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谢格如心里猛然一沉。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长公主竟然会赞扬冯灵珊的《新女德》。
据她所知，丹阳长公主招募并且培养的一大批铁血女兵，为大辉推翻前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大辉建国后，长公主又建立了前无古人的女官制度。此外，兰亭书院的成立也是长公主一手推动的。
这样一位堪称伟大的女性, 怎么会对“女德”说好？！
谢格如失望的同时，更多是不信。
而同时，冯灵珊心中则放下一块大石。
乍闻丹阳长公主死而复生，回到盛京城时, 冯灵珊心里先升起一股喜悦，跃跃欲试要讨得长公主的欢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兴侯没有父亲, 圣上又很是宠信长公主, “拿下”长公主，和嫁给长兴侯有什么差别？
然后，冯灵珊就从萧氏嘴里得知了长公主的“辉煌历史”。
她除了不解，更多是恐惧。
比起长公主, 建安郡主至少不惹到她头上，她是谁也不管的，而长公主从天子皇室, 到平民百姓, 怎么什么都要插上一脚！
她就算不凑过去, 长公主都可能要管管她正在宣扬的《新女德》。冯灵珊甚至想, 要不换一条路线争取长公主的欢心，或者干脆躲着长公主。
但母亲却与她说, 那都是过去。如今，丹阳长公主只是皇家地位最尊贵的公主。
说这话的时候，萧氏脸上里有种古怪的神色一闪而过，冯灵珊半信半疑，但还是在今天，在从馀三郎那里得到长公主会去德兰楼的消息后，“冲”到了德兰楼。
母亲说得没错，她赌对了！长公主不仅没有向她发难，对自己还很是亲和。
这边两个年轻女孩儿各有心思，长公主却像是看不出来她们在想什么，只请小翠带路去吃锅子。
冯灵珊立刻热情自荐，要与公主同屋同食，探讨大辉女子未来女德如何发展，长公主顿了下，倒也没有拒绝。
冯灵珊在心里得意一笑，立刻表示长公主初回盛京城，自己定要做东请客的，又看一眼谢格如，对小翠道：“谢二姑娘今天吃的，也算在我账上。”
谢格如看看她，微微笑道：“好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冯灵珊嘴角一撇，她占了“长公主”这么大的好处，也懒得跟谢格如计较几两碎银子。
冯灵珊转头又跟长公主热热乎乎地聊起近日盛京流行的幕篱款式，说着话就请长公主楼上包间去坐。
小翠看看谢格如，对方一个眼神，小翠立刻开始“拖延”大法，先拦住了她们，然后倒了一桌子迎宾茶，又拿出新菜单让冯灵珊先点菜，就是不把人领进包间。
没一会儿，馀三郎就不耐烦地合上菜单，抱怨起来，今天这里又其他没客人，你是在磨叽什么？这里坐着的可是侯府公子，宰相千金，大辉长公主，你们德兰楼怎么敢摆谱！
小翠心下微颤，咬着牙哼哼唧唧，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霍姑娘到了。
“哎呀呀，各位贵客久等了。”
跟着霍姑娘出来的，还有两个俊秀的男人，他们一前一后，擡着个长长的“铁箱子”，颇有种壮士攻城略低的架势。
“这个是我们店里最新推出的秘制烤肉，任何食物，不论肉类，蔬菜，鱼鲜，经过德兰楼的私人腌制，再放上这烤炉，由我们精挑细选的银碳混合雪花炭，悬空烤制，那味道......”
霍姑娘闭上眼，摇摇头，一通天花乱坠地吹捧，众人听了无不向往，连馀三公子都有些好奇，不再较真。
“那本公子可得好好尝尝了，霍老板，每样来一份先。”
“这.......馀公子，抱歉了，这不是我能决定了。”
馀三郎皱眉：“霍老板，我在你家花了多少银子，竟然还没资格吃你的烤肉串？”
霍姑娘歪歪头，看了眼谢格如，为难道：“这菜式是谢姑娘想到的，如何烤制我也只跟着学了一次，烤熟是可以的，但是否能做出谢姑娘做出的味道，就.......”
