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章
云凌一愣, 心头震颤。
百里归卿…他的额间竟出现了一道狭长的飞鸟赤印，眼睛也变成了金色！
可传说赤印金眼明明是重明鸟的神印，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连他都没有，百里归卿为何会有？！百里归卿…他究竟是谁？
在云凌失神的一刹那, 元屠剑已正正逼近了他的喉咙，死神降临的瞬间！
洛离却轻轻按下了百里归卿的手，
“让他走。”
云凌转身便没了身影。
百里归卿声音一抖，“你…原谅他了？”
“没有, ”
洛离摇头：“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清楚。”
百里归卿问：“需要时间想清楚什么？他伤害了你，你可以原谅他？”
洛离默了默，缓道：“从把白泽给你做灵兽起, 我便知道我的过去瞒不住你，其实我也没想瞒你。你知道的，我们两个人现在生死一条命, 骗你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百里归卿, 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让你杀他，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百里归卿眼角一黯, 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你对云凌…只剩下利用而已吗？曾经那么多相识相伴的过去, 原来也只剩下利用而已…”
嘴角渗血, 整个人轰然倒了下去。
他中毒了！
洛离心口一慌，连忙俯身看他, 只见他的左掌心内满满都是毒血，嘴唇也开始变黑, 甚至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是何时，他究竟是何时中毒的？
可是他来时并无异样，方才与云凌也并未真的动手，不对，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尧山附近山多路多，她在尧山修行多年，也时常在这一连几百里的山里迷路，百里归卿竟然能在这种地势里找到她，不便不倚正巧在那时出现，难道…
她蓦地擡手一看，她的手上也有一道伤口！
这一定是方才她追云凌毒箭的时候划伤的，她对一般的疼痛感知度不高，但百里归卿与她有双生咒，她中了毒，他一定也会跟着中毒！
洛离连连提醒自己，不要慌张，她自己便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只要她给百里归卿喂血，他一定不会死的！
她伸出手，用刀刃割破了自己手腕，掰开百里归卿的唇，大量的给他喂血，可是百里归卿却丝毫不见起色，反而毒发的越来越快。
洛离忽觉心头一阵颤栗，四肢都不听使唤，然后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
洛离再次醒来，已不知是几天后的夜里。
她睁开眼，想看看四周，可脖子却僵硬无比，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
然而一片漆黑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身边有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洛离问他：“你是谁，我师弟呢？”
她身旁男子黯淡的双眸蓦地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意。
洛离似乎感觉到什么，又问：“你…百里归卿，是你吗？”
男子没有回答。
洛离微微叹了叹气，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呢？他醒着，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滴答，滴答，屋外好像下起了雨。
男人微微啓唇，问她：“你希望是谁？”
是百里归卿，
是他的声音。
洛离坦然：“我希望是你。”
百里归卿顿觉欣喜。
洛离道：“你中了毒，我不想你带我一起死。”
百里归卿心口又如同被冰水浸过一般，气道：“师姐说反了，不是我带你，是你带我。”
洛离咂了咂舍，这倒也是，他和自己的双生咒虽是白泽所下，却是因她而起，他是无端受牵连。
“对不起。”
百里归卿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洛离问道：“那你需要什么？”
百里归卿顿了顿，说道：“我想知道，今日带走你的人，是谁。”
洛离不想怀疑，但她忍不住去想，百里归卿来时见到她和云凌争吵，按常人思路，他应该认为是云凌带走了她，为何他会觉得还有另外一个人？
于是便道：“你见到的是谁，就是谁。”
百里归卿：“师姐难道忘了自己方才说过不想骗我。”
洛离不解，“你知不知道又能怎样？我现在并无大碍，不是吗？”
她如此说，不是生气，而是确实不理解。
也是，她不知道一千年前他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跳下诛仙台，他却无能为力时他有多痛苦，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苦苦寻找了她一千年，她更不知道哪怕他可以坐拥天下，但只要想到永远见不到她，他心中是何种的无力感。
百里归卿本不想这么早与她说这些话，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慌。
他忍不住告诉她：“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你再一次被人抢走，而我连一点寻回你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
“到今天，你还需要问我原因吗？万笑渺求亲的那一日，原因…我不是已经在很多人面前说过了吗？”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说‘再一次？’难道我被人抢走过很多次吗？”
“是，”
百里归卿坚定的告诉她：“是，很多次。”
洛离有些怔住了。
她尝试着放空思想，什么也不愿去想。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百里归卿与云凌的关系，她甚至幻想过无数次他们二人相见时，会不会是兄弟情深的模样。
可惜她猜错了，今日看他们相见的反应，百里归卿虽然心思难辨，云凌却似乎不知晓他的存在。
