岂能另投别派?何况‘衡山’门规规定‘一入衡山,永归衡山’!望师父收回成命!”

“天承!”铁铭川缓缓道,“‘少林’乃武学第一大派,七十二项绝技名闻天下,‘易筋经’内功更是无上武学。你去学‘少林’武功,不是能尽现其才吗?”

路天承怎肯离开师门,仍恳求道:“弟子恳请师父收回成命!”

铁铭川长叹一声,道:“看来,只好这么做了。”大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门被推开,所有“衡山”弟子全部走了进来,站了满满一屋子。

铁铭川一脸严肃,朗声道:“‘衡山’弟子听命!路天承有违师命。我铁铭川身为‘衡山’掌门,将其逐出师门!从今天起,路天承不再是我‘衡山’弟子!”

路天承大惊失色,心痛无比,脸色“唰”地惨白。

弟子们也大吃一惊,皆尽愕然。

向天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地,急道:“师父!弟子不知道路师弟犯了什么错,只求师父,原谅路师弟这一次吧!”

“求师父三思!”大半弟子都跪下请求。

覃天掠站在原地,面露冷笑,一言不发。

“你们都不用说了!”铁铭川坚定地道,“我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师父!”向天明急得满脸通红,都快流下眼泪来了。

覃天掠在一旁冷笑,冷眼旁观。

铁铭川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师父。”覃天掠应了一声,第一个走了出去。

其馀的弟子也只好跟了出去,拉上了门。

铁铭川叹了一口气,道:“天承,你别怪为师……为师也是为了你好。”

路天承跪在原地,惨然道:“弟子不敢。”

“你到了‘少室山’,好好地跟晦悟大师习武。”铁铭川冷峻的脸显出慈爱之色,。“不要辜负了为师对你的一片厚望!”

“弟子遵命。”路天承只感到心如刀绞。“弟子叩谢师父大恩!”说着,重重地磕下头去。

雨晴幽幽一叹,道:“你师父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让你安心投‘少林’,居然将你逐出师门。”

路天承眉头深锁,凝神半晌,才道:“后来,我投入‘少林’,晦悟师父才告诉我,铁师父让我学‘少林’武功,是为了让我他日后能承他衣钵,持掌‘衡山’。”

“这样很好啊!”雨晴想起了他们推选风义江为掌门的景状。“你师父是看你入门太晚,怕你的师兄们不服,有意让你武功高过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

“也许是这样。”路天承轻叹一声。“我这次下山调查杭州下毒之事,也是受两位师父差遣。”

雨晴低头沈思,道:“你师父是在给你立功的机会。看样子,他真的很看重你。路大哥,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呀!”

路天承缓缓摇头,道:“只因为师父对我太过垂爱,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误会?”雨晴微微一怔,急切地问道。

路天承想到覃天掠,长叹一声,锁眉更深,忧思不语。

城北的一家小客栈,连个店名都没有。覃天掠和向天明挤住在一间房内。房间不大,物具陈旧,两张床分占墙角,极为简陋。

向天明屏住呼吸整理床铺,深忧灰尘入鼻。好不容易理完,直起身子,不解地问道:“四师兄,我们为什么不去和路师弟一起住?他可是已经为我们订好房间了!”

覃天掠坐在桌前喝茶,淡然道:“师父只要我们来帮他,可没有让我们和他一起住。”

向天明一怔,头脑略有愚钝的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道:“可是,你看这里,又脏又……小,怎么能住人呢?”他好不容易才将一个“臭”字咽了下去。

“杭州毕竟是江南繁华之地,尽管近两年来少有武林人士,但来往客商的确不少,客栈居然大半客满。”覃天掠暗叹一声。“七师弟,今晚你先委屈一下,明天我们再另找住处。”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明明路师弟那儿有房间!”向天明不服地嘀咕着,忽又大声道:“四师兄,我们还是去找路师弟吧!”

覃天掠冷眼注视他半晌,道:“你和路师弟之间……关系很好吗?”

“是啊!”向天明楞楞地点头,道,“路师弟他平什么近人,对师兄弟们都很关心。那次我病了,他就像大哥一样照顾我。”

覃天掠神色淡漠,道:“他明明是你师弟,你怎么说他像你大哥?”

