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
“我……”谭芝茉的下一个反应是, “我喝多了。”
简岩在京市?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还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似乎, 酒精参与了他们每一次的联络。
等待丶忧虑和迁就的滋味都不好受,会像两个不匹配的齿轮咯楞楞地碾着。伴随婚姻的结束,她忧虑他,和他迁就她的义务和权利戛然而止,没有了等待,他从去年九月离开,至今五月,八个月在不知不觉间被甩在了身后。
“又喝多了。”简岩这一句像讽刺,也像拿谭芝茉没办法。
他一贯拿她没办法。
谭芝茉话到嘴边:“你……”
你了半天, 也没你出个下文。
“我回来休假,”简岩索性自己说, “半个月。”
谭芝茉说了句废话:“刚到?”
不然呢?滑什么行呢?
“刚到。”简岩陪她说废话。
谭芝茉又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不在。”
谭芝茉听到机舱门打开,乘客们在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后,哀嚎着起身丶拿行李, 嘈杂声阵阵。她听到简岩闹中取静似的问她一句:“真不在?”
“真不在!”
“不在就不在,有什么好‘可是’的?想见我?”
谭芝茉身后的小姑娘们选出了本场考核的第一名。名表只是个彩头而已。谭芝茉眼睁睁看着赢家随手一放,免不了埋怨简岩:“都怪你。”
送分题都拿不到。
“你在哪?”简岩不介意谭芝茉前言不搭后语。她说她喝多了, 就是对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行概不负责的意思。
谭芝茉找了个角落坐下:“不告诉你。”
“不想见我?”
“是你不想见我。”
简岩能猜个大概:“就因为我没提前跟你说我回来休假?”
“对啊, 就算是普通朋友,想见的话, 也要提前说一声啊, 不得给人留出时间安排安排吗?”
“安排什么?”
“陪吃丶陪玩, 容易吗?”
“不容易吗?你觉得我在吃和玩上是挑剔的人吗?”
谭芝茉喃喃一句:“人是会变的。”
“再怎么变, ”简岩坐在座位上没动,“我们也不是‘普通朋友’。”
他四周围的座位都没人了, 整个机舱的乘客所剩无几。
接到谭芝茉的电话前,他不知道谭芝茉不在京市。他才去乌干达时,沈睿徳总向他汇报谭芝茉的近况——他根本没问,沈睿徳就会把从宋晓舒那里打探的情报,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简岩并不想知道。
这样的汇报,对谭芝茉来说像监视一样不公平。
但沈睿徳上赶着说,他忍不住不听。
听说她把头发染得跟绿毛龟似的。
听说她得了胃炎。
听说她有个追求者才满十八岁……
久而久之,沈睿徳觉得简岩和谭芝茉没戏了——一个在国内花花世界,一个在国外无欲无求,他也就懒得汇报了。
在飞机降落的过程中,简岩在间断的下坠感中蠢蠢欲动,想第一个下飞机,想回家。
哪怕是谭芝茉离开了的家。
哪怕她赶尽杀绝似的带走了属于她的每一件物品。
却被她的通话拴在了座位上,落到了最后一个。
“谭芝茉,”简岩要把通话结束在机舱内,“你明天打给我,别喝酒。”
谭芝茉听到简岩起身的声音,感受到久违的紧迫感:“明天什么时候?”
大体上,他是让她为所欲为的存在,偶尔,他稍稍不顺她的意,便带给她紧迫感。
“随便。”
“随便是什么时候?”她听到他拿行李的声音。
“上午十点?”
谭芝茉不置可否。
简岩再说一遍:“别喝酒。”
不能次次都让酒背锅。
下了飞机,简岩久违地呼吸到京市的空气。同样是氮气和氧气的混合,不同地方的空气有着千差万别的味道,山或海,建设或淳朴,习惯或不习惯。每一次回到京市,繁华和凝重碰撞出的污浊,被简岩算作家的味道。
没有人会在家的味道中过敏,除非有人投毒。
简岩坐在出租车上,心里像过敏一样发热丶发胀,爆发出奇痒难忍的红疹,无疑是被谭芝茉的一句“是你不想见我”投了毒。
他不想见她?
她说他不想见她?
