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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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天空下, 洛离还未从睡梦中醒来。
百里归卿侧着身,单手扶额看着洛离的侧颜,眼眸微沉。
这么久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可以靠她这么近。
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时间就此停下, 她的身边再没有旁人接近,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为她办到,而她,只需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好。
他下意识擡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 唇角轻扬,不想洛离突然眉头一紧,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恢复了?”
百里归卿眼神躲闪,略有些慌张,“我…”
洛离:“这毒只是会短暂麻痹身体不能动, 你的法力远在我之上, 比我先恢复也正常, 不过你要是能动了…我想吃烧鸡!”
百里归卿一怔,轻笑起身,“好。”
他就这样起来, 站在她面前整理了一番衣服, 洛离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情形怎么那么像…
百里归卿施法挥去了衣服上的灰尘, 洛离望着他,忍不住感慨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百里归卿顿时愣住, 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背对着她缓缓问道:”和…从前一样什么?”
洛离轻轻叹了叹气, “从前啊…你的衣衫永远那么干净,室外的长廊丶凳子,你从来不坐,喝水的杯子有一点水渍你都要立刻更换…”
她说着,思绪也渐渐回到了过去,那些对她来说又久远,又熟悉的过去。
而百里归卿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出这些,一时间,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她的心里是没有他的。
她与青鸾和江水临在一起,无论做些什么,从来都不计较彼此的得失,她不怕欠他们恩情,与他们从不见外。
而对自己,她永远都是冷静又疏离,他从来看不透她的心事,甚至在最后大婚的时候,他都不敢问一句,她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嫁给他。
那时他为何立刻认下天帝的身份,为何看不到那些阴谋,归根究底,他实在是太急切地想要和她在一起了。
甚至在最后,哪怕亲眼目睹她是被迫的跳下诛仙台,千年里他还是无数次地想,她决绝离开,或许是因为心里从来没有自己。
所以再相见他只求她平安,一直不敢对她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他觉得在她的心中他从来就不重要,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不在乎。
若是她在乎,如果她在乎,那他…
她…记得自己的喜好,应该是在乎他的吧?
等等,她这样说,难道她已经发现了…
洛离体内毒素尚未全退,只有头部和小臂可以微微移动,她努力转过头看向百里归卿,缓问道:“百里归卿,你…是不是真正的云凌?”
百里归卿心跳t骤停,手指不住地颤抖着,喉头似有千斤重。
洛离轻轻笑了笑,“不理我?上一次你惹极了我…”
百里归卿连忙转过身,俯坐下去,胡乱解释道:“我不是,我是…”
洛离:“什么不是又是的,堂堂的天帝云凌,竟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百里归卿:“我…我不是云凌,也不想做云凌,阿离,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洛离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这世间有太多纷争皆是因误会而起,明明可以三言两语将话讲明白,却非要顾忌可能会导致这样那样的后果,可怎么就没有想过若不解释,这误会也会导致另外一种后果呢?”
百里归卿微垂眼帘,眉头轻蹙。
良久,缓缓说道:“阿离,无论你信与不信,千年之前,云凌从未伤害过你。”
洛离:“那个人是谁?”
百里归卿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也认为他是云凌。”
洛离:“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即便是容貌相同,记忆丶经历,又怎么会全然相同?就算是依照你的样子做的傀儡,只要法力消失,傀儡也会消失,况且那日我们亲眼所见,他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真真切切的人,不是什么傀儡。”
百里归卿眼神微沉,“阿离。我答应你,等我们寻回你的魂魄,我一定会让凶手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洛离忽然想起一事,当即便问他道:“姒氏灭族,莫非是你做的?”
百里归卿沉静地看着洛离,神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尧山血案,长留无从辩解。”
洛离:“人人皆言,尧山覆灭是天帝下的谕旨,那谕旨是姒无道伪造的吗?”
