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唇间的触碰很轻很短。
如山间清晨的薄雾,轻柔中带着猝不及防。
许长诀手中的卷轴啪地一声掉了,落在两人面前的空地上。
从昨日起,宋清梦心中一直憋着鼓劲,此刻被这动静戳破,有种脚才落地的实感。
许长诀眼中的愕然,让她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热。
“许大人。”宋清梦强作镇定,她向来是藏不住话的性子,轻声问他,“我们要不要,重新再试试。”
从看到那截红绳,宋清梦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许长诀还会对她有感情。
也不敢想。
年少时的那么一年半载,在京都后的两年多未曾相逢,什么情意都该淡了。
而且如今的两人,也不合适。
可是感觉并不会骗人,何况许长诀的掩藏并非有多高明。
不管是林无明丶陈伯丶沈二娘还是这府中上下,对待她越发的小心,都显出府上唯一的主子,待她有多么不同。
宋清梦并非没感觉,她只是不敢想。
直到看到那截红绳,和许长诀抓住她手腕的目光,才让宋清梦确定。
“重新试试?”
许长诀擡眸。
他那一瞬间的愕然很快散去,又是从容的模样。
“你凭什么跟我试试。”
许长诀眸色黝黑,他的语调平缓,并未带着任何嘲讽或不屑的意味,可这本身就是一种差距。
宋清梦从袖中掏出那截红绳。
“我去过祠堂了。”
许长诀眸光微动,少见地笑了笑,“那又如何,跟宋夫人恐怕并无关系。”
宋清梦刹那间心中剧震。
她哪有去过祠堂,看管得严,根本进不去。
所以宋清梦只是猜测。
她猜测祠堂里供奉的亡妻,或许……如今许长诀的回答无疑是肯定,就是和她有关系。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叫她安安。
宋清梦垂眸,心中酸涩,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只是心中的念头却越发坚定。
她明白许长诀的意思,他留着那些东西,只能说明曾经对她的情意,至于现在,是爱是恨,谁知道呢?
可宋清梦想为自己试一试。
她不想骗自己,为许长诀加速的心跳也无法欺骗自己。
这么多年,他仍旧是唯一一个,轻易就能让她动心的人。
她要为自己试一试。
之前宋清梦总在想,如今这样不合适,可等出了许府,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哪怕就这几个月呢。
“那许大人能——”
宋清梦本想说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话还未说完,就听许长诀说,“行。”
宋清梦一愣。
难道许长诀还能预知她未说完的话?
“什么行?”
她问完,心底已经反映过来。
整颗心的喜悦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满,宋清梦眼睛几乎是顷刻亮起来,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嗯。”许长诀站起身,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宋清梦,“你和离书应该已经下来了?”
“啊?嗯,你——”
宋清梦有些意外,许长诀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那定个日子。”
宋清梦人已经有点傻了。
“不是……会不会太快了。”
是她理解错了还是许长诀表述错了,他这话是要同她成亲吗?
“是有点太快了。”
许长诀顿了片刻说。
宋清梦没敢看许长诀,自然也错过了他眼中的冷意,听此话才移回目光,但许长诀已经动身。
他从书架前拿下个盒子,“过来。”
虽然还是一样的语气,但听在宋清梦耳中莫名温柔了几许,事情发展得不如她预料,许长诀过于配合,她此刻还有点迷糊。
她靠过去,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那堆东西。
“这……”
宋清梦眼神亮了亮。
看着那几张银票有点移不开目光,虽然陆老板让她别担心,但若她能出点力,她也好过的多。
但是,
“就这么给我了?”
许长诀看着她往自己怀里抱的动作,沉默了片刻,嗯了声。
“陈伯那边我会去说,房中你要是想添置什么东西,府中上下都可以吩咐,或者你想去主院。”
许长诀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房子布局上的主院。
宋清梦将目光从眼前的盒子里撕开,惊讶地看向许长诀,“你是说,我同你住一起?”
许长诀挑眉,“不是你说试试?”
但是,我也没想这么个试试法啊。
宋清梦想,这简直不像是试试,而是直接当成夫人了。
“是的,”宋清梦说,她颇为不舍地将盒子塞回许长诀手里,“我只是希望许大人能给我个机会……之前我们的约定仍旧作数。”
毕竟她同许长诀说这些,并不是希望借此将这些东西拿回来。
“那我就先走了。”
宋清梦昨天没睡好,一直惦记这事,如今石头落地,就觉得有些困了。
“去哪?”
许长诀却敲了敲桌子。
“回厢房啊。”
宋清梦说。
“我不跟府中下人试试。”许长诀说完,看着宋清梦神色又补充了句,“府中上下不全都是向着府里的人,传出去后会很麻烦。”
若是许长诀看上了婢女,就会有人想送婢女进来,而且也会有人起不该起的心思。
宋清梦也懂了这言外之意。
这确实是个问题。
“就当府上的宾客,”
许长诀说。
“……以此为期。”
既然是试试,总该有个期限。
宋清梦笑了笑,她心中不知为何又升起当年的劲,“好啊。”
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彼此的改变,只是宋清梦发现,现在的许长诀比之前的牧归里难追。
主要许长诀有些太忙了。
“你这成天不回来,是不是反悔了?”
