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
杆杆的功力不容小觑,顾言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被呲成中分了。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看着老鲁那么大个脸盘子,也被杆杆一顿劈头盖脸地呲。
“老鲁,你这班主任怎么当的?!这学生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听话,你难辞其咎!”
这种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地朝顾言卷来,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说什么也晚了。
上午的数学课结束,狗蛋被数老叫了出去。不消几分钟,狗蛋蹭蹭地跑来找顾言。
“我了个擦擦,什么情况?!”
顾言眼底神色动了动,没说话。宋阳闻声回头,见狗蛋一番惊愕。“你咋了?叫狗撵了?”
狗蛋没甚心情跟他斗嘴,匀了口气。“刚数老把我叫出去,说让我去参加景润杯的竞赛!”
“哈?”宋阳咧着嘴角疑惑了一声,接着看向顾言。“不是定得是······顾言吗······怎么又换人了?”
狗蛋也百思不得其解,当时顾言刚转来就得到了参赛资格,其实他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能考入岭南附中的学生,成绩都是不俗的,在一群不俗的学生里又被挑出来进了实验重点班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纵观级部,自己的数学成绩虽说不是最好的,但也是拔尖的。
这资格怎么就落到了一个新来的转校生头上。
可当他从数老的办公桌上看见顾言那张成绩分析表时,他就服了,坐标轴里一条线平稳地高高儿地延伸着,满分分值波动不超过十分。临城的试卷,数老经常印来拿给班里做练习用,其难度,只高不低。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这样。
“你为什么不去啊?”狗蛋抓着后脑勺,脑门上流出来的问号呼呼地往脸上淌。
顾言一脸早就知晓此事的平静,伸手从桌洞里掏出一小摞卷子和习题册子来。“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去就是不去了呗。”
“喏,这些给你,都是一些经典题型,我都归类整理过了,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
狗蛋迟疑地接过来,擡眼瞥了下,正把脸埋在胳膊里睡觉的路泽,又看向顾言。“你们这样一搞,我一点信心都没了······”
宋阳擡手攥拳,力度不大地捣了狗蛋肩膀一下,“哎呀!课代表!把腰板挺起来,你成绩也不差的好吧!去拿给一等奖回来,给咱班和老鲁长长脸!”
顾言沈了沈肩膀,往后墙上倚着。“放心吧,选你说明你有这个水平,后面如果有什么棘手的题,你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讨论看看······”
“那可说好了啊,倒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嗯,不会。”
不管在哪,一个班里读书,少不下暗自较劲。但顾言这点看得贼开,虽然是典型的卷王属性,却从没因为别人比他好,或者怕别人比他好而眼热郁闷过,大写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从来有人来问他什么题目之类的,都是知无不言,从不藏着掖着。
说真的,顾言现在巴不得狗蛋能立马抱个一等奖的证书回来,这样老鲁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他心里也不至于那么愧疚。
想起自己还有本题集,是顾怀源从以前教研组同事那里特意拿来的,属于精华中的精华。顾言拉出书包来找,想着拿给狗蛋用。
馀光视线里的一直伏在桌子上的手肘动了动,顾言擡头往上看,路泽从胳膊里露出半张脸,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醒了一会,眼皮怠怠地垂着,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看向他,像是走神却又不太那么像。
视线相接了几秒,顾言莫名地心虚了一下,随着把目光闪去了旁边。片刻又在心里猛拍脑门,你又没做亏心事,你慌个屁啊。
等再看过去时,路泽已经把脸重新迈进胳膊里,弓起背抻了抻,拉伸的背部扯着t恤薄薄的布料,显出一些肌肉的轮廓。然后侧脸朝去另一边,又趴着不动了。
顾怀源今天回来的稍早一些,从巨大的摔门声不难判断出,老头一身的火气。
连鞋都没顾上换,就来推开顾言的门,八百多度的瓶底镜片都快烤化了。
“竞赛的事,谁同意你不去的?”
凭着反正他是我爸,不能打死我的底气。顾言停下正在写卷子的手,擡起头看着顾怀源,开始编瞎话。“我没信心啊,当然是让更有把握的同学去啊,为学校争光第一位嘛······”
顾怀源推推眼镜,“你是什么水平,你当我没数?”
