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爱情如此虚无缥缈
呕出蛟珠之后, 蓉儿的脸上慢慢较之前有了星点灵动的气息，但意识依旧混沌不清。身体十分虚弱，小脸惨白, 嘴唇微颤, 连“阿玉”都叫不出声。
隆玉将她拦腰抱起，她靠在蛟君的怀中, 不一会儿就安稳地睡去。
隆玉再三地轻声对刀明仙子和罗裳, 以及咬过他尾巴的伏炀猫道谢,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脸色苍白的蓉儿身上移开。
罗裳左右看了下气氛, 适时识趣地开口道：“蛟君, 先送蓉儿姑娘回屋休息吧。”
隆玉满是歉意地对罗裳等人轻轻一颔首, 转身时,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地上的玉佩瞬间又变回了青色的蛟珠，飞回到蛟君的身旁, 一下子融入了其独角下额头天元之中，也就在这个时候, 地上那一片蓉儿呕出的黑水污物也瞬间消失不见。
应是被蛟君所净化了。
望着隆玉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珍贵的娃娃般温柔地拥着蓉儿入屋的背影, 罗裳又抓了抓头，她觉得画面很美好，狗粮吃得也还算舒畅, 转头一想，有一个现实问题就蹦了出来——
蓉儿回来了，草屋肯定是要给她和蛟君两人世界的。
那——她以后住哪儿？住山下小镇去？不方便吧，刚和卖烧饼的大叔说, 出镇去宗门，转头又跑回来, 多难解释？！还是在山上再搭间草屋？再或者——
罗裳摸着下巴看向刀明仙子，顺手捞起伏炀，对着伯母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把你不怀好意的笑容收一收。” 刀明仙子斜了她一眼，冷冷道，“看看人家姑娘，疯了丑了，笑起来都比你惹人怜爱。”
这有什么好比的？罗裳撇了撇嘴，道：“我也觉得蓉儿惹人怜爱呀。”
怀中的伏炀则道：“怜爱？那个疯子？本座怎么不觉得。”
“没有问你——” 罗裳低头喝道。因为你是个变态的魔中之魔，一般人间美好，你都感觉不到！
“本仙子算是明白，梦临那丫头为何允许你不学媚术而去做武修了。” 刀明仙子背起手道，“这样也不一定是坏事。不过，本仙子好奇，你一点也不羡慕——蓉儿姑娘吗？”
罗裳见刀明仙子对着草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明白她言语中的羡慕，指的是感情之事。
罗裳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由慢慢抱紧了怀中的猫儿，将脸懒懒且舒服地埋进了怀里的猫毛中，轻声道：“有点吧。”
有点，也只有一点，世间的感情，远远看看，赏心悦目就够了。
罗裳在现实世界中时，一直觉得爱情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喜欢书中的cp，也相信这世间存在着心心相印丶至死不渝和不离不弃，但她潜意识却始终觉得，那些都不过是经不过考验的荷尔蒙激素上升，她从不觉得那种故事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爱情，会发生了自己身上。
一则，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她妈抛下她，去了歌厅作舞女，不过就是嫌弃她爸没出息赚不到钱，宁愿做舞女傍大款也不要他们父女；她后妈更是直白，在他爸得病后，带着儿子躲得远远的，只有拿到巨额保单时出现了一下下。罗裳曾无数次的想问他们，为什么要结婚呢？你们有过爱情吗？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二则，是因为选择了金融行业的种种经历。这是个竞争很激烈的行业，也是个赤裸裸追逐功名利禄的行业。名利和金钱摆到了第一位，又有什么是不可交易的？罗裳在工作中，见过的渣男渣女，多得数不胜数，几乎隔一阵子，就有一个八卦瓜吃——这种环境里，谈感情？伤钱！
罗裳在小时候就被人笑是没妈的孩子，除了沉迷小说和努力读书，她很少关注其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她对恋爱一事也很是悲观，做舞女的帽子扣下后，男生们不是嘲笑欺负她，就是离她远远的把她当空气，甚至有人递纸条让她接客。