宋清梦终于没忍住直接问出来。
距那晚说试试后,到如今过了快两周,见着许长诀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石头都愿意吃她喂的东西了!
她才等来机会同许长诀一起用顿晚膳。
“没有。”许长诀搁下筷子,“月底都有些忙。”他顿了顿,“我后面尽量回来。”
宋清梦看许长诀有些疲累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了,“我就是说说,你下次休沐什么时候?”
她发现许长诀的休沐并不像宋其方那样有迹可循,乱得很。
“怎么了?”许长诀问,“若无特殊,忙完就可以。”
那岂不是一直忙就一直没有休沐?
想起之前林无明的怨言,宋清梦想他的生活里是不是就只有公务了。
“没事,南山的桃花隔几日该开了,你休沐后我们去看看?”
宋清梦说。
南山距离京都半日车程,是宋清梦偶然发现的,山腰北坡全是桃花树,因为有温泉,气温比较高,花期往往都来得比别处早。
“你应该没去过吧?”
“没有。”
许长诀说,但他听过这个地方。
以前许家主母会带家中小辈去那里玩,但他没去过。
“那就说好了。”宋清梦笑了笑,她又想起什么,“我想回家中待两日。”
再过两日,就是齐氏四十岁的生辰。
原本出了这些事,齐氏不欲再过,但在宋清彦的要求下,还是要好好聚一聚,到时候宋清梦长姐也会从越州上来。
先前宋清梦回院子的时候就收到了兄长的信,这信还是从谢云娇那里辗转到她手中的。
如果再不出现,宋清梦怕她被胖揍一顿。
发生了这种事,自家这一房,到底还是关心她大过其他。
“好。”许长诀说,“我应该能抽出半日。”
宋清梦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许长诀要是一起去,那还了得,干脆别过了。
宋清梦发现她好像是说的有点果断了,正想说些什么,许长诀已经点头,“好。”
宋清梦手不觉紧了紧。
她能敏锐察觉到许长诀似乎是有点不开心,但他们好像陷入了这个困境。
彼此相敬如宾。
就像中间隔着河,就算想靠近,可那距离始终在心中。
正好回去这几天也好好想想。
宋清梦是晚上回的宋家,她还是有点心虚,只提前写信给了宋清彦,结果偷偷一进屋,瞬间傻眼了。
屋里坐着一堆人,以齐氏为首。
宋清梦看向一旁没个站相的宋清彦,他正笑得嚣张,不仅感叹自己大意了,怎么忘了小时候让他帮忙瞒事,也是转眼全都知道了。
只是看着齐氏红了的眼眶,宋清梦也没忍住,“娘。”
齐氏拽紧了手帕。
自从那天宋清梦回来向她问起当年的事后,就没了信,紧接着清荷的夫君出事,季家出事,而宋清梦只留下了封书信。
齐氏已经通过谢云娇知道了大概的事,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是出于爱护,最后却造成这样的结果。
此刻看着宋清梦,多日的担忧,都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水。
宋清梦本来已经做好被骂一顿,没想到反过来安慰了齐氏好一阵,几乎半夜才送走齐氏。
月上枝头,几人堆在宋清梦屋门口。
因着院中喜事,红灯也燃得多。
齐氏见宋清月还站那,“你不走?”
宋清月挽着宋清梦胳膊,“不走,我今日跟小妹一起睡。”
宋清梦有些意外。
她侧头,有些揶揄,“真的假的,你舍得吗?”
宋清月同丈夫青梅竹马,几乎是形影不离,说不得宋清月不回去,姐夫还要吃醋。
两姐妹虽然差了八岁,但感情一直很好,说话也没有那么顾忌。
“舍不得?我简直烦死了。”宋清月皱着眉,低声道,“娘说不兴说这些,我能给你说半宿的。”
宋清梦看了眼月色。
要是说上半宿,真就不用睡了。
她想起以前还未到京都时,那个时候宋清月才刚成亲,也不管宋清梦能不能听懂,对着个十来岁的小孩大吐苦水。
宋清梦不懂,但宋清月说一句,她就应和一句,甚至睡着了嘴里还在嘟哝。
那时候宋清梦心疼姐姐,以为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还跑去找娘亲告状过,长大后才知道姐夫背了太多锅。
如今宋清梦也明白,长姐吐苦水是假,想陪陪她才是真。
但没想到齐氏却有点生气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昨日陪我就算了,连着两日,把人晾在那,这事不周到。”
宋清梦瞪大眼。
“真吵架了啊?”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过不去的砍。”齐氏过来牵宋清月,“你姐就是被惯出来的。”
“我不走,”宋清月扒着宋清梦胳膊不放,“我今天就要跟小妹睡。”
宋清月说着,不停地给宋清梦使眼色,让她帮自己说两句,只是宋清梦已经陷入沉思。
床头吵架床尾和。
宋清梦沉默片刻,忽然品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