顾言没回答,回过头继续写刚才没做完的题。
“顾言。”连名带姓的,这一般是老顾同志十分生气的表现。
笔尖停在纸上,顾言静静地等着顾怀源的下语。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这种愚蠢又任性的行为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年少可以狂,但前提得是你得够格,据我所知,你在你的新班级班里排名并不是最前的,怎么就显着你了呢?”
“自以为潇洒地放弃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抱歉,我都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底气!”顾怀源不疾不徐地说着,房间里的气压拉到了极低。这是他爸的一大本事,只轻描淡写地几句,就让人羞愧难当。
顾言身形晃了晃,知道了三个字还没说完,顾怀源就已摔门而去。
也不知道是真被顾怀源的话给顶着了,还是被下午在食堂吃的那碗打卤面给陷害了,胃里胀得难受,一打嗝就泛酸水。
卷子也没心情再往下做,顾言出了家门,沿着小区的人工河遛达。其间还接了一个林兰的电话。
电话里林兰不住地关心询问,吃的怎么样,住的习不习惯,新学校能适应吗。
顾言都回答挺好的,让林兰别担心。
临末了,林兰才轻声地略带责备地说道:“竞赛的事,你爸和我说了。也不是批评你,但以后不能这么任性了啊。”
“那机会难得,当时你向伯伯和你爸都说得好好的了,结果临了,你变了卦,这算什么事嘛,也不怪你爸生这么大气······”
顾言嗯嗯地应着,估摸着是听出来他敷衍,林兰也没再继续唠叨,嘱咐了几句就挂了。
又往前溜达了几步,顾言转身沿着来的路往回走。快到小区单元楼前,有三个人在走在他前面边走边聊。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短袖中介模样的人向旁边一男一女介绍。
“咱这个小区我也不多说了,市中心,学区房······”
自从搬过来,顾言遇见过两回大晚上来看房子的,缘由也不难想通,白天忙着工作上班,晚上的空闲就格外珍贵了。
顾言在后面溜达着往回走,不需刻意去听,前面三人的对话就自动飘进了耳朵里。
“可是······”其中一个女人有点犹豫,拿着手机翻给中介看。“你给我们找的这栋楼是不是出命案啊?”
中介顿了顿,又说道:“几年前的老新闻了,过失致亡的,再说了人也不是在房子里没的,那是在医院里没的……”
“你们要不喜欢,我这里刚好还有另一套的钥匙,我可以再带你们去看一看……”
三人在单元楼门口往另一栋楼的方向去了,楼前的石榴树下,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摇着蒲扇闲聊,旁边两个小孩在抢球玩。
“你听见刚那人说那命案,是说的咱单元三楼那户吗?”
“哎,不就是那年三楼那女的把他男人失手打死那事呗,判了十五年…”
脚下滚过来一个球,顾言停下。
两小孩站在不远处“得得,得得”的喊,估计连牙都还没长齐,藕似的小肉胳膊挥着,意思是让顾言把球给他们踢过去。
顾言蹲下身,用手把球推过去。小孩立马咯咯地追球去,追到了又把球故意往顾言这儿丢过来,手舞足蹈地想让顾言陪他们玩。
两妇人继续聊。
“也不怪那女人,我记得那时候,那男的整天喝酒,醉了回去就打,作孽呦,大半夜的那女的哭嚎的呦,听得我的心都揪起来······”
“别说你了,我住顶楼,那会都能听见······我记得那对是二婚吧?”
“二婚,那女的带了个儿子,后来她那儿子大了,男的倒也不太敢经常打她了,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出事那天,那女的哭被打的满脸血,估计也是忍无可忍了吧······”
“她那儿子现在是不是自己住在三楼啊?”
“昂,打小就不太爱说话,现在在附中念书呢。”
“那这成绩还怪好的来,还能考进附中呢。”
“好有什么用,天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
其中一个妇人渐渐地没了声,朝另一人怒了努嘴,两人又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摇起蒲扇来。
顾言站起身来,楼前昏暗的路灯下,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正在抢球的两小孩正玩的不亦乐乎,笑着喊着又把球抛去了路的另一头。
“得得······”
两小孩怔楞了几秒,然后一转身扎到各自奶奶的怀里,连球都不要了,滴溜着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走过来的路泽。
还是那副天寒地冻的模样,他本来就个子高,双手插兜冷着一张脸从暗色里走过来,两小孩没哭都算坚强了。
单元楼的门口对路泽来说稍低了些,进门的时候能看见他明显的低头动作。
等人拐进楼梯里,那两妇人才又说起话来。
“看见没,脾气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