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点苍水绿异新风 雨剑指誓断玉箫
展奂等四师兄妹异口同声地推选风义江出任掌门,令风义江十分为难。当他转过身来时,四人都极为紧张地注视着他。他长叹一声,软语道:“师弟师妹,你们先起来吧!”说着就欲伸手去扶雨晴。
雨晴却跪着不动,苦苦相求。“大师兄!请接任掌门!”
风义江叹道:“雨晴,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大师兄!”雨晴含泪的眸子热切而坚定地望着他。
风义江一震,又看看其他三人。而他们,都擡起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许久,他才从沈默中缓缓点头。“好吧!”
清晨。灵湘的房间里,雨晴正忙着清理名册和铺纸磨墨,灵湘正忙着写书信,边写边念。“敬请‘少林’方丈晦悟大师……”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轻轻的笛声,接着又缠绵不断,仿佛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明澈,极为美妙。
灵湘百忙中擡起头,问道:“师姐,是谁在吹笛子?”
“自然是师兄了。”雨晴忙着整理已写好的信笺,顺口答道。
灵湘小嘴一撅,急道:“我都忙不过来了。他还有功夫吹笛子!这是给上官大人的信,大师兄说了让他亲手来写!师姐,你快去叫他来吧!”
园子里。燕皓南伫立在石桌旁,吹着横笛。
雨晴心中一震,并没有走过去,只默默地站在长廊上,静静地凝望着他,用心倾听。
笛声悠扬飘忽,婉转动听,堪称一曲空灵绝曲。正是那晚北宫玉冰在竹林边所吹奏的曲调,只是笛异于箫,少了那股绵绵内力之动人心弦,却多了几丝无奈与伤感之意。
一曲告终。燕皓南放下短笛,微微转头。“师妹,有事吗?”
雨晴这才走上前,表情已不再麻木,却仍不见展颜。“师兄,我平素对音律不怎么懂,可是刚才听你吹奏的这曲《血剑苍痕》,跟平时你吹的不大一样,似乎多了许多哀愁。”
燕皓南转身正对她,微叹一声。“这曲《血剑苍痕》是师父和北宫前辈有感于江湖恩怨仇杀而合创的。十二年来,师父每奏此曲,总会说他错手杀死北宫前辈悔恨终生。而如今,师父还是为此事……”
雨晴心中一痛,低下头去。
燕皓南细致入微,立刻发觉自己失言了,忙扶着她肩,温颜道:“师妹,你适才问起,我在不经意中发了这些感叹,让你触景伤情,你别放在心上。”
雨晴掩住伤怀,擡起头来勉强一笑。“你能将心事告诉我,我连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她这话已微露情意,燕皓南却不以为异,淡淡一笑,道:“我们自家师兄妹,我有什么心事,自然不会瞒你。相信你也不会瞒我。”
“我当然不会。”面对他真诚的目光,雨晴终于展颜微笑。
见她一笑,燕皓南心中一宽,也含笑看着她。
雨晴想起父仇,神色一凛。“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对大师兄说,下山为爹报仇?”
燕皓南沈吟道:“不能操之过急。至少,得等到大师兄正式接任掌门之后,再向他提。”
“嗯!”雨晴点点头。“对了!灵湘正忙着给各大门派写信,让你去帮忙。”
燕皓南微微一笑。“好!”
四月初十,一个黄道吉日。在“括苍山”上的正厅“剑气冲霄”,举行“点苍派”新掌门接任大典。双暮崖的灵堂已经撤去,仅留下那个灵位。大厅四处挂满了红绸显出几分喜气。
众小弟子在展奂的带领下忙着对大厅进行最后的清扫。燕皓南捧出了“点苍派”震帮之剑“冲霄剑”。
风义江站在大厅中央,身着碧山淡青色长袍,衬出他的堂堂仪表更是英俊非凡。雨晴和灵湘正忙着为他整理衣装。
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火药味传入正厅。
这时,一小弟子冲了进来,喜道:“大师兄!‘衡山派’来道贺了!”
风义江微笑道:“有请!”
雨晴和灵湘连忙立在他身后不动,展奂和燕皓南也走到他身边。
只见两名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前面这一人身体较为高大,浓眉大眼,举止间显出粗犷之气,但仍显英武勃勃,约二十六七岁。他朗声道:“‘衡山派’覃天掠丶向天明见过‘点苍派’掌门!”说着,和那向天明一齐抱拳躬身。
那向天明年纪甚轻,只有二十来岁,眉目清亮,极为俊秀,文气十足,较之展奂,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上去为人诚恳憨直,是个刚去稚气的英俊小生,却不像习武之人。他手捧拜盒,神情甚是热诚恭敬。
“原来是覃兄丶向兄。”风义江微微一笑。“你我乃是同辈,不必多礼。”
覃天掠心中一喜:“点苍派”和“衡山派”齐名,同为“三大剑派”。我们“衡山派”弟子见到“点苍”掌门,都应行礼。这“点苍”新掌门竟如此随和,真没有想到。他微笑道:“今日是风掌门接任之吉日,家师特命弟子向风掌门道贺。”
风义江向一侧抱拳道:“多谢铁前辈!”
