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洛离不由得脸色一变。
她实在是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他还说她待他与旁人不同，她怎么觉得他更是如此呢？
从救下他开始，他总在不停刷新自己的底线。
一个男子是怎么能有这么多面的？
看来千年前的悲剧是必然, 她果然不懂男子。
若随她的心意，她是断然不想理会这个作精的。杯子又不是她让他收的, 况且那么多法子，他偏要用手去抓碎瓷片，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但她不能不理，她与他还有双生契。
双生契…
洛离下意识翻过自己手心看了眼, 竟无丝毫伤口？！
对了，她们现在用的是两狐狸的身体，当然不受双生契限制。
但是！
“你…你现在用的是粉狐狸的身体, 你受了伤她会痛的，那借舍封印恐怕要被破了，她要醒了！”
洛离真真是又一次瞬间被他气到失语, 这个百里归卿, 也不知他是疯了还是故意的, 将他带来恐怕才是错的。
“啊…”
百里归卿神色一愣，看起来也有些意外。
“因为你是凡人，你的魂魄无灵力加持, 所以你用借舍一术的强度自然也就弱于其他人！你看方才还只是耳朵, 现在手脚也在变化了, 它在用恢复真身的法子赶你出身体！你快打开通灵墟, 回自己的身上去！”
百里归卿闻言，乖乖照做, 召出自己真身，魂魄归位。
小狐狸果然苏醒得越来越快。
但它要是醒了可未必是好事, 此处是妖界，它便是再与其他妖不熟，那也是同类。而他们两个异族在人家地盘上，想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洛离绞着手指微思索了片刻，擡眸，迅速从身上唤出月魂珠，在空中以法力画出一个咒后，又将法力输入月魂珠，再输入咒中。
咒法登时起效，笼在粉狐狸身上，她很快便没了意识，晕倒在地。
百里t归卿微迟，眼神忽然蒙上一丝笑意，“师姐不是说，不会用月魂珠吗？”
洛离收回珠子，假笑了笑：
“所以我还真要感谢师弟你呢，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临阵想起以月魂珠施摄魂阵，竟破天荒创造出来一个忘魂术。”
百里归卿：“何为忘魂术？”
洛离：“忘魂，顾名思义，自是让人忘却前尘的术法。”
百里归卿衣袖微抖，袖中的拳紧紧攥起，意到嘴边，却只缓缓化成了平静一句：
“师姐不觉得，就这样夺走一个人的记忆…很残忍吗。”
洛离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
未往心里去。
他一整晚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她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想再被影响心情了。
“依我现在的法力，只能让她失去前后三天的记忆而已。你别问这么多了，把她抱到床上去。”
百里归卿一扭头：“她是女子。”
洛离：“女子怎么了？！”
百里归卿皱眉：“不抱！”
洛离：“…你用了她身体一整天，没有一丝感情吗，你就看着她躺地上一整晚，然后着凉？”
百里归卿：“师姐的感情可以来得这么快吗？着什么凉，她是狐狸！她有毛！扶风的人每年冬天不知道要打多少狐狸做大氅做围脖，她还怕着凉，那人都不用活了！”
洛离：“事情都是你惹的，你莫名其妙跟我生什么气啊！？”
百里归卿：“我没有跟你生气，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
洛离：“我需要你教我什么道理？这么晚了说这么多话不累吗？你就抱她去床上，会让你掉块肉吗？”
百里归卿：“不会，但是，我！不！抱！”
洛离一晚上第三次气血上涌，当真是被他气得脑壳痛。
她现在十分想问问究竟是哪个人说的女人心海底针，反了吧？嗯？谁能搞懂这个百里归卿？！
夜深霜重，明日还有正事，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洛离狠狠剜了他一眼，擡手用了些法力，将粉狐狸变回了原身形态，抱起小狐狸就上了床。
“你不抱，我抱！毛茸茸的小狐狸抱着又舒服又暖和，你一个人在地上睡吧！”
地上站着的那人，方才还在气得心焦，突然听了这话，霎时便愣着不动了。
少顷，百里归卿嗓子里低低呜咽了一声：“师姐…”
洛离蓦地抱起小狐狸翻身背着他，冷冷道：“多谢你提醒，你现在是男身，多有不便！”
吵闹了一晚上的房间倏然安静了下来。
***
月光渐渐被幽云藏起，
妖界的风敬业地吹了一整晚，
但直至翌日天明，才将幽云吹散，漏出暖阳来。
只是现下百里归卿不能再用粉狐狸身体，洛离便先将她留在房里，自己将百里归卿捆了，假作给赤灵王送礼的去往赤灵宫。
白日的赤灵城看起来与人界无异，赤灵宫便坐落在整座城最深处的赤灵谷内。
这谷内灵气充沛，赤色瓦片盖成的宫殿看起来威严中带着一丝鬼魅，妖卫们守在大殿两侧，成群的女侍端着装满美酒佳肴的琉璃盏，往偏殿走去。
洛离推搡着百里归卿，向守卫拱手道：“守卫大哥，我是青丘九尾狐，我在家乡不得志，到这来是想跟赤灵王寻个前程。这是我抓到的人类，想亲自献给赤灵王以表诚意。”
一番话说得极其诚恳，但守卫不为所动，摇着头让她快走。
“你有多少年没出青丘了？竟不知咱们赤灵王一向不许害人的吗？若你自己来，有一身好法术，说不准我还能给你引见一下。但你带这个人来…我们城里规定是不许有凡人死在这的，你快些走吧，出了城把他放了，切莫伤他性命，否则会被关起来严惩的。”