百里归卿:“天帝开啓九转往生阵的消息是天门关之战第二日才传出,谕旨究竟是他所下,还是有些人借一日时间之差伪造,如今无从考证。”
说着,百里归卿微顿了顿,握住洛离的手道:“姒无道肯倾全族之力助东临帝君,定然有所图。”
洛离眼神微黯,缓道:“如果没有我,尧山不会造此大难,灵族千万年寿命不会只剩三十载,乾元坤元二族也不至于四处流浪,我…”
百里归卿:“阿离!当年姒嫇之死,并非你所为,长留畏惧龙族善战,却因此记恨尧山,实在牵强。东临默许姒氏残害尧山,更是因尧山功高震主,即便是你从未出现过,东临也不会容尧山太久的。”
其实这道理洛离怎会不知?
只是若非为了保她,尧山和青城山不会立刻放弃支持东临帝君,转而扶云凌上位。
说来说去,还是她催化了几大仙宗和东临帝君的矛盾。
百里归卿话音刚落,握着洛离的手没由来地剧烈颤抖起来,额上大汗淋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痛苦。
洛离微惊,却又起不得身,只得急声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还中了别的毒吗?”
屋外的白泽适时闯了进来,扶着百里归卿到一旁坐下,运功给他安神,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正需要我!”
洛离急道:“他究竟怎么了?白泽,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要瞒着我!”
百里归卿脸色煞白,却用力拉着白泽不许他说。
白泽看看百里归卿,又看看洛离,面露难色,“你们一个问,一个不许答,我究竟听谁的?”
百里归卿:“白泽!”
洛离气道:“百里归卿!说好了不再有欺瞒,你难道都是哄我的吗!”
斗大的汗从百里归卿额上流下,他躲着洛离的眼睛,嘴唇微颤:“我…真的没事,只是头有些痛,歇一歇就…”
话音未落,白泽怀里的血契珠突然钻出一只青鸟,青鸾躲开白泽的手,忽扇一下飞到百里归卿身边,钻到他衣衫里左右一转,喳喳地叫道:“主人!他身上还有一道镇魂钉!他的法力在和镇魂钉打架,所以他才痛!”
洛离不解,“镇魂钉?他身上的镇魂钉不是早就解了吗?”
青鸾道:“这颗不在原来的地方,之前的不是同样的作用!”
百里归卿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想要阻拦青鸾,却又不敢伤害它。
青鸾见百里归卿想要捉自己,忙飞到洛离身边,叽叽喳喳说道:“主人,之前的镇魂钉封着的穴位,封的是法力,现在这颗镇魂钉封着的是容貌!他不长这个样子,他骗你!”
百里归卿心口一凉。
洛离眉头骤紧,盯着百里归卿,“它说的是真的吗?”
百里归卿:“阿离,我…”
白泽看不下去了,抢先答道:“是真的!他原来的容貌用镇魂钉封着呢!他是故意骗你的,他怕你看见了会讨厌他!”
百里归卿声音急吼:“白泽!”
洛离:“为什么不让他说?你用镇魂钉封着自己真正的脸,你这个都在骗我,你不是他,你一直都在骗我!”
百里归卿愈发急了,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乱,“你听我解释,我是他…不,我是我,镇魂钉只是…”
洛离:“只是什么?”
百里归卿:“只是…”
第三颗镇魂钉只是封住容貌,取出并不会太痛,只是镇魂钉一旦取下,他脸上的疤痕便再瞒不住了,即使她方才所说足以证明心中有自己,可当她看见如今这样残破的他,对他还能一如从前吗?
良久,百里归卿缓缓擡眸看着洛离,问道:“一直这样…不好吗?”
青鸾喳喳叫道:“一直这样骗我主人吗?你本来就不长这样子,就靠镇魂钉维持,你能坚持多久?十年丶一百年丶一千年?镇魂钉和你法力相冲,发作起来痛不欲生,你说能坚持,你自己信吗?”
