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谢格如离开后, 长公主缓缓站起，她本想去找院长商量兰亭书院扩建之事，但刚一起身, 忽然一顿，望向不远处，随后叹息一声。
“出来吧。”
山风呼啸, 片刻后，不远处出现一抹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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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荫连绵，羊肠小道上传来“哒哒哒”马车行进的声音，驾马的男人身着黑色布艺, 头顶宽沿草帽，帽檐在男人脸上投下一圈阴影，正好盖住他因为暴瘦突出的眼球。
冯昭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了。
他刚回到盛京，就被母亲找人看管起来, 关在家中密室, 每日三餐不离人，生怕他又出去闯祸。
真是的，他都多大了，母亲还把他当小孩子般管着。
他可都成亲了。
虽然妻子如今已经不在了。
哦, 好像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一刀刀数着, 打算在第二十五刀时结束妻子的性命, 不成想, 当那女人知道自己等会儿还要杀了她妹妹时, 竟然开始挣扎。
呜咽着，眼睛瞪的极大, 死死盯着他，仿佛在用眼神嘶吼。她身上的伤口都在冒血，汩汩的，溅的到处都是，连自己的衣服都被弄脏了。就是溅在衣服上的那滴血，害得他在第二十四刀时，不小心多使了一丝力，瞬间要了她的命。
还差一刀。
就在今天补齐吧。
冯昭微微侧头，看向马车内，嘴角划过恶毒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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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书院。
建安郡主微微昂着头，看着多年未见的长公主。
从长公主回来，这近半年的时间，她都躲着长公主走。逐渐外边有了风言风语，说她与长公主并非情似姐妹，还传出她曾经与长公主争夺男人的谣言，那男人就是江弥的生父，所以她才对江弥格外好。
放屁！
她们就是姐妹！
只不过......建安神色复杂，明艳的脸上有着罕见的踌躇。
她抿抿嘴唇，良久后，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长公主微微侧过脸，拒绝了她的抱歉。
建安郡主脸上的不安更明显了，她咬咬牙，再次开口：“你怪我，是，你当然会怪我。这么多年，我又何尝不怪自己？！”
公主似乎不为所动，还是只给她一个侧影，像是在撇清和她的关系。
建安心中绞痛，多年积累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她呼吸都乱了，也不再去看公主的反应，只念叨着多年前和公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甚至互相救过对方的性命，都不止一次！
但是长公主就是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站在那里，淡漠的仿佛与建安是个陌生人。
这种冷漠，最终逼疯了建安。她讽刺地大笑一声，“好好好！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我现在把命赔给你，好不好！”
话音未落，建安已经擡起手，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建安用了十足十的内力，这掌下去，她必死。她就是存了死志，死在姐姐面前，就算死了，姐姐也不原谅自己，但至少死在了姐姐面前。
她缓缓闭上双眼，满心绝望，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多少次她想死，但是知道姐姐还活着，她就不能死。
她要再见姐姐一面，跟她亲口说一句对不起，再去死。
但是见了，说了，却得不到原谅，还不如死生不复相见......
突然，一股大力靠近她的手掌，死死往后拽去。
两力相抗，建安感觉手腕剧痛，下意识t收回手。她再一次从阎王殿逃了出来，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姐姐，你好残忍，你不原谅我，也不让我死。”建安凄惨一笑：“我知道了......你想让我痛苦地活在这里。”
丹阳长公主眼神冷淡，中一开口，语气漠然：“我原谅你又有什么用，她们一个都回不来了。”
【她们】二字，长公主说得很轻，建安却感觉自己心脏被用力挖开，挖出了里面深不见底的恶。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夏初的空气很暖，她却感觉浑身冰凉凉的。
“姐姐，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建安郡主追着长公主的双眼，语气坚定：“你需要我，比起谢二姑娘，你更需要我。”
沉默半响之后，长公主只道：“你把弥儿养的很好，其他事，你不要管了。”
“姐姐.......”