见他不称“铁掌门”,反称“铁前辈”,可见他不以同为掌门自居,甘称晚辈。覃天掠更是心喜,从向天明手中拿过锦盒,道:“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多谢!”风义江微笑颔首,命身边的灵湘上前收下拜盒。
风义江一抱拳,含笑道:“请覃兄丶向兄回禀铁前辈,承蒙盛情,晚辈日后定上‘衡山’拜望他老人家!”
覃天掠回礼笑道:“不敢!”
风义江微笑道:“两位请一侧奉茶!”
“多谢风掌门!”两人抱拳谢过,退到一旁。
这时,又有好几批人进来,都抱拳道:“在下‘昆仑派’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贺!”“‘武当’弟子见过风掌门!”“丐帮弟子拜贺风掌门大喜!”
“多谢各位!风某在此谢过!”风义江抱拳躬身,应对得体。
众人正在寒暄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声:“‘少林’弟子拜帖!”
风义江仍微笑道:“快请!”
众人心中均颇惊叹。没想到“点苍派”创派也仅不到一百年基业,新掌门接任居然能得武林泰斗少林来人道贺,可见江湖地位显赫。
只见进来两个年轻僧人。前面一僧约二十五六岁,面色微微黄瘦,神情平和严肃,不显喜怒,似拘谨之人。他合十道:“‘少林’弟子奉方丈之命前来拜贺!恭贺风掌门接任大喜!”
风义江微笑道:“多谢晦悟大师厚意,晚辈感激不尽。敢问两位法号。”
那僧双手合十,道:“小僧无相!”
后面那僧约二十一二岁年纪,浓眉星目,身体稍嫌白胖,但很结实,看上去比那向天明更为憨厚。他是手捧着拜盒拜帖,只得单手合十,道:“小衲无往!”
灵湘忍不住格格一笑,悄声道:“师姐,这小和尚真有趣。‘小衲’是什么意思?”
雨晴轻轻一拉她,低声道:“别胡说。”
无往听见了她俩的对话,憨实地一笑,道:“这位小女施主不懂就问,原是应该的。我师父自称‘老衲’,我自然也可以自称‘小衲’了。”
“‘小女施主’?”灵湘又扑哧一笑。
风义江淡淡一笑,道:“多谢无相丶无往二位师兄!小师妹!”
“是!”灵湘忍笑上前从无往手中接过礼盒。
无相合十道:“家师闻道风掌门乃后辈之杰,若有机缘,日后必当亲会风掌门!”
风义江微微躬身,道:“不敢!晚辈定当上‘承天寺’聆听晦悟大师教诲!”又转头吩咐展奂引二僧就坐奉茶。
燕皓南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心中赞道:“少林寺”在武林地位尊崇,其他门派难望其项背。大师兄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既礼貌又不让其他贺客难堪,实在难得。
无相丶无往退到一旁,见到覃天掠丶向天明又一合十。
向天明一喜,上前笑问:“两位师兄,敢问我‘衡山派’路天承路师弟可好?”
“哎!”覃天掠的脸色一黯,语气甚是怪异。“七师弟,应称‘少林’俗家弟子路师弟才对。”
无相毫不理会他的怪异,合十道:“两位施主,路师弟已奉师尊之命下山了。”
覃天掠淡淡道:“原来如此。”便不再说话。
向天明则面露喜色。
这时,外面又传来呼声:“‘崆峒’弟子拜帖!”
风义江心中大震,一阵激动,身子微微一颤:“崆峒”?难道是她?
燕皓南瞧在眼里,纵然心中疑惑,脸上毫不动声色。
这时,只见一名年轻女子踏入大厅。众人均觉眼前一亮。她身穿一袭白玉长裙,手捧一个精致的锦盒,冷艳动人。肌肤胜雪,如若凝脂,柳眉樱唇,尤其是那一对眸子如一汪清澈秋水,波光流转,似乎能摄人魂魄,却又湛出冷光,寒若冰雪,全然不同于雨晴和灵湘,倒与北宫玉冰的清冷,颇有相似之处,却又多了几分明艳。
好多人心中赞叹:好一个美人!
而风义江心中却一阵失望,心道:这女子再美,也不及她之一分。为什么不是她来?唉!她又怎么会来?
只见这女子冷冷的眼光向大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风义江的身上,那双眸子似乎更加明亮,浅笑道:“‘崆峒’遗徒冷玉音见过‘点苍’风掌门!”
尽管心中失望,风义江仍淡淡一笑,道:“冷姑娘不必客气!”
原来“崆峒派”早在十三年前因内乱在江湖上除名,是以“点苍派”新任掌门大典也没有致书相邀观礼,也没想到冷玉音的师父居然会派人道贺。
冷玉音虽然浅笑,但仍气质冷漠,语气平和。“家师风闻风掌门接手‘点苍派’,特地派玉音前来拜贺!”
“多谢师太!多谢冷姑娘!”风义江脸上微笑,心中却道:为什么她们“崆峒”的弟子,个个都是这么冷漠?
灵湘不等风义江吩咐,就已上前接过拜帖贺礼。
风义江心中踌躇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冷姑娘,敢问令师妹可好?”
冷玉音微微一怔,才道:“烦劳挂念。九师妹如今已离开‘崆峒岛’。”
燕皓南心中一惊,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恢覆平静。
“原来如此。”风义江淡淡一笑。“冷姑娘请一边奉茶。”
冷玉音冷冷的眸子秋波转动,道:“多谢风掌门厚意。玉音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拜别。”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强留。”风义江微笑道:“待到师太重振‘崆峒派’时,在下定会前往道贺!”
