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上回萧贵妃的庆生宴, 办在了宫中偏北的垂拱殿，这回以丹阳长公主为主角的宴会，地点则选在了盛华殿。
盛华殿本是前朝太子的寝宫, 面积比垂拱殿大上两倍有馀，气势恢宏，以云顶檀木作梁, 墙壁上金丝作花，锦蜀为幕，奢丽华靡，气派非凡。
不少第一次来盛华殿的贵女们都赞叹连连, 心想皇上果然看重丹阳长公主，又问萧贵妃，怎么不见长公主。
萧贵妃笑着解释长公主还在皇上那边，晚些一起过来, 又有些骄傲地说, 公主为人多么亲善，皇上本来准备了件异常珍贵罕见的南珠金簪，公主见她喜欢，竟然直接把簪子送给了她。
泛着耀眼光芒的南珠金簪在萧贵妃头上闪闪生熠, 且不说它从质地到工艺都价值连城，更令人瞩目的是，那金簪的坠子竟然是用南珠穿成的凤凰！
龙凤呈祥, 凤凰在大辉的寓意, 无人不知。
大家又想起来, 近日冯灵珊经常出入长公主府, 还有传闻说，长公主有意撮合自己的独子江弥与冯灵珊。
再看今日萧贵妃这幅与长公主熟稔的样子, 是不是说明长公主已经押宝了萧贵妃？看好萧贵妃再上一层？
在场的多是人精，脑子里过一圈，嘴上已经说出一连串恰到好处的赞词。
赞长公主大气，又赞萧贵妃气度美貌很衬钗子，还要夸上两句，坐在贵妃下首的萧氏与冯灵珊，不愧世家嫡女。
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恭维，冯家母女有来有往地应过，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她们半年前因着冯昭与萧家，有多么落魄，就连三品官员家办宴会，都不会请她们。
如今，却隐隐更胜从前。
尤其是冯灵珊，以前大家看重她，多半是因着冯家，现在却有不少人是真心敬服她。
这里哪家女眷没看过冯灵珊写的《新女德》呢。
就连郭婉珍也扫过几眼《新女德》，只不过看完就大骂冯灵珊写的东西狗屁不懂，给她如厕用，她都嫌晦气。
面对众人直接或间接的夸赞，冯灵珊满口谦逊，萧贵t妃却都笑呵呵地替她接了。
“灵珊自幼就是个聪慧的，她的新书，你们看过没有？”
众人又接着聊起冯灵珊的新书，赞她的故事引人入胜，又有意义，女子贤良隐忍，后宅才安宁，男子在外才能成事。
男子们个个建功立业，国家自然昌盛繁荣。
她所做的，甚至有助于国家社稷，堪比先贤先圣。
冯灵珊被吹捧的晕乎乎，面上倒还维持着端庄谦和的模样，又顺着解答众人对于新书的疑问。
有人问她，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她笑笑，看看母亲与萧贵妃，说道：“看书太多，也是伤眼，所以今日我与贵妃娘娘准备了一出戏给大家欣赏。”
萧贵妃摆摆手：“我就是出个场地，可不敢居功。”
“是我书中改写的一出戏，也是想着过节，与大家一起欣赏。”冯灵珊谦虚地笑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时间仓促，只找到了康家班，等会儿大家看了，若是哪里觉得不好，还请见谅。”
众人快速对了下眼神：那康家班是去年南边过来的新戏班子，是现在盛京城最红火的戏班。春节前夕，没少人家请他们唱戏，全被拒了，说是要给一位贵人排新戏。
原来贵人是冯灵珊。
那这准备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家连忙表达期待，又问冯灵珊，要演她书中的哪个故事，冯灵珊正卖关子呢，忽然一顿，望向门口。
“谢二姑娘来了。”
只见谢格如一身常见的明橙色水纹镶毛氅衣，背后还有个眼生的女子，二人正在门口张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萧贵妃迟疑，今天请她了吗？
她这么想的，也没有收声，附近的人也都听到了她的疑问。
冯谢两家，一对亲家，结婚不足一年，小夫妻就双双没了。
冯昭是杀人被判斩立决，谢格君是怎么死的，要打个问号，且先不说。
最诡异的是，两家明明没有办成和离，最后谢格君却葬在了自己家。这算怎么回事？！这里面又有多少外人不知的阴私？
而今天，萧贵妃的单子上既然没有谢格如，谢格如却能顺利进宫，难道是淑安公主请来的？
她非要来，是来找事儿的？
众人一边眼珠子瞅着冯家的脸色，一边眼珠子盯着谢格如的身影，心里的吃瓜之火那是熊熊燃烧，仿佛盛夏。
冯灵珊脸色微僵，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来，不过多半不是淑安公主，而是长兴侯请的人。
萧氏见女儿盯着谢格如，不着痕迹地用手摩挲着茶盏，臂弯碰到冯灵珊，她心里一跳，神情立刻恢复成温和的大家闺秀。
那头谢格如拉着薛韶光已经进了殿，先朝萧贵妃行礼问候。萧贵妃本想问她怎么来的，却见灵珊冲自己轻轻摇头，想来灵珊心善，不希望被谢格如扰了今日的宴会，就也没多为难她。
这就苦了吃瓜群众们。
众人的疑问摆在脸上，但她们不问，谢格如只当没看懂，淡然地带着薛韶光走到郭婉珍那边，先给郭婉珍母亲行了礼，又给两边介绍起来。
