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4章
路泽下午回的学校，进门时顾言正在忙着与一张卷子厮杀。
顾言注意力本来是集中的，前桌的百灵和几个平日玩得好的女生围在一块，不知在讨论什么，有人不小心碰了下他的桌子。
一擡起头，女生们掩嘴笑着散去了。馀光里突然多了个身影，顾言别过视线，与刚进门的人正好对视。
他突然有点明白刚才所事为何。
人均麻袋的校服，唯独套在路泽身上格外的合适，天生的宽肩高个儿，该撑起的地方丝毫不空荡，他里面穿了件常穿的黑t，外面蓝白色的外套敞着怀儿，意外的让他看上去温和了一点。不少男生扫一眼便暗自叹气，天生的羡慕不来。
顾言看了一眼回过头，再去看桌上的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上午那张照片让他纠结了一上午，这厮讲话挤牙膏似的，你不问他他绝不多说一个字。
默默抓耳挠腮了半天，顾言强硬的给自己抽离。
小爷绝不主动问，你爱咋咋地！
念叨了三遍，顾言决定静下心来继续看题。开始他身体还是端正的，用一侧手臂撑在太阳穴上。顾言写作业刷卷子时经常是这个动作，一来这样手支着能分担头部的重量，二来胳膊刚好可以挡部分视线，让注意力更加集中。
在做到最后一个大题，划拉了两张纸还没得出正确答案时，顾言开始现原形了。
人一旦忘我，就顾不上形象什么的了。他几乎快伏在桌子上去了，眼睛盯着卷面，手指不自觉的去拈着额前的几缕刘海，致力于把自己打造三毛。
下午所有的课间，顾言都贡献在这道题上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思路准确无误可就是算不出正确答案。
馀光中路泽在往他这边看，顾言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胳膊，把之前错误的步骤盖住。
如果在那之前，顾言绝对会拿着这题找他同桌去。他犟归犟，但从不死犟。
只是基于他俩现在有些尴尬的氛围，和他没多久前大放的厥词，赌气般地非得自己做出来不可。
在一顿忙活，终于又得到一个错误答案之后，顾言扶额冷笑了两声。是的，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是有失常的风险的。
他听见旁边细微的声响，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叹息，带着一点点无奈和不理解。
动静很小，远方云雾似的不真切，但是顾言却无比清晰的注意到了。他侧头往旁边看，路泽的视线正落在桌面的纸张上，眼珠左右缓慢的滑动。
路泽做题向来眼皮半擡不擡的，顾言经常被他这种模样刺激的不成样子，尤其当他咔咔写了半张纸的步骤，结果他一眼就扫出来的时候，顾言就会在心里默念杀人犯法。
这次路泽扫视几眼后，眉头却浅浅地蹙了下，从桌上不知道哪个角落摸出一根笔芯。他看着纸张上的题目，身子稍稍往前了一点点，目光的轨迹像是重新读了一遍题目，手捏着笔芯虚空地比划了两下。
顾言突然觉得欣慰，原来这题对他也有一定难度。
“这题错的。”路泽视线从纸上移到顾言脸上。
“哈？”顾言笑了，“大哥你别不是做不出来，给自己找台阶下吧。”
他嘴上硬得很，实则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无声的呼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辛辛苦苦研究了一下午，你现在告诉我这题本身就错的？错的？对这一个错题浪费了一下午，英语五张卷子他都没顾上做。
路泽看不见他已经癫狂的内心，只是客观冷静的分析，他用笔芯在纸上圈了一笔。
“这个隐藏条件逻辑不成立，整个题走不通。”
顾言咬着指甲，不死心的在自己的演算纸上又重新看了一遍，企图能找出另外一种可能性的蛛丝马迹。
这时数老从前门进来，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个同学们我说个事啊，上午发的那张a卷，最后一个大题先不要做了，那个题有问题······大家都还没做吧······”
班里有人摇头说还没做，也有几个勤快的释怀地和同桌叨咕：我当时直接没看懂。
也就顾言这个死心眼的，两眼一黑，脑门往课桌上一杵，哀莫大于心死。
“您老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呢······”
旁边轻嗤一声，顾言倏地擡起头，他耷拉着眼皮往旁边看，路泽眼尾还馀着笑意。
“笑屁你笑······”
少年人哪有记仇的，随便一阵什么风，雾就散了。
顾言说完自己也绷不住了，自暴自弃地笑起来。他把桌上的纸收了收，扭脸问：“你置办家具了？”
路泽恢覆成淡淡的表情，嗯了一声。
顾言垂下眸子，手里的纸张对折了两次，又张开，纸面上多了两条十字交叉无限延伸的直线。他想问怎么突然想起置办家具来了，但又显得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上午路泽发的照片，他隐隐地又觉得可能与自己有点关系。之前已经让他郁闷了不少时候，这次他在仔细斟酌要不要冒险。
