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叶长青是连夜送走了甘承意。
原本过几日才该启程的,但隐约的,叶长青察觉到风中躁动的意味。
果不然,送走甘承意后的次日清晨,都城就开始招兵秣马,叶长青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天下怕是要开始乱了。要是甘承意还在都城的话,怕是一定拼命冲到明德殿里。以死为谏。
不过这大岚的天下几何,也不关他的事,毕竟叶家效忠的从来只是狩罢了。
叶长青坐在临江楼顶,俯瞰坊市之中的重重人影,他胸口还安放着胥尧给他的兽玺,硌得慌。
“真是的,那么相信我,反倒叫我心生愧疚起来了。”叶长青嘟囔了两声,支着手脸上露出淡然且无奈的神色,“这次,就当是将之前欠下的都还你了吧,我的小殿下。”
秋风吹的厉害,害得叶长青都有些头疼,他起身,浅黄色的衣裳和路边不停飘落的树叶融在一块,风停住了,临江楼里也就没有叶长青这一号人了。
十日,就能让这都城的天变了。
胥厉的朝堂之中也有人不停的上书,但全被宋怀玉驳了回去。让人很难不怀疑宋怀玉是否是独断专权,但胥厉似乎也没有驳斥宋怀玉的意思,虽然胥厉面上对宋怀玉的做法不满,但实际上除了当中下了他几次脸之外,并没有旁的举措。
为了出兵的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再加上已经和西周联姻,大岚甚至不需要过多招募临时的士兵。原本驻守边疆的士兵再加上西周骑兵便已有三万馀人。
看样子已经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
世人都说胥厉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可也只有胥厉知道,若非胥瑶瑶那时候提了一嘴,他恐怕不会那么早就想着借着和亲事宜就拿下三水。
只是连胥厉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胥瑶瑶非要跟着也去打战,她能做什么?到时候不过是拖累阿羯渊罢了。
不过也不是他强人所难,也是胥瑶瑶执意。
到时候要是真的死了……算了,这样的祸水,想来还是留着继续让阿羯渊自己消受吧。可别到时候霍霍了阴曹地府。
到底还是心软,胥厉几番都要下旨让胥瑶瑶留守都城,可每每这时,他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胥瑶瑶那张脸——
‘皇兄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罢了罢了,胥瑶瑶那种人,不会害死她自己的。
胥厉这样想着。
可真真到了送行之日,挽留的话还是不由地说出了口。
“胥瑶瑶,这打战还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介女子能去做什么还是留在这儿。”
胥尧听后抿唇,“那这么危险的事情,皇兄不还是让阿羯渊去做了,怎么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胥厉有些气急,他好心好意关心胥瑶瑶,胥瑶瑶这说的是什么话,果然啊果然,这人还在大岚,心就已经向着阿羯渊了,要说不说,这俩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胥尧作礼,擡眸笑:“瑶瑶,就此谢过皇兄了。”他接过一旁侍从手中的酒,灌了一大口进去,“胥厉,好自珍重。”这话是胥尧说得。
说完,胥尧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台阶,如释重负一般地提着裙子快步跑到了宫门外的阿羯渊身边,酒气熏得他的脸红红的,他搂着阿羯渊的脖子,贴耳呢喃道:“我们走吧。”
胥厉遥遥目送着胥瑶瑶的离开,看着她跳上阿羯渊的马匹;看着那行军的队伍渐行渐远;看着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走出了都城……
这偌大的城,终究只剩了他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沈重的冠冕注定了他此生的孤寂,少年时候,他何尝没有想过兄友弟恭,姊妹撒娇的画面,只不过,陪伴着他的只有冷宫那片狭小的天。
两军不日就在漠北会了面,阿羯渊一到,西周的将士们的士气大涨,他们似乎也都听说了五皇子与大岚公主成婚一事,对突然出现在阿羯渊身边的胥尧很是好奇。
胥尧走到哪都会有无数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女人本就在军营里头少见,漂亮的像画本上的更少,他们的小将军夫人更是没见过了。
没办法阿羯渊只能让胥尧少出门走动为好,不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事的,你自己忙就好。”胥尧倒是无所谓在哪里,能出去透透气最好,阿羯渊怕不方便的话,他在帐子里头也正中他下怀,也省的被人评头论足。
“也只能这样了,尧尧。”阿羯渊蹲在地上,伸手碰了碰胥尧的脸,“辛苦你了。”
胥尧从床上弯过腰抓住阿羯渊的手,侧身笑道:“筝鸢,你听说金屋藏娇吗?你觉得你的那些部下们会怎么说呢?”
阿羯渊两年前执掌兵权,当时西周八个部族都不服,各出一个勇士,那些人高大威猛,块头得有阿羯渊两个,阿羯渊当时还被打松了两颗臼齿,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不过他还是撑到了最后。西周崇尚武力与公平,那些与阿羯渊决斗过的人,如今都成了他最忠诚的部下。
不是单一的服从,你忠于我,我才会效忠于你。
如今他带了胥尧回来,虽然他自己是知道为什么,但的确……尧尧说得没错,他的这个行为放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好像是胥尧将他们可亲可爱可怜的不谙情爱的小将军拐带走了。这让他们如何心平气和的与胥尧相处。
再加上他这个举动,真活脱脱被色令昏智了。
可怎么能那样想呢……
“那我就割烂他们的舌头。”阿羯渊却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谁敢。”胥尧那么好,不懂欣赏是他们的问题。
胥尧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要是阿羯渊知道自己已经生出离他而去的念头,怕是得拉着他一起跳崖,死也死一块。
“行了,我也只说说说而已。”胥尧躺下去,伸过手眨眨眼看着帐顶,眼神无法聚焦,“我什么时候真的在意过这些东西了,倘若我真那么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怕是在都城的时候就要抑郁死了。”阿羯渊坐在胥尧腿边,搂过胥尧的腰,整个头都靠在胥尧的腰窝,痒痒的。
“抱歉。”他心知胥尧终究是向往自由的,怎么可能甘愿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等我完成答应他的事情,我们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有我和你。”
“傻子。”胥尧吃吃笑了一声。
阿羯渊仰头,只能看见胥尧瘦削的下巴,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后颈,像是撸什么动物一样亲昵丶温柔…尧尧总说他傻……其实他何尝不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就像他明知道想要完成他那血亲的那三件事哪是那么容易的,可他是真的想要早一点离开皇室的樊笼。
阿羯渊反驳一句:“我不傻。”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有一人,能待他这般好,纵使他手中已沾满万人的血迹,胥尧也只是说,很疼吧。
他时常会想起他和胥尧逃婚的那夜,微弱的火光下,他们在罗汉法相雕像面前抵足而眠,火光照着胥尧的脸,就如同是九重天上的小神仙,这样的人也会走到他这般污浊之人身边。
一分一秒,一日一月,他贪婪的想要拥有胥尧的馀生。
漠北的天气昼夜温差大,火劈里啪啦的烤着,但也挡不住寒气从被沿渗进来,两人隔着薄薄的衣物紧紧相拥着,呼吸声也如心跳那样,逐渐沈重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