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这场雨连绵着下了三天,终于有放晴的意向。
宋清梦一点点磨着墨,偏头看了眼窗外,那渐渐明亮的光线让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磨完了?”
许长诀的声音突然传来。
宋清梦收回视线,听着这声,不自觉就想磨牙——讨厌。
原本因为手酸缓下来的速度,一瞬间又来了劲,宋清梦泄愤似地狠狠磨了几下手中的墨锭。
就是这泄愤的动静,宋清梦还记得偷摸着来,免得许长诀说她糟蹋好东西。
不是宋清梦恶意揣度,而是这两日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许长诀前些日子一直不回,这回来就没再外出,而从昨日开始,宋清梦就发现她在被‘刁难。’
凡是只要她当值,许长诀的事就格外多。
一会觉得冷,等宋清梦取来衣物又不想穿,一会要吃东西,让宋清梦亲手煮,煮好了又嫌弃味道。
还当着她的面喂那雄鹰,眼睁睁看着那尖利的喙带着碎肉,停在她脑袋上方。
诸如此类的小事,宋清梦怀疑许长诀是在报复。
她那晚看到了不该看的,惹得他不快。
“主子,墨好了。”
又过了一阵,宋清梦才停下。
这是她磨的第四次了。
她不爱学这些,自然对那些轻而慢,垂直打圈儿的手法不了解,被许长诀挑剔了好几次。
此刻砚台中的墨汁没有混杂,浓得如云雾,光亮像镜子,隐约还能闻见像兰花一样的馨香,终该是合他心意吧。
“嗯,勉强能用。”
许长诀看了眼。
宋清梦:……
她现在已经没法升起对许大人的敬畏之心,时刻都要遏制住自己的脾气。
忍住,不能一头砸上去。
许长诀目光迅速地看了眼宋清梦。
她腮边收紧,目光晶亮,里面全是愤愤,比起之前的沉默和忧色,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耽搁太久,不想写了。”许长诀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手中的书,“洗掉吧。”
“不是,”宋清梦都给气笑了,她对上许长诀的视线又清醒过来,“奴婢的意思是,这墨锭非凡品,如此这般浪费有些可惜了。”
她低垂着头,馀光看见许长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
宋清梦腿颤了颤,忍住没退后。
她就顶了这么一句,不至于要动手吧?
许长诀从书架上拿了卷筒扔过来,宋清梦下意识接了,她没打开,但也知道里面放了宣纸。
这是?
宋清梦有些愣愣地擡眸。
“用完,不要浪费。”
许长诀说。
宋清梦:……
她在旁边的矮桌坐下来以后,都还在后悔不该多嘴。
刚才泄愤,墨汁也多,要怎么样才能不浪费的用完?要是用不完许长诀又会说些什么来。
宣纸铺开压平,宋清梦脑中却一片空白。
目光游移着,就到了许长诀身上。
许长诀换了位置,坐到了主桌前。
那是她们不会靠近的地方,一般放着公碟以及重要的信件往来。
这两三天虽然没有外出,但也没彻底闲下来,今天也是宋清梦第一次跟他到书房。
此时应该也是在处理公务。
宋清梦虽然时常感慨,但此刻依旧无法将当初的牧归里跟现在的许长诀联系在一起。
冷漠孤僻的少年郎跟位高权重的许大人,几年的变化未免有些大了。
这目光直勾勾地不加掩饰,许长诀忍了几秒,他擡眸,指尖不觉敲了敲桌子,“看什么?”
宋清梦突然被抓包,掩耳盗铃地拿起了笔。
一瞬间忽然想到了石头。
这两日她又去了马厩,依旧没能摸到石头,但总算不至于靠近些就极不乐意的模样。
她很少画物,但马画得也不算少,一时间到真起了点兴趣。
阴雨散去,阳光便越发明亮了,此刻更是穿透了云层。
许长诀放下手中的卷轴,擡起眸就看见这画面,宋清梦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隐隐绰绰地落在她身上。
她神情专注,可能因为光线太亮,微微眯着眼。
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墨汁,黑得浓郁,皮肤就越白,整个人在阳光下像在发光。
比起当初坐不住的齐安安,如今宋清梦安静了许多。
宋清梦忽然侧眸。
“主子有何吩咐?”
被她抓了视线的许长诀很淡定,“晃眼。”
宋清梦这才反应过来,她起身将窗户的帘子放下来,想了想,干脆又添上茶水,端到他桌前。
闲赋在家的时候,许长诀穿着便很随性。
他不怕冷,外衫披着单衣,单膝曲起的靠着椅背,领口有些松。
宋清梦将茶盏放在桌上,一擡眸,便看见了隐在青衫中的半截红绳,许长诀一动,就又消失在衣领下。
昨日灯光昏暗,晃眼看过的东西,如今在日光下,就格外清楚。
目光对上,都沉默了一瞬。
先前没察觉有什么轻松惬意的氛围,直到它破碎的那一刻。
宋清梦抿了抿唇。
“主子,外——”
书房门未关,林无明直接往里进。
他话说到一半,见着两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脚步顿住。
这诡异的氛围……
林无明眨了眨眼,“我先出去”
“何事?”