冷玉音浅浅一笑。“多谢!告辞!”
“恕不远送。”风义江抱拳道。
冷玉音又向他嫣然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一小弟子手持拜帖:“大师兄,北岳‘恒山派’传书道贺!”
又一小弟子冲了进来。“大师兄!‘峨嵋派’贺帖!”
“大师兄!”又有几个小弟子兴冲冲进来。“这里还有中原‘百药门’,云南‘五仙教’,还有‘泰山派’的贺帖!”
又有十来个帮派的人亲来道贺,或送上拜帖。灵湘上前全部接过。
覃天掠站在一旁,心道:没想到,这“点苍派”在江湖上竟如此有地位,几乎所有的门派都派了人或送了贺帖。看来这风掌门也不能小视。
展奂看看天色,低声道:“大师兄,吉时已到。”
“嗯!”风义江点点头,却还望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
这时,一小弟子兴致冲冲进来,喜道:“大师兄!上官大人派人送贺书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均心中想道:上官大人?就是当年的“无痕剑侠”上官无痕?现在他已年过古稀,是朝中一品大员,怎么会和“点苍派”扯上关系?
风义江面露微笑,喜道:“有请!”
只见一军官打扮的中年人带着几个随从大步入内。这军官送过贺礼,向风义江一抱拳。“风掌门!上官大人接到来书,得悉风掌门接任‘点苍派’,心中甚是欣喜!期望风掌门继承令师祖及令师遗志,将‘点苍’一派发扬光大!”
“是!”风义江神色甚是恭敬,躬身道,“晚辈谨遵上官大人教诲!”说着,双手接过贺书。
在场之人见此情景,都感诧异。
向天明心中太过惊异,忍不住道:“四师兄,这位风掌门看上去很是平和,怎么会对朝中大臣如此毕恭毕敬,趋什么附什么?”
覃天掠心道:真是个直肠子。低声止住他:“不可胡说。”
雨晴听到了向天明的话,心中甚怒,就欲发作。风义江一伸手,止住了她。她只得忍住,退了回去,默不做声。
向天明的话那军官也听见了。他微微一笑,道:“众位,上官大人当年驰骋江湖时,与‘点苍派’第三代掌门云剑飞乃莫逆之交。众位不用惊疑。”
风义江也微笑道:“不错。上官大人与先师祖情同手足,曾经同甘共苦。在我们‘点苍’弟子看来,上官大人即师祖。”
“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点头,心中疑惑顿解,对风义江也更生敬佩。(有关上官无痕与云剑飞的关系,详见第二部《血剑苍痕》)
燕皓南走上前去,道:“大师兄,吉时已届。”
风义江点点头。
展奂走近门口一挥手。顿时,鞭炮声震耳欲聋。
风义江站在大厅正中,向众人躬身抱拳,朗声道:“‘点苍派’前任掌门,家师双暮崖不幸遭人杀害,已然仙去。风义江秉承恩师衣钵,众位师弟师妹推选,接掌‘点苍’一派的门记。承蒙各位武林朋友不弃,大驾光临,‘点苍派’上下,同蒙荣宠,不胜感激。”
磬钹声中,“点苍派”众弟子列成两行,鱼贯而前,最前面的是展奂和灵湘。
风义江转过身,一展衣衫,面对双暮崖的灵位跪下。
雨晴手端瓷盘,上面放着那把“冲霄剑”,走到灵位前。
燕皓南取出那把“冲霄剑”,正色道:“这把‘冲霄剑’,乃‘点苍派’创派之祖‘沧海真人’所传,向由本派掌门人接管,请新任掌门风大师兄收领。”
风义江应道:“是!”双手接过“冲霄剑”。
燕皓南又朗声道:“本派门规:首戒犯上忤逆,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四戒滥交匪类,勾结仇敌。这是‘点苍派’先祖遗训,掌门师兄须当身体力行,督率弟子,一概凛遵。”
覃天掠在一旁静观:没想到“点苍派”在武林中颇有地位,门规戒条竟然这么少。我们“衡山派”可严得多了。
风义江应道:“是!弟子谨遵教诲!”
燕皓南点头道:“掌门师兄请起!”与雨晴对视一眼,回到了众弟子中。
风义江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众弟子。
众弟子一齐跪地。“弟子参见掌门师兄!”
风义江脸上微带笑意,显得平和镇定,伸手去扶,道:“众位师弟师妹,请起!”
向天明忍不住悄声道:“四师兄,这位风掌门果然有掌门气度。”
覃天掠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这时,鞭炮声再次响起,喜气十足。众人纷纷上前道贺。“风掌门,恭喜!”“恭喜风掌门!”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雨晴站在人群外,含笑望着春风满面应对得体的风义江,心中欣慰:大师兄为人正直谦和,有他接任掌门,我们“点苍派”真是万幸。
接任大典结束之后,众宾客陆续离去。次日,“议事堂”里,风义江丶展奂丶燕皓南和雨晴聚在一起。
雨晴神色急切,问道:“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下山为爹报仇?”
