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
街道阑珊的灯光,穹顶怜悯的星辉,黝黑的马路像暗调涌动的风,匆匆疾过的车轮带不走任何情绪,平常又平常。
路泽习惯行走于这样的深夜,孑然一身着,切切实实的孤寂,只有沈睡的鼾声是诚实的,而非白日里那些猎奇的无聊的目光习惯窥探别人的影子。畏缩着嘁嘁喳喳的声响,膨胀着活要把人挤碎。
台阶递减着耐心,对归来没有任何渴望的人,走这样一段路是无聊且乏味的。灯光透过楼梯的间隙投下来,在昏暗的声控灯投射的底色上,印出了一块更亮的区域,被台阶几何的边缘也割成几何形。
路泽在继续往上走之前顿了顿,声控灯亮了几秒灭掉,地上那块投下来的光域更加明显。他擡头从楼梯间的空隙里望过去,是对面开门后客厅里映出的光线。
顾言倚着门框等,他明明听到人上楼来了,心里默认的下一秒就肯定能见到人,结果却迟迟没见到人,这几秒就被放大的格外长。
等看着人从一阶一阶露出来,顾言才把伸着的脖子缩回去,从门里走出来。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几次听见过凌晨对面关门的声音,猜着这次上楼来的人也可能是路泽,便提前出来等着看,没想到叫他猜对了。
路泽在还有一层台阶的地方停住了,一条腿踩着更上一层的阶梯,身体却没再动作,他轻擡着视线,看向穿着一身浅色的宽松的t恤短裤,被身后光亮描了一圈毛茸茸金边的顾言。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映刻的人的轮廓更加深邃,鼻梁处眉骨下藏进更多阴影进去,原本就淡漠的表情,更多了些夜里的寂寥。
顾言嘴角动了动,应该是想先打招呼,结果看见对方无动于衷的脸,他也跟着把嘴角放平了。
手一擡,把晚上去药店买的一塑料袋药品亮了出来,塑料纸晃在两人中间响起一些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动静。
“那个······白天我看把你撞得胳膊都磨破皮了,挺不好意思的,给买了点药,你拿去涂一涂吧。”
顾言说完后,路泽半晌都没搭茬,也没什么动作,只是还保持着刚上楼时的动作,在塑料袋和顾言的脸上扫视了一眼。
他很少会把目光专注的停留在某人或者某件物品上,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出现与之相关的事物时,才会把目光分散出一些来,眼皮半擡不擡,视线懒散地往上瞥,整个擡眼的过程看上去格外漫长和明显,挂在脸上的不屑和好烦。
楼道灯的声控灯在安静的氛围下灭掉了,视锥迟钝带来一瞬间的完全黑暗。
等再亮起来的时候,顾言的手还停滞在原处提溜着塑料袋。
路泽已经背对着用钥匙拧开了门,然后在顾言无济于事地喂了一声后,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咔地一声将那扇灰扑扑的门合上了。
顾言怔楞了几秒钟,忿忿转身朝着那扇门嘟囔了句,什么狗脾气!
班里还是那样,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间接性的神经质喧闹,宋阳犯贱作死又被百灵掐得嗷嗷叫唤,旁边依旧睡得天昏地暗的路泽。
课间狗蛋来叫顾言。
“数学办公室有请~”
宋阳回过头来问:“你这两天怎么老被叫去?”
顾言起身往外走,“我怎么知道。”
其实顾言是知道的,办公室里数老慢悠悠的吹开杯口浮上来的茶叶,吸溜了一口,视线从眼镜框上方慢悠悠的探出来。
“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信儿,竞赛报名表什么时候交?”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顾言发动起他标准的乖学生笑容。
“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放弃参赛资格。”
话一出,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目光聚了过来。数学老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想要气死我?”
“后天报名就截止了,你和我说放弃参赛?!”
“你们这些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的成绩是没希望吗?你希望很大的啊!顾同学!”
“不行! 坚决不行!你去也得.....”一口气没上来,数老捂着胸口往椅子上靠。
哪料到他这么大反应,顾言急忙上前扶了一把。“让原来定下的人去不就好了,本来不是定下的路泽吗,那就让路泽去呗。”
不说还好,一说数老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你俩商量好了来气我是吗?”
掏出手机来按了几下,数老怒气冲冲地朝电话咋呼。“老鲁,你赶紧过来一趟,来管管你的好学生!气死我了!”
顾言颇感头疼,他最不想惊动的就是老鲁。
怎么说呢,老鲁肯定不会严厉的训斥他,而正是因为他太过温和了,永远也不会凶人,总是一副什么好的的模样,就极易让人产生愧疚感。
顾言早就发现整个实2班几乎都是这样,就像杆杆每天的点名,班里没一个人被点到过,之前狗蛋他们在描述这件事的时候,侧重点不是怕被捉到,而是捉到会给班级和班主任扣分。
就连他那位遗世而独立的神奇同桌,每天也会在点名之前回来,然后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的睡大觉。
没一会儿,老鲁揣着手一脸稳重地进来了。脸上依旧没什么太激动的表情,温柔地像在和小孩子说话。
“和老师说说,为什么不想参加了呀。”
顾言:……
即便他语文能考一百四,这会子也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大抵是因为发现坐他旁边的路泽水平并不在他之下,而因为顾怀源和向校长的交情,这件事多多少少沾染了点世故的性质,这样的事在成人社会里微不足道,但少年人的世界一向清澈简单,总归有一些年少的心高气傲。说出来太矫情,真去做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的摊牌。“这竞赛我不去。”
“哎呦呦!”气的数老一阵叹声,调门拉得堪比戏生吊嗓,“我可真是开了眼了,一个班出你们两个奇才,一个做了半月工作死活不去,一个临时变卦说撂就撂…你们到底有没有概念啊!这是儿戏吗!拿到奖可以加分的啊!”
顾言嘟囔,“一开始我也没答应呐......”
旁边老师也开口:“景润杯竞赛含金量很高的,学校选到你们,都是提前对你的成绩做过分析了,你肯定是最有把握拿到成绩的那个学校才选定你的,如果你是因为有压力,那你大可放心,有什么难题你可以直接来问我们,老师们都会全力帮助你的。”
顾言没敢再看老鲁,只知道他脸上看着不是生气,但是也没再笑。“我知道,谢谢老师,没别的,就是不想去了。”
“你……”
“不想去就能不去吗!无组织无纪律!”杆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像根秋早裹了霜的竹竿,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时钟走了半个点,顾言就被杆杆的口水滋润了半个点。
连带着老鲁也被挤兑了两句。本来默不作声的顾言,擡头顶了一句:“我自己的决定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看见老鲁对他默默的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