“他长我四岁,处事又比我有经验得多,很像我去世的大哥。”向天明诚恳地答道。

覃天掠正色道:“七师弟,在我们‘衡山派’,入门在先者为大,你可不要乱了长幼之分。”

向天明默然,垂首道:“是。”

覃天掠心念一转,忽又微笑道:“七师弟,师父一向最疼你,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向你说,是吗?”

向天明憨笑一声。“是啊!”

覃天掠心中一紧,笑问道:“你可知道师父为什么逐路师弟出‘衡山’门墙吗?”

“噢!师父说过……”向天明思索半晌,道,“他说,路师弟是个奇才,他的剑法已经非常好了,就是内功底子弱了些。可是又很适合练‘少林’的‘易筋经’内功。但‘少林’的‘易筋经’又是只传‘少林’弟子不传外人,所以就硬逼路师弟离开‘衡山’……”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串,覃天掠面露冷笑,心中窃喜:不是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那太好了!

“仙临客栈”路天承的房间里,雨晴轻叹一声,道:“远大哥好像说过,你的一个师兄好像对你很不满,是吗?”

路天承微微一怔。“无垠告诉你了?他怎么……”长叹一声,心中责怪他不该随便说出去。

“路大哥,依我看,你不用为这件事烦恼。”雨晴沈吟片刻。“不如,你约好证人,你们俩公平比试,谁赢了,谁就当掌门!”

路天承只摇头叹气,道:“他是我师兄,我怎能和他动手?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掌门。”

“那你就去跟他说清楚呀!”雨晴急切地道。

路天承长长一叹,道:“我说了,他又怎会相信……”

雨晴默然无语,低下头去。

城北小客栈里,覃天掠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心中一惊,急切地问道:“七师弟,你说师父会将掌门之位传给路师弟,是真是假?”

向天明一楞,道:“当然是真的,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

覃天掠压抑住心中怒火,淡淡一笑,道:“现在我们也闲来无事,说来听听也好。”

“是。”向天明应了一声,讲道:“我们从‘括苍山’回到‘衡山’。没几天,师父就把我叫了去。”

“衡山”“芙蓉峰”上,铁铭川的练功房里,他仍盘腿端坐,淡淡道:“天明,你收拾收拾,过两天就和天掠下山吧!”

“啊?!又下山!”向天明一楞,问道:“师父,您让弟子到哪儿去?”

铁铭川淡然道:“去杭州。”

“杭州?!”向天明吓了一跳,叫苦道:“师父,听说,杭州有个什么‘黑衣蒙面人’,到处乱杀江湖里的人,已经弄得人心慌慌了!”

“是人心惶惶!”铁铭川锐利的目光一扫,严厉地道:“让你多读些书。你不肯,又偏偏爱乱用成语。”

向天明知他极为严厉,忙低头应道:“是!弟子一定用心读书!”

“我已与‘少林’方丈通了书信,他已经派天承去杭州调查‘黑衣蒙面人’的事了。”铁铭川神色稍有缓和。“我让你和天掠去杭州,就是要你们去帮他。”

“路师弟在杭州?”向天明心中一喜,欢然道,“那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铁铭川目光如电,向他一扫,道:“你为人太过老实,不会处事。我这次派你下山,是要你长点江湖阅历,可不是要你去玩的。”

“是。”向天明低头应道。

“不过,在所有弟子中,你和天承最是交好。”铁铭川沈吟道,“这一点,我也知道。相信天承也很想见到你。”

覃天掠听得不耐烦了,道:“七师弟,你说得简略些。师父是怎么说要传位给路师弟的?”

向天明憨憨一笑,道:“四师兄,你别着急。反正闲着没事,慢慢讲吧!”

覃天掠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向天明欣然道:“师父,路师弟待弟子很好。弟子已经两年多没见到他了,真的很想念他。那个什么‘一日不见,如隔几秋’来着?”

铁铭川叹了一口气,道:“天承正直平和,为人又善良坦诚,办事沈稳,又是武学奇才,的确很难得。”

“是啊!”向天明恳然道,“师兄弟们都很佩服他!”