“奴婢先退下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宋清梦猜林无明应该是有事,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许长诀和林无明从里出来,前者已经换了身衣裳,大步往前门去了。
看来是真的有急事。
宋清梦同绿桃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她画了一半的石头还放在那,总之没什么事,她本想将其补全,可坐了半天,毫无进度。
宋清梦将东西收拾好,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绿萝和绿木已经过来,闲聊中问到她是否要呆在府中。
宋清梦这才想起来,明日是她轮值,不用候在许府。
她现在就可以走。
“不了,后日回。”
宋清梦说。
她近乎是有些心急的向沈二娘说明后,就离开了许府。
这次是从后门走的。
此刻刚过酉时不久,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宋清梦却无心去看,她回了自家院子。
进门的时候,知春正在院子里收被子。
见到宋清梦眼睛都亮了,“夫人您回来了!”
宋清梦顿了顿,才笑,“是啊。”
她之前的那种心跳加速的急切,到了此刻,突然得到了缓解。
宋清梦没有冲向书房,打开那层抽屉,验证心中的猜想,而是缓步走近,跟知春聊起了境况。
要怎么形容这种心理,就是你馋一样东西馋久了,真到了嘴边的时候,又开始端起来,非要等一切准备就绪。
宋清梦现在就是这样,她不急不缓地用完晚膳,看过院子里的花,又查看完信件,收拾完后才到了书房。
她没让知春跟着。
宋清梦打开最上层的柜子,除了石佩和钥匙,在最里面还有一根红绳。
宋清梦怔怔地看着那红绳。
那是宋清梦亲手编织的。
纹路和样式都同许长诀脖颈间的红绳一模一样。
当初牧归里打的两枚石佩,并不大,也就比铜钱打上一圈,宋清梦觉自告奋勇给石佩编绳。
只是成品不如她意。
当时宋清梦就想把这红绳扔了,牧归里却觉得很好,两人争执半晌,最后各退一步,将其送到店铺中又修饰了一番。
后来在同季初弦成亲前,宋清梦的石佩不见了,只剩了装饰,这也是后来同牧归里争执时,被诘问的点。
直到那次谢云娇坦白,宋清梦才知道石佩并不是丢了,而是被她偷偷拿去成为让牧归里死心的证据。
“他当时扔了。”
谢云娇是这么说的。
宋清梦甚至去那走了一圈,过了这么多年,要找到简直天方夜谭,但如今……
宋清梦拿起眼前的红绳和石佩。
石佩已经不复最开始的颜色,被火灼烧后的浸入的烟灰已经洗不掉——这是牧归里的那枚石佩。
上面刻着宋清梦的名,安安。
许长诀的脖颈下,会是她的那枚吗?
宋清梦将其握在手里,一时有些失力地跌落在地。
她想进祠堂看看。
等到了第二日,宋清梦本打算直接回许府,却接到了画铺掌柜的派人送来的口信。
遇到了点麻烦。
宋清梦也算是半个掌柜,她只好换了行程,先去了趟铺子。
其实也没太大的事,收画再卖画有一定周转期,差了些银两,但这只是小事,主要还是对宋清梦的关心。
担心宋清梦说着出门游历,但是想不开出什么意外。
这陆掌柜一直情绪比较淡,宋清梦都没想到能得如此挂念,也没好直接走,就待到了晚上。
等宋清梦到许府的时候,天色已暗,她正好撞见了林无明。
“怎么今晚就回来了?”
林无明挑眉。
他抱着剑,正往院外走。
宋清梦微微皱眉,有些奇怪林无明怎么知道她今晚回来,不过宋清梦也没细想,“主子在府上吗?”
此刻天刚刚黑,府上点着灯,宋清梦神色看上去少有的严肃。
也不顾忌身份了。
林无明没有犹豫,直接道,“在书房。”
见着宋清梦往书房去,林无明本想跟上去,只是身上有事,他只能往外走去。
书房外是绿萝。
见着宋清梦也有点惊讶,她甚至没第一时间认出来,直到宋清梦同她说话,“我有事找一下主子。”
绿萝跟在宋清梦身后,见许长诀擡了下眼,对其自行进入的举止也没不满时,又默默退了出去。
许长诀坐在窗旁的宽椅,单手握着卷轴。
看着宋清梦走近。
书房的灯点得很亮。
宋清梦立在许长诀身前,站了几秒,忽然探身碰了碰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