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阵
“闻师妹不必多礼,我姓章,文章的章,单名一个问字。师父高徒众多,我不过无名小辈,师妹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多年未曾回山,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师父一切安好,前些时日还在研究新符术,打算找个日子闭关一次。”
闻月章闻言欣慰而笑,随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个深蓝色手串,递给闻清疏。
闻清疏不明所以,接过来仔细观摩。
这手串上的玉石色泽均匀,颗颗圆润,质地细腻又带有漂亮的金星,像是暗夜闪烁繁星,深旷又明净。
“这是?”
“这是我多年前在西北境内意外所得的手串,上边的玉石被称作青金石,是当地的稀罕物。”
“这手串我未曾戴过,你我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可送的,这东西戴在身上能养神凝气,就当作师兄送你的见面礼吧。”
闻清疏闻言立刻便想将手串退还,只是被他按下,“章师兄……”
“没事,收下吧,不算什么。”
闻清疏没能推辞下,便将手串收下对他道了谢。
“小师妹,你们为何会到此处?”
闻清疏赶忙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几日前,渝州城上报玉泽山说这里出了事,请玉泽派人去看看。适逢下个月陶老家主过寿,在丹阳大摆宴席,同道庆祝自家孙女与徐家结亲,师门便派他们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
待到事情了结,再去丹阳贺寿,替师门送上薄礼。
他们前日才到,带队的师姐谢悦到这里后去了旁边的小镇办事,让他们等在这里,只是那天几人吵了起来,便有人闹着要来这先查看。
为了保证安全,最后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来了,未曾想在此处被困了一天,至今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
闻月章哑然失笑,该怎么说这群年轻人呢?
不知道深浅就敢来查看,还没留个人在客栈给谢悦报信,要是真出什么事,谢悦也救不了他们。
他没训人,身旁的付留云倒是开了口,他们自知不对,也乖乖听着。
“付哥哥,对不起,我下次再不会这样了。”闻清疏凑上前装了装可怜,付留云很是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姑娘倒变得快,看付留云止住话语后立刻又眉眼含笑,变了副模样。
“跟我说说你们这一天的经历和发现。”
闻月章转过话题。
几个小年轻说起这便滔滔不绝了,你一言我一句,须臾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干净。
“我们昨天到时已经是下午,刚进来时只看见庄子里的尸体,在这里转了一下午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但是到了晚上庄子就变了,尸体上伤痕慢慢显现,血迹也露了出来,只是依然一无所获。这庄子是医庄,除了巡查的守卫带着剑,剩下的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能伤人的东西,诡异极了。”
“我们想离开第二天再来,但走到外边才发现那暗红色的结界,才知道被困在了里面。”
“到了快子时,我们就莫名犯困,后来谁也不记得怎么就睡着了,直到白天才醒来。只是白天也很奇怪,明明结界消失了,但我们依然走不出去,所有的术法也都没用。”
闻月章心下思索,这倒是奇怪。
让他们睡着的应该就是这庄子的阵法,只是,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今天一天都在庄子内,为何他和付留云在此一下午都没察觉到?
还有显生符的结果,幻境?
是什么幻境能有这样的效果?
他一时难以想通,便决定在此待一晚上先看看情况。
……
临近子时,几个年轻人围坐在火堆旁,孙浮也在其中,却与其他人隔了一段。
闻月章坐在一边廊上看着天上,身旁付留云给他围上一件披风,问道:“怎么?”
“没什么,这月亮还挺圆的。”他嘴角含笑随意地看着。
到了逼近子时,圆月高悬,院中反倒更明亮了,不时有凉风吹过,花藤微颤飒飒落下几瓣花来。
若不是那流过的血水还有远处被他们堆在一起的尸体,也算个花前月下的好时间。
等等,月圆?
他灵光一闪,不由呢喃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
付留云一楞,立时也反应过来闻月章说的是什么,他蹙眉沈声道:“今日是十四,过了子时便是中元。”
闻月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几个年轻人似乎开始犯困了。
有几个已经半梦半醒,只手撑着的头一点一点的,看着像是马上便要步入梦乡。
他眸光一沈,拿着剑一人拍了一下。
“哎呦!”
“啊!师兄,你打我干嘛?”
闻月章握紧手中剑,付留云走上前和他站在一起,也抽出了惊阙。
“清醒一点,到子时了。”
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拿出自己防身的东西。
“一会儿你们小心点,绕着那些尸体走,明日是中元,不要碰不该——”
院中似乎有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闻月章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那原本被堆在一起的尸体一个个站了起来,手中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也没管他们,彼此厮打起来。
明明这些人手上并未真的拿着东西,打斗时却仿佛握着刀剑一般,手划过之处,对面之人的身上还会出现血痕。
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闻月章见状却心下发沈——他或许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只是,还需要验证想法。
付留云见他思索,附身询问:“看出什么了?”
闻月章轻轻摇头,“还不确定,这种情况有些像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的,只是那阵法我并未仔细看,即使确定了,解法也需要再研究一下。”
“而且,正逢中元,过一会儿他们会成什么样很难说。”他眉头紧皱,这时机赶得真是不好。
“需要做什么?”
“等。”
“等?”