百里归卿紧了下眉，有些意外。
连人都不能保证不杀人，妖族竟不许杀人？
洛离笑了笑，她一定要见到朱厌，绝不能这样回去。
她起手持刀顶在百里归卿喉上，众侍卫果然立即将她们围起来，斥道：
“刚说过这里不许有凡人死，你听不懂吗？我看你是青丘的九尾狐才给你几分面子，你若不听劝告，莫怪我们无理了！”
洛离未动，仍将刀顶着百里归卿，侧眸看百里归卿，微微颔首。
百里归卿顿时勾起唇角，当即放声高呼道：“救命啊，赤灵城为了抓犯人立功，罔顾凡人性命啊！赤灵王，救命啊！！”
众侍卫面面相觑，
这究竟是上还是不上？上，万一伤了凡人性命，那也是触犯城规；不上，万一凡人被这狐狸杀了，他们也要担责。
正犹豫不定之时，一道长音从赤灵谷宫殿内传来道：
“二位大驾光临赤灵城，是我有失欢迎了。但二位如此戏耍我城中守卫，是何道理？”
如若洛离未记错的话，她应是从未见过朱厌。但听他话中之意，二位大驾，莫不是他既认得出百里归卿，也认得出自己？
眼前的赤灵王白发削肩，长眉上挑，一双眼炯炯有神，配上棱角分明的面庞，倒也有些英雄模样。
洛离收了刀，道：“赤灵王既知我是谁，便当知我来意。”
朱厌顿了顿，挥手令众侍卫退下，冷道：“你们的来意我已明了，请回吧。至于二位是谁，我不知，赤灵城也绝不会有别人知。”
洛离不解：“赤灵王回绝得如此之快，难道不想洗刷自己污名吗？”
朱厌笑道：“我堂堂赤灵王，无惧任何污名。我奉劝姑娘一句，世人从来只愿相信他们愿意看到的，至于真相，无人在乎。”
洛离顿了顿，反问道：“那请问赤灵王，若是全族污名呢？若是司姚师姐呢？”
朱厌神情一震，
“你什么意思？”
洛离看向百里归卿，复道：“这位少年他如今姓百里，其与白氏渊源想必无需我多言。但我听闻，如百里氏一样的家族，却并非一个。否则依昆仑掌门和司姚师姐的为人，我不信他们会为了虚名让你来承担责任。”
朱厌蓦地攥紧了拳，语气冷硬，
“那么久的事，你不可能知道。”
洛离笑了笑，
“既然赤灵王不信，那我便给赤灵王讲个故事，若是听了这个故事赤灵王仍然不愿去，我们绝不再多言一句。”
朱厌侧过身，良久不言，用沉默意会默许。
“从前赤灵城里生活着一群活泼善良的小猴子，它们每天爬树，戏水，饿了便寻些桃子和香蕉来吃，生活惬意得很。”
“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一只猴子失踪了，大家焦急万分但却遍寻不得。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失踪只是个开始，从那一天开始，每次猴子们外出总有几个失踪的。”
“猴子数量越来越少，猴王坐不住了，外出找寻了许久，终于在人界一座古城内发现了一些踪迹。”
“但是等猴王找到它们时，那些已经被吸了髓的同类，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救得回来了。”
“猴王当时心里恨极了，它恨不得立即便把那些人全部灰飞烟灭！可是它当时没有出手，因为它没有足够实力对抗修仙千年的人界大族。”
“所以，他隐藏身份去了昆仑。”
“它在昆仑山废寝忘食地修行，终于习得一身好法术，加上它天生的一些灵力，凡人的结界和术法早已不在他话下。”
“然而这个时候他有了羁绊，他也想清楚了不可能将那座城所有人都杀了，否则便是与整个人族为敌，以后其它猴族日子也不会好过。”
“或许他考虑过放下仇怨，但偏偏他的师父派他下山去擢选新弟子，恰巧就是那座城。”
“他到了那座城以后，心中的怒火再次一点一点被勾了起来，尤其是见到他们同族之间也互相残杀，他便更认为他们不可饶恕，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在后来怨灵出现的那一天，有百名人族弟子无故失踪了。”
“够了！”
朱厌突然回身冷呵了一声，霎时间毒爪已扼上了她的咽喉，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洛离早已料到他会情绪失控，但她相信朱厌绝不会真的伤害她，
只是她没想到朱厌扼上她喉的一瞬间，百里归卿的剑尖也刚硬抵上了朱厌心口。
神情淡漠，话语简洁，声音冰冷：
“放手。”
她不免有些意外，他一个凡人身体，身法速度竟能与朱厌并齐。
看来白泽这些日子对他的帮助不浅呢。
洛离静静看着，他的阴鸷容颜在逆光下渗满寒意，一双眸幽深险峻，如此这般横剑t绝情的模样，倒突然有些与云凌相像了。
朱厌垂下双眸，缓缓松了手。
洛离想他应当不是被百里归卿吓到了，只是内心痛苦煎熬得紧。
“其实赤灵王不必生气，我既然敢来便说明我相信你，不是吗？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有人为你做保，那必不是你亲自下的手。”
“可那些人死于妖术之下，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是谁所为。更有甚者，你可能早就知道当晚山上还有别的妖，但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默许了这些人的死亡，你认为这是最干净的复仇。”
“你确实没有杀他们，但是你见死不救，所以昆仑掌门认为无法将你教化，才将你逐出了昆仑。”
“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