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
白桀想要抓着白秋秋问个明白，究竟她所累何事，可奈不过白秋秋那双已然失去了往日生机的瞳仁，终究还是松了手。
“罢了，兄长回来了，谁也欺负不了你，往后的日子自有我护着你。”白桀走近替白秋秋拂去了落在发丝上的海棠花。
春来暑往，花期已过。
“秋秋，兄长无所求，只求你一生平安顺遂，来日嫁个好人家便可，也不要是那些官宦子弟，酸腐书生，只要你欢喜的便可。”白桀已然哽咽，抓着白秋秋的几缕发丝，如水那般滑过指间，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桀纵使不明白在他离开都城的这段时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等他回来之际，翠萍山兵变，朝中大臣也轮换上了一批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甚至宋怀玉和那乐瑶公主的婚事都完全做了张废纸。这种种桩桩件件都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都城之中恐怕早就变了天。
只是这一切和秋秋这个常年在深闺之中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呢？
白桀有些想不通，欲出门去找宋怀玉问个清楚，但走之前还是嘱咐侍从将小姐看好，不要出别的意外。
夜色浓重，烛火葳蕤，将整个上林坊都照亮，临江楼却高门紧闭，一改往日的繁华，叶长青坐在楼顶，俯身望着楼下的香车宝马，灯火如龙，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淡漠的笑意。
这盛世，还能维系多久呢？
他斟了杯酒，细细地品着，“哎，果然还是自己酿的酒好喝啊。”
夜风将热气吹散，几缕发丝随风扬起，让他有些看不清许多人影，大报恩寺的纸条还在他的怀中，上头的字迹却已经被手汗洇湿，糊成了一团抹去了原本的痕迹，只是——
“该让我怎么办呢，小公主。”叶长青一笑，透着狡黠的狐狸眼此刻也只剩了百般的无奈。
一道玄色锦衣的身形穿过漫长的夜，熟门熟路地找到门阶都要被踩烂的宋府，家丁见是白桀，马上拱起讨好的笑，说是宋大人还在和礼部侍郎商议公主出嫁事宜，怕是今夜都难眠了。
白桀将阻挡他的人往后一推，锐利的鹰眼透出肃杀的凌厉，低声呵道：“让开。”
家丁见状使了个眼色便让人进去了，毕竟宋大人之前就说过，若是白小将军前来的话，能拦得住便拦，拦不住就算了，不必刻意为难。
“大人，您要不先喝点茶，我家主子还在和张侍郎商议大事呢。”管家将人引到前厅，给白桀沏了杯茶。可白桀常年在漠北，对于都城的茶叶已然是喝不惯了。牛饮了两口后便放下了。
皱着眉一下下叩着桌面，雕花的黄梨木刻着百福倒是一般人家惯用的花纹，白桀思及少年时和宋怀玉的种种，这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他怎么还没好。”白桀等不住，踢了一脚桌椅便起身打算去寻人了。
一旁候着的管家忙不叠地又给白桀倒了杯茶，劝住他：“哎呀，白小将军，别为难小的了，这宋大人夙兴夜寐的，您这一去，他又要受累好几日了。”
闻言，白桀抿了抿唇，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他本就是坐不住的，夜色夜深了，前厅不知点了什么熏香，竟然是让他犯困了。
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白桀又重新梦回了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刻，那时，他并未不需要想那么多，可以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予旁人，心无旁骛。
他也同时梦到了海棠树下背着他的紫衣少年。
海棠花如雪一般落在了少年如墨的发丝上，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不会自觉的转过头，轻声道，白桀。
“白桀。”
“白桀？”
白桀睁眼，如呢喃一般地唤到：“怀玉……”
“是不舒服吗？”宋怀玉俯身，将白桀眼角一点点斑驳的泪痕抹去，“怎么就坐着就睡着了。”长发落在白桀的衣襟，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白桀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抱歉，最近有些忙，让你久等了。”宋怀玉笑得温润，自然地坐在了白桀的旁边，旁边的茶盏已经凉了，管家不知何事退了出去，大概是宋怀玉进来的时候吧。
白桀侧身，看着宋怀玉眼白发红，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色，人也瘦削了不少，腰带都松垮，“没事。我此次来是想问……”
话未落，宋怀玉便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抱歉啊，这一宿过去，实在是困倦的很，还劳烦白将军替我守一守夜了。”说着，宋怀玉便枕着手臂趴了下去。
如羽翼般的睫毛在微闪后便停了下来，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白桀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也不着急这一次，来日方长吧。
伸手，拂过宋怀玉的几缕发丝，好像试图在宋怀玉如今的脸上找到曾经自己熟悉的模样，明明五官都没什么改变，但白桀却觉得有些时候他认不得宋怀玉了。
他叫来管家，让他守在宋怀玉身边，自己陪了一会后就离开了。
没等白桀踏出宋府大门，宋怀玉便醒了过来，眼神分外清明，丝毫没有所谓的困倦意味，“他走了。”
“是的，大人。”
宋怀玉眼中闪过一瞬的落寞，转瞬即逝，他轻声呢喃：“是啊，人走茶凉，是该走了。”
起身，天边的太阳快要升起了。
宋怀玉揉了揉眼睛，眼底却再无那光亮。
胥尧回去后，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了自己出事时候的场景，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记忆传达到了他的脑海里，像是他自己的，又像是胥瑶瑶的。
乱做一团。
——呼！
他猛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胥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才发觉自己的双腿不知道何时开始疼痛起来了，仿佛真的是被车轮碾过那样。
大概是五感相通吧，胥尧并未在意。
推开窗，些许的暑气透过窗户传了过来，胥尧唤来侍女，叫她给自己梳了头，选发饰的时候，胥尧犹豫了还是没有定下来，许是时间长了，有些不耐烦了吧。
“公主，今日天气可真好，您是要出门吗？”
胥尧没说话，只是拿了个点翠的珠饰递到了侍女手上。
镜中人在一系列的梳妆打扮之下逐渐浮现出大岚那奢靡骄纵公主的模样，胥尧看了眼，很是满意。
他不经意地问道：“你说，等到了西周，还能见到像窗外那么好的石榴花吗？”
六月的石榴花似火，照得人也精神了不少。
只是那小侍女闻言，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