“嗯,等并且看好那几个小朋友。”闻月章望向付留云,沈声道:“如果是我猜的那样,再等大约一刻钟,这些尸体就会朝着那几个孩子过去了。不止是这里的,也许庄子内的尸体都会过来。”
付留云闻言让几人退过来,封上了院子的大门,随后看向闻月章。
“你还记得那年上元我跟楼千远去看阵法吗?”
“嗯。”
闻月章继续往下说:“那时他给我看的是一本魔族的阵法书,我随便翻了翻没仔细看,但那上边的记载过於新奇大胆,我留了点印象。上边记述了一种名为五行血阵的阵法,融合阴阳丶五行,见了血气便不会停止,是个名副其实的杀阵。”
“五行血阵以血气为媒丶日月相对,五行相生相克制约平衡。白天是迷宫,入阵的人只会在里面打转,但找不到真正的出路,到了晚上就是杀阵,说是杀阵,实际上是一种催眠之术,也可以理解为幻境,你当时看到的幻境应该就是因为这种催眠之术。而你们之所以犯困,应该也是因为这种催眠之术。”
“入此阵者,第一天还不算是完全入阵,只是陷在阵中。但过了一天,就会被阵法认为是它自己的一部分,便会开始进入阵法编织的幻境。幻境中,会将现实看作最害怕的场景,缩小心底的恐惧然后放大怨念,开始与幻境中的东西搏斗,听起来像是在克服恐惧,实际上是让人丧失理智沈溺在幻境中,这种人多的地方,厮杀的就更严重了。”
“在我们看来他们是互相厮杀,在他们心里,却觉得是在攻击恐惧的东西。这种厮杀不会停止,幻境中的伤也会转移到现实中,直到太阳升起才会暂时停下,到了晚上继续。”
“可是师兄,魔族不是早就已经……”闻清疏话没说完,自己便没了声音。
魔域现在是被仙门修士镇守着,可是谁能保证魔族真的已经全部消失了呢?
闻月章转过目光看向闻清疏他们,沈声道:“我只是猜测,还需要证实。”
“你们在此待了一天,已经算是阵法的一部分,若那些尸体一会儿过来围攻你们,那这阵法便必然是五行血阵了。所以小朋友们,拿好你们的武器,保护好自己。这里的人修为都不高,但正值中元,你们还是多加小心不可轻敌。”
几个年轻人吓得握紧了手中的剑,靠在一起看着对侧的正厮打的尸体。
闻清疏颤声问:“那章师兄,这阵怎么破啊?”
闻月章摇头,他也无法保证可以破开。
“我只能尽力尝试,但能否破阵,我不能保证。”
“你说那么半天,谁知道你……”孙浮话说了一半,看到付留云的视线又收住了声音,没敢再说下去。
闻月章没忍住轻笑出声,见付留云望过来调侃道:“付师兄看来是比我厉害。”
付留云似是无奈却也没管,“怎么尝试?需要我们怎么做?”
“这种借助阴阳和五行的阵法,核心便在於平衡二字,打破这个平衡或许可破。”
“打破平衡?阵法的阵眼都是有规律排布,只要找到其中的一个关键阵眼将之击溃,那么五行就会缺失一个,互相的制约关系也就顺势破开,所以你是想找其中一个毁掉?”
闻月章点头赞道:“付师兄果然聪明。只是,这法阵又结合了阴阳,根据阴阳五行图中的位置关系来看,我们若要破解整个大阵,只能找水火两个位置。只是,这阵法的分布,我不确定是借地理位置还是什么。”
不知道位置分布,就意味着必须要出去慢慢找。
眼瞧着时间不多,闻月章提议:“你在这里护着他们,我去找阵眼。”
他话才说完,便被付留云一口否定。
“我没胡闹,他们在法阵内待了一天,我们只来了一下午,这些东西会攻击他们,但不会伤害我,你在这里保护他们,我出去也不会有事。”
“不行。”他冷声道:“你想都别想。”
闻月章微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付留云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闻清疏他们也不同意他的建议,纷纷开口帮着付留云。
“章师兄,我们不怕,要去一起去吧!”
“是啊是啊,我们没关系,怎么能让你自己出去呢,不就是死尸吗,没事,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就打一双!”
闻月章又惊讶又无奈,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伤麻烦极了。
“好吧好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拿好手里的剑。”他轻叹一声,随后拿出一个小瓶子扔给他们,严肃道:“真阳丹,这里阴气重,小心点别阴气入体。”
趁着他们分发丹药服用的间隙,付留云低声问道:“你记得我们下午来时在中庭看到的地图吗?”
闻月章眼睛一亮,对啊!
他们在庄内四处查看时,曾在中庭看到过庄子的分布图,若要知晓这阵是否是依据地理位置所布,只需去查看分布图就行了。
“付师兄,有你在真好啊。”他笑吟吟地拍了拍付留云的肩,那人楞了一下,随后眼中也泛起笑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门突然作响,像是被什么人奋力拍着,院中出现了一些紊乱的脚步声。
原来清冷的圆月似乎变了,带着淡淡血光照入院中。
本就满身血痕的死尸经过一番相互残杀,已然被鲜血染透了全身,嘴里甚至长出了尖牙,声音嘶哑着低吼,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