到了工作中，更现实了。前脚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后脚就去追了富家千金；联系过她几次的老实巴交男，发信息说，觉得她性格强势丶赚钱太多。
到底，大家都在算计，就算不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其他的。
爱情确实很美好，所以她喜欢书里的故事；可她活得太现实，在遇上美好之前，心就已经老了。
一个人，如果曾经二十多年的每一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养活自己，填饱肚子和发愤图强，也很难不现实。
比起虚无缥缈，罗裳更喜欢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比如赚钱的方法和很多的钱，比如修炼成为武修，靠自己的努力不断变强，成为独当一面的存在，同时能行侠仗义传播一下正能量就再好不过。而且全身心的努力变强，成为可靠的存在，也完全符合罗裳长年累月看血热漫和小说所形成的三观。
爱情，只会影响学习成绩的提升，影响分析师建模的准确度，以及如今影响一代即将闪耀天际的武修出刀的速度。
所以，正如之前所说，看看就好，欣赏为主。
刀明仙子眯起眼道：“你满腔热血，也不像是个修无情道的，难道——以前也曾遇人不淑？”
罗裳笑着随口道：“伯母，大概我自己就不算个良人吧。” 做人呢，就该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刀明仙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一般，良久，缓缓道：“曾有人对本仙子说过类似的话，你可知晓她是谁？”
罗裳愕然，迟疑地摇了摇头。
刀明仙子擡眼道：“你的娘亲梦临，在入媚道之前。”
刀明扯了扯嘴角，接着道：“你们娘俩，真有意思。”
嗯——这完全说明，娘亲也曾是个谦逊且有点自知之明的人。罗裳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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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明仙子最终收留了罗裳和她的猫。
在跟着伯母回其山腰住所的路上，黑白的猫儿忽而开口对罗裳道：“你当真羡慕那个疯子？”
罗裳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大世子话中的意思，她略显敷衍道：“羡慕呀——有人无论你贫富美丑都始终记得你，念着你，想想就让人觉得感动。”
“非需是人？” 猫儿扬起头，道，“野泥鳅也不是人。”
“人，是个统称的意思，就是指一个活的生灵，始终记挂着你——”
“哼，这有何难？本座就始终记挂着你！” 猫儿瞪圆了眼睛，如同璀璨的黑宝石。
啊，什么？
罗裳直接被呛住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又或者伏炀殿下根本就不大明白，他自己所说话中的意思；再或者他被夺舍了，嗯，目前这个可能性最大——
“记挂着你，欠本座烧鸡和点心，无论你贫富美丑。所以，你大可不必羡慕疯子和野泥鳅。”
罗裳：……
就说，变态的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殿下，我真是谢谢您了！
此时，伏炀擡起头，猫耳朵迎着山风而动。
说起来，在魔族大世子伏炀的百年魔生中，他从没有羡慕过，有什么生灵或是事物是值得羡慕的——他是至高无上的九幽魔族，更是魔能绝世强大的返祖天玄魔。
喜欢就去做丶去抢丶去夺取到手，不喜欢就摧毁掉。多么简单而恣意！
一切都顺从于欲望，且又能轻而易举的达到满足自己的欲望。又何须在乎那些无助的蝼蚁？！
羡慕这种词汇，就不该出现在伏炀的生命里。
虽然伏炀打死都不肯承认，但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渐渐认同罗裳，不然他也不会半推半就，仅仅因被锁魂，就跟了罗裳这么久。
