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长公主眼前一亮, 欺身上前。
瞬间，谢格如就被凛冽的拳风包围，虽然知道长公主只是演示功夫, 不会伤了自己，但谢格如还是被虎虎拳风震慑，从心底生出几丝畏惧。
好在下一刻, 长公主就收了拳头，长出一口气后，再擡头，眼中一片清明, 面色柔和，对谢格如微微一笑。
怎么看，长公主都像是个养在深院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 而不是曾经驰骋战场的女将, 更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谋家。
长公主带着谢格如进了亭子，那个带谢格如过来的姑娘，给她们端上茶水后就离开了亭子。
山风呼啸，茶水入口, 是最合适的温度。
谢格如微微一愣，笑着问出本来想回去后再打探的问题。
“公主，那位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她是宋斧头的姐姐。”长公主也笑着解释：“她和宋斧头, 还有另几个跟着明妆的丫头, 不知道你见没见过, 近战功夫都是极好的。不过跟着我的......只剩她了。”
谢格如点点头, 明妆是建安郡主的本名，从公主的话里可以推测当初建安郡主和公主曾一起教女子功夫, 宋斧头几个是她们教出来最擅长近身战的，所以被挑选出来，做她们的侍卫。
只不过跟着公主前往北地的姑娘，除了刚刚那位，都没有活下来。
长公主说得平淡，也坦荡，谢格如想了想，举起茶杯，向北方遥遥敬了一杯。
长公主的目光跟随她手上的茶杯，越过山头，看向遥远的记忆。她闭闭眼，再次睁开看向谢格如时，已经恢复如初。
“不说过去，我们谈谈未来吧。谢姑娘，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
长公主目光温和，盯着谢格如。谢格如给长公主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上，却不喝，只晃晃茶杯，看看那清澈的茶水，问道：“长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呢？”
这茶是谢格如刚来到这里很喜欢的那种御茶。她从未与人讲过自己喜欢这茶，也就云香几个可能揣摩她喜欢，今日自己一来，长公主就让人上了这茶，是告诉她，她很了解自己。
也是亮了张牌，不介意再坦诚一些。
长公主勾起嘴角，道：“【春日宴】后，我听到了你的名字。”
只是那时候，“谢格如”三个字是紧紧绑定在自己儿子江弥旁边的，但是但是时间一长，长公主发现，谢格君“克夫”之事，郭婉珍与萧钧名声互换，再到霍姑娘离开醉红楼，建立如今全盛t京最红火的德兰楼。
桩桩件件，背后那只手都是谢格如。
长公主自然对谢格如越来越上心。她想用谢格如，但没想好怎么用。
【兰亭书院】是个契机，她在德兰楼提醒谢格如，要想改变兰亭书院的状况，不是干掉一个冯灵珊那么简单，因为从很久以前，从她“死”在北地之前，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长公主喝下谢格如倒得茶，说道：“谢姑娘没出过盛京，不知道外面不少地方，早已盛行起帷帽和幕篱。冯灵珊若是没有遇到你，现在她的《新女德》也会充斥于全国各地的书摊。”
谢格如轻叹一声，神情复杂：“我从前以为自己在深闺之中，缺乏见识，所以不知晓您和女官的故事，直到那次在德兰楼受您点拨，我才明白，不是因为我没有去了解，而是有人不想我们了解。”
她初来这里，在第一次知道大辉曾经有女官时就惊叹过，对照自己世界的历史，一个有女官的朝代，必然有身居更高位的女性存在。
那个人就是长公主。
但是在先帝和当今的“不懈努力”下，女官系统不仅彻底瓦解，人们也逐渐忘记长公主和她英勇的女兵们，仅仅十年有馀，女子们就重新戴上了帷帽和幕篱。
再往下走，就是裹起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看不到尽头的贞洁牌坊。
谢格如自认，如果不是长公主回来，单凭她自己，是无法改变这种趋势的。
因为她接触的都还是千金小姐，和一部分贵妇，真正掌握权利的那些人，她难以接触，更难以撼动。
“公主，现在看，家暴法案不仅是我希望您做的，也是您最好的一条路。”谢格如道：
“冯鹤年因为女儿在宫中犯蠢，再次被摁了回去，就连本是大内侍卫长的冯家子弟，也换成了英国公家的孙子。”
“皇上因着我姐姐的事，想起自己母亲，自然更感念您幼年对他的照拂，对您也更加宽容放心。”
“有了前两点，您自可以到处活动，借着家暴法的提出，女官回归的呼声渐起，人们逐渐回忆起，您还在朝中时开明的做派。街头巷尾，都是您驰骋沙场的故事。还有您救下先皇，皇上的故事也被人们反复提及。现在大家提起您不再是皇上最敬爱的姐姐，而是大辉的女战神。”
谢格如举起三指，缓缓道：“一箭三雕。”
长公主笑笑，很是坦荡：“没有谢二姑娘，我也不容易做到。”
“您做的到，只是需要些时间。”谢格如双掌合实于胸：“好了，您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呢？”
长公主微顿，看着谢格如明亮如星的双眼，心想弥儿喜欢这个女子真是再正常不过。
她轻轻开口：“民心。”
谢格如微微摇头，意味深长道：“我懂得不过一些迷惑人心的雕虫小技，只能帮您......一时。”
长公主迅速，而坚定答道：“足够了。”
谢格如垂眸，看着长公主放在桌上的手，那手上有几块明显的冻伤，像是块残缺的地图。
“好。”
那“地图”移动到了谢格如的手上，双手交握，完美无缺。
临走前，长公主拿了一盒茶叶给谢格如，道：“你喝完了这茶，以后可以托弥儿来找我拿。”
谢格如面露不解，她当众拒绝了江弥的求娶，长公主还想她找江弥办事？
“我与弥儿至今也说不上几句话，客套的与陌生人没有差别，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长公主挑挑眉：“还是，这件事你也要收费？”
谢格如无奈地喊了一声公主，表示如今自己，在江弥的事情上无能为力。谁不知道江弥如今又回了醉红楼，日夜笙歌。前几天，那个馀三郎还当他的面提及自己，被江弥打了一顿，现在还不能下床呢。
“馀三郎啊......”长公主满意道：“打的好。”
说完，长公主不管谢格如推据，只把茶叶塞给她，最后还眨眨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
谢格如没有和薛韶光打招呼，自己下山出了书院。
临出山，她忽然站住，向后望向书院，虽然隔得远，什么都看不到，但想必薛姑娘现在一定忙得很开心。等回去后，她要和云香说说，把她送来兰亭书院。那丫鬟肯定不肯，自己少不了要费些口舌了。
谢格如微微一笑，转回头，坚定走上自己的路。
远处山水潺潺，耳畔阵阵虫鸟鸣叫，青草的味道钻入鼻子，冲进五脏六腑，仿佛刷新了自己的身体。
她想，这一次，总会赢的。
这念头刚起，下一瞬，一股无法抵挡的阴暗戾气，突然从后面兜头扑向她！谢格如心下一沉，刚要回头，就感觉颈后一痛。
下一刻，她再次沉入了无边黑暗。
一只瘦到青筋突出的大手，徘徊在谢格如脆弱的脖颈上，来来回回，仿佛一条恶虫。
“谢二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