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简岩……”谭芝茉泣不成声, “你……你能回来吗?”
许铃肺部感染,命悬一线。
简岩经过了从京市到乌海的最后一个收费站, 调头。
他定下乌海这个目的地时,想过可进可退,想过谭芝茉“召”他回去的时候,他能事在人为地回去,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他甚至还在途中,更没想到谭芝茉泣不成声。
以至于他乱了阵脚,调头后,才想到不眠不休地折返也要十三个小时。
再调头, 他驶向乌海机场。
简岩在上午十一点抵达乌海机场,最早一班航班是下午四点。
说什么事在人为?
他听谭芝茉的安排离开京市, 离开她,接下来就只剩听天由命的份了。
直到他登机前,许铃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等他登机了, 谭芝茉给他发来微信:「你别回来了。」
面对谭芝茉“平平无奇”的五个字,简岩不能不猜测许铃抢救无效……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迟迟落不下去,不知道怎么去确认。
谭芝茉一口气又发来好几条:
「她还在抢救。」
「你还没上飞机吧?」
「你别回来了。」
「我太冲动了。」
「对不起。」
简岩回覆了谭芝茉两条:
「你把对不起撤回去。」
「我上飞机了。」
谭芝茉:「还能下去吧?你别回来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她把这句话说了三遍。
简岩给谭芝茉拨语音通话, 她不接。
他只能发一条语音过去:“你还记得年初,我去缅甸前, 你让我别搞那种上了飞机再风风火火往下跑的把戏吗?你今天又要我反着来?”
他不是质问。
他知道谭芝茉的弦绷得太死了, 打趣着给她松一松。
谭芝茉:「我没跟你开玩笑。」
简岩:「下不去了。」
谭芝茉一口气道:
「怎么就下不去了?」
「你上的是贼船吗?」
「我是贼船吗?」
简岩词穷。
显然, 她又要跟他吵架了。
他只是说行程改就改了, 飞机上就上了,没必要再戏剧化地下去, 她直接给他上升到“上了贼船下不来”。她是贼船的话,她又要问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跟她这种人扯上关系,被她拖累。
简岩:「我不后悔。」
谭芝茉:「不后悔什么?」
简岩:「什么都不后悔。」
谭芝茉:「你不打自招。」
吵架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晚上六点,简岩回到京市。
折腾了两天,他好像是把他的车“送”去了乌海机场。
他风尘仆仆地直奔医院,谭芝茉投入他的怀抱。
谁喜欢吵架?
谭芝茉也不喜欢吵架。
但她无能为力。简岩为了她,放弃了去乌干达的机会,她好不容易亡羊补牢,好不容易撵他走,又出尔反尔。
她能怪谁?怪许铃肺部感染也不挑挑时候吗?
她只能怪自己。
为什么这么冲动?
哭哭啼啼让简岩回来有什么用?
后悔的人是她。不该让简岩回来,不该让简岩走,再往前,不该做的事更是环环相扣。
许铃还没有出抢救室。
谭芝茉让简岩买了泡面和咖啡回来,坐在走廊里大吃大喝。她过了方寸大乱的时候,不用人劝,也知道用泡面填饱肚子,用咖啡提提神。
吃饱喝足,二人十指交握地坐着,谁也没多言。
多少是心有馀悸。
怕一言不合。
怕再吵架。
二人的手机都不消停。
早先,宋晓舒约谭芝茉吃饭,也就知道了许铃有生命危险,要来医院陪在谭芝茉左右,谭芝茉不让她一个孕妇东奔西跑,掺和生与死的事,跟她说了简岩会回来。宋晓舒这会儿问谭芝茉:简岩到了吗?
谭芝茉说到了。
宋晓舒说那就好。
那就好?
谭芝茉并不这么觉得。
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现在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简岩现在会在乌海享受着接风洗尘。
这才是对的。
与此同时,简岩要善后——乌海有一众和他对接的人被放了鸽子,大家知道他家里出了急事,难免来关心关心,他也要道歉,要安排延期的事。
二人一样,手机不消停的时候,松开对方的手去处理,处理好了,再一刻不耽误地把对方的手握回来。
直到许铃脱离生命危险,从抢救室送入icu。
午夜,谭芝茉和简岩走出医院透透气。
六月中旬的夜,褪去午后三十七度的燥热,医院门口有卖瓜果的小贩还没收摊,毕竟,这地方的生与死不分昼夜。
谭芝茉买了个西瓜,一切两半,小贩提供材质只有薄薄一片的不锈钢勺。
她和简岩找了个花坛边坐下,一人抱半个西瓜。
她一天没怎么喝水,猛吃几口,舒爽地摇头晃脑。
简岩从她嘴角摘下一粒西瓜籽:“今晚我留下,你回家睡一觉。”
“好。”谭芝茉顺从。
简岩趁热打铁:“我回来,你别怪我。”
“不怪。”
“我什么时候走,我说了算。”
谭芝茉还是顺从:“好。”
简岩反倒惴惴不安了:“谭芝茉,你这么好说话了?”