白泽瞧见百里归卿的脸色愈发黯淡了,忙捉青鸾,“住口!不关你的事,大人说话,小鸟别插嘴!”
洛离神情微滞,缓道:“无论你真正的容颜为何,我相信你就是从前的那个人,我在意的…是你为何骗我。”
百里归卿峰眉微紧,双眸微垂,长睫轻颤。
少顷,他蓦地擡手施法抽出了体内最后一颗镇魂钉,很快,大片触目惊心的疤痕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洛离一怔,手下意识攥紧,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的脸上布满了疤痕,可洛离还是能认出他就是云凌,但是千年前他从未用过什么镇魂钉,如此想来…这些疤痕是在她离开仙族之后才有的,可依云凌的功力,怎么可能会容人这样毁掉容颜?
难道他是自己毁的?
不,这不可能,他的脸是证明自己并非千年前凶手最有力的证据,他不可能自己毁了自己的脸!
如此想来…
洛离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她在梅厌天的云船上逃走之时,曾被一个遮着面部的男子拦下,当时她刺了他一剑,剑气拂起过他遮面的围脸,她隐约看见的正是这些疤痕。
洛离缓缓擡眸,凝视着百里归卿的双眼,问道:“是为了我,对不对?”
百里归卿垂下眼,淡淡道:“只是皮外伤。”
洛离又问:“那年在月洲云船上,阻止我和毕涉杔离开,被我刺了一剑的,也是你吗?”
百里归卿未答,青鸾已经抢先喳喳道:“他身上是还有一处疤痕,就在肋下两三分处!”
闻言,
洛离心神俱震。
真的是他。
白泽终于捉住了青鸾,将它收回血契珠理,悄悄走了出去。
四周重归沉寂。
百里归卿垂首躲避着洛离的眼神,许久,方攒足了勇气擡起头,低声说了一句:“很丑吧。”
洛离凝视着他的眼睛,鼻子一酸,倏尔落泪。
百里归卿忙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手刚伸出来,又怕她嫌弃自己,收了回去。
洛离努力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声音有些哽咽:“你…是不是为了救我,用了禁术?”
百里归卿低着头,默不作声。
洛离:“你忘了吗?当初你来担任尧山的试炼官,我的文试可是魁首,这些禁术我是在旧书中看过的,你瞒不了我的。”
百里归卿有轻轻叹了叹气,即便是少了些魂魄,她却还是如从前一样聪颖。
这个世上,仿佛没有什么是她想不通的。
洛离:“当初毕涉杔说,梅厌天带我去月洲,是送我回乡安葬。如今仔细想想,若只是回月洲安装,为何要等上五百年?我在月洲突然醒来不是巧合,你与他一同带我回月洲,是为了救醒我吗?”
百里归卿微微颔首,缓道:“但还是没有留住你。”
洛离解释道:“我那日刚刚醒来,许多记忆都很错乱,一时没有认出你,我以为你是梅厌天的随从所以…”
百里归卿将眉一皱,侧了侧身,“我哪里长得像他的随从了?”
洛离努力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t哄道:“不像不像,是我失言了还不行吗?”
百里归卿侧着身子,还是别扭着。
洛离眼珠轻转,“哎哟”一声,百里归卿忙回身问道:“怎么了?”
洛离看着百里归卿急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百里归卿微气,低声道:“又是这样,总是骗我。”
洛离笑叹道:“一招鲜,吃遍天嘛!谁让你在我动弹不得的时候闹脾气,这和领太监逛青楼有什么区别?”
百里归卿听着这话愈发别扭了,眉头一皱,转回身来看她,“这五百年在昆仑是谁把你带坏了?这种话是谁教你的?”
洛离故作惊诧道:“这种话还需要人教呀?你又看不见自己,你可不知道自己像个小媳妇一样闹脾气的样子有多让人喜欢!”