她还不如说地心说是对的……
就这样,沈睿徳在痴痴地守着宋晓舒给孩子喂奶时,收到简岩的微信。
简岩:「谭芝茉去哪了?」
沈睿徳:「好像要开分店。」
简岩:「去哪了?」
沈睿徳:「好像是白跑一趟。」
他也没有第一手消息,只是宋晓舒跟他提过,说谭芝茉有开分店的想法,去考察了,考察的结果不理想。
简岩一条语音发过来:“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地名,我让你给我个地名。”
沈睿徳没公放,但简岩的声音没压住火气,没逃过宋晓舒的耳朵。
宋晓舒对沈睿徳勾勾手指,沈睿徳奉上手机。
宋晓舒回覆简岩:“我听得懂人话,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一个哺乳的女性,母性光辉势不可挡。宋晓舒要把沈睿徳和谭芝茉都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单挑简岩这股恶势力——他对沈睿徳出言不逊,他不是谭芝茉的良配。
简岩:「你觉得她想见我吗?」
手机的对面从沈睿徳换了宋晓舒,简岩合情合理地换了问题。
宋晓舒知道简岩今天回国,之前也想过要不要知会谭芝茉一声,又不想推波助澜。
简岩继续:「她说我不想见她。」
简岩:「你觉得她这么信口雌黄,是想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宋晓舒的单挑出师不利。
简岩几句话说下来,把他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她的母性光辉恨不得连简岩一并保护了……
“我不管了。”宋晓舒把手机扔回给沈睿徳。
什么都没管,就不管了。
沈睿徳愁眉苦脸。简岩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谭芝茉身处百花丛中还想不想见前夫,他哪知道啊?谭芝茉在哪,他也不知道啊!
“宝贝,”宋晓舒对怀里的儿子夹子音,“你干妈说从太市给你买礼物回来……”
这提示够不够明显?
沈睿徳却跟儿子争风吃醋了:“老婆,你对我都没这么温柔!”
宋晓舒默默替简岩遗憾:摊上沈睿徳这么个脑回路有问题的朋友,你自求多福。
直到几个小时后。
三更半夜,简岩收到沈睿徳的微信:「太市!」
这一次,沈睿徳只是反射弧长了那么一点点,还不算无可救药。
简岩:「欠你一回。」
他以为是沈睿徳对宋晓舒软磨硬泡了几个小时,终于,撬开宋晓舒的嘴。
转天。
简岩乘坐六点多的飞机,到达太市,还不到八点。
距离和谭芝茉约好的十点,还有两个小时,他在机场找了个咖啡厅坐坐。
此后的一个小时,简岩和谭芝茉的距离只有几百米。
他们在同一座航站楼,一个到达,一个出发。
从九点到十点,二人的距离被扩大到五百公里。
谭芝茉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几分钟:“不是我不准时,是飞机晚点。”
“飞机晚点……”简岩碰倒了手边的咖啡杯,好在咖啡早就一滴都不剩。
谭芝茉有备而来:“你知道前一晚喝酒,第二天会水肿吧?我的美貌会打折扣,你要降低期望值。”
她的言外之意是见他。
今天就见他。
“谭芝茉,”简岩觉得太市的空气是烟草在燃烧的味道,“我……”
我在太市。
这四个字不是万无一失的。
宋晓舒没有跟谭芝茉通风报信,不然,她会猜到他有来找她的可能。他不确定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她要陪吃丶陪玩的话,他在京市等等她才是井然有序。他几乎是连夜来太市找她,是铤而走险。
“好吧,”谭芝茉万万没想到简岩会迟疑,“改天。”
挂断。
简岩后知后觉,他被谭芝茉牵着鼻子走了。她是无意的,昨晚说他不想见她,今天说她想见他,都并非她的阴谋诡计。他却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回国不过十二小时,自乱阵脚。
这时,谭芝茉接连发来两条微信:
「不改天。」
「今天,或者下辈子。」
新一轮呼之即来……
简岩:「今天。」
谭芝茉从机场回到住处。
她* 和简岩的对话在他一句“今天”之后戛然而止。她没有说几点见,在哪见,是等简岩说。既然等,只能等到底。
又不能干等。
洪志来了京市,有他在许铃床前尽尽孝,店里从供货到售后又都没什么事,谭芝茉莫名其妙从脚打后脑勺变了个闲人,开车压马路。
与此同时,简岩在从太市驶向京市的高铁上。
没有当天的航班了。
休假?这叫休假?照这个强度,他就要葬身于故土了。
下午四点,谭芝茉油箱都要干了,也没等来简岩的只言片语,猛地一打方向盘,驶向了简岩的家。
自从还了钥匙,她也算断了自己的路,再没来过。
谭芝茉在一楼等电梯时,金属电梯门像照妖镜一样照出她“别让老娘逮着你”的精神面貌,下一秒,楼门从外面被人推开,简岩走进来……
说什么,来什么。
还真逮着了!
二人相隔不到两米的距离怔住,连谭芝茉都没想到真能把简岩堵在“老巢”,简岩更没想到“老巢”被端了。
电梯下行到一楼,门叮的一声打开。
谭芝茉把目光从简岩身上收回来,上了电梯。她别无他选。来都来了,见都见了,难道走吗?
简岩跟上电梯。
他更没得选……
时隔八个月的交汇,在电梯门关闭后静悄悄到诡异的地步。良久,谭芝茉比简岩先一步如梦初醒地按下十六楼,密闭的轿厢缓缓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