铁铭川显出少有的欣慰之色,道:“他的确是传我衣钵的最佳人选。”

向天明神色茫然,问道:“师父,你要送路师弟衣服呀?”

铁铭川忍笑斥道:“你简直太没学问了!我是说,准备将掌门之位传给他。”

“好啊!”向天明一喜,又黯下神来,低声道:“可是,他现在又是‘少林’弟子,而且……师父您曾经将他逐出师门。”

“那是我为了逼他上‘少林’才那么做的。他虽成了‘少林’俗家弟子,可是我铁某,仍然是他师父。”铁铭川的语气中明显流露出自豪之感。

“师父要传位给路师弟。那是再好不过了。”向天明侧头想了想。“但是路师弟入门太晚,恐怕师兄们会不服。”

“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你的师兄当中,唯一可选的就是天掠了。”铁铭川微叹道,“他先天机敏,能改创剑法,于剑术上也颇有造诣。”

“是啊!四师兄真的很能干!”向天明应声道。

听师父这样赞赏自己,覃天掠心中狂喜,口中谦道:“师父太过夸奖了。”

“师父就是这样说的。”向天明完全如实以告。“师父还说……”

“可是,他气量狭小,殊乏将才。”铁铭川长叹道,“比起天承的宽容沈稳,实在相差甚远。”

覃天掠的脸色陡然一沈,十分难看。

向天明一见,忙安慰道:“四师兄,你别生气!师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是要责备你。再说,那个什么‘人非圣人,谁能无过’什么的……”

“七师弟!”覃天掠决然打断他。“师父教训的是!多谢你转告!我以后一定改过!”

“是啊!谁能没有错呀!只要改了,就是好……”向天明正说得起劲,忽然瞅见覃天掠脸色极为难看,吓得立即住了口。

覃天掠站起来,走到窗边,一咬牙,心中狠狠道:“衡山派”掌门,注定是我的!路天承,你休想和我抢!

路天承立在窗前,眉头深锁,神色黯然。

雨晴站在他身后,满含理解地凝望着他,恳然道:“路大哥,你的苦处我都了解了。你师父逐你出门,你师兄对你嫉恨,那是他们的不对。你也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师恩难报。”路天承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可四师兄……哎!我该如何是好?”

雨晴低头凝思:路大哥果然是个重情之人。道:“江湖规则,门派之分极严。如若我是你,也只好借酒消愁了。”

路天承心头一震,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种话。

雨晴淡淡一笑,抱起第三坛酒,斟上两大杯,慨然道:“路大哥,既然这么苦,何不苦中作乐?我陪你喝!”

路天承又是一震,心道:雨晴如此豪爽,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可她又如此了解我的苦处,此等知己,何处去求?就是无垠和水吟,也难如此……

他不禁想到有一次他也将同样的话告诉了水吟,水吟却嫣然笑道:“路大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只是一点小事,你学会了两派武功,有什么不好?你那个什么师兄妒忌你,就随他去!你又何必拘于小节,去考虑那么多呢?”

雨晴见他凝神沈思,莞尔一笑。“怎么?路大哥,你担心我酒量不够大?”

路天承一震,看着她端丽又不失英爽的容颜,知遇之意油然而生,同时一股豪气向上一冲,重重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喝!”大步上前与她坐下。

“干!”雨晴一笑,仰头饮尽。

见她豪情不逊于男子,路天承也淡淡一笑,双眉微展,愁容暂失,也一饮而尽。

第三坛酒已喝得精光,第四坛酒也已至有半。可两人还在不停地对饮,还不停地劝酒。

雨晴很少喝酒,虽有豪气,但毕竟是女儿家,酒量不深,加上先前已替路天承饮下半坛酒,此时已是大醉。只见她双颊晕红,一对眸子醉意深重,又似含泪,迷迷糊糊地道:“你是很痛苦,可我……比你更苦!你知道吗?”

路天承也喝得半醉半醒,听她这么说,问道:“为什么?”

