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爱你的人一眼认出你
天大亮了, 街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
肩上趴着伏炀猫的罗裳，在卖烧饼大叔感激和期盼的目光下，带着被安抚而略显顺从的疯丫头阿玉, 出了龙鱼小镇而去。
路上, 她似乎又接连与和蔼的老婆婆丶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丶爱去茶馆里磕瓜子的汉子等人擦身而过，她仿佛遥遥听见, 他们在高声谈论着被治好怪病的镇民丶得了机缘离镇修道的小疯子。
他们还说到, 善心疏财解救街坊的陈员外丶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花楼丶以及不知为何愈加破落的僻巷之屋, 昨夜还有打更之人, 远远看到, 那屋里曾闪过几道红光, 有一只巨大的老虎身影。他们说, 这是祥瑞, 是好运在降临这龙鱼小镇。
谈论里，那个送来解毒之药丶衣着破烂的宗门小女修始终面目模糊, 他们不知她从哪里来，也没有几人说得清她的名姓。
就如同于这一天, 随着罗裳消失于镇上街口的疯丫头阿玉。有关曾莫名闯入, 没留下姓名的小女修的谈论，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很快淹没在人们丰富的丶嬉笑怒骂的日常中。
而这样, 再好不过，多符合一代仙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牵着阿玉的手，沐浴在阳光下, 朝龙鱼峰走的罗裳，觉得一切都算顺利。
只是, 斜了眼储物袋中隐隐还在解毒水珠，罗裳微微抿起嘴——
隆玉曾说，他将蛟珠幻化成了一块上刻隆字的玉佩，按照水珠感应，这玉佩应该在阿玉身上，可这丫头明明连块铜板都没有。要真有玉，估计早就被不怀好意之人抢去了吧。
那这蛟珠感应又是怎么回事？
“阿玉，阿玉！” 阿玉扬头，对着罗裳开心地笑。
罗裳不由擡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喜欢阿玉的笑容。看久了，阿玉也没有那么丑，她的笑容太干净，明明疯疯癫癫丶痴痴呆呆，却能有如此纯净明媚的笑。
“你还欠本座烧鸡和点心！” 伏炀趴在罗裳肩上，他对明显不会做饭的小疯子没兴趣。
世子殿下舔了舔自己的毛，慵懒又不爽地对罗裳开口道：“说去酒楼敞开了吃——哼，本座连酒楼的门都没见着！”
这不就意味着，是门都没有的意思吗？能不能就当说过的话是一场梦，醒来只愿殿下依然很感动——毕竟给承诺时，罗裳是真心的。
“下次，下次一定——等我们去更大的城镇，我保证让殿下大吃特吃！这一小镇的酒楼，哪里能入殿下的眼。要知道，最好吃的一道菜，永远是下一次。” 罗裳嘻嘻地笑，开啓忽悠模式——要赶着带阿玉回山，承诺就先记下，她也没有一定要赖账的意思。
当然，如果真能赖，她也不介意赖一下。
伏炀冷冷地回了她一眼，一副本座信你才有鬼的模样。
“阿玉，阿玉！” 听见猫叫，阿玉兴奋起来，她拍了拍手，指向罗裳肩上的猫，笑道，“阿玉，阿玉！”
“她在说什么？” 伏炀甩了甩尾巴。
“额，大概在说，殿下威武霸气吧。” 罗裳随口回道，她怎么知道小疯子什么意思，但想到确实还欠了伏炀前账，就决定瞎编几句好听的先。
“嗯，算她有眼光。”
……罗裳抽了抽嘴角，带着傻笑的阿玉继续赶路。
来到龙鱼峰，往山道上没走几步，遥遥地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衫落拓，温润无双——竟是独角的隆玉蛟君，他因净毒体弱，近来才恢复了些，但长久的幻化人形，离开深涧于地面行走，对他一只失去本命珠的蛟而言，并不轻松。
也不知他已在此等候了多久。
一个时辰？一个晚上？还是自罗裳离开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怀满希望，不辞辛劳，披星戴月，不在乎修为道行，执着得等着那个多年前就已经爽约的蓉儿？！
罗裳看着隆玉微笑着朝自己和阿玉的方向快步奔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欣喜若狂的蛟君一个健步向前，将她身旁的疯丫头搂进了怀中。
没有任何的迟疑，没有片刻的迷惑，只用了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隆玉的眼睛，就像落进了星星般，闪着别样的光，一种十分动人又幸福的光。他抱紧了那丑丑的小疯子，如同把她揉入血肉中，他的尾巴，温柔地卷住了她的脚，如同怕她要逃走般。
“蓉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阿玉，阿玉！” 小疯子不停地叫着，她一开始依旧痴痴地笑，然后慢慢地，笑容中染上了泪光。
“阿玉，阿玉！” 她轻声唤着，懵懂，天真，不知所措。
两行泪划过脏兮兮的脸颊，本就是一张丑脸，哭起来更丑了。
可隆玉看着她，如同日月山河丶风花雪月，都不过一个她。
他的蓉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在蛟君的眼中，都是比任何生灵都要美的女孩。