百里归卿眉头愈发拧紧了,凝视着洛离,缓道:“你从前…”
洛离反问他道:“我从前怎么了?第一次丶第二次丶第三次见面,我哪次没有再三的表达您容貌出众?反倒是您,端着个仙君架子高高在上,那年你明明就是去青城山看我的,非要说去送年礼!哪有大年三十去送年礼的?编也编不像!”
百里归卿:“你说什么…”
洛离打断他道:“什么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这不是事实嘛!还有后来去达理城接我回尧山,嘴上说是为青鸾和江琼的事,可仔细计较起来此事与你有何关系?青鸾是尧山的,江琼是青城山的,昆仑与这两家又无甚姻亲关系,怎么可能劳动你来管这事?明明就是特地去救我的,偏偏又不肯承认,难道不是你?”
百里归卿微皱着眉,眼神躲闪,低沉又清朗的嗓音缓缓道了句:“你欺负我。”
洛离一愣,忽然觉得心头痒痒的。
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虽然半张脸都被疤痕毁了,但是她却觉得分毫也没有影响他的容貌。
她盯着他的脸,歪了歪头,笑道:“晤…我躺累了,想起来坐坐。”
百里归卿:“你体内的毒要再过两个时辰才能解…”
洛离:“笨蛋!抱我!”
百里归卿眼神微怔,顿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坐下,扶着她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心口有如小鹿乱撞。
洛离抓着他的手,在他纤瘦修长的手掌上轻轻的摩挲着,半晌,他方笑着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声:“痒…”
天空静静地飘起了细雨,烟花三月,最是春雨朦胧的季节。
屋外,梅厌天隔着门,远远看见洛离半靠在百里归卿的怀里,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珠子,少顷,独自离开了。
***
云梦城。
宁氏毕竟是名门正派,当下又有妖毒作乱,事关尧山,眉茗娇故不便在宁氏久留。
只是不想她才回到四方来财客栈,韩诗意也带着随从住过来了。
眉茗娇有些意外,问他:“你在宁府是上宾,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为何要来这客栈住?”
韩诗意笑了笑,“是不是宁府的上宾,我不在意,我此行只是想与故人叙旧,还请王女莫要赶我。”
眉茗娇道:“王女这个称呼从此便改了吧,尧山王族都不在了,哪还有什么王女。”
韩诗意道:“阿娇,那日我看见云凌君了,虽然天帝登位大典并未完成,但天界还是有许多仙家恪守天规奉他为天帝的,有他在,尧山的冤屈早晚能洗清的。”
眉茗娇眼神微黯,叹道:“当年剿灭尧山的旨意便是他下的,若要他洗清尧山冤屈,岂非要他承认自己错了?他肯吗?”
韩诗意缓道:“也是,当年姒无道带着谕旨去尧山,虽然世家皆知尧山是受天后牵连,但旨意上明白写着尧山私通魔界,触犯天条,如果要证明尧山清白,那就是要说天帝错了,尧山上下那么多条性命,云凌若是认下这罪名,天帝之位不保不说,恐怕连性命…”
眉茗娇眉头紧锁,道:“这只是其一,眼下我更担心的是灵族寿命…”
韩诗意不解,“可说的是乾元精灵族寿命吗?据我所知,便是不修行,乾元灵族少说也有千年寿命,难道是有什么意外吗?”
眉茗娇看向韩诗意,“你我多年交情,我不瞒你,乾元灵族自千年前起便被下了诅咒,而后代代寿命缩短,千年前至今…新出生的乾元灵族寿命已难过三十载。”
韩诗意一惊,“腾”地站起身道:“怎会有此事?当年负责围剿尧山的虽是我父亲和姒族长,但我父亲只在外围封山,许多重要的事姒族长并不让我父亲插手,如果有人对乾元灵族动了手脚…糟了,长留姒氏早在千年前就被神秘人灭族了,现在还能找谁去查此事呢?”