一来，罗裳不会让他觉得无聊；二来，伏炀始终还记得罗裳和自己双修未遂这事，一直仍将她记在双修者这个身份下。或许罗裳早就忘了这茬，可大世子却是很记仇的！
所以，在潜移默化中，伏炀竟慢慢将罗裳归到了“本座的人”这种认知里——
既然是本座的人，修炼受了重伤，还是稍稍用魔能给治疗一下好了，就一下！
既然是本座的人，陈府的宴席吃了一满桌，还是给她留一根鸡腿吧，这丫头好像对其他美食都没太大兴趣，就喜欢和本座抢鸡腿。真是没见识又没品位……嗯，就留根大的给她罢。
也正因为是本座的人，本座才帮你对付那只壁虎精，别真以为本座多乐意变成老虎！本座可是天玄魔！
那既然现下本座都不羡慕，作为本座的人，罗傻这家夥自然也无需羡慕旁人呀？！
——而这，就是罗裳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伏炀殿下变态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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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罗裳带着伏炀，住进了刀明仙子于山中的石洞穴里。说来也巧，原书中主角程若陷入山腰花田沼泽，掉进的那个藏有鱼凝木的洞穴，正是刀明仙子现下的居所。
如此看来，刀明仙子会有这地精至宝在手也并不奇怪，或许这本就是伯母先寻到的宝贝。
洞穴是连环的格局，罗裳抱着猫儿，住进了刀明仙子所在大洞穴旁相连的小洞穴里。
从此，又开始了如前一个月般艰苦修炼的生活。
由于隆玉需要照顾体弱尚未恢复的蓉儿，无法相助罗裳进行障碍攀岩的训练，所以刀明仙子一面加多了罗裳举重登山的次数和重量，一面教罗裳和通过锁魂恢复了一小部分魔能的伏炀对打。
对打第一天，伏炀直接用魔息之火烧了罗裳的头发，幸好只烧了一点尾部，也多亏了罗裳躲得快。
对打第二天，魔息之火毁掉了一大半根木镰刀，那把木镰又勉强支撑了几天还是断了，以致刀明仙子不得不重新给罗裳做了一把巨大的镰刃。
对打第三天，罗裳打到一半时，忿恨地用神识锁死了魔魂，二话不说，上去揍猫。被刀明仙子罚了扎马步入定三个时辰，和背诵整本的《灵一心法》。
思及伏炀下手随性又没个轻重，仗着魔能强大，总一副玩死你不偿命的妄为和不按常理出牌的暗藏杀机，虽然他从没有真正伤及过罗裳，却总能在对打中，让平日还算有礼的罗裳直接忍不住骂娘——
旁观过他们山中多日对打训练的刀明仙子，多少也能理解罗裳的心情。
罗裳的修炼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奋刻苦。没有了蛟君相助，她仍然会每日沿着峭壁独自徒手上下攀登，锻炼臂力和耐力。和伏炀的对打训练，虽然每一次都窝火，她却在和极度危险的天玄魔每日实战中，进步神速。
晚夜入定后，她研习《灵一心法》，继续炼化仓灵之力，同时依靠鱼凝木不断加速精进其修为。
不到半个月，这个厉害的丫头，就又进了一阶。
刀明仙子不是没遇到过修炼的天才，一天进七阶的的天才武修她都见过。罗裳并不能算是天才，她资质在武修中顶多算个弱中等，但她确实够努力，几乎是一到修炼状态就全身心投入，再苦再累都不怕，持之以恒又坚韧不拔，关键时候脑子转得也快，如此神速进阶，刀明仙子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而在这半个月里，吐出蛟珠后一直意识不清且身体虚弱的蓉儿，也在隆玉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复了神志。她的容貌清秀了起来，不再是小眼蒜鼻的难看，那颗大痣也不见了，眉眼娟秀，唇粉齿白，确是个看起来让人舒服的妙龄少女。
但也就是看起来舒服罢了，陈蓉儿既比不上陈家千金的碧玉柔美，也比不上花楼头牌的娇艳欲滴，和罗裳就根本没有可比性了。
罗裳自己没有察觉，她一细看就是世间绝色的胚子。
可是，蓉儿是隆玉的宝贝，隆玉看到她时，眼里就再无旁人。
罗裳抱着猫儿站在这一对璧人身旁时，总会有一种，自己下一秒就可以“汪”出声的错觉——单身狗的意识，还是有的。
罗裳倒也不想经常来山顶打扰人家，但伏炀眼看就要饿病了！
