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生
阿羯渊楞楞,他自然是听胥尧的话的,本能的他理所当然的接受胥尧的话,因为他从小到大的梦都在告诉他,胥尧是他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
这份无理由的全权相信放在任何一个人上都会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一个只存在于梦境中的人,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就凭着这个念头支持着一个人找了他二十年。
怎么可能呢。
但是阿羯渊真的做到了。
从屋檐跳下,揭开胥尧面纱的那一刻开始,他才觉得他之前的人生终于变得鲜活起来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存在的意义,他终于找到了他生命中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从六岁,被送到骨窟被百毒虫蛇噬咬快要死的时候开始做的第一个梦开始,他就在期待着他的新娘。虚无到只有一个声音,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千遍万遍。
他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新娘,所以才会出现。
哪怕它是天边的乌云,他都会想办法去摘下来,洗干净再挂上去。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在此之上的种种,于阿羯渊来说,都不算什么,胥尧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胥尧。
“嗯……”阿羯渊点点头。
烛火葳蕤,曼妙的轻纱上倒映着两人的模样,交织在一起。
不小心逃出帷帐的手握着被精心雕刻了海棠花的金簪,不自觉地用力握紧,突出的青筋隐忍尽力克制着,随着主人的情绪舒展丶收缩,最后颤抖着松开。
——铛。
沈重的金簪掉落在地上,只有一只手绞着暗红的纱,似是无力,过后胥尧那如藕段的手指扣住阿羯渊的手肘,再轻轻攀附住五指,身体的重力像是悬在那悠悠的薄纱上。
如在云端之中。
又是大梦一场。
梦醒。
天明。
胥尧睁眼,看见身侧的少年蹙着眉头,眼下似乎还有未干涸的泪迹,低头,长发轻抚过阿羯渊的脸,心跳声听得分明。
两人的手指还紧扣在一起,阿羯渊睡得不深,应该是常年的习惯所致,双眸正对。灰扑扑的眸子浅的好像能看到所有,却只有淡淡的一个人影。
阿羯渊撑着手想要起身,但鼻尖正好碰上胥尧的唇,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他的鼻腔,似乎是在说着昨日的旖旎。
“啊……这是几时了。”阿羯渊的声音带点喑哑,手仓皇地伸了回来,脸颊红扑扑的像小兽,左耳的红玛瑙耳坠都没有他此时的脸红,“尧尧,我们丶会在一起很久,对吧?”阿羯渊别过脸,只用馀光望着胥尧。
胥尧将手撑在阿羯渊耳边,仰头,垂眸盯着阿羯渊,整个身体都跌入阿羯渊的怀中,“是啊。”
他趴在阿羯渊的胸口,身体好像一条小船,随着少年的呼吸起伏着丶起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海浪吞噬。
夏日的气息逐渐浓重,胥尧越来越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蛊虫的存在。他看东西已经越发的迷蒙,有时走在路上,都会突然地摔倒。
请了一波又一波的御医都查不出来,只能说公主的身体无恙,怕是之前受了惊吓还未完全恢覆的缘故。
胥尧也无意为难这些人,只是照着方子不停地喝着养身体的药。
不管阿羯渊白日奔波,都会星夜前来。
有时早,有时晚。那夜的缱绻若不是两人都记得,都像是一场未发生的春梦。
秋风起,稻谷丰仓。
胥尧知道,他所期待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夜,阿羯渊来的倒是很早。
“怎么,今日不忙了吗?”连日来的暴晒让阿羯渊的脸上都透着疲色,胥尧贴着人坐,像是不解地问着,“以前想见你一面都难得很。”
阿羯渊连忙摇头否认,过后还是叹了口气:“是啊……现在是不忙了。”
阿羯渊还是不解,为什么胥厉非得让尧尧跟着一块儿去三水城。明明他几次三番去找过胥厉,但胥厉还是咬定了不肯松口。
说什么,要是胥瑶瑶不去,他也就不用去。
这算什么,就算他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尧尧在一起,但……这吃人的战场他可不想让尧尧沾染分毫。
就算即将启程,但阿羯渊还是秉持着自己一贯的态度。
“筝鸢,是有什么难处吗?”
“也丶也不是的。”阿羯渊最怕胥尧的质疑,他连忙否认,“就是丶尧尧,你是否还记得,之前说得三水城之事。”他忧心忡忡地握紧胥尧的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不知道胥厉怎么想的,非得让你跟着去。”
“真是脑子有丶有问题。”
胥尧听了,连忙封住了阿羯渊接下来要说的大不敬的话。
“唔——”阿羯渊勾住胥尧的衣袖,眨眨眼,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不懂胥尧为什么要亲他。
过后,大口呼吸好几下,阿羯渊才缓了过来,摸了摸耳垂。
“这是丶作甚。”
“这可是在大岚呢。”
“所以呢?”
胥尧微微叹了一口气,知晓自己和阿羯渊怕是说不通道理。算了,想说就让他说个遍好了。
“你方才想说什么?”
阿羯渊看着胥尧:“和东郦的仗,快要打了。”
“哦?那不是……”胥尧明知故问。
三水城本身就是边塞要地,之前四国还完全分的时候,三水城的地位尚未那么明朗,可如今,蛮族越发猖狂,也就东郦一直以三水为防线,安枕无忧。
但本身师出无名,一动便是百年的根基。在原书中,也是胥厉执政多年后,蛮族越发猖獗不停勾连大岚官吏,导致边境民不聊生,难民纷纷逃亡东郦,但统统被拒于三水,三万平民尸首从城门口扑倒黄沙边。
这才让胥厉震怒之下,出兵东郦。
“尧尧,路途遥远,路上颠簸,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若你称病别去了吧。”
胥尧叹了口气,还是道出了自己的考量:“筝鸢,我若是不去,你猜胥厉会待我如何?说不定等你回来我人都不在了。”
“不准你这样说。”阿羯渊听后面上立刻就变得狠厉起来,他慌忙之中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抓住胥尧的手,只是抓住了胥尧轻飘飘的衣袖,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心口酝酿了许久,但喉咙干干的,宽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似乎没有那么强的信服力,一模一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到现在,他自己都楞住了。
“要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阿羯渊听见自己这样说,“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的。”就当是为了他。
胥尧听后,楞了半晌,无可奈何的,心口泛起无尽的苦涩。
“筝鸢,你太傻了。”
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放在之前,胥尧恐怕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的……”
“好了好了,不过是跟着去军营而已,又不是在前线打战,刀剑伤不到我身上的。”
“嗯。”阿羯渊重重的点头。
更深露重,胥尧翻了一个身,搂过身边唯一的热源。还好他早就想过这一点……还好叶长青能在人间留住他的筝鸢。
他也不想死啊。
他真的很珍惜这好不容易才来的命。
所以他只能赌一把。
要是赌赢了,那便是他赢了。那他就去找回他的爱人。
要是输了,那他也希望他的爱人能毫无负担的渡过馀生,忘了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