眉茗娇何尝不知此事难以解决?若不是姒氏被灭族了,她也不至于一千年中丁点儿头绪都没有。
韩诗意见眉茗娇脸色沉了下去,忙又道:“不过世上万物相生克,总能找到法子的。等云凌君救了阿离回来,我们一起陪你解决此事。”
眉茗娇勉强笑了笑,“多谢,这些年天界一直在派人猎杀私逃在外的乾元族,幸而碧山是你掌管,你暗中多有照拂,我都知道,也记在心里了。”
韩诗意浅笑道:“与当初你为我做的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听说尧山的万剑阵破了,你若是想回尧山旧址看看,我可让你扮作我的弟子,带你进去。”
眉茗娇眼神一亮,“当真?”
韩诗意颔点点头,“自然当真。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急,眼下妖毒一事有昆仑在查,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进去,不必等阿离他们回来。”
眉茗娇看着韩诗意,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激,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多谢。”
***
云梦宁府。
近日几个修行世家皆派了弟子支援云梦,白日里宁毅姐弟两个忙着安排,直到夜里,宁愿方得空来寻父亲。
宁辰正在研究那妖毒,见宁愿来了,只道:“若无什么重要的事,明日再议。”
宁愿嘴唇一撅,“若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重要,那您还做什么父亲?”
宁辰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拍了拍宁愿的肩膀,安抚道:“爹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缘分这事不能强求,成了亲,那就是要过一辈子的,要两厢情愿才好。”
宁愿执拗道:“爹是想说强扭的瓜不甜吧?可您又没扭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甜?别的不说,就那个司离,她要不是昆仑的弟子,女儿比她差在哪了?我的容貌丶见识哪里不如她?凭什么睿王和百里归卿都只围着她转?”
宁辰叹道:“感情这种事从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为父知道他们二人都是人中龙凤,你小女儿家动心也无可厚非,但他们绝非你的良配!尤其是那百里少侠,你更是想都不许想!”
宁愿愈发不开心了,说道:“爹不用跟我说这些,他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让万笑然没脸,我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女儿今夜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求父亲。”
宁辰道:“只要不是让爹想办法将你嫁给百里少侠,其他的你尽管说。”
宁愿眼珠微转,抓着宁辰的手臂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那女儿说了,你可一定要做到!我想嫁的是睿王魏缙。”
宁辰眉毛直抖,不可思议地看着宁愿道:“睿王?阿愿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愿:“修仙世家从不和皇族结亲,女儿知道,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不说本朝皇帝极为重视咱们云梦宁氏,便说睿王,他本人便是负责掌管各仙门庶务的藩王,又一向喜欢求仙问道,女儿嫁给他有什么不好吗?”
宁辰:“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若是与世家子弟结亲,只要不是嫡系,爹都可以给你招赘到咱们家,可那睿王是皇族,你若是嫁了他,以后一辈子就要住在京城里的!”
宁愿:“正因为他是皇族,所以女儿一定要嫁给他!只要我成了王妃,往后她们谁都会高看我一眼,我一定得嫁给他!”
宁辰担忧道:“若那睿王心中有你便也罢了,可这几日父亲瞧着他那样子,他的心只怕也在那位司离姑娘身上,他能答应娶你吗?”
宁愿:“他是皇子,是亲王,他的婚事何时能由得了他自己做主?他从前在京城风流是一回事,谈婚论嫁就是另外一回事,父亲只要与圣上议定此事,难道他还能跑吗?”
宁辰:“可是这样他一定会恨你的。”
宁愿:“女儿不在意他恨不恨我,况且我只要做出也是受皇命裹t挟的可怜人模样,他那个怜香惜玉的性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投降的。爹爹,你若是当真疼爱女儿,就帮女儿这一次吧!他毕竟是王爷,女儿做了王妃,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呀?”
