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
“我对你太好了, 是吧?”简岩从谭芝茉的眼睛中看出盈盈的感动。
感动。
这种情绪在他和她之间偶尔会有,但未曾占主导的地位。
今晚也算破例了。
“嗯。”
简岩心里有数:“别又想亲我, 这次说什么也不给亲。”
在乌海,她曾因为逃避而死皮赖脸地要亲他。今晚又换了感动的新花样。简岩不会妄自菲薄地认为谭芝茉仅仅是被逃避或感动所驱使,他知道她对他的每一次依偎都是以情不自禁为基础,但还是不甘。
感动比逃避更令他不甘。
然而,简岩话音未落,谭芝茉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啵地一声,随即,放开他, 从地板上抓起她的风衣和包,撒腿就跑……
操。
简岩同时被两种矛盾的不甘撕扯。
一来, 他还是被她亲了!
二来,这他妈也叫亲?
他起身时,谭芝茉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已经穿着袜子连跑带出溜地跑到了玄关。
简岩没打算追谭芝茉。今晚的交集,本就不在任何一个人的计划中。即便产生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反倒更往卧室的深处走了两步, 倚坐在了窗台上。
听着鞋柜被打开, 谭芝茉把她的鞋拿出来。
听着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近到……她又折回了卧室。
脚上仍只有袜子。
她的鞋和风衣丶包, 一并被她乱糟糟地抓在手里。
简岩来不及思考谭芝茉的意图。退一步说, 即便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也未必摸得着头脑。
谭芝茉把他当透明人, 看都没看,一阵风似的冲到床尾, 掠食一般抄上他那一件被冷落了太久太久的白色衬衫,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真像一只好看而迅猛的豹子……
简岩在片刻的怔神后,很难不笑,轻轻地呵地一声。
这一次,传来大门开关的声音。
谭芝茉离开了。
简岩知道,他们的婚姻早就进入了倒计时。
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说短不短,说长也远不够长,他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能因为紧迫感迎刃而解。谭芝茉对他某个方面或某种程度的依恋,以及她的绝决,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她至今仍令他心动。
无关感情深厚。
是那种她随便说点什么丶做点什么,就能撩拨到他的心动。
又传来开门声时,简岩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就这样倚坐在窗台上,睡着了,做梦了……
那接下来,会有一只豹子扑向他。
可惜不是梦。
微弱的金属声传来,是谭芝茉把钥匙留在鞋柜上的声音。
她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再度离开。
依恋后的绝决,百分之百吻合简岩对谭芝茉的判断。
后来他去看,才知道除了钥匙,还有她上一次没能交还给他的银行卡。
《爱我你怕了吗》第二季的第一期上线,经过轰轰烈烈的“诈骗”风波,热度开门红。不得不说,网友们口是心非,嘴* 上说着抵制,该看还是看,该嗑还是嗑。
谭芝茉没看节目。
大数据把鲍旭阳的片段推给她。
评论区里,她和鲍旭阳并不存在的“旧事”偶尔会被翻出来。鉴于她的离婚,她和鲍旭阳的cp粉有零星的蠢蠢欲动,并美其名曰: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谭芝茉和鲍旭阳见了两面,都是在金荟。
鲍旭阳是金荟合作的商铺整体设计师,最新一单就在谭芝茉隔壁,出入间只见了两面,说话不过几句,是谭芝茉在避嫌。
简岩看了节目。
他和谭芝茉的第一季节目,他至今没怎么看——播出时,他迫不得已看过一部分,和谭芝茉结婚后,她活色生香地在他身边,他不用隔着大大小小的屏幕看,如今走到离婚这一步,他不大敢看。
有个词叫作常看常新。
旧的他都放不下,更别提常看常新了。
第二季的第一期,男女共计七位嘉宾登了场,简岩看不出把谭芝茉和他当作工具人的是哪一位,又或许,那人还没有登场。
他不追究,但看着那人,也算他和谭芝茉某一种关联的维系。
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期满。
谭芝茉和简岩倒也犯不着争分夺秒,又过了几天,才凑上两个人都有空。
离婚证的照片是单人的。
谭芝茉上相自不用说,她夸奖了简岩的照片:“有鼻子有眼!”
