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绿桃愣了好一会。
一直以来,她都是怕许长诀的。
但若要她讲这恐惧的来源,她也说不出个具体的事来。
只是许长诀身份摆在那,平日又寡言少语,加上沈二娘的耳提面命以及林公子的对比,许长诀无疑是让人畏惧的。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让宋清梦别靠近,以及准备差人去找林无明。
但没想到……
绿桃甚至怀疑主子是不是并没有醉,只是看那打湿的衣襟,和滞缓的目光,又确实是不能惹的模样。
“我去备东西。”
绿桃缓过神来。
此刻才明白先前沈二娘的叮嘱,靠她和绿苔好好守着主子,这重点应该是绿苔。
想必是不用再去喊林公子了。
“好。”
宋清梦看了眼绿桃,应道。
许长诀的衣服要换,地上的东西也要收拾。
“你小心些。”
绿桃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嘱咐道,这一开口迎上许长诀看过来的视线,浑身一激灵,赶快转身往外走了。
宋清梦其实也有些头疼。
她并没有多少照顾醉鬼的经验,何况眼前的人是许长诀。
就算绿桃的话未说完,她也能懂许长诀此时的状态有些危险,那黑沉沉的眸子如实质缚缠着手脚。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
“头疼吗?”
宋清梦见许长诀拧紧眉,小幅度地晃了晃头,似乎要将脑中的疼痛借此甩出去,这才反应过来。
她心中担忧,就顾不上那么多。
“我去差人叫大夫。”
到底只是醉酒还是有什么别的旧疾,府上就有大夫,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宋清梦边说边走,却忽地被拽住手臂。
她猝不及防,这力道拉得她又往后退了半步。
擡眸,许长诀正看着她。
握着小臂的手宽大有力,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服的布料贴在皮肉,宋清梦顿了顿,小声地又解释了句。
“你头疼,我去喊大夫。”
许长诀又小幅度地晃了晃头,他松开抓住宋清梦的手,捏了捏鼻梁。
“不用。”
宋清梦见许长诀走到桌前坐下,虽然目光还是有些迟缓,但先前那般的许长诀就像昙花一现。
宋清梦皱紧了眉。
对于许长诀这般有病不看大夫的行径很不赞同,但此刻她已不敢向之前那般开口。
正静默着,绿桃已经带着人携着一应用物进来。
擦地,更换水壶,重新点上香,做这些的时候大家都有意避开许长诀所在位置,而后者坐于软垫,靠着椅背闭目不言。
等将周遭的一切收拾好,绿桃冲宋清梦点了点头,便领着人退到了屏风后。
而宋清梦看着眼前盛着温水的铜盆,再看了眼旁侧的干衣,又看了眼许长诀。
他仍旧闭着眼睛,额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
修长的脖颈青筋跳动,喉结上下滑动,在昏暗的光下,有些脆弱却又不容小觑。
真的要我来吗?
宋清梦再度看了眼盆边搭着的干帕,心中紧了紧。
按绿桃的意思,总不能一走了之。
“伺候人,不会吗?”
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宋清梦同许长诀的视线对上,他神色平静,好像真的只是面对一个叫绿苔的婢女。
“会。”
宋清梦说。
她先净手,才拿起帕子浸入水中又拧干,跪坐在许长诀身侧,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他额上的汗珠。
宋清梦是照顾过醉鬼的。
在她那不靠谱的兄长宋清彦喝醉后,不敢让家里人发现,就让宋清梦去接,接回来还得她照料。
但许长诀很不一样。
他不大吵大闹,或者说些胡话,有些过分安静。
这导致宋清梦也没法像真的面对醉鬼,憋着口怨气,只想扇两巴掌,注意力反而落在了许长诀脸上。
这才发现许长诀眉间竟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宋清梦有些走神,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许长诀唇色有些白,看来是很不舒服,想早些弄完。
原本应该有人同她一起在这换帕,但是那些人不敢靠近,宋清梦一人就多花了些时间。
这过程中,许长诀一直再未开口说过话,也未睁眼。
等宋清梦擦拭完,这才看了眼许长诀。
他拧着的眉松开了些许,仍是那样靠着垫背,房中灯光昏暗,依旧没有任何吩咐。
“主子,可要替您更衣?”