宁辰紧着眉低头看向宁愿,忍不住叹了叹气。他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从小被宠坏了,要星星给月亮都不行,如果不依着她的意思做,她指不定要自己闹出什么更大的动静来。
且宁辰转念一想,那睿王确实喜欢司离,若是能借此事让他远远地离开司离,尊主也能省了许多麻烦。
故而宁辰很快便答应下来,当着宁愿的面休书一封,遣人急送入京城。
***
翌日。
晨光熹微,朝露初升。
洛离趴在百里归卿的背上,再三求饶道:“昨日让你抱我起来,身体是真的不能动,可现在我已经好了,全好了,真的,你就相信我吧!”
百里归卿藏着笑,淡淡回眸看着她,却不语。
洛离:“我可以自己走的,真的可以自己走的,你放我下来吧…”
百里归卿:“若是走路伤了脚,你又会嫌我笨。”
洛离忙道:“我没有!我说你笨也不是真的嫌你笨,那只是脱口而出的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百里归卿低声道:“脱口而出的话…不能当真吗?那你昨日说我的脸…”
洛离:“你的脸怎么了?虽然毁了一半,但还有一半好着呀!我看另一半不就行啦?”
百里归卿的眼神蓦地黯了下去。
洛离笑着摇了摇头,抓起他散着的发丝抚了抚,叹道:“你呀,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当年青鸾的脸上也有一条疤,我的血一抹就好了,你的疤虽然多了些,但等我法力恢复后,一定能够消掉的!”
百里归卿良久不语,背着洛离平缓地向前走,半晌,缓道:“师姐果然在意我的容貌。”
洛离气得扯了下他的头发,“我不提帮你治,你自怨自艾总觉得自己变丑了,我说要帮你治,你又说我在乎的只是你的容貌,我做什么都是错吗?”
百里归卿紧了下眉,“我并非此意,我…”
白泽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跳出来冲洛离嚷道:“他就是想听你说无论他有没有疤你都会要他,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一谈感情像个傻子呢?救命啊,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洛离的脸色嗖地一下飞红,乱回道:“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泽拍拍手上的灰,道:“昨天你们俩中了毒,我把你们俩抗到屋里去,我一直就没走,一直在这附近!倒是你们两个啊,解了毒也不立刻回去,你们两个仙族走路回云梦这像话吗?”
话刚一出口白泽便后悔了,他还说洛离笨,他也聪明不到哪去!百里归卿法力都在,明明可以洛离立刻飞回云梦,偏偏背着她走回去,傻子都知道为什么,他怎么给说出来了…
百里归卿侧眸瞥了白泽一眼,白泽当即噤口,默默地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少顷,白泽又问道:“只是你们现在这样回去,可想好了什么说辞?总不能一两日的时间凭空长出这些疤吧?”
百里归卿淡淡道:“我照旧戴面具便是。”
洛离:“照旧戴面具?你这些年…你这些年一直在哪?”
百里归卿脚步倏尔放缓了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
她虽然早知他与颜相柳的关系,或许也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但她毕竟是仙族,深受江水临的影响,要她接受与魔为伍,断乎不可能。
洛离看向白泽,白泽当即退了几步,大声道:“这次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什么都知道!”
“罢了。”
洛离垂眸道:“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也不想你骗我。”
百里归卿:“其实…我…”
两人正说着,眉茗娇的声音忽从半空传了过来:“阿离!你怎么在这儿?”
几人擡眸望去,眉茗娇与韩诗意飞落下来,眉茗娇几步跑上前察看洛离,急慌慌地问道:“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伤在哪里了?要不要紧?”
洛离摇晃百里归卿,“你放我下来!”
百里归卿无奈松开手,洛离解释道:“昨日中了毒,身体有些麻痹,略行走不便,不碍事的。”
眉茗娇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你突然失踪,他来找你,两个人都没回去,我们都急坏了,这几天昆仑派了几次人到处寻你们,不想你们竟然在这儿。”
“这儿?”
洛离蹙了蹙眉,问道:“这儿有什么奇怪吗?”
韩诗意惊诧回道:“阿离姑娘,这儿是尧山呀!你在这山里待了一两日,难道一直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