“这事不能过急。”风义江一脸严肃。“眼下为师父守灵的孝期未过,北宫玉冰的武功也非同小可,要杀她,绝非易事。”
一听他这么说,雨晴已是两眼通红。“难道我们就不报仇了吗?”
展奂劝她道:“雨晴,大师兄自有主意,你别急。”
风义江沈吟一阵,道:“依我看,等到孝期一满,你们三人就下山吧!不过,这些日子还需加紧习武,否则就不是北宫玉冰的对手。”
雨晴对风义江一向很信服,见他终肯让他们下山,忙应道:“我知道!”
风义江轻轻一叹,道:“让人欣慰的是,师父仙逝,各大门派并没有因我派无长辈而小觑了我们,仍来道贺,实在难得。”
燕皓南心中一凛,想起一事,陷入沈思。
展奂笑道:“是啊!昨天来道贺的人真不少。幸好大师兄应对得体,换了是我,一定手忙脚乱。”
风义江淡淡一笑,转向燕皓南,问道:“三师弟,你在想什么?”
燕皓南沈吟道:“我是在想,那‘崆峒’的九师妹,是否就是北宫玉冰。”
“北宫玉冰?!”雨晴一震,甚是吃惊。
风义江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
“昨日大师兄一听到‘崆峒’的名字,微微震动了一下。”燕皓南淡然道,“那冷姑娘是‘玉’字辈,又说住在‘崆峒岛’,也就是‘蓬莱仙岛’。她们的掌门又是位师太,想来就是‘北海神尼’了。”
风义江微笑道:“不错。‘崆峒派’原属江湖一大门派,坐镇杭州。十三年前因内乱销声匿迹。‘崆峒’遗徒‘北海神尼’带着众女弟子移居‘蓬莱仙岛’,改称‘崆峒岛’。临去时说服我义父,带走了北宫玉冰。”
燕皓南点头道:“这倒是了。我想大师兄不应认识‘崆峒派’的人。真要认识,也只有北宫玉冰了。”
展奂赞道:“三师弟,你真是心细如发。”
燕皓南淡淡一笑。
风义江也自微笑,并不言语。
“昨天那个冷姑娘是北宫玉冰的师姐?!”雨晴又惊又急,埋怨道,“你们怎么不早说?”
风义江笑望她,道:“雨晴,我们知道你性急如火,担心你一时按捺不住,怎么敢告诉你?”
“她们只是师姐妹,我也不会为难她。”雨晴也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忿然道,“只是想问她,北宫玉冰在哪儿罢了。”
燕皓南却沈吟道:“依我看,那位冷姑娘也不一定知道。”
杭州。黄昏时分,暮色已浓。大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显得有些冷清。冷玉音手持长鞭,独自走在街上。
“表少爷!表少爷!”只听见一个急促又悦耳的男音。
冷玉音微感诧异,转过头去,只见转角处出来了好几个人。说话的是一身青衣的年轻小夥子,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稚气初脱,可长得很有几分俊气,浓眉似剑,那对眼珠滴溜溜转动,灵活异常。只见他对另一人喜道:“表少爷!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玉箫仙子’就住在城外北郊的‘孤山’上!”
“‘玉箫仙子’?”冷玉音心中一动:他说的是九师妹?
那被称为“表少爷”之人衣着较之更为华丽,约有二十三四岁,大眼剑眉,长得虽算相貌堂堂,可眼光中不自禁地流露出奸猾之色,举手投足间无不显出其富家公子的浪荡奢靡。他喜形于色,不敢相信。“真的?”
“那还有假?”“表少爷,放心吧!泉大哥办事最得力了!”另外几个灰衣家丁纷纷喜道。
那表少爷欣喜异常,笑道:“龙泉!真有你的!”
另一家丁却脸有忧色,苦道:“表少爷,我们……还是不去的好!”
那表少爷却信心坚定,笑道:“我花沈春决定了的事,就是姑父也改变不了!”
龙泉笑道:“那还不快走!”
几人边走边窃笑,簇拥着花沈春和龙泉向前走去。
冷玉音心中暗喜,悄然跟随其后。
花沈春和龙泉一行几人已上了北郊“孤山”,走近竹林。冷玉音紧随其后。
此时夜幕已降临。皎洁的月光下,这片竹林显出静谧之美。竹林边,伫立着一个袅娜的身影,淡淡的烟雾萦萦缭绕在其身周。只见她独自弄箫,箫声缥缈飘然,似有似无,犹如月光倾泻,与夜色相溶,美不可言。
花沈春与龙泉他们听到箫声,喜作一团,鬼祟前行,悄悄躲在竹后。
冷玉音也藏身在一株青竹之后。
花沈春欣喜若狂,几乎不能自已。“是她!是‘玉箫仙子’!”
“嘘!小声点!”龙泉连忙轻声提醒,“被‘玉箫仙子’听见,我们就完了!”
几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北宫玉冰的身影。
听到箫声,冷玉音心中一动:九师妹的《血剑苍痕》!这真是九师妹!
而这曲《血剑苍痕》并没有奏完就停止了,只听一个女音道:“何方神圣?竟敢私闯竹林?”声音冷冷的,虽轻柔动听,却带着几分愠怒。
“啊!”竹后几人顿时吓得魂不守舍,手足无措。
突然,只见一道银光一闪,几枚银针已直插入他们藏身的青竹里。“出来!”