魔族大世子在吃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士可杀不可辱的尊严感，他宁愿绝食也不吃罗裳做的饭菜丶烤的鱼。当然，期间他曾实在受不了，吃了一口，从此更加坚定了不吃的决心！
考虑到还要继续用伏炀来对打训练，怎么也不能任由猫儿饿下去，罗裳还是勉为其难做好吃狗粮的心理准备，一次次厚着脸皮带着猫儿到隆玉和蓉儿的草屋里来蹭吃蹭喝。
不过，隆玉所说，有一点确是事实——
蓉儿做的饭菜，是人间难得的美味。那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野菜丶小鱼丶瓜果呀，到了蓉儿的手中一烹饪，就如同中了点石成金的魔法般，很快就能成为比酒楼大厨精心研制都要好吃十倍不止的佳肴。
不仅伏炀猫儿喜欢吃，罗裳也喜欢。有时刀明仙子也会悠悠地出现在饭桌上。
蓉儿话不多，笑起来腼腆，却甜如甘泉。她每一次都很用心地准备加倍的菜肴，招待不请自来的罗裳等人。桌上是说不完的感谢之词，不是她道谢众人的相救，就是蛟君抱拳感恩大家相助他们重逢，让不过是来蹭饭的罗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而伏炀在她不好意思回礼时，时常能转眼干没一盘菜。
蹭饭多了，席间免不了闲聊。蓉儿和大家熟识后，也会多说上几句。
闲聊中得知，蓉儿一家是在隆玉相赠她蛟珠玉佩的几天后，突然间举家搬离，因蓉儿和隆玉有约在先，她本不愿跟着父母弟妹一同搬离，但却耐不住母亲的苦苦哀求，和父亲的雷霆大怒。
“爹一定要第二天就出发，一点商量的馀地也没有。我也不敢反驳于他，就想着，先跟爹娘一起搬去，过几日再回来看看，没想他们竟搬到了千里之外的住处。从那儿回龙鱼镇，需一两月的路程。”
蓉儿说话时，会不自觉用手拉住蛟君的衣角。隆玉察觉到，会微笑地安抚般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
取回本命蛟珠的隆玉，已经可以长时间幻化人形于地面。他自然是和归来的蓉儿形影不离。
搬到新的村落住处后，蓉儿的阿爹，也就是药农老陈渐渐和一家中有子的邻居熟识了，没过几个月就有了结亲家的心思。可陈蓉儿心心念念丶朝思暮想地只有龙鱼峰上，那条看起来像龙，且在遇上她后一直也装作自己是龙的蛟君——不然为何，是疯子时蓉儿一直道，龙鱼峰上有龙？！
隆玉那小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这作高身份，哄骗姑娘的撩妹手段，还很是炉火纯青呀。
每次说到这，罗裳和刀明仙子都会微微斜隆玉一眼，而蛟君会脸红着岔开话题。
后来，蓉儿日夜哭求，性子倔的老陈心狠将她锁进了柴房，还是娘亲心软，偷偷放了她。她带着身上仅有的隆玉的玉佩，从千里之外一路兼程，往龙鱼地界而来。
路上遇到过虎狼，也遇上过山贼，一路竟走了一年多。最惊险的，是眼看要到龙鱼小镇镇门前时，遇上了强盗，那些强盗要抢她怀中的玉佩，蓉儿哪里肯从，争夺中一时情急，竟把玉佩硬生生地吞下了去。
说来也怪，那玉佩盘蛟，个头不小，但入口成珠，居然真让她吞入腹中，也是因此遭遇，蓉儿受到惊吓，神志也开始恍惚。
蛟珠入了凡体，会自动吸收灵养，蓉儿长期食不果腹丶周遭劳顿，哪里受得起，便愈发迷糊失心，且日日容貌大变，不久就成了这龙鱼小镇里的流落街头的疯丫头。
这一段，蓉儿说得极快，很多细节都是一笔带过，但每当她提及此番遭遇，隆玉都在一旁心疼得不能自己，甚至拉着蓉儿手，红了眼眶。
蓉儿原来早就疯了，怪不得几年都在小镇上流连。而隆玉净化水源，得了疯病，更是加重了她的病情。
这一对有情人，竟一直是咫尺天涯，相思不及！罗裳暗暗感叹。
有一次，正拿着筷子和伏炀抢食的罗裳，随口问了句：“你爹为何突然间要搬家呀？还走得那么急” 都没给小两口道个别的机会，不然隆玉和蓉儿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天各一方。
站在隆玉身旁的蓉儿想了想，努力回忆道：“爹说，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神仙告诉他，上天将要对龙鱼地界进行严厉的惩罚，让他速速搬离，方保平安。”
罗裳猛地擡眼，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