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路悠扬问,能不能拍张照片。
燕禾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挑眉。
“我的姐姐,也是你的……粉丝。”路悠扬语气踌躇,开口道。
路悠扬刚才看着聊天记录发愁。
备注是“悠然”。
就是“悠然见南山”的“悠然”。
两人对话中并不那么“悠然”。
【“老弟!你真在学校遇到小禾总了?!在哪?在哪!”】
【“对方邀请你进行视频(已挂断)”】
【“???挂我电话,我真的生气了!”】
【“北食堂嘛!收到定位!帮我拖下时间,你姐马上正飞奔而来!最好带几张小禾总照片!!!”】
【“比心~”】
想到自家姐姐往日种种行径,路悠扬不得不提前给燕禾打预防针,并试着阻止即将出现的一幕:“呃……我姐比较……”
“小禾总!!!”
一道朝气十足的叫声从她身后传来,清晰地传到燕禾的耳中,燕禾冷不丁一抖,而后艰难地咽下嚼了几口的巧克力豆。一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生满脸激动。
本来燕禾还不确定这一声是不是喊她,不过女生对上她的视线,眨眼比个wink,同时双手抱过头顶,指尖触指尖。
“路悠然的爱心发射!啾~”
路悠然甚至配了音效。
燕禾问道:“……你是?”
女生维持着双手举过头顶到动作,脑袋歪了歪,答道:“路悠然!小禾总喊我悠然就好!”
“……悠然。”燕禾说,“你的手,一直举着,不累吗?”
路悠然听话地放下手,改为双手捧脸:“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这么好听!小禾总,我能和你合影发朋友圈吗?”
“我好像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燕禾突然皱眉说。
路悠然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也没有。我弟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么叫?”燕禾说。
“因为大家都这么叫?”路悠然理所当然说,“你平时是不是不看每期节目的评论?每期都有人说,小禾总在嫌弃,小禾总睡不醒,小禾总是有惊喜……听起来就像在喊你小禾总一样?”
燕禾:“害我白期待一场。你不如告诉我,有位何总看了节目,决定收我为干女儿,回去继承家业。”
路悠然喷笑。
男生抽了一张面纸,不忍直视说:“擦擦口水,姐。”
路悠然直接擡手一抹。
“这样我就不用参加节目了。”燕禾叹气道,“不过你们爱怎么叫怎么叫,说不定哪天,未来的何总看中了我的才华。”
“和我弟不一样,我比较肤浅,我是你的颜粉。”路悠然笑够了说。
燕禾说:“如果你去眼科挂号,我可以推荐医生。”
路悠然大笑,死皮赖脸地向燕禾要照片。
镜头里的黑发女生,漫不经心地看向镜头,长眉微挑,黑色镜框下,眸色黑沉如深渊,神情无畏而冷淡,天生鲜艳的唇色便成了整张照片里唯一的亮色。
没等路悠然多拍两张,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
“大师姐,你在哪儿?!”对面的声音经过刻意压低,语气焦急却显露无遗,“导师又喷火了!现在我们几个正拦着不让他去女厕所找人!他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的!”
“好样的,小李!再拦五分钟,下次帮你看论文!”
“劝不住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知道导师的脾气……”
“两篇论文!不能再多了哦!”
“……成交!我试试跪下来求他。”
通风报信的小李挂断电话。
路悠然吐了吐舌头,朝燕禾晃了晃手里的芯片,笑嘻嘻问:“我们抓紧时间合个照?”
————
“叮。”
燕禾低头,扫一眼芯片。
金枝刚发的消息。
【“我马上回图书馆!”】
现在时间是21点整。
这个点的图书馆人已经少了很多,燕禾看了一眼窗外,灯光昏暗,她擡手把眼镜摘下,疲惫地闭了闭眼。
之前参加节目,请假太多。如今看起来,和预习没有什么两样。
“小禾!今天复习的怎么样?”