几人魂飞胆丧,只得爬了出来。那几个家丁在地上不住磕头,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龙泉扶花沈春站起身来。
龙泉抱拳躬身,强作镇定。“在下与朋友无状,还望‘玉箫仙子’恕罪!”
北宫玉冰的声音依然冰冷如霜。“我早在江湖声明,在竹林绝不见外人。你们为何如此大胆?”
“‘玉……玉箫仙子’饶命!”花沈春好不容易克制住浑身颤动,颤声道,“我们只是一些……一些江湖草莽,本……本不该幸见‘玉箫仙子’容貌。只是听说仙子美貌无比,如天仙下凡,如不相见,于心不甘……于心不甘。”
北宫玉冰轻轻一哼,冷冷道:“这位公子不必过谦。不过身为富家子弟,应持身自重,岂有夜间私闯女子深宅之理?”
这几句话冷玉音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心中才确定下来:果然是九师妹。
“‘玉箫仙子’恕罪!‘玉箫仙子’饶命!”花沈春急得不住作揖。“我们再也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
“你擅闯竹林,本不应放你。”北宫玉冰幽幽一叹。许久,才道:“不过,看在有远客到访,今日就姑且放过你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远客到访?冷玉音心中暗暗惊疑。
花沈春和龙泉喜不自胜,忙不叠声道谢。“多谢‘玉箫仙子’!多谢‘玉箫仙子’!”他俩拉起另几个家丁,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去了。
北宫玉冰幽叹一声,轻按玉箫继续吹奏那曲《血剑苍痕》。
冷玉音仍藏身竹后,不动声色。
一曲终于告终。北宫玉冰放下洞箫,又轻轻一叹,道:“是‘崆峒’哪位师姐?请现身一见!”
冷玉音心中一凛:她居然从我的呼吸听出了门派!遂走了出来,道:“九师妹,是我!”
“原来是六师姐。”北宫玉冰淡淡道。
冷玉音稍稍定神,只见前面相隔三丈处,亭亭立着一个窈窕女子,手持洞箫,但身在暗处,看不清容貌,可仅凭此身影,就可断定这是个美人无疑。
明知她已到近前,北宫玉冰仍站着没动,只给她一个暗暗的朦胧侧影。
半晌,冷玉音终于忍不住了,道:“九师妹为何不问我为何来此?”
北宫玉冰淡然道:“六师姐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如果六师姐不愿说,我也无需多问。”
冷玉音叹了一声,心道:一年不见,九师妹还是这般冷淡。“其实我几日前就路过杭州了。只是师父派我去‘点苍派’道贺,不敢逗留,所以回蓬莱时才来相见。”
“原来如此。”北宫玉冰幽幽道。
冷玉音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道:“‘点苍派’的新掌门,就是你义兄风义江。”
却见北宫玉冰丝毫不动,依然不语。
沈默片刻。冷玉音心中犹豫了许久,才问道:“九师妹,‘点苍派’前任掌门双暮崖是你杀的吗?”
隔了半晌,北宫玉冰才答道:“是。”
“那很好。你终于为父报了仇……”冷玉音丝毫无畅快之意,语气平和。“现在,你应该随我回蓬莱了吧?”
北宫玉冰淡淡问道:“是师父之命吗?”
冷玉音迟疑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
北宫玉冰仍不言语。
“九师妹,江湖险恶,你不宜久留。”冷玉音语言仍平淡随和,而目光中却流露出关切之意。
等了半晌,北宫玉冰才幽幽道:“请六师姐回禀师父,我还想在这里住一两年。”
冷玉音心中一急,语气中也显出关切之意,劝道:“九师妹,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呢?”
“还望六师姐恕罪。”北宫玉冰的语气仍是那般冷淡。“一年前我离开蓬莱时,师父曾许我在杭州久住。”
冷玉音心中更急了。“九师妹,你……”
这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冷玉音心中诧异,回过头去,只见竹林里走来一男子身影,颀伟挺拔,长身玉立。只听他笑道:“看来我来得不巧,没想到仙子此时有客。”
“六师姐,这是我朋友‘无忧剑侠’远无垠。”北宫玉冰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朋友?冷玉音心中很是惊异。九师妹为人这般冷漠,怎么会有朋友?
“原来是‘崆峒’高徒,仙子的师姐,失敬失敬!”远无垠笑道,已走近前,月光正照在他笑意随和的脸上……
“括苍山”。深夜,“点苍派”内已一片寂静。皓月当空,清光泻地。
只见有一间厢房的门轻轻开了,走出来一女子。正是雨晴。只见她一身水红装束,守灵孝期已满,不必再着白衣孝服,可她发上仍簪白花,神情也流露出难掩的伤痛。她因父仇彻夜难免,索性披衣起徘徊,静静地走出长廊,已离自己的房间甚远,不经意地走近地处偏僻的练功房边。
“谁?!”房间里忽然传出风义江的声音,竟显出高度的警惕。
大师兄?她微觉诧异,但随即心中一宽:这间练功房本是掌门特有,大师兄在里面,也不足为奇。答道:“大师兄,是我!”
门开了,果然是风义江,只见他额角湛出汗珠,脸上却带笑,语气也甚是关切。“雨晴,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我睡不着,到处走走。”雨晴浅浅一笑。
风义江一双朗目眼光平和,却直窥她心底,道:“你是为报仇的事睡不着吧?”