“我高兴,”谭芝茉合情合理,“医生说我妈在抢救的过程中,有很强的求生欲望,那她很有可能……不是自杀,很有可能醒过来。从她出事到今天,四个月了,最动摇我的不是钱和时间丶精力,是我维系她生命的意义。只有她求生,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谭芝茉的半个西瓜挖得不像样了,简岩的还一口没动。
他挖了最中心的一勺,送到谭芝茉嘴边:“你高兴,我就高兴。”
这一勺太大块了,谭芝茉吃进去,西瓜汁顺着两边的嘴角往下流。
简岩用手背给她擦。
她来不及咽,含含糊糊道:“你真没情趣,换了别人,早就用嘴来接了。”
“换谁?”简岩遇到类似的问题,总也抓不住重点。
在他这里,重点就是谭芝茉动不动有“二心”。
谭芝茉气结:“我在说情趣!”
简岩看看四周。
他和谭芝茉所坐的位置背对街道,面朝一排打烊的商铺,三更半夜,不大会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但地处医院门口,身后不断传来车辆和行人的嘈杂声。
“你说的情趣,脸皮得有多厚?”简岩总被谭芝茉骂不要脸,偏偏她又总让他干不要脸的事。
谭芝茉不狼吞虎咽了,接着秀秀气气吃她的西瓜,嘀咕一句:“那算了。”
多委屈似的。
九成的可能是在演戏。
一成是真委屈。
简岩为了一成的可能,也得扳过谭芝茉的脸,对她亲下去。
这才知道,这西瓜这么甜的……
即便如此,简岩点到为止。
他不觉得这是接吻的好时候丶好地方。一来,许铃才被送入icu,他们不能出来太久。二来,这不是多隐蔽的地方,他“没皮没脸”无所谓的,不能让谭芝茉承受不善的眼光。
但谭芝茉揪住了他的领口,不准他点到为止。
她在他要后退时,几乎是把他撕咬回来。“再让我亲亲……”她喘得急,每一下吸吮和翻搅都用了蛮力。
简岩觉得不对劲:“谭芝茉……”
“我高兴嘛。”
“疼。”
“你别那么娇气嘛。”
简岩再没有说话的馀地。他要再往后撤,谭芝茉就要把他压在花坛边上了。谁敢信会有这样一天?他喊疼,谭芝茉嫌他娇气。
简岩多希望是谭芝茉“有出息”了,他甘拜下风。
可惜,痛感从他的唇舌一点点往心里蔓延。
当晚。
简岩留在了医院,谭芝茉回家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简岩看谭芝茉红光满面,不知道该不该欣慰。他看不懂她的高兴,有时觉得她并不高兴,有时觉得她得意忘形。
为此,他的目光频频审视地停留在她脸上。
有一次,谭芝茉出其不意地对上他的目光:“你看我的眼神和原来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原来看我,眼睛是会发光的,”谭芝茉说笑,“虽然是色眯眯的光。”
“你说我现在不爱你了?”
“大概是……爱得深沈了。”
一周后。
许铃从icu转回病房,“带领”谭芝茉重回日覆一日的生活。
谭芝茉言而有信,没撵简岩走,也没冷战丶没锁门,没跟他吵架,甚至热衷于和他形形色色的亲热。
但简岩并不认为他离开京市区区两天,去乌海打了个晃,就能解开谭芝茉的心结,就凭她三番两次让他下飞机,她的心结也只会越系越死。
所以乌海,他还是得去。
过去三十年,他是个说走就走的人。
如今,他为谭芝茉举棋不定,明天太匆匆,大后天太拖沓,他定下后天出发。
谭芝茉在店里,简岩把这个“好消息”发给她:「我后天走。」
十分钟后,谭芝茉回覆简岩几款内衣的图片。
说内衣不完全。
前面要加上情趣二字。
乍一看,简岩还以为手机中了什么病毒……
谭芝茉:「喜欢哪种?」
简岩:「……」
谭芝茉:「大大方方选一个。」
简岩:「不用了。」
谭芝茉:「都不喜欢?那我再找找。」
简岩拨了语音通话:“你搞什么?”
谭芝茉躲进库房:“你为我戴过金丝眼镜,湿过白衬衫,我都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火辣的,难道你喜欢毛茸茸?兔女郎?制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简岩觉得又找回了让他服气的谭芝茉。
谭芝茉不拘小节:“你选一个,我明天穿给你看。你别说我穿什么都好看。我不用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后天走,她明天要给他来这么一出?
简岩不能不多疑:“你到底搞什么?”
他怕他禁不住她的糖衣炮弹。
谭芝茉又说笑:“我只是不想你爱得深沈,想找回两眼冒绿光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