宋清梦低声问。
许长诀没说话,他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此刻绿桃都已经领着人将脏水换下,内间又只剩了她一个,宋清梦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解许长诀腰间系扣。
只用换亵衣,又不用换亵裤。
宋清梦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但当她往上拉开许长诀领口时,忽然被抓住了手。
宋清梦也是一怔。
她的视线从许长诀胸前移开,擡眸,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他好像也是恍然中想起,随即飞快地合拢了衣襟。
“出去。”
宋清梦稍作停顿,她起身,“是。”
走的时候将一旁的干衣服放在了许长诀面前。
绿桃仍守在外门,见宋清梦出来,便立即投来眼神。
如何?
“应该无事了。”
她们便出了屋,合拢门。
雨不仅未停,雨势还越发大了些。
在这雨声中,宋清梦脑中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东西
许长诀戴着吊坠。
红色的绳,看着有些旧了,被珍而重之的待在胸腔。
宋清梦没看清吊坠的模样,但想来,宋清梦往祠堂那边看了眼,应是那位已故之人的东西吧。
“姐姐?”旁边绿桃撞了撞发愣的人,“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刚说什么?”
宋清梦也回过神。
“主子歇下了,我们进去吧。”
绿桃所说的进去是指进去隔间,不用守在这门外,这天总归还是很冷的。
“你去吧。”宋清梦拿起墙角的伞,“我去孙大夫处看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清梦顿了顿,没说许长诀头疼的事,“嗯了声。”
当初沈二娘带着她熟悉许府时,也介绍了这孙大夫处,平时府中上下有个什么都是让他瞧,甚至还有一片自己的药草地。
孙大夫的门关着,宋清梦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他好像还未睡。
只是看着宋清梦有些疑惑,“你是?”
“绿苔。”宋清梦说,“我是府中——”
新来的婢女。
当初她们来这的时候,孙大夫并不在屋中。
但孙大夫并未让她说完,扫了眼宋清梦的腰牌,一副想起来的样子,“进来吧。”
寒暄过后,宋清梦向他说了许长诀的情况。
“这老夫不知晓。”孙大夫说,“平日主子未曾提过此症,至于是否醉酒所致,可能得问问林公子。”
“安神阵痛的药倒是有几服,但主子恐怕不会喝。”
宋清梦抿了抿唇。
她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而且面对孙大夫隐晦地打量,她也知道自己这行为逾矩了。
不过孙大夫很快收了打量,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又去抓了些药包好。
“不是说主子不喝吗?”
宋清梦正想着算了,做婢女的总不可能给主子端碗药去,遇见疑神疑鬼的说不定以为她在搞刺杀。
“这是给你的。”
孙大夫将药包放在宋清梦面前,说完了喝法,又道,“小小年纪,忧思过重,别把自己熬垮了。”
宋清梦觉得自己挺好的,但她还是谢过孙大夫的好意,提着药出了门。
想着这个时间点,宋清梦还是放弃了去找林无明,她回了院子,却见绿桃站在门外。
“怎么站在这?”
宋清梦收了伞,抖了抖雨水。
尽管打着伞,肩头鞋面都还是润湿了很多。
“主子出去了。”
绿桃说。
宋清梦动作一顿,她将伞放好。
“出去了?可有说去哪了?”
这个点了还能往哪去,而且许长诀在房中走路都有些稳不住重心,有要紧事也不急着现在吧。
宋清梦脑中的思绪在听到绿桃的话时,空白了一瞬。
“没说,但我看着那方向,应是向祠堂去了。”
吧嗒。
方才放好的伞,忽地倒向地面。
宋清梦垂眸,她蹲下身,将其扶正,“主子带伞了吗?”
“带了。”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