“喂，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 伏炀立在罗裳的肩上，扬起尾巴，很不合时宜地开口道，“本座没工夫陪你们——唔！”
满脸黑线的罗裳，只恨自己的禁语咒晚了一步。
听见猫叫的隆玉，立马察觉到一旁的罗裳和自己的失态，可他却没有松手，还是轻轻拥着那疯丫头，转头对罗裳行了个简礼，真挚道：“让仙子见笑了，罗裳仙子此番大恩，吾隆玉永世不忘！”
罗裳摇了摇头让隆玉不必，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蛟君，她——真的就是蓉儿吗？”
隆玉笑起来，若春风吹醒万花，他坚定道：“她就是蓉儿！吾的蓉儿，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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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顶草屋前，刀明仙子正在空地上打坐，擡眼见到跟着隆玉身旁这又丑又痴傻的疯丫头，也是微微一愣，不过转而，她便神情凝重的很快起身，围着蓉儿好好上下打量了一番，还凑了她的身旁嗅了嗅。
在隆玉一声声“仙子，轻点，再轻点”的嘱咐下，刀明仙子用力捏开了蓉儿的嘴，左右看了看她的舌苔，又依次翻了翻她的两只眼，那眼皮下竟很快渗出点点黑色的污液，和不久前隆玉蛟身在水中排除的污浊之液类似。
刀明仙子冷冷地放开一直轻声“阿玉，阿玉”如求饶般叫唤的疯丫头，任由她畏缩地躲到隆玉的身后。
刀明仙子轻哼了一声，才缓缓擡头，对隆玉和一旁的罗裳道：“毒素入灵识，有一阵子了。”
带着伏炀猫跟过来的罗裳暗惊，道：“她也是因为到山脚下，喝了有毒的水才中的毒？” 可这症状明显和镇上染病者不同。
“哼，没有那么简单！” 说着，刀明仙子手中的青色旋涡中出现了久违的那把无伤刃，她刚朝蓉儿望了一眼，隆玉就上前一步，将她全然护住。
“仙子……” 蛟君面露难色，很是不舍。
“你不砍她的承灵穴，她是很难清醒的。” 刀明仙子把玩着手中无双刃道，“而且，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隆玉，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的。”
“吾——” 蛟君还显出迟疑。
刀明仙子已没了耐心，她把无伤刃往罗裳的方向送去，道：“知道承灵穴在哪吗？头顶正中，还是击三下。隆玉怜香惜玉得很，你且对他家蓉儿下手轻点。”
罗裳有点无奈，这种对弱者下手的活儿，她也不乐意做。心里明白是为了救人，又是伯母之令，不得不从，罗裳只得接下了无伤刃，同时向蛟君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隆玉却依旧护住身后轻扯他衣袖的蓉儿，不愿让开，面上涌出淡淡的忧伤。
罗裳用手抓了抓头，蛟君这个样子，她也不好强上——感觉自己像要拆散人家小两口似的。
此时，肩上伏炀的禁语咒已经在上山途中解了，但他的耐心也不比刀明仙子多多少。眼见这几人僵持，黑白猫转身从罗裳的肩上，轻巧地跳落在地，优哉游哉地翩然转到了蛟君的身旁，然后对准蛟君拖在地上的尾巴，一个前扑张口——
“嗷呜——” 咬住！
“啊，嘶——” 蛟君尾巴突然受袭，下意识地踉跄一步，甩起尾巴查看。
罗裳瞧准时机，一个水幻影到了蛟君的身后，趁其分神之际，操纵水幻影十分迅速地用无伤刃，对准蓉儿的头顶正中接连三击。
等到隆玉甩脱伏炀时，水幻影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消失，无伤刃回到了罗裳手中，而他身后的蓉儿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得拱起了身子，用手捂嘴，却只见从口中咳出的黑水，顺着手指缝流到了地上。
“蓉儿，蓉儿！” 隆玉转身扶住咳得站不住身的疯丫头，他也无心管其他，只能不断轻拍蓉儿的背，希望让她好受一点。
蓉儿一开始是咳嗽，接着是呕吐，止不住地呕，她几乎吐得快要无力地蹲到在地，而此时，她呕出的全是一片黑水和污浊。
最后一声剧烈的强呕，她竟生生地吐出了一颗染黑的暗青色珠子，那珠子即使混在呕吐的污物中，亦很是显眼。
而当那颗珠子落地后，竟在一片黑污中，很快化形成了一块玲珑盘蛟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隆”字。
被眼前之景镇住的罗裳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这蛟珠竟然是在疯丫头的肚子里！难怪之前解毒水珠只对她有反应。
“蓉儿，慢点——别怕，很快就没事的。” 隆玉柔声道，他一直在心疼地安抚着蓉儿，而在呕出玉佩后，疯丫头也慢慢平复了些。
刀明仙子则瞥了眼黑污中的玉佩，冷冷开口道：“蛟珠本不是凡人之躯所能受之，她生吞此珠，生命之力无法供给蛟珠灵养，自然容貌尽毁，再过几年说不定她都能老过本仙子了？！且蛟珠和隆玉本为一体，相互感应，隆玉疯，她能不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