燕禾勉强睁开眼睛,被金框眼镜的反射光刺了一下,于是眯起眼睛,朝桌上的巧克力豆罐擡了擡下巴。
金枝“哇”了一声,藏在镜片后面的猫眼忍不住眨了眨:“北食堂的?”
她说着就倒一大把巧克力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像个馋嘴的松鼠。
燕禾一乐,食指快速戳了一下金枝的腮帮子,然后淡定收回手。
“今天饶你一次。”金枝差点噎到,恶狠狠地摆出一副“下次看着办”的表情。
燕禾笑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整齐摞在一起,打开了后面储物柜,好像随口问道:“午饭吃了吗?”
金枝咀嚼的动作细微一滞,此时燕禾正背对她放书,理应看不到她的表情。
“再怎么也要问晚饭吧!当然吃了!”
金枝嚼巧克力豆,咬得嘎嘣脆,含糊道。
“哦。”燕禾淡淡地转过身,问道,“吃的什么?”
金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睛和燕禾一对视,心虚地移开,声音也弱了一截。
“红烧牛肉……泡面。”
“呵呵。”
“平时都有好好吃饭的!这次是意外!”金枝望着头也不回往外走的燕禾,小跑几步跟上,小声说,“好啦好啦!我错了嘛,昨天我不该说你。”
金枝指的是昨天凌晨,她从工作室回到出租房,发现客厅还亮着灯。燕禾萎靡不振地趴在沙发上,脸色是虚脱的惨白。一看桌上,只有一桶泡面,小茶几上散的全是曲谱手稿。
一问才知道,这碗泡面是燕禾昨天的第一顿饭。
金枝难得和燕禾吵了几句,早上燕禾赌气,不肯起床,金枝只好先来图书馆占位。
原本金枝还有些担心,不过早上一见到燕禾熟悉的表情,就知道这家夥已经没事了。
金枝放下心来,才接着做工作室的事情。
谁想到燕禾在这里挖了坑等她跳!
难哄啊。
“不是这件事。”
萧瑟的秋夜,燕禾突然停下脚步,平时磁性冷淡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冷酷得不近人情。
“嗯?”金枝的鼻音有些重,微微擡起头。
“你一个副部长去部门帮忙,午饭只有泡面?”
燕禾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藏匿在深沉静谧的黑夜中。
金枝呐呐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时失语。
燕禾总在这种时候意外的敏锐。
“刚开始确实是部门的电话,后来工作室突然有事……”金枝嗫嚅道,越说越底气不足,“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工作室面临转型,加上搬迁,这一段时间金枝忙里忙外,经常忙得顾不得吃饭。
“真的?”燕禾的声音充满怀疑。
“真的,我发誓!”金枝差点当场竖着手掌对天证明。
“要是做不到呢?”燕禾追问。
“做不到我给你带一个月……”金枝瞥见巧克力豆罐,话音未落,看见燕禾点开了芯片的录音功能,突然灵光一闪。
“你不是故意的叭!”金枝不确定地问。
“你觉得呢?”燕禾反问。
金枝又摸不准了。
再狡诈的狗子,也不至于提前一天就给她挖坑设局吧……不过媒体人一向善于质疑,再一想想,虽然燕禾经常熬夜赶稿子,但是吃饭从不拖延,经常写到半夜饿了,摸黑去冰箱里翻吃翻喝。
金枝刚开始会被客厅里半夜出现的幽蓝光吓到,后来习惯了,就见怪不怪。
这么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很有蹊跷。
金枝打了个喷嚏。
她刚要问个清楚,脖子被一团暖和的东西包裹住,她摸了摸,是一条针织围巾。
燕禾将夹克的领子立起来,严严实实不露一丝风,脖子往里面缩了缩。
对上金枝的视线,燕禾示意她看对面的关东煮摊,自然地问:“你吃不吃煮萝卜?”
金枝把到嘴边的话,默默咽回去。
得,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况且燕禾是担心她,才如此“用心良苦”的挖坑。
能怎么办?
