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公主府宅内灯火通明,胥尧命人将灯笼中的蜡烛换上一节崭新的,就好像是知道他会与宋怀玉相谈甚久那样。
宋怀玉坐在堂下,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片刻后,他又想明白了,就算是他骗了胥尧那又如何呢,胥尧何尝不是骗了他。
念及此处,宋怀玉的腰杆也就正了正,他挺起腰,看了胥尧一眼,开口:
“不知公主叫臣前来,所为何事?”
“宋小侯爷。”胥尧微微笑道,他的眉目舒展,自有灵动飘逸的感觉,叫起宋怀玉的名号来,却也是让人觉得有些飘飘然,“听说,我们两个情深义重?”
宋怀玉的背后直出冷汗,他面不改色的说道:“过命的交情。”
“可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分明在年少的时候才见过几面,而后便是从未见过,怎么我听旁的人说我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必定是那坊间传言。”宋怀玉义正言辞,面上毫无惧色,“下官定会好好彻查这些流言蜚语。”
“倒也不必。”胥尧打断了宋怀玉,“这坊间传言嘛,和宋小侯爷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胥尧面上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我方才那么一摔,却是想起来一些事情来。”
宋怀玉心念:果然,并且暗自叫倒霉,还不如让自己再摔一个四脚朝天算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宋怀玉违心道。
“就是...”胥尧走下来,附耳在宋怀玉耳边道,“就是连带着,想起来了我与宋大人,并未情义这一说啊。”
宋怀玉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扬起头,看着胥尧的眼睛,那双桃花眼眸中,倒映着他宋怀玉的模样,不得不说,胥尧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只是胥尧说得对极了。
他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哪里来的爱恨痴缠这一说呢?
“公主如何知晓,我对您毫无情义一说呢。”
胥尧低下头,几乎就要贴近宋怀玉,但宋怀玉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头偏向另一边。
“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胥尧也不想和宋怀玉装了,他便说,“宋大人心里也知道,你与我的婚约不过是因着利益而来,但我心里多少还是对宋大人愧疚。”
宋怀玉心里嘀咕,这胥瑶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究竟是想起来了还是装的。
“公主何错之有?”
“你不怨我?”这次轮到胥尧惊讶了,“我以为你会是怨我的,毕竟我可是让宋大人落下了腿疾的。”说着,胥尧的眼睛落在了宋怀玉的左腿上。
宋怀玉讪讪的笑了一声,“这腿总归是能好的。”要说不怨的话,怎么可能。
他始终记得,要让胥瑶瑶还一个手臂的事情。
“那就好,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有件事情,想请宋大人帮忙。”胥尧正了正脸色道。
“臣何德何能能帮上公主。”宋怀玉挖苦道,“只要公主想,又有谁会不帮呢?”
“我想请你帮我演一出戏。”
宋怀玉敛了敛神色,他还没见过胥瑶瑶如此说话的语气,沈重之中带着几分期冀,他动动喉头,说,“殿下,先说说看吧。”
“宋大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萍江山上有一窝山匪。”
宋怀玉哦了一声,“却是不知道了,不过公主如何知晓。”
胥尧添油加醋隐去春桃和那些女子的名姓告知了宋怀玉。
宋怀玉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窝山匪藏得巧妙,竟然无人知晓。”
胥尧心底嘲弄道,不是藏得巧妙,却是根本不是山匪,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不过,凡事都需师出有名,若无苦主,那么便没有正当的理由...”宋怀玉心里转了一下,突然是明白了胥尧口中的那一出戏是什么,他站起身来,眉头紧皱着。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欠你一个人情。”
宋怀玉笑了笑,“人情可大可小,这太危险了,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
“宋大人不想知道,为何那夜,我叫你去红门等我吗?”
“......不想知道。”
回答的倒是干脆极了,真是叫人心寒,但这回答却像极了宋怀玉的作风。
“殿下,臣不得不劝您一句,物极必反,您若是执念如此,很容易惹火上身。”
物极必反...
这话却是曾相识,似乎是在不久前就听得修缘大师说过。
胥尧缓缓坐下。
只听得宋怀玉继续说道,“让臣来猜一猜...殿下应该是这么想的,白桀回都城必定会绕过萍江山,届时,只要再众军面前演上一出戏,便有了名头可以名正言顺的剿匪,是吗?”
“可是有一事臣却是想不明白,若是那帮山匪当真人多势众,怎么萍江村里的人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且陛下如今才刚继位,虽然有匪必扫,但却不会毫无根据的滥杀。而臣听殿下的意思,却不是这个理。”
宋怀玉说的头头是道,但胥尧却是脑子空空的。
物极必反,引火烧身。
真的就叫修缘大师说对了,‘这天下万事万物,皆是因果如此往覆,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今日因果,早该是就是他种下的。
这事情的破绽太多,反倒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殿下,您有听臣说嘛?”
