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尊
闻月章虽然醒来,但毕竟前一晚消耗过大,画的那几张符还有最后放的血,像是将之前好不容易养了一点的身体又给败了回去。
他昏昏沈沈,没醒多久就服过药又躺了回去,辗转几次醒了又昏睡,时不时的又烧起来。
付留云在他身边守了三天,才彻底安生下来。
这几天里,谢悦回到渝州城知晓事情后将几个小辈训了一顿,又亲自上门问过情况,只是一直被付留云搪塞着没见到闻月章。
他们一行人还要去丹阳送礼,一路上还要办些其他事,便也没停留太久,早早就上了路。
这日,付留云去送他们出城,回来后见闻月章已经醒了,坐在桌案边正拿着笔写什么东西。
“谢师姐走了?”闻月章听见动静也没擡头,一边写着一边问。
“嗯。”付留云凑近站在一边看着,内容他倒不懂,但能看出是阵法一类的。
“阿平呢?这几日总不见他。”
“他来时你还睡着,其他时间都在跟清疏他们玩,方才送人出城后就去休息了。”
周平毕竟还小,身边一直也没玩伴,闻清疏他们虽然比周平大了几岁,到底也还是孩子,总能玩到一起去。
“这是五行血阵?”
“是。”
闻月章仔细看了再看,沈吟道:“我这两天总在想,这血阵既然当初他给我看过,就应该知道我能解,他如今布这阵到底是有意而为还是只是凑巧?当初在渭南的时候楼寻见过我,他回去后必然会跟楼千远提前我还活着的事,那这阵法是不是要传递什么信息呢?”
“师姐前两日去那里看过,庄子上上下下干干净净的,除了那些死尸外什么也没有。唯有一点,我们之前去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庄子的主人。”
“主人?徐家人?”闻月章疑惑望他。
他们去时只知道庄主姓徐,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徐家出来的普通丹修,眼下听这意思庄主似乎还是位大人物。
付留云点点头,沈声道:“你还记得当年的徐二叔吗?”
闻月章一怔,徐二叔……徐清尊。
“庄主是徐清尊?”
“正是。”付留云应了一声,解释道:“徐二叔当年也算是徐家鼎鼎有名的人物,大战时也出了不少力,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何被徐家主赶出了家门,此后便没了音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离家后到处辗转,最后定居在此。”
闻月章听着话垂下目光,原来徐清尊被赶出家门了。
所以楼千远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心下思索,喃喃道:“我或许有点眉目了。”
“只是还要去庄子一趟。”
巳时刚过,日头正浓,夜间阴翳的北定山庄也显得不那么阴森。
因着血阵已破,那白日的幻象也没了,血水丶到处都有的划痕,就直白的显露出来。
闻月章和付留云直奔庄主院子,在其中翻了又翻,半天时间转瞬即逝,却始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还真是断的干净,一点徐家的东西都没有,若不是知道他是徐清尊,倒真看不出来曾经是徐家二爷。”闻月章轻叹一声。
“不过这样也更能说明,楼千远一定是调查过才寻上门的,那他找的就是徐清尊本人了。”
徐清尊到此地后并未向外透露名字,只是声称姓徐,除了去城主府记名时说了真名,渝州城其他人也只知道他是徐医师,而并不知晓他是徐家二爷。
可是,楼千远和徐清尊有什么仇需要他这样报覆呢?
庄子内百馀条人命均死於五行血阵,楼千远身为研究阵法的好手,这血阵又是出自魔族,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杀孽。
闻月章想不通。
楼千远并不算阴狠毒辣之人,他在此布下这种血阵,并不像他往日作风,除非……他知道了那件事。
付留云打量着院子的摆设,缓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院子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院子中搭着秋千种着花藤,藤架下还放着把琴,这里也放了不少话本子,据我所知徐二叔并不会弹琴,也不好话本子,那秋千也像是许久未曾动过,山庄出事尚不足一月,不该落那么多灰。方才我们去卧房,你也看到那里有座梳妆台,上面放满了首饰,他未曾婚娶,那梳妆台的首饰是给谁用?”
闻月章拿过他手中的话本,靠坐在桌边翻看着啧啧称道:“倒是不错的话本,图也画的甚好,只是确实有些奇怪。”
“徐清尊又用不到这些,他放这么多有什么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他的尸体并不在这里。”
闻月章被他提醒才想起,这庄子中百具尸体,其中并没有徐清尊的。
他合上手中的话本站直了身子,沈思道:“所以现在他或许还活着,并且就在楼千远手上。”
“嗯。”
“好吧,这里看来能得到就只有这些线索。”闻月章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图随意添了几笔,最后指着一个点,“还剩最后一个地方。”
中庭外,两人看着一片废墟相顾无言。
几日前的火流星烧在死尸身上,随后又被引到四周烧了整个中庭,现下这里一片焦黑,只残留着一点未烧尽的残灰。
“那天你突然昏倒,可是又找回了一魄?”