雨晴心中隐隐一痛,笑容消失,只得点点头。
风义江轻叹一声,面露忧色。
雨晴不愿让他再为自己如此担心,便岔开话题。“大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练功?”
风义江微微一笑,道:“我也是睡不着,闲得无聊才过来的。”
雨晴顿感歉疚,关切地望着他。“你现在是掌门,平时有很多事要做,可别太劳累了。”
“我知道。”风义江报以一笑,走出房来,关上了门。
在房门关上之前,雨晴发现练功房内摆放了一个稻草人刀靶,身上插着一把飞刀,刀缨水蓝,刀形弯如新月,刀上还刻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武”字。
她不由一怔,心道:这飞刀真特别,刀弧这么弯,刀缨不是红的倒是蓝的,上面还刻了字。我们“点苍派”没有这门武功,大师兄练飞刀干什么?
她正想发问,只听风义江笑道:“雨晴,既然你也睡不着,不如到我房里坐坐。”
此时已是深夜,若是一般男女,甚觉不妥。但雨晴与风义江相处已有十二年之久,一直将他当作亲兄长看待,当下微笑点头。“好!”
两人便到了风义江的房间,甚是简单,但不失整洁。他微笑道:“雨晴,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噢?是什么?”雨晴在桌边坐下,兴趣盎然。
风义江微微一笑,将一把长剑放在桌上。“这是我这次下山,在龙泉铸剑谷为你打造的。”
雨晴低头一看,只见这把剑通体碧绿如玉,剑鞘上刻有鸾凤花纹,很是别致。不由心中一喜,擡眸笑望风义江。“是特地为我打造的?”
风义江微笑点头,道:“上个月你过二十岁生日,我没有送你礼物。这把剑,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师兄,谢谢你!”雨晴向他感激地一笑,拔出剑鞘,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看来此剑极为锋利。
雨晴心中一喜,又向风义江一笑,低头又看,发现剑底近柄处刻有一个“雨”字。
“我已经为它取好了名字。”风义江笑道,“叫做‘惜雨剑’。”
雨晴不解地望着他。“‘惜雨剑’?”
“意思是说,大师兄疼你,特地送你的剑。”风义江温和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充满爱怜。“常言道:‘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这把‘惜雨剑’,就正好配你这女侠。”
“多谢大师兄!”雨晴嫣然一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风义江微笑道:“明天,你就用这把‘惜雨剑’和三师弟练‘点苍双剑’吧!”
“好!”雨晴清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笑道:“大师兄,明天你陪我们练‘点苍双剑’,好吗?”
“当然可以。”风义江一脸笑意。
雨晴甚是欣喜,真诚地道:“大师兄,湘儿说你当了掌门,不如以前容易亲近了。我看,你一点儿也没变。”
风义江轻叹一声,道:“当了掌门,我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要负的责任实在太大,老成了许多,难怪小师妹会这么说。”
“大师兄!”雨晴心中好生感动,低低地叫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爹这一去,的确辛苦你了。”
风义江淡淡一笑,扶住她肩,道:“雨晴,有你这句话,大师兄再累,也是值得的。”
雨晴凝望着他,对他浅浅一笑。经过这一番谈心,两人的兄妹之情又加深了许多。
从风义江房里出来,已是三更了。雨晴手持“惜雨剑”,而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支墨玉的竹棒,却没有回房,径直走向正厅“剑气冲霄”。
她推开门,淡淡的月光立刻倾泻进来,只见灵台上,双暮崖的牌位赫然于前,她心中一痛,走了过去,面对灵位缓缓跪下,将“惜雨剑”和竹棒放在身前。
她表情凛然,久久地望着牌位上“双暮崖之灵位”几个字,长长地唤了一声:“爹!”
门外,不知何时,燕皓南已靠在门旁。他一直深深地瞧着她,双眉深锁,朗目含忧。
“爹!您从前一直教导女儿,要宽厚待人,大度能容。”雨晴心中悲痛,但仍很平静很坚强。“可是,您为错杀好人几次求死,又悔恨了十二年,北宫玉冰为何还是不放过您?难道她没有听说过宽厚待人,大度能容?”
听她这么说,燕皓南心中隐隐作痛,忧色更重。
“爹!女儿不肖,不是圣人,只能和北宫玉冰一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雨晴双目之中充满了仇恨,咬牙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爹!女儿不能眼看着她将您杀死还活得逍遥自在呀!”