顾言往旁边瞄了几眼，手里几张纸反覆对齐了几次，乍一看好像忙得不行，随口一问似的。
“怎么突然想着置办家具？”
路泽表情依然淡定无比。
“你不是嫌空吗。”
十六七岁藏不住心事，男生之间更不存在矜持。小顾同学的脸几乎是瞬间就亮起来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太空了，吃个饭都没地方放碗·······”
宋阳从卫生间洗手回教室，进门就看见顾言胳膊圈着路泽的脖子，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路泽被他压得弯着腰，但是没有生气的模样。
俩人眼角都带着笑意，尤其顾言，一对桃花眼弯的格外明显，煞是好看，他同桌百灵没多会儿悄悄回头看人家好几次。
宋阳站着没往前走，他揉揉眼，心里默念这一定是他起猛了，都是幻觉。他拍拍旁边的赵景，叫他给挪个地方，他得坐下。
赵景让开位置，问他：“怎么了？”
宋阳一屁股坐下，两脚翘起来说道：“两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
赵景说：“有多远你滚多远。”
——
顾怀源本来计划一周的短差不受控制地成了长差，林兰放心不下非要来看看。
顾言周五请了半天假去车站接人，下午阳光很好，穿过火车站巨大的玻璃穹顶，笼罩着永恒不变得人来人往。
“小言言！”
顾言猛地一惊，他似乎听见了肖进的动静。以为是幻听，结果刚一转头，就看见肖进的脸由小变大，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蹦起来往他身上扑，撞得他一个踉跄，差点往后仰倒。
“卧槽，你个畜牲！”
林兰在后面过来，止不住地笑：“还是肖进这孩子眼神好，一出站就看见你了！”
顾言笑着接茬：“是，牲口的眼神都好······”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接林兰的行李，结果发现林兰见肩上只挂了个小包，大包在肖进身上挂着呢。
林兰理解不大了顾言和肖进擡杠似的对话方式，“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肖进在旁边立马道：“就是嘛，阿姨你看顾言怎么说话呢！”
他这么一说，林兰立马又瞪了顾言一眼。
和顾怀源刚好相反，林兰很喜欢肖进，肖进会来事，性格也好。以前要不是林兰在，肖进打死也不敢去找顾言成宿的玩。
顾言先是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然后突然暴走。
“玛德，我打死你这壶碧螺春！”
俩人跑闹了一会儿，顾言问肖进：“你怎么来了？今天周五你不上课吗？”
林兰在一旁插道：“这孩子一听我要来，也要跟着来，说是走之前要来找你玩两天······”
林兰说完，肖进对着顾言眯起眼来。
顾言突然想起来，肖进微信上给他说过。肖进要转学，因为肖爸生意的关系，全家马上要去更北方的城市生活。
肖进委屈巴巴：“你不关心我······”
“唉······我这不是最近忙得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得做多少卷子，跟个印刷机似的······”顾言拍拍他肩膀。
肖进撇撇嘴，“暂且原谅你······”
走了几步，肖进又叹了口气。“唉！干什么非得给我转学……”他低头沈默了几秒，接着痛彻心扉。“你已经转走了，我再走了这对咱学校是多大的损失啊！”
顾言早就对他发癫习以为常了，“你今天走学校明天就放鞭炮，少你丫一祸害”
肖进咯咯地笑了几声。“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转，咱班咱学校挺好的……”
“不转你爸能让吗？”
“不让呗！我现在对他只有无声的抵抗······”
顾言猛地刹住脚步。“你这次出来不会没给你爸说吧？”
肖进摇摇头。
“我跟你说，你别没脑子啊，你爸现在年纪大了可不顶吓唬······”
肖进噗嗤一声笑了。“放心！我留纸条啦！”
顾言白他一眼，“我以为你又要让你爸体验一下失去骨肉的滋味呢……”
肖进反应了一下，然后就笑得不行，弯着腰直拍腿，旁边林兰也抿嘴笑起来。
犹记当年，筒子楼里出了件大事，肖家的小独苗失踪了，警车在院里停了一整天，肖妈几次哭晕过去，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警察来询问，顾言摇头不语。走后顾怀源和林兰又问他，顾言就是摇头说不知道。
夫妻俩总觉得不对劲，平日里玩的最好的就是他俩。
明里暗里的盯了一整天，终于在半夜里看到，还没半人高的顾言踩着凳子开冰箱扯鸡腿，两人刚跟过去，就从门缝里瞅见从床底爬出来的肖进。
顾怀源和林兰领着两孩子登门道歉，两小人并排站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理直气壮。
“谁让你整天揍我，让你尝尝失去骨肉的痛苦!”
那一夜，肖进哭嚎的叫声，喊亮了整栋楼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