提起这件事,付留云不免又沈了脸色,直勾勾盯着闻月章。
“是,臭肺那一魄如今已在我体内。”闻月章摊了摊手,心虚狡辩道:“那日是事出从急,我也没想到魂魄会藏在这啊。”
他走上前提起一抹笑容,讨好着:“付师兄就别气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臭肺找到,我以后也能睡个好觉了,付师兄不为我开心吗?”他眨巴着眼睛,眸含秋水眼角稍弯,面上挂着笑容,是个讨人喜欢的样子。
至少讨付留云喜欢。
付留云无奈看他一眼,“下不为例。”
“遵命!”
闻月章轻笑两声,话锋一转又谈回正事:“那日那道红光是从地下发出的,也许这下边埋着什么东西。”
付留云找到那日他站的地方,蹲下身子手掌覆在地面上。
片刻后他拿出一支匕首将土层掘开,从其中挖出一只铃铛,他念了口诀将铃铛清干净才递给闻月章。
闻月章接过铃铛,仔细端详着。
“这暗纹和阿平身上那把锁一模一样,只是更浅一些。”他换个角度又看,蓦地出声:“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付留云拿过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铃铛中央缀着个白色的小东西,若不仔细看倒真发现不了。
他注入灵力将铃铛拆开,取下那东西,原来是个信条,里面只写了两个小字。
“丹阳……他是让我去丹阳吗?”
付留云沈声道:“下月外公过寿,陶吟和徐朝寒结亲,各家都会去,他或许是打算在那天现身。”
“他是知道了吗?”闻月章喃喃道。
“什么?”
他回过神来:“没什么。他既要我去,我去一趟就是。”
总归有些事是该有个了结。
付留云挑眉问道:“你愿意见那么多人?”
“戴上帷帽不就行了?”闻月章思索了一下回道,“有你在别人又不会查我的身份,我不摘下帷帽,他们也认不出来。再说,那也是你外公,你难道不去?”
丹阳之行势必各家人都在,俱是老熟人,还要见到他父母,若要他选,他必然一千一万个不想去。
只是楼千远留下这信条,他不能不去,易容丹他也没有了,索性带着帷帽全程装聋作哑就是。
“而且,前两魄都是在跟魔族相关的东西上找到的,或许楼千远手上还有我其他魂魄也未可知。”
付留云闻言浅浅一笑,“你总算是把这事放心上了。”
“我既然跟你说过不走了,自然该上点心。”
他不能再抛下付留云一个人,也就必须要去找这些。
“好,若你到时想走,随时跟我说。”
“知道了。”闻月章应下,他笑眯眯道:“阿云,如若到时有人拦我们,你可千万记得带我走。”
如果有意外,可千万别把他丢下了。
“好。”
“对了,这边的事你跟仙门那边说过吗?”
付留云轻轻摇头,“还没有。”
“那他们应该都不知道楼千远会去,我们暂时先瞒着,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突然,闻月章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可否传个话回家?”
“付家?”
“对,付家。”他拿出一道符纸,递给付留云,解释道:“那时候孙浮用的就是这张符,记得吗?”
“血枯符?”
“我当时说这符一共三张,一张在师父那,一张在我这,还有一张在付家一位长老那。孙浮那张来的很是蹊跷,师父不会给他,我的这张在这,付家那位长老我听师父提过,姓辛,你可有印象?”付留云在这一切就好办许多,这张符的来历便可直接去问。
付留云虽然在外多年,但对家中之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更何况这人有些特殊。
闻月章所提这位长老名为辛乾,是他们家一位客卿长老。
辛乾本是仙门有名的剑修,早年与林怀玉也有些交情,后来一时不慎伤於魔族之手,之后修为便一直停滞不前,人也阴翳不少。如今的他每天沈迷酒色无所事事,时不时总要闹出点动静来。
“辛乾长老?知道一点。”
付留云向闻月章介绍了一番,随后他拿出一枚玉符,念着口诀催动。
这玉符名唤传音玉,是仙门用於传信的法宝,靠专门的口诀才能使用,以他们如今离付家的距离来看,至多两日便会有回信。
“照你所说,这辛长老当年也是位人物,倒也可惜。”闻月章等他传过信才开口,叹道:“仙门陨落的天才真是数不胜数。”
“好了,来了快一天,也算是有收获,眼下信也传完了东西也拿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阿平要来找人了。”他轻打一个哈欠,揉了揉肩膀,视线转动之馀,似乎看到付留云笑了,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雁过无痕。
闻月章眉眼弯弯,拉着人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嘟嘟囔囔念叨着。
“快走快走,一会儿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在这多待了。可惜了这好好的庄子,楼千远真不懂享受……”
他像是真的活过来了。
夕阳渐垂,馀晖洒满整片山头。北定山庄内,部分死尸早已融在前庭的血水里,馀下的也自有城主府派人来收。
待到明年春月,或许会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