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闻月章意识渐渐回笼，耳畔似有清风拂过，带着点雨后的青草气息，温和又清新。
一旁像是有人，气息很近也很熟悉。
他眼睫微颤，想要睁开眼睛，不想被一只手挡住了光。待他适应了屋内的光后，那只手又撤开，他略微迷糊了一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付留云似乎瘦了点，眼中带着些许疲态，却没来由的放松，坐在身旁静静看着他。
闻月章张口想说些什么，那人却转身起开，几声响动后又坐了回来。
付留云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前，水递到人嘴边一口一口喂着，待闻月章轻微摇头后将杯子放在一边。
依旧很安静，什么话都没有。
闻月章缓过来后，试着出声。
“怎么瘦了那么多？”
他太久没说话，声音都哑了不少，人依然很虚弱，嘴角扯了个淡淡的微笑。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想起了好多陈年旧事，但那梦里没有你，我就回来了。”
闻月章轻咳两声，像是哄人一样：“阿云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付留云一手轻抚他后背，怕他咳得不舒服，另只手从前方圈过，将人侧抱在怀里，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那手臂在轻微地发抖。
他哑声道：“下不为例。”
闻月章轻擡起左手抓上他手臂，一下一下拍着。
“好，下不为例。”
闻月章闭上眼睛，低声喃喃道：“你怎么都没照顾好自己，瘦了好多。”
“被你气的。”
闻月章轻笑，“嗯，我气的，那我再哄哄你。”
他还没有太多力气，只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靠在付留云肩处的姿势，随后凑上去在他脖颈处亲了一下。
“我们付公子大人有大量，这回可不能再生气了。”
他虽然睡了很久，却依然很累，没说几句又有些迷糊，嘴里不清不楚嘟嘟囔囔着：“没事了，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声音渐弱，他又睡了过去。
付留云却听得清楚，目光轻柔，心间大石总算落下，他亲昵地吻着闻月章额头。
许久，轻声说了一句话，像是回答一样。
“知道了。”
窗外清风徐徐，半开的窗子隐约可看见院内，被雨打落的叶子散了一地，门口的花却在其中开得娇艳，明明秋天已过半，却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一连又养了数日后，闻月章才真正缓过来，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岱山岛自下过一场雨后，每天都阳光明媚的，自他被允许出去后，付留云怕他一直在房中闷得慌，便每日找个时间带他出去晒晒太阳。
和风轻拂，枝头落叶又随之飘落了许多，日光没那么强烈，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倒叫人有些犯困。
闻月章靠坐在软塌上，翻着手中的话本子，低声念着。
枕在腿上的人许久没有动静，他轻轻放下话本子，见这人气息沈稳已然睡去，便一下一下抚着人发顶。
他醒后的这些时日，付留云一直在他身边守着，倒真是累坏了，他总叫他去歇着，人却也不肯。
他轻叹一声，拿起话本子继续看。
“阿闻！”
陶吟蓦地跑进来，见他们坐在院中凑近了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闻月章摇了摇头。
她走近了才看到，付留云还睡着。
陶吟会心一笑，点点头示意，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闻月章，轻声道：“姑母的信。”
她又拿出一个玉瓶放在一边，指了指对他解释道：“养魂的，内服，每日一次。”
闻月章仔细看着信，嘴角泛起微笑。
“嗯，替我多谢徐伯。”
“不用不用，应该的。”
她凑近了闻月章耳边，悄声道：“你没醒的时候表哥去过几次东边的章台，你得空了记得去看看。”
“？”
“我左思右想，觉得你还是得亲自去才不辜负表哥的一番心意。”她轻言浅笑，却没将话说明白。
闻月章了然，也不再追问，只轻声应下。
“好，会去的。”
陶吟满意点头，摆摆手转身离去，“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陶吟远去，他心下沈吟。
这几日付留云总带他出来，却只是停在院子中，一来是他醒的时间不长自己也没行动能力，二来他也吹不了太久的风。
他住的地方在徐家西北处，离得远，这么长时间里，倒是从没去过东边。
那里有什么？
他摇了摇头，将信折了两折打算收起来，一直睡着的人却不声不响开了口。
“信上写什么了？”
他大约是刚醒，嗓音中还带着哑意，眼睛也未睁开，侧头又在人身上蹭了蹭。