“那就让她给我们烤啊。”
馀三郎理所应当，谢格如不看他，喝一口茶，轻声道：“霍老板，德兰酒楼不是有专门让阿猫阿狗玩耍t的区域吗？”
霍姑娘“噗嗤”艺校，长公主微微摇头，冯灵珊皱皱眉头，最后，馀三郎回过味儿来。
“你！”
馀三郎拍桌而起，挥拳相向，拳头行至半空，被一只不大的手给死死拦截住，不仅半分动弹不得，还在一厘厘地往后退。
罗英挑挑眉：“馀公子，长公主不喜吵闹，麻烦你安静一点。”
馀三郎还是很气，但他的手更疼。对方虽是女子，但手劲儿奇大，而且手心里厚厚的茧子，就像一根根铁刺，扎进他细嫩的皮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冯灵珊扯扯嘴角，看向长公主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就吃锅子好了。”
屋内众人都望向长公主，空气里仿佛有两股热气在对攻。
锅子，代表跟冯灵珊。
烤肉，代表跟谢格如。
长公主似乎犯难了，一时不知如何选择，那边霍姑娘还想再帮腔，谢格如用眼神拦住了她，自己起身，看向长公主温和如水的双眼。
“冬日严寒，吃热锅再舒坦不过，烤肉则更适合夏日夜间，一帮好友聚起来吃个热闹痛快。”
众人微愣，谢格如这是退缩了？
“但人生在世，最最求的则是——”
谢格如眨眨眼，狡诈又天真：“既要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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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阁】是德兰楼酒楼最宽敞的包房，通风也极好，不仅适合吃热锅，也可以吃烤肉。
现在，【塞外阁】的圆桌上就一边摆着烤炉，一边摆着热锅。
热锅咕咕煮沸，菜品在锅里翻滚跳跃，烤炉冒着热气。
谢格如站在桌边，一会儿烤肉，一会儿涮菜。长筷丶剪刀丶长柄肉夹在她手里来回变换，她的动作很快，节奏不慌不乱，像是做熟了这种伺候人的事儿。
长公主一边品尝谢格如精心奉上的美食，一边思量，谢家二房这位小姐，去年以前，还是谢家一个不被重视的普通嫡女，会看人眼色，做这种活计，也不算稀奇。
脑子里过着自己人查到的关于谢格如的一切资料，长公主又吃下一份谢格如精心烤制的羊肉，满足地喟叹一声。
“好肉，过瘾。”
“您再试试这个。”
一份烤的微微焦黄的肥肠，被剪成几段，送到了长公主面前。
这种内脏下水，寻常富贵人家都不会吃，长公主却来者不拒，当即夹了一筷肥肠，放入口中。
“不错，处理得很干净，比我们行军路上抓的野兔子可好吃多了，谢姑娘果然如霍老板所说，极擅烤肉。”
谢格如拿着大剪子“咔嚓咔嚓”剪着刚烤好的牛舌 ，随口道：“其实烤肉的美味，有一半来自自己动手的乐趣，公主既然行军路上会自己烤肉，不妨试试。”
长柄的夹肉架递到了公主面前，长公主自然接过，夹起自己想吃的土豆放了上去。
“既然自己能烤，为什么那霍老板说，只有谢姑娘能烤出美味呢。”
“既然男人能读书做官，早年长公主为什么还要女人做官呢？”
长公主柔和的眉眼分毫没动，谢格如继续道：“霍老板不那么说，我哪里有机会与公主单独在此说话。”
“你也太快说实话了。”
“公主聪慧，见识广博，非我这样的闺阁女子能比，我又何必再与公主兜圈子。”
牛舌烤好，厚厚一份，送到长公主面前。
谢格如声音清朗：“小女今日，有求公主。”
从【塞外阁】里飘出阵阵让人垂涎欲滴的烤肉香气，罗英吸着鼻子，直问霍姑娘，自己什么时候能吃到烤肉。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霍姑娘不再是德兰楼的老板娘，而是一个有人照护的小姑娘。
她神情天真，没有丝毫戒备，拉着罗英，说自己给她准备了，上次她说没吃够的腌笃鲜。
几日前，罗英第一次与丹阳公主来德兰楼吃饭时，就在门口排队等位。老百姓不认识公主，但霍姑娘认识罗英啊！
她激动地抓着救命恩人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罗英也没避开她，在被问到身份时，直接承认了，还笑呵呵地问她能不能找个位子。
霍姑娘自然巴不得有机会为罗英做点什么，她拉着罗英去了自己院子，单独请她吃饭叙旧。
直等坐下来，锅子沸腾，霍姑娘才意识到和罗英一起的女子，竟然是传说中的丹阳长公主！
霍姑娘极会看人颜色，她心里满是疑问，嘴上却没有打探一句，只在长公主问她，如何开起德兰酒楼时，话才多一些。
但激动下，霍姑娘也没有失去理智。无论江弥的支持，还是越谢格如的合作，她都没提，只略略说了自己家族的事情。
直等长公主走了，霍姑娘才意识到，长公主虽然“身死”多年，却对盛京城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连自己这点事儿也大致清楚。
她和谢格如甚至猜测，长公主根本知道德兰楼能做到如今的成绩，背后那只手就是谢格如！
谢格如略作思量后，果断决定，将本来夏天才会推出的烤串，烤肉教给了霍姑娘，并拜托她，借着烤肉的由头，给自己和长公主单独相处的机会。
霍姑娘自然努力完成了谢格如交给她的任务，只没想到中间横插出来一个冯灵珊，好在也被谢格如迅速解决了。
只是长公主竟然看过《新女德》，还表示很好，让霍姑娘有些担心。
“罗姐姐，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谢姑娘拜托她的事儿，你觉得能成吗？”
罗英乐呵呵地，舔舔嘴巴，说出的话却让人心落到谷底。
“希望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