燕皓南心道:师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所以,爹!女儿现在在您灵位前发誓,女儿一定要杀死北宫玉冰,为您报仇!”雨晴目光凛然,意志坚决,缓缓道,“如不报仇,天,诛,地,灭!”说着,举起“惜雨剑”,一剑斩落。顿时,那支竹棒断成两截。
见她报仇之心如此强烈坚决,燕皓南心中也只得无奈叹气。
看着竹棒一断为二,雨晴缓了一口气,放下“惜雨剑”,缓缓擡起头,只见她目光坚决凛烈,却有点点泪光闪烁。
门外,燕皓南久久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充满了无奈。
次日清晨。瀑布边,水花四溅;青石旁,落英纷飞。
却见寒光闪闪,剑花满天,剑风和着落红在半空中飞旋,一雪白,一湖蓝,一淡青三个身影在不住闪动。三人身形化为一片,刀剑相撞之声和着“哗哗”水声不绝于耳。正是风义江陪着燕皓南丶雨晴练剑。
燕皓南与雨晴相互配合,使出“点苍双剑”,两人自两个方向将剑锋削向风义江额间,正是那一招“柳叶似眉”,招式名称甚是动听,动作也是轻柔随和,可飘忽中暗藏锋锐,大有无法可挡之势。
却见风义江不慌不忙,稍稍退身。手中剑尖颤动,似乎要挡住来势,却忽然长剑一卷,卷住两人剑锋,用力一掀,这一掀暗中使上内力,两人的剑就被他用内力硬生生掀了回去。
燕皓南一惊,连忙收剑,却还是未立即站稳,被迫后退了两步。
而雨晴不及燕皓南应变之强,被风义江强大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燕皓南忙伸手扶住了她。
这时,风义江已收剑站好,轻叹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
雨晴心中尤不服气,向前一跃,道:“大师兄,你别叹气。我的剑术本来就不如你,何况你还用了内力,我们当然敌不过。”
风义江看看她,不禁又长叹一声,喟叹道:“我们‘点苍派’,剑法甚是精妙,别人难以破解,可是……内力实在不济。”
“大师兄!”燕皓南问道:“北宫玉冰内力如何?”
风义江沈吟道:“上次没有和她真正动手,不是很清楚。照常理,女子的内力总会弱一些。不过,义父长于内功,而她师父‘北海神尼’的内力也甚是了得,料想她也不会很弱。”
“那这么说来,我们是打不过她了?”雨晴心中甚急。
“那倒不是。我派剑法高明,尤其是‘点苍双剑’,潜力相当大,一旦发挥到最高境界,威力无穷。”风义江不由轻轻一叹。“我本希望你们能以‘点苍双剑’战胜北宫玉冰,谁知你们总是练不过第二十七招。”
“好生惭愧。”燕皓南如实说道,“每次我们练到‘竹马同骑,仙林共娱’时,总不能配合自如,百思不得其解。”
风义江点点头,道:“你们应该知道,当年‘常宁公主’和太师伯‘临亲王’的师父紫虚道长自创了一套‘凝霜剑法’,当年师祖的师父童鹤仙老前辈传给了师祖和太师娘,他们配合默契,曾经在和‘唐门’的决战中大胜对方。”五十年前,紫璇和叶尘枫之师紫虚道人自创的这套“凝霜剑法”,由童鹤仙传给了云剑飞和凌若夕,成为他们夫妻双剑合璧的绝招。
雨晴轻声叹道:“师祖和太师娘武艺精湛,年轻时就造诣极深,我们实在望尘莫及。”
风义江又道:“师祖和太师娘成亲之后,潜心研究,以‘凝霜剑法’为根基,合创了这套威力巨大的‘点苍双剑’。”
“要创出一套剑法,谈何容易?师祖伉俪真是武学奇才。”燕皓南叹道。
“师父曾说,‘点苍双剑’的要旨,在于两人都要心剑合一,更重要的是两心相溶,情投意合,心有灵犀。”风义江神色甚是怪异,看着他俩。“师父曾经与师姑合练,就是因为师姑心有他属而始终不能配合默契。”
雨晴脸颊一红,低下头来,心道:难怪大师兄表情这么怪,原来他是说,我和师兄……
燕皓南感到很是尴尬。“大师兄……”
风义江却不理会他,装作没听见,接道:“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做到心心相通,应该不难,怎么会总是练不好呢?”
雨晴的脸颊更显红晕,偷偷向燕皓南瞧了一眼。
燕皓南好生难堪,只得低头道:“大师兄教训的是!我们一定加紧练习!”
“大师兄!”一个清脆无比的声音传来让人顿感清爽。自是灵湘来了。
三人转过头去,果然是灵湘和展奂奔近。
灵湘哀求的目光望着风义江,恳求道:“大师兄,让我也下山去吧!”
风义江不由一怔,随即严肃地道:“那怎么行?他们下山是去杀北宫玉冰,为师父报仇,又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灵湘拉住风义江衣袖,哀声道,“我又不是下山去玩,我也是去为师父报仇!”
“胡闹!”风义江一扯衣袖甩开她,脸色郑重,义正词严。“北宫玉冰的武功那么厉害,你去只有送死!”
“大师兄……”灵湘的目光满含企求与热切。
“不行!”风义江语气十分坚决。
灵湘一怔,泪珠在眼中打转,伤心地低下头去。
展奂一见,忙上前劝道:“大师兄,小师妹也是报仇心切。你就再考虑考虑吧!”
“是啊!”燕皓南也劝道,“我们还常下山走动,可灵湘却从小住在这儿,从来没有下过山。她现在也快满十八岁了,也该去见见世面了。”
雨晴疼惜灵湘,安慰道:“湘儿,别难过,让大师兄再想想。”
风义江叹了一口气,扶住她肩,语气也软了下来,温言道:“小师妹,不是我不想让你下山,而是江湖险恶。你年纪又……唉,你又年轻,大师兄是担心你上当受骗。”
灵湘拭泪擡头,雪白的腮上犹挂着泪珠,一脸委屈。“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下山之后,是跟着二师哥三师兄师姐,不会上当受骗的。”
“他们这次下山,是为了去杀北宫玉冰。北宫玉冰的武功很高,要杀她很不容易。”风义江软语相劝.“你二师兄他们也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知道我知道!”灵湘见他语气缓和,忙急道,“我一定很听话的!绝不给二师哥添麻烦!”