雨晴摇摇头,虽是大醉,神情却凄恻痛楚,又饮了一杯,才道:“我师兄他……我和他青梅竹马,一起练 ‘点苍双剑’。他却……他却……”

“他怎么了?”路天承也饮下一杯。

“从小我就心仪于他。他早就知道,可又装作不知道。”雨晴眸中含泪,真情流露,苦诉道,“我以前以为他为人稳重,所以从不表露感情。谁知,下了山,他……他……”

半醉的路天承心头蓦地一痛,失声问道:“你……你钟情于皓南?”

“是啊!”雨晴已是大醉淋漓,这一触动心灵深处的情感,更是痛彻心肺。“以前我还以为他也同样待我。谁知下了山,我才知道……他心中根本没我,只有北宫玉冰和水吟!”

路天承满心疑惑。“北宫姑娘?水吟?”

“水吟也就罢了!”雨晴一杯一杯地连饮,苦道,“可是那北宫玉冰是我们‘点苍派’的仇人呀!他怎么能……为了这事,我还和他大吵了一回!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吵架……我不想……我不想的!”

路天承一边听,一边喝酒,喃喃道:“不怪你。是皓南的不是,他不应该和你吵。”

雨晴凄然一笑,擡眸凄楚地望着他。“路大哥,我师兄……为什么不像你这样好?”

面对她含泪含醉直视自己的清眸,听到这句似乎语外有音的醉话,路天承心头猛地大震,一股莫名的感觉涌过心头,他竟然不敢再正对她,忙端起酒杯掩饰似的饮酒。

雨晴目光惘然,眸中掠过痛苦的飞波,喃喃道:“师兄……师兄为什么不知我?”

“雨晴,别伤心了。”路天承安慰她时又想到自己。“感情的事,强求不来……这事,我已经历过了。”

“真的?”雨晴此时已有些口齿不清,身上已无几许力气。

路天承心中陡地一痛,苦苦一笑。“别提这事了!我们还是喝酒吧!”

雨晴一怔,随即端起酒杯,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干!”

路天承也道:“干!”又一饮而尽。

燕皓南则和水吟促膝长谈,十分投机。看着她笑语盈盈,听她谈出自己对诗词独到的见解,燕皓南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轻松。眼见夜幕降临,仍不舍离去。水吟言笑晏晏,谈天说地,也不催他。

直到快到三更时,燕皓南心道:再留下来,只怕有损水吟清誉。便含笑道:“水吟,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水吟笑道:“燕大哥,我陪你去叫雨晴吧!”

燕皓南微笑道:“你也困了,早些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为什么不能我去看你呢?”水吟明眸流动,嫣然道。

“你能去看我,当然好了。”燕皓南微微一笑,怕再说就到四更了,便道:“水吟,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燕大哥,你也不要为太多的事烦心了。”水吟浅笑道。

燕皓南含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来到路天承房前,敲门道:“天承!”

半晌,无人答应。他心中疑惑,推开了门。见到房中的情形,一向稳重的他也不由一怔。

只见路天承和雨晴双双伏在桌前,一动不动。桌上,酒坛酒杯,一片狼籍。房内,酒气弥漫。

燕皓南先是一惊,忙上前扶起雨晴,唤道:“师妹!”只见她双眸已闭,脸颊红晕,全身软而无力,已经醉倒了。

他微锁双眉,轻轻放下她,又去扶路天承。“天承!”他的手刚一挨到他,就感到一股浑厚的内力源源涌来,不由一震,松开了手。

路天承也已大醉而倒,而且似乎比雨晴醉得更甚。

他轻叹一声,只得又去扶雨晴。当他刚扶起她的身子,忽听她幽幽地唤道:“师兄……”不由一怔,低头看她。她仍酒醉未醒,脸颊比平时多了几许红晕,平添几分娇艳姿色,竟十分动人,口中喃喃唤道:“师兄……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我……”

燕皓南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她的语意。想起在下山后自己对她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一股怜惜丶歉疚丶温柔之情涌上心头。他长叹一声,扶了她两步,只觉她浑身酥软无力,只得将她拦腰抱起,走出门外。

“远兄!”到了远无垠房前,见房门未掩,他便径直走了进去。

远无垠正坐在桌前擦拭着“白玉寒光剑”,擡起头来,不由哑然失笑,问道:“燕兄,双姑娘怎么了?”

第十一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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