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9章
顾言顺着那大娘所指的方向一路找一路问，逢人就比划。终于在问了无数人之后，有个环卫大爷告诉顾言。
“是有个小夥子，个儿挺高，穿了件黑色羽绒服，从后面那条路跑过来之后，往后望了一眼就停下来了，人刚一停下，后边儿六七个人就追上来了······”
顾言心里咯噔一下，问：“然后呢······”
“然后就动起手来了······哎呦，那群人看着可是真打啊，这都什么社会了·····”
很少见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就这样明目张胆围着人打的，所以大爷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那么老长老粗一根铁家夥啊！”大爷用手指比量着，“一上来兜头就闷呐，要不是那小夥子反应快，擡胳膊挡住了，非得敲出个好歹来不可······”
大爷每说一句话都像一根钉刺进顾言的胸膛，继而扎进心脏里，把血流的一滴不剩，连同脸色丶唇色都白了。
“街上大家都在喊赶紧报警赶紧报警，我估摸着啊，那夥人估计是犯了事儿的，一听要报警就呼啦啦地都跑了······哎！也得亏，要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着呐！”大爷又说。
顾言终于从言语里听到一丝丝安慰。
“那他人呢？”
大爷光顾着激情描述，一下被问住了，茫然地转了一圈后，给顾言指了个大致的方向。
“我就记得他当时往那边儿去了，具体去哪儿了我就不清楚了·······”
冬天日头落得快，从天亮到暮色，顾言已经记不住自己找了几条街，问了多少人，前面买的那一兜福字对联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最后找到路泽是在一家社区医院里。
顾言站在门口，看见他右臂上缠着绷带，另外一只手上连着输液器。他沈默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一片什么的都没有的靛蓝色。
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路泽转过头，看见顾言出现在他面前，衣襟开着，额前的刘海儿被风吹的乱七八糟。
两人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言第一眼看见人没出事的时候，心里只有一句幸好没事，可再一见他手上白花花的绷带，瞬间又揪着疼。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胳膊没什么其他异样的地方。
“除了胳膊，还伤到别地方了吗？”
路泽回：“没有。”
顾言想发脾气，想脱下鞋来抽他丫的，想问他之前不是说没事了吗，想问他为什么支开他，之前都特么怎么答应他的。
但这一切的心理活动，都稀释在心底那句幸好幸好里了。尤其在看见路泽几乎要把他望穿的眼神的时候，他那瞬间就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问了。
半晌他又开口问：“你饿不饿？”
路泽眉间动了动，估计是没想到顾言会先问这句。
“不饿。”
“闭嘴吧你。”顾言拧起眉头回了句，转身往外走。
从医院旁边买了点餐食，顾言便回去了。社区医院不大，从前厅取药处斜穿过去就是输液间，他人刚一到门口，就对上路泽的目光。
顾言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路泽变了坐姿，侧倚着床头，眼睛看着门口的位置，像是一直在等他出现。
只是顾言心里还存着气，故意不跟他眼神交流，绷着脸走过去，拖过一张椅子不轻不重地往上一坐。掀开餐盒盖子，用勺舀了些饭，往人嘴边一怼。
“吃。”
路泽老老实实张嘴。
顾言又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然后把脸扭向别处，腮帮子里机械地嚼着。
他馀光里能看见路泽正在看他，但他就是故意不往那儿瞧。
从路泽的角度看过去，顾言耷拉眼皮死瞅别处，一侧脸颊鼓鼓囊囊一动一动的，他不禁颔首轻笑了一声。
这就惹得顾言立马擡头朝他瞪眼。
“笑什么笑！找你一天了你不饿我还不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泽说。
顾言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故意找茬。害的他提心吊胆一天，吓得魂都快飞了，他还不能找找茬？
顾言又舀了一勺，往路泽嘴边送去，脸色依旧一般。
“张嘴。”
路泽微低下头张嘴接住，眼睛却一时不刻地上擡着盯着顾言看。
顾言被他看的心里一阵难受，这会儿胃里实了，心里也实了。情绪就开始翻涌着上来了，眼底直冒热气，说出的话来都带着几分哽咽。
“你说你是不是傻比，你当时都怎么答应我的，整天跟我说没事没事没事，你管这特么叫没事？”
路泽盯着他不说话。
“我现在先不跟你废话，等回家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聊清楚，不然跟你没完！”
顾言用勺子狠拌了两下盒里的饭，把脾气都撒在几颗饭粒上。虽然他嘴上说着狠话，但对眼前这个人他现在是生不起气来了，只有心疼的份儿。
吃完东西，顾言把用过的餐盒归拢起来装回塑料袋里，准备拿出去扔掉。
他刚起身却被路泽制止了。
“别走，你坐下。”
顾言说：“我去扔垃圾。”
路泽还是说：“你坐下。”
顾言把系好的垃圾袋放在床脚边，然后又坐了回去。
临床是个带着孩子来打点滴的年轻妈妈，那小孩看着四五岁，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被抱怀里睡着了。
护士进来换药水，应该是个老手，手下很利索但是不温柔，像是做熟了一件事，知道自己不会错便不怎么小心。
取下药瓶猛拔猛刺，换完毫不在意地往架子上一挂。玻璃瓶身碰到铁架子发出动静，刚挂上的药瓶带着输1液管晃动，估计是小孩插着针头的手背上感受到了不舒服，睡梦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年轻的妈妈轻轻地拍了拍他，那小孩便又安稳了下来。
换完一床，护士端着托盘往路泽这床走，顾言起身转到了路泽挂着药水胳膊的那侧。在护士还没取下药瓶之前，他就先把输液的那根管子轻握住了，眼神紧盯着老大姐手上的操作。
护士老大姐有种被人质疑的感觉，但一看顾言那张白净乖巧的脸，却又拉不下脸来。
最后走的时候，嘟囔了句：“小夥子事儿还不少。”
输液室里设备条件一般，三张床架子，一排座椅，好在暖气片的温度够高，空气里混着消毒水和药水味，被热气一蒸，有种奇怪的安全感。
顾言坐在床边手臂支着脑袋昏昏欲睡，这一天下来，他几乎是体力和精神的上的双重透支，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总算能心安下来。
输液室里安静得没人说话，顾言支着脑袋摇晃了一会儿，趴在床边睡着了。
旁边年轻的妈妈闲来无事观察这两个小夥子。稍高一点的男生开始是一个人来的，手臂上打着绷带，看起来不太爱说话，自己叼着单子找护士打针上药。
当时她还在想，胳膊伤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告没告诉家里人，这要是让他妈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后来她又见另一个男生满脸焦急的跑来，一进门便直奔那个男生去了。她猜测这两人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吧，可她又觉得应该比朋友更近，或者是兄弟。
可她总觉得都又不太像，从后面那个男生进来，打着绷带的那个男生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走路着跟着，坐下也跟着。那不是寻常打量的眼神，更像是追逐，是镌刻，是······
她不知道这样来形容两个男生对不对，但她就是觉得那更像是留恋和爱慕。
正如此时，男生趴在床边，后背安稳地起伏着。而床上的男生依旧一动不动就看着他，就像要把他望进骨子里。
药水在玻璃瓶里现出细小的波纹，年轻的妈妈眼里也跟着震动了下，之后便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她看见，那男生自己拔掉手上的针，下了床，然后俯下身在熟睡的男生头发上轻吻了一下。
地面有轻微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她看到男生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他站在那儿回头又看了眼，然后把羽绒外套的帽子罩到头上，消失进了没开灯的走廊里。
【作者有话说】
莫慌，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