建安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飘然而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正视自己。
她握紧手心，眼神中满是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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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格如醒来时，已近黄昏，但林中光线还算充足，她很快就认出了，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把自己绑来的是谁。
就算黑天，她也能凭那股恶臭认出他。
“醒了？”
背对谢格如的冯昭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谢格如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擦擦额头的汗，道：“你姐姐不喜欢这里。”
谢格如一愣，看看四周，反应过来——
这里是谢家祖坟，冯昭守着的是谢格君的墓！
谢格如心下一沉，瞪向冯昭。
冯昭笑笑，拿起放在地上的铲子，转回头，继续忙碌。
谢格君的坟已经面目全非。
冯昭一边铲土，一边说：“我等会儿就带你姐姐走，但是这里空着总不好，你既然那么喜欢你姐姐，不妨帮她个忙。唉，等会儿把你放进去，再填好土，怎么也要忙到天黑了。”
冯昭是要把谢格君挖出来，再把自己放进去。死了，或者还活着的自己放进去，等死。
谢格如咬紧嘴唇，绑在身后的双手互相触摸，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枚有尖刺的戒指已经不知何时被冯昭摘了去。
她逃不掉。
空气里都是尘土的味道，太阳西斜，谢格如清楚，再过不久，就来不及了。
这里远离盛京，寥无人烟，周围寂静无比，只能听到铁铲入土“沙沙”的声音。
突然，规律的铲土声中响起一声怪响。
是铁铲敲到木棺的声音，也是她死亡的声音。
冯昭一顿，侧过头道：“放心，很快。”
谢格如心念急转，道：“冯昭，你已经被判了死刑犯，却还敢回道盛京来杀我，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再抓你回去吗”
“怕什么，谢家人有多在乎你？你看看你出来这么久，有谁会出来找你吗？还是.....”冯昭表情古怪，带着嘲讽：“谢格如，你不会还想等江弥那个小畜生来救你吧？”
“本来我还担心，有江弥护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发对你下手。谁知道你竟然看不上江弥，想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冯昭哈哈哈笑出声来，连铲土都顾不上了：“我本以为你狡诈奸猾，和你姐姐实在不同，现在看，原来真是亲姐妹，都是一样的蠢货。”
“你拼着再死一次，都要回来，是为什么，就为了杀掉我......”谢格如眼中闪过怀疑，而后是恍然：“你后悔了！你后悔杀掉姐姐了是不是？”
背对谢格如的冯昭脸色蓦地变得十分阴沉。
背后谢格如急切道：“你这么折腾，不只是为了杀我。冯昭，你今天过来，萧氏不知道吧，她要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救下的儿子，甘冒前功尽弃，再死一次的风险，也要挖走一具尸体，怕是要活活气死。”
像是想到了萧氏知道真相时的表情，谢格如笑了起来：“很好很好，死我一个，换你宰相夫人一条命，值了！”
“当啷”一声，冯昭撂下铲子，转过身冷笑道：“谢格如，你以为胡言乱语就能救自己一命吗？不受家族庇佑，不受父母喜爱，你的人生，只有个江弥愿意搭一把手，但是你去拒绝了他。”
谢格如道：“你这种人，天生没心没肺，视人命如草芥，是不会懂人的感情的。”
“你与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你却比我妹妹还了解我。”冯昭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杀的是什么吗？”
谢格如不屑：“我对杀人犯的故事不感兴趣。”
“唉，听一听吧，我难得想说。”冯昭的语气里甚至带点无赖。
“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冯昭点点头：“有趣。”
和很多反派一样，冯昭的杀人之路也是从杀掉一只动物开始的。
一只狗，就是萧贵妃的那只狗，还被冯灵珊绣成了屏风，送给萧贵妃做生辰礼物。
“其实我是想杀掉那个女人的，太蠢了，还爱哭，烦人的很，但是母亲不同意，我只好先杀了她的狗。”冯昭有滋有味地回忆道：“但那只狗死的时候非常安静，我杀的没意思极了。”
“就像你期待了许久的礼物，打开来看，却和你想要的南辕北辙，真是.......”他摆摆手：“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萧梦楚的反应，我喜欢。”
冯昭神情脸色非常满足：“找不到狗可给她急坏了，她哭啊哭，不肯吃饭。但她饿坏了，我爹又得难受。”
“哦，萧贵妃是我爹的亲女，你知道吧？”冯昭无所谓，继续道：“我就在她院子里架上了烧烤架，亲手给她烤肉，肉香飘进屋子里，她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从屋子里出来了。她那天就着馕饼，足足吃了小半斤的烤肉，撑得小肚子都起来了，要我陪她走了一个时辰，才回屋睡下。”
冯昭在讲述这个故事时，从神态到语气，都是一个好哥哥思念妹妹过往的样子，如果萧贵妃在，怕是又要笑着说哥哥莫要打趣我。
但是，他杀了她的狗。
并且......谢格如喉头抖动，她有一个猜测。
下一刻，冯昭转过脸来，对谢格如露出一个完美的，阴森的笑容。
“你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