如果这能叫夸奖的话……
总之,二人人生中最歪瓜裂枣的照片,就是结婚证上的合影。
他们没有婚纱照,没有婚礼,自然也没有婚礼的照片,生活照的合影也不多,再亲密也只是像情侣而已。
似乎能证明他们有过一段婚姻的,就只有那一张“丑照”。
从民政局出来,赶上一场滂沱的秋雨。
谭芝茉叫不到车,简岩说送她去金荟,她也没什么好推托的。
简岩没带伞。
从民政局门口到车上的几十米路,二人全靠谭芝茉一把小巧的晴雨两用伞,她撑在中间,简岩接手,罩在她头上,她又推过来。
上车时,二人都落汤鸡一样。
“手劲儿挺大啊。”简岩对谭芝茉并非调侃。
离了婚,没什么好调侃的。
他气她太快和他划清界限。
雨水而已。换作以往,她最要紧是护住她自己的健康丶发型,和衣着,不会在淋雨这种小事上跟他生分。
谭芝茉打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抢救发型:“那是,我现在喝的是小二十升的桶装水。”
她没察觉到简岩隐隐的情绪,还在炫耀自己换桶装水的本事。
密闭的空间,雨声是一种不规律的闷响。
简岩的车停在一排杨树下,前挡风玻璃上落了还没枯黄就被雨水摧残下来的杨树叶,还在不断地增加。
谭芝茉合上小镜子,音量几乎盖不过雨声:“你明天就走了,不能淋雨,会感冒。”
像是缅甸和乌干达这种和所谓时尚不沾边的国家,谭芝茉知之甚少。在她的认知里,缅甸是战争和犯罪的代名词,而乌干达充斥着传染病。
在医疗不发达的地方,感冒也是会死人的……
简岩消气。
生分就生分吧,她总觉得他去的地方是枪林弹雨丶龙潭虎穴,怕他一去不覆返。
就让她怕吧。
“不走吗?”谭芝茉催了简岩一声。
简岩这才发动了车子,落叶和水幕被雨刷器拨开,阴沈沈的天照进来也好似大亮。
谭芝茉埋头处理着手机上的事务。其中,她托朋友的朋友租了个车牌,打算买一辆十万块左右的代步工具。
简岩跟她提过,把这辆七座车留给她开,她不要。
嫌丑……
是真是假,简岩很难判断。一方面,她不要他的钱丶他的房子,也不要他的车。另一方面,她可能真的嫌丑。
简岩的馀光能看到谭芝茉垂着头,日理万机。
也能在看副驾驶位一侧的后视镜时,看到她定定地陷入了沈思。
他收回来的视线扫过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她和他的聊天界面。
雨天的路况不好,简岩不敢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谭芝茉身上:“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他以为谭芝茉要给他发微信。
谭芝茉回神:“你想过吗?我们从现在开始怎么相处?”
离婚冷静期到底是一片浅滩。过去一个月,谭芝茉对简岩可以“若即若离”,可以联络,也可以不联络,说什么,怎么说,都还算随心所欲。
这会儿她有点懵。
直到刚刚上车时,她都还没有太大的感触,这会儿看到她给简岩的备注——磨人的小妖精,真有点懵。
相比“简岩”或“老公”,磨人的小妖精,更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简岩看穿谭芝茉:“把备注去掉。”
谭芝茉照做。
简岩的微信名是一个“岩”字,多少年没变过,谭芝茉看久了备注,看他的微信名只觉得像个陌生人,又重新加了备注:简岩。
“分组。”简岩在红灯前丢出这两个字。
雨势小了。
谭芝茉不解:“嗯?”
简岩看向他这一侧的车窗外,几乎背对谭芝茉:“把我加到你‘工作’的分组里。”
谭芝茉懂了。
她微信上有两三千个联系人,十几个分组,但总的来说,一类是朋友,另一类是工作。她在朋友圈里分享生活时,会对“工作”的分组不可见。
简岩这么说,是让她在分享生活时,对他不可见。
“懒得看我?”谭芝茉上半身前倾,歪着头去看简岩。
简岩还是不看她:“免得你以后发什么,还得顾忌我。”
“我直接给你设置个不让看,不就完了吗?”谭芝茉说着就要设置。
简岩这才把头转回来:“你也别太绝了。”
除了分享生活,她平时也会转载一些资讯,发些广告等等,这些不痛不痒的,就当给他留个“活口”了。
谭芝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看她,她反倒不看他了。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雨停了。
简岩驶出去:“你问从现在开始怎么相处?这还用问?没事就当没我这个人,有事随时找我。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你把我加到哪个分组了?”
简岩对答如流:“工作,都说了一样。”
谭芝茉半信半疑地嘁了一声,不再追究。
或许有雨过天晴的关系,又或许全是简岩将大事化小的功劳,谭芝茉再看向车窗外只觉得豁然开朗。
在他们的这段关系中,似乎每一步都是她把握大方向,但要执行,总要简岩多出一把力。
下车时,谭芝茉即刻感受到一场秋雨一场寒。
她想到乌干达虽然“充斥”传染病,但四季如春。
想到京市和那里有五个小时的时差,她的深夜,将是简岩那里的傍晚时分。
他每去一个地方,她最先查的便是气温和时差。
“走了。”简岩将副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半,同谭芝茉道别。
谭芝茉摆摆手:“活着回来……”
到最后,她还是能把简岩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