金枝就吃这套。
她欣然,点头应下。
“你之前想说什么?”
燕禾问,她把汤碗递给金枝。自己捡走一块白萝卜,呼呼地吹气。
关东煮的香气弥漫在周围,趁着燕禾吹凉萝卜的时间,金枝已经吃了三串丸子,半个鸡蛋,原本淳朴平常的食物,经过高汤的浸泡更加鲜美。
金枝当场决定每年过年祭拜的时候,不仅要给北食堂的面包店,还给这家关东煮店上两柱香,保佑老板们开得长长久久。
吃到肚子的食物正在分泌胰岛素,大量血氧集中在胃部,金枝反应慢了一拍,反问:“什么?”
“哦……没什么。”接触到燕禾隐含期待的眼神,金枝无奈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一个月巧克力豆,够不够!”
燕禾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两口解决了煮萝卜。
其实住在一个屋檐下,燕禾自然把金枝这段时间的超负荷忙碌看在眼里。
只是她很清楚,直接劝没用。
“我还有个问题。”金枝忍不住问。
“你说。”燕禾心情很好地答道。
“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脸白得像被吸干了精气的千年女尸。灯光往你脸上一照,能演一部恐怖片。”
金枝现在想来还打个寒颤。
燕禾慢悠悠给萝卜吹气,吹出一层薄薄白雾:“你没注意吗?离家很近的那家咖啡店最近搞活动。任意消费每天可送一只冰淇淋券,昨天是活动最后一天!”
金枝:“……”
她应该注意到吗?
“招了吧,你白天吃了几支?”金枝说。
“屯了半个月。”燕禾不假思索说,记得很清楚,“可惜吃到第十一张的时候肚子好疼。剩下四张全送给叶贝书了。”
说到这里燕禾有些可惜。
金枝听得嘴角直抽抽,该不如说庆幸。一幸燕禾铁打的胃,吃了一天冰淇淋,只是肚子疼。晚上还能接一顿泡面。二幸没把金枝玉叶的叶家公子吃到医院里去,否则她得拉着燕禾给华总磕头认错。
“考完试你有空没?”燕禾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
金枝说:“最近……都比较忙。”
“嗯。”燕禾沉吟表示知道,紧接着说,“下周棒球交流会,唐梦说希望你来玩。不过临时凑的队伍,比赛的难度……”
金枝刚叉出一只鱼籽包,忽然愣住,惊讶道:“谁?!唐梦?”
“去去去!我去!”
不等燕禾回答,金枝的大脑飞速运转,谁能想到前女团顶流,退役后一心追逐体育事业!
自从在节目宣布散团,当红顶流女团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一来是经纪公司瞒得严实,二来是采访不到几个当事人。阴谋论虽被公司用强硬手段止住,谣言却只增不减。
流传最广一种是内部不和。
如果能采访,不,哪怕只是旁敲侧击问到一点消息,都是打出工作室名声的一步好棋!
金枝神采奕奕,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考完就去。
“比赛必须训练,你有时间?”
一看金枝这幅模样,燕禾打赌对方除了“唐梦”这两字,其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燕禾贴在金枝耳边,恶魔低语道:“你打过棒球?”
严格来说,金枝拿到电视遥控器,只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两个台。对于任何体育赛事的转播,都会毫不停留按下切换键。
用金枝自己的话来说,如果她的青春期热爱运动,至少再高十厘米。
“我学呀!”
金枝自信道,擡手将被风吹乱发碎发别在耳后,刚要咬下鱼籽包。
蓄谋已久的燕禾看准时机——
金枝眼前晃过残影,扬起微风,刚别好的碎发又落下几道,再定睛一看,手里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竹签子。
燕禾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含糊不清地评价:“温度刚好。”
金枝茫然,怔怔地低头看了又看,手里的竹签子还是没长出一个新的鱼籽包。
她怒气噌噌上涨,骂了句:“小……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