还有百里归卿突然说的那句“冒名顶替”，她不由得开始怀疑百里归卿千年之前就存在，以某种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份存在，而他与云凌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连云凌都不知情。
最后他还说道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可她从未答应过嫁给他，那云凌与他的杀妻之仇，杀的是谁？
思及此处，她不得不问：“你方才动手之前，与云凌说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想问你，你妻子是谁？”
百里归卿眉头蓦地一紧，手指微微颤抖。
她永远这样敏锐。
他答：“我不能说。”
她又问：“好，那我问你，可曾背叛过你的妻子？”
他毫不犹豫地答她：“从未。”
洛离听到这个答案，心头蓦然间五念纵起，百感丛生，只觉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从无定数。
她淡然的同百里归卿说起自己从前看过的话本故事，道：“这世间众多的话本故事，起先皆是一群少年少女相识于微，或笑或闹，相伴扶持t。忽然有一天他们长大了，各自有了不得不做的事情，不得不护的人，不得不追的理想。然后他们开始争抢，厮杀，用尽心机，就为了得到一个比别人略高一点儿的结局。”
百里归卿紧了紧眉，缓问道：“那…结局呢？”
洛离笑了：“结局？结局自然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是，感情也是。只不过无论怎么书写，无论谁来书写，大抵都逃不过观众最后的一句评判。”
百里归卿听出她话外之意，一颗心倏尔提到了嗓子眼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头，没由来的生出了些胆怯。
他低声问她：“是…是怎样的评判？”
洛离无法转头看他，只能看着屋顶破瓦露出的月亮，浅浅一笑道：
“你看那月亮，阴晴圆缺总有定数。其实作为观众，他们早知道那些话本里的人物也如月亮一般，从开始到结局，一丝一毫都逃不出执笔者给的定数。但是他们仍然愿意相信这个故事真实的存在，只不过评判来评判去，最后总也逃不过鱼乐之争。”
百里归卿：“所以…故事的结局，你还希望是团圆吗？”
洛离微怔，半晌没有回答。
良久，方缓缓道：”我只知道，我的是非，不容任何局外人评判。”
雨声停了，偶有一抹白色钻过破瓦缓缓飘落下来，是雪。
月光顺着瓦片的缝隙洒了下来，落在她的身上，
也落在他的眼中。
还记得那一日，少年洛离在远离东洲千里之外的家乡月凌府被几个堂兄逼着放血，那天也是这样的月色，天空中也飘着这样的雪。
曾经她以为那时的雪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唯一希望，是施舍，或交易。
可是今日想来，雪总会化的，或者说雪早就化了。
化在她第一次信任，第一次她同自己之外的人打开心扉的时候；化在她第一次坚持，第一次她为了朋友竭尽全力的时候；化在她第一次宽恕，第一次原谅这个对她恶意的世界，并对其舍身相护的时候。
只是后来她总认为雪化作水便不再是雪，可她怎么忘了，雪化作水，也依然没有失去曾经的纯净。
***
云梦城。
魏缙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眉茗娇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转了，我眼睛都晕了！”
魏缙不悦道：“你最好的朋友不见了，你不着急？！”
眉茗娇道：“我着急有用吗？云梦封城的命令是谁下的啊？是你给阿离的！现在各个城门都被那些修士加强了结界，我怎么出去？跟他们打一架？告诉全天下的人皇族在包庇天界要犯？”
魏缙气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去办！”
眉茗娇笑他：“百里归卿丶司烨丶白泽丶韩诗意，四个人去四个方向总归有一个能找到的！你就别去添乱了，你比他们四个修为好吗？”
魏缙皱着眉道：“我是没有他们灵力高，但我很担心阿离，若是没有我胡乱射死白景照，司姚就不会昏迷不醒，阿离也不用来云梦找龙骨，更不会卷到后面的事情里来，不会被人掳走！”
眉茗娇叹气：“对，都怪你，那怎么办，你去死吧！”
魏缙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上来，怒道：“眉茗娇！你好歹也受了人族那么多恩惠，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眉茗娇道：“那不然你让我说什么？你现在明显失了神智，你就是来寻我晦气的，我说什么你都能挑出刺来！”
魏缙：“我…”
眉茗娇：“算了，看在你傻的份上安慰你几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阿离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魏缙不解：“你怎么如此肯定？”
眉茗娇笑笑：“好歹她也是唯一能闯过万剑阵的人，青城山大祭司江水临和龙族之主梅厌天的妹妹，这三界除了…除了云凌帝君，谁能，谁敢动她几分毫毛啊？你不要总把她想的那么弱，那么简单行不行？”
魏缙问：“常听你们说过江水临，可是从未听过梅厌天，他是何人？”
眉茗娇犹豫了一下，答道：“陆上分东西南北四洲，南北二洲是极寒之地，一向荒芜人烟，人神魔三族皆居于东西二洲。”
魏缙：“这谁都知道啊，这和梅厌天有什么关系？”
眉茗娇：“你别那么着急行不行！东西二洲住了神人魔三族，三族各有其主，那海外呢？你没想过陆地之外的大海吗？”
魏缙顿了顿，缓道：“那个梅厌天是…”
眉茗娇道：“梅厌天，便是深海霸主龙族的首领，万龙之主。”
魏缙有些意外，“这么说，龙族是真的存在？一向只在古书旧籍中看过，却没见过真的。”
眉茗娇笑着摇头，“你才活了几岁…”
魏缙：“年龄能代表什么？我虽没亲眼见过真龙，但关于龙族的传说知道的多了！我们人皇一脉一直以龙为图腾，便是证据！你不知道吧，一千多年前我朝始祖的首位国师，名唤天官，据皇族秘藏中记载，他便是真龙！”
眉茗娇愣了片刻，“噗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这小魏缙真真是太可爱了！她还真好奇若是让他知道，他深以为傲的真龙国师就是他的情敌，他会是什么表情…
魏缙气恼道：“你又笑什么？本王说什么你都笑，本王说话就那么好笑吗？还是你压根儿不信本王说的话？！你若不信，事完之后你随我入朝自己去看！”
眉茗娇捂着肚子，憋笑道：“相信相信，国师天官是真龙，一定是真龙！”
魏缙：“你！！”
小王爷实在被眉茗娇的笑弄得下不来台，便连来意都忘了，拿起自己的披风，起身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