“宋怀玉...你说得对。”
宋怀玉迟疑了一下却说,“虽然我不赞成殿下的您的举措,但爱民之心,是为难得。作为臣子,我理应劝谏,不过这山匪事出怪异,若是真的,还得好好彻查一番。”
胥尧摆摆手,苦笑,“是我感情用事了,宋大人就当从未听过此事吧。”
“作为朋友的话,却是可以帮殿下一个小忙。”
“如何?”
“我可以让白桀彻查一下萍江山,不过...”宋怀玉欲言又止。
“什么?”
“之后的事,殿下莫管,而且,那个人情,我也要了。”
“宋怀玉。”胥尧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若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个人情,我无法偿还。”
宋怀玉楞了楞,却是笑,“自然不会。”
灯火熹微,胥尧看着宋怀玉的脸,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好。”
从雪夜红门开始,胥尧便自知他和宋怀玉本就是同样的人,只是宋怀玉比他想象的要覆杂的更多,他在宋怀玉身上看不见结局。
他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路。
而路上,只有宋怀玉一个人。
胥尧想起了他和宋怀玉的初见,紫衣郎丶白玉扇。如今的宋怀玉明明比之前还要光鲜上许多,可不知为何,胥尧却觉得,宋怀玉心中,却再也没有了当时的意气风发,可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年。
“殿下,若无他事,臣便告退了。”
“宋白菜,等一下。”胥尧叫住了他。
宋怀玉一时臊红了脸,看来胥瑶瑶是记起来了。
“这个膏药,你拿回去擦吧。”胥尧从匣中找出一瓶自己调制的跌打损伤药交给宋怀玉,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珍重。”
胥尧望着宋怀玉离开的背影,良久却是闭上了眼睛。
宋怀玉的结局,并不好。
或者说是,很不好。
但这条路,却是宋怀玉自己选的,他那么聪明,又何尝不会知道,他选择的路的终点,只有两种可能。
胥厉不会让一种可能出现,那么在宋怀玉这条路的终点,等着他的,
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宋怀玉明知道物极必反,却直直驾马往极端而去。但在他这里却在替他做着谋划,呵。
胥尧站起身,宋怀玉说得对,这件事情,的确是他考虑不够周到啊。
一个公主想做什么,都有一条不可逾矩的鸿沟拦在他的面前。
生杀夺予,全在他人手上,而这心口处的蛊虫,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他的命。
胥尧不想干了。
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是憋屈极了。
还没等胥尧抒发完内心的苦闷,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
陌生而熟悉。
娘的,是蝶梦。
胥尧在昏过去前,脑子里转过好几个人的名字,他那远在南疆的二哥,还是他那改头换面的小结巴,抑或是旁的人。
总之,蝶梦香充斥在整个屋子里,甚至让外头的虫蚁都害怕的往别处爬去,强劲的药力,让胥尧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不过他并没有碰上冰凉的石砖地,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胥尧耳朵,但胥尧已经恍然入梦了,自然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最近久不见面的阿羯渊。
阿羯渊抱住晕过去的胥尧,高浓度的蝶梦饶是他也很难招架的住,他的眼皮昏昏沈沈,但神志却很清明,胥尧...胥尧要想起来了。
不能让胥尧离开他。
阿羯渊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不能让胥尧离开他。
不然他真的就要发疯了。
巫族的人,有的一生只会预见一次未来的走向,有的一生也碰不上一次。
但作为一个杂种的他,却无数次看见过一个人,在他的未来里,从模糊到清晰,从不确定到肯定,直到见了面,阿羯渊就认定,
这个人,就是胥尧。
如果说命数像一条枝干错杂的树,那么胥尧对于他来说,仿佛就是决定他枝干走向的阳光。
没有光,树就无法活下去了。
蝶梦让阿羯渊的脑子都开始混沌起来了,他现在都已经不太确定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还是爱意装神弄鬼。
在和阿敕勒斡旋的这几天,他都是靠着对于成婚当日的想象坚持不发飙。
等到他现在终于处理好阿敕勒的事宜后,却没想到,撞见了胥尧和宋怀玉的谈话,却意识到,胥尧就要想起来了。
这让阿羯渊着实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想的还是循序渐进的法子,可情况有变,只好先把胥尧捆住才是。
道歉的话,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说。
嗯,没错。
我那柔弱不可自理的小结巴去哪里了?
哎,官场沈浮太难写了,我就随便写一写,大家就随便看看,最好看的剧情,还是史书上的嘿嘿。
(瑶瑶欠宋怀玉一个人情,甘承意欠瑶瑶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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