闻月章心下发笑，最近某人这种小动作越来越多了。
“伯母说谢师姐找到阿平了，但是千远把人扣着不放，没办法救出来。”
“不过他一直在忙，倒是没对阿平怎么样，听说现在天天跟人怄着，谁也不搭理谁。”
他将信递过去，浅笑道：“或许我之前猜的是对的。”
“总归没有危险，你就放心在这养着。”付留云将信粗略看了一遍，宽慰道。
“嗯。”
他低声应着，想起了方才陶吟说的话，冷不丁开口：“你去东边干什么了？”
付留云似乎楞了一下。
他微微挑眉对上人的视线，嘴角若有似无带着抹笑意。
“想知道？”
他缠上闻月章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却没告诉他答案。
“等你好了自己去看。”
“……”
闻月章无奈：“好吧好吧。”
他将手抽出覆在人双眼上，“再睡会儿。”
付留云眼睫微颤，闻言阖上双眼，轻声呢喃着：“话本子读到哪了？”
“书生带着小姐私奔了。”
闻月章一手轻轻顺着他发梢，一手翻着话本，啧啧道：“话本子里总是这些个书生小姐，后边的故事左不过还是那几个。”
“不是书生考取功名将小姐抛下，就是两人私奔失败最后被棒打鸳鸯。”他轻叹一声，“也没点新鲜的。”
“寻常人家不就是那样吗？”
闻月章轻轻点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含着揶揄的笑。
“付公子，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私奔？”
他是一无所有的书生，付留云……勉强算是个被他拐来的富家小姐。
他满眼促狭调侃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个穷书生肯定不会考取了功名就将糟糠之妻抛下。”
付留云挑眉，眸光深邃，语气莫名道：“我们可不算。”
闻月章狐疑看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便见这人蓦地起身将他压在身下。
“我可不是被拐的富家小姐。”
付留云将他手中话本子抽开，箍着人的手俯身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身体力行证明了他不是那富家小姐。
闻月章神色微怔，还未说什么就听这人又开口。
“还有，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
他面带浅笑，慢条斯理地说：“来东海前林师叔亲口说的，待我们回去，他在玉泽为我们办合籍。”
闻月章对上他眼神，心间微颤，一时失了音。
院子静得很，风轻轻拂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带起阵阵响动，远处还有水声潺潺，拍打在石头上不时发出轻响。
“你……”
他顿了顿，哑声问道：“你那时……不怕我醒不过来吗？”
你就这样应下，不怕我再也醒不过来吗？
付留云似乎懂他话中未尽之意，沈默了片刻，垂眸温声道：“我相信你。”
闻月章却心下微酸，猛地抽疼一下。
那时候他刚醒，付留云抱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他现在还记得。
明明是怕的。
他心道，骗子。
“阿云。”他轻声唤着。
“嗯？”
闻月章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着这人眼中藏着的情意，语调温软道：“凑近些。”
两人本就挨得很近，这下几乎一点距离都没有了，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处，让人痒痒的，带起一阵轻颤。
他轻微擡头，一手勾上付留云后颈，微微用力将人按下，亲上那人唇角，有意无意勾着人。
唇瓣微微张开，湿热交缠在一起，呼吸愈发紧促，亲得难舍难分。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亲近，也许是彼此心里都压着事，他们第一次吻得这样激烈。
闻月章双手不知何时被按在塌上，无意识地嵌入对方指缝，十指紧扣，眼角泛出了泪水，却无人停止。
许久后，他抱着人侧头微微喘息，缓了几下后张口，气尚未喘匀，声音中还带着挠人的哑意。
“回房。”
付留云将他打横抱起走回房间，径直放到床上。
他靠在床边双手松松勾着人脖子，面色正红，眼中水光尚未褪去，黏黏糊糊道：“再亲会儿。”
像是撒娇，软得让人受不了。
“你身体还没好。”
“亲几下没关系。”
炽热的呼吸喷洒，付留云俯身含住他唇瓣，继续着方才未尽兴的缠绵。
下颌被人擡起，唇齿间空气尽数被掠夺，湿热又温软，彼此交缠着，搅得闻月章越发神魂颠倒丶难以自制。
意乱情迷间，他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但他没有心思去想别的，满心满意都是眼前人。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