见她如此热切,风义江也不便多说,只得长长一叹。
雨晴劝道:“大师兄,我看这件事,你就考虑考虑吧!”
“大师兄!你如坚决不同意,会让小师妹失望的!”展奂的目光也甚是急切。
风义江长叹一声,道:“好吧!让我好好想想。”
灵湘顿时破涕为笑:“谢谢大师兄!”
风义江为此事特地找展奂在房中商量。他澹然道:“二师弟,我知道你很疼小师妹。可是,让小师妹也下山,你认为妥当吗?”
展奂被这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喃喃道:“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三师弟说的对,小师妹长大了,应该出去走走了。”
“我何尝没有这样想?”风义江脸有忧色。“可是,江湖凶险你是知道的。我们怎能让她身处险地呢?”
展奂甚是焦急。“我会照顾她。再说,她练了武功,也不是没有用处。”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风义江沈思片刻,终于道:“也罢!就让她下山去吧!”
展奂大喜。“大师兄,你答应了?!”
“可是……二师弟,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风义江目光中颇有深意。
展奂却凛然道:“只要能让小师妹如愿,大师兄吩咐就是!”
风义江点点头,道:“小师妹下山。二师弟,你留下来。”
“我留下来?”展奂楞住了。
“二师弟,你和小师妹已有婚约,我本不该拆散你们。可是,我刚接任掌门,派内事务繁杂,需要人帮忙才行。本来小师妹可以帮我带小师弟们练武,可是她也下山。我一个人,实在……”风义江一脸为难,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气。
展奂陷入沈思。许久,才擡起头,凛然道:“大师兄,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留下来就是!”
风义江放心地一笑,轻搭他肩以示诚意。
月夜。清凉如水。园子里,展奂和灵湘坐在石桌旁话别谈心。
灵湘一对明眸望着他,问道:“二师哥,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展奂微笑问道。
灵湘低下头,歉然道:“是我害得你不能下山。”
“傻丫头!”展奂心中涌出一股柔情,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以前经常下山,现在少下一次,却又何妨?只是不能手刃仇人,实为一大憾事。”
灵湘故作深沈地叹了一口气,又很稚气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我们都下山呢?非要留一个在山上?”
展奂也无奈一叹,道:“大师兄有他的难处。”
灵湘却不以为然,撇嘴道:“大师兄是怎么回事?自从他当上掌门后,脾气变了好多,总是正经过了头。”
“现在大师兄是本派掌门,当然应该威严一些,显出掌门的气度。”展奂笑道。
“掌门又怎么样?”灵湘小嘴一撇,道,“他还是我们的大师兄,又没变成师叔师伯!”
展奂微微一笑,道:“长兄如父。大师兄比你大了十岁,比我也长四岁,我们做师弟师妹的,应该听从他才是。”
灵湘清纯的眸子望着他,满含失望。“那大师兄怎么说也不会让你和我一起下山了?”
展奂心中怅然,轻轻扶住她肩,柔声道:“小师妹,只要你能如愿,我下不下山,又有什么关系?只是……”
灵湘不解,惘然问道:“只是什么?”
展奂本想倾诉自己对她的不舍深情,见她单纯至此,迟疑片刻,压住心中惆怅,微微一笑。“只是山下恶鬼很多,你可要小心他们扯你辫子。”
“二师哥,你明明知道我最怕鬼了,还来吓我!”灵湘撒娇地一笑。“我跟着三师兄师姐,鬼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展奂笑意渐收,关切地道:“你下了山,要处处小心,要听你三师兄的话,不要任性,也不要……”
“好了!我都知道了!”灵湘打断他,纯纯一笑。“二师哥,你放心,我会听话的。你在山上,也要照顾自己。”
展奂点点头,离愁渐生,叹道:“明天你就要走了,我……”
灵湘一对清澄的眼眸望着他,眼神迷惘,一副清纯可人样儿,神情懵懂。
见她如此这般,展奂欲言又止,只得长长一叹。
灵湘感激地望着他,道:“二师哥,谢谢你!我会永远记着你对我的好!”
展奂无奈地苦笑一声:“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路,快去睡吧!”
“不!”灵湘拉住他衣袖,很是亲昵。“明天我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我还想多陪你一会儿。”
听了她这句话,展奂心中立即涌上一股甜蜜的柔情,轻握她手,柔声道:“小师妹,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对他的满腔离情爱怜,灵湘似懂非懂,心中一阵感动。
风义江的房间。他静坐在桌旁,默默等待。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他淡淡道:“三师弟,进来吧!”
燕皓南推门而入,抱拳躬身。“大师兄!”
“三师弟,坐吧!”待他坐下,风义江才淡然道,“明天你们就要走了,我让你来,是想和你谈谈一件事。”
燕皓南试探着问道:“是有关杭州的事?”
“你果然聪明过人。”风义江淡淡一笑。“你可知道杭州近两年来不很太平?”
第二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