郭夫人对谢格如印象很好，听说薛韶光在兰亭书院教书，好奇地拉着她，问她如何看《新女德》。
薛韶光心里微冷，正要婉拒，却听郭夫人说，她已经将《女德》，《新女德》都塞给过郭婉珍，郭婉珍统统不读不喜欢，但如今盛京女子都读这个，连相亲都要提这个，可怎么是好。
薛韶光立刻明白了郭夫人的为难之处，细声与她讲起女子的确该读书，但不是《新女德》，郭婉珍既然喜欢拳脚功夫，不妨从兵法让她读起。
旁边，郭婉珍性子急，正忙着问谢格如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淑安公主请的，又抱怨冯灵珊最近搞鬼，她们的马球赛都因为她的《新女德》，快黄了。
谢格如静静听着，安抚她不急，冬日也不是办马球赛的好时候，只等春天，万物复苏，自有女子们驰骋球场的机会。
忽然，她感觉斜侧有一道目光，转过头，是位个子不高，容貌柔和，还略略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见她看过来，就笑着与她点点头。
“你不认识她？”郭婉珍奇怪道：“算一算，她应该是你表妹啊。”
谢格如恍然，道：“我与英国公那边很久没有来往。”
“也是，他们一直不在盛京，这次也只是小辈们回来看看祖宅。”
谢格如与那女子点点头，见那女子就此就与别人打交道去了，心里松了口气。
原身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英国公家的人，连人家名字都叫不全，这要真的攀谈起来，怕是有的尴尬。
只是......最近好多人回盛京啊。
没一会儿，宴席在萧贵妃的张罗下开始了。
伴随着精心排练的歌舞，宾客们享用着如流水般送进来的美食美酒。不一会儿，盛华殿里的气氛就更加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间，殿内烛光突然暗了下来，宫人们悄悄把店内的蜡烛撤走了大半
众人向四周张望，不明所以，转过头，却见大殿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
这女人身形肥硕，穿的也是粗衣麻布，与盛华殿的风格格不入，就连举止也无比粗鲁，弯腰驼背，气质低俗。
但是上首的萧贵妃，不仅不喊人轰走她，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其馀宫人也很是镇定，冯灵珊还悄悄坐到了萧贵妃身边，不时与萧贵妃交头接耳着什么。
众人这才恍然，冯灵珊准备的好戏已经上演了。
让大家感到吃惊的是，冯灵珊这个戏与盛京人之前看到的戏都不同。
它不是唱出来的，它几乎是说出来的！
但台上之人的声音更洪亮，行走动作更加夸张，就好像把身边发生的事情搬到了台上。
众人起先觉得惊讶，没一会儿又觉得这种表现形式很是有趣，看的更加入神。没一会，大家就看出来，这是《新女德》最新出的那个故事。
讲的是妻子因为要买一件新衣服，被婆婆教育，婆媳发生争执，影响了正在温习功课，准备考科举的老公。
台上，婆媳两人，扯着一件衣服，已经争论起来，不远处，那年轻男子捂着耳朵，唉声叹气，最后不得不放下了纸笔。
因为距离够近，台上之人也几乎没有装扮，表情动作很是清楚，让台下众人仿佛就身处这家人的院子里般。不少妇人恨不得上台，训斥那女子怎么能对婆婆如此无礼，也有很多人念叨家有恶妻，那男人可怜啊。
冯灵珊见此，心下非常得意，这表演方式说来还要谢格如。
之前，冯灵珊偶然发现谢歌如，与京中几名女子名声改变有关，她派人暗中追寻探访，发现不少谢歌如帮助女子改变名声的线索。
冯灵珊本来不以为意，认为是一些雕虫小技，但是当她开始做《新女德》时，她又忍不住想到了谢格如。但是，她只打探到了一些皮毛，并不知道谢格如具体如何操作的。
没有办法，冯灵珊只好花钱雇了一名女子，给她编了个因为太过普通，难以婚嫁的大戏，让她去找谢格如帮忙。
谢格如很快给那女子出了个好主意，冯灵珊也套用谢格如的办法，成功推广了《新女德》。
但是有一，就想有二，人心如蛇，总欲吞象。
冯灵珊并不满足谢格如那一个方案，但是谢格如又不肯多接客，所以冯灵珊让自己雇的那人，又返回去找谢格如，说需要更多变出名的方法。
只是这次，不论谢格如说什么方案，她都要自己的人咬死不满意。直等谢格如倾尽所有，把脑子里所有那些邪门招数都吐出来，才肯结账。
谢格如也是个奸诈的，提前要求，哪怕顾客不满意，她每出一次办法，顾客也要付一份钱。冯灵珊现在想起付给谢格如的银子，心都在颤抖。
谢格如给的所有关于宣传方法，冯灵珊大部分都用在了新女德的宣传上，只有一个一直还没用过，就是现在在盛华殿殿中央上的这场大戏。
谢格如说，这个叫做话剧。
冯灵珊瞥一眼也在看戏的谢格如，对方显然也很是吃惊，看向她。虽然离得远，冯灵珊还是在她眼中看到了怒火。
冯灵珊举起酒杯，遥遥朝谢格如举杯。
谢二t小姐，花在你身上的银子，真是物超所值。
隔得远，冯灵珊并看不到谢格如唇边的笑意，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