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藏虎
潺潺水声围绕在一行人的周边,却怎么都看不到溪流的踪影,反而一条干涸的沟渠出现在众人眼前。
说是沟渠,其实并不准确,这条旱沟宽约两丈,说是一条小河也不为过,只是这条小河里没水罢了。
一众人正摸不着头脑时,丛林里又冒出了另一夥人来。
“呔!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我沙海帮的领地?”
雍久不慌不忙,高声道:“运斤成风沙海帮,神输鬼运青郎君。一句话,帮不帮?”
“帮!”沙海帮弟子齐声应道,纷纷朝雍久作揖行礼。
“多谢各位兄弟。”雍久拱手回礼,不多废话,挥挥手,那些沙海帮弟子便上前搀扶住老人们。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恭敬问道:“不知您是?”
“在下原本姓罗,现下姓斟。”
雍久微微一笑,那领头人立马懂了。
“啊,原来是斟老板,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说,您这边有什么用得着我们沙海帮的?”
“开坝放水。”
领头人讶道:“这怎么行?虽昨日下了场小雪,但远未到寒冬时节,当下放水,运道怕是结不了冰。”
雍久摇头:“我自是知道。要你放水并非为运输所用,不对,也是为运输所用,不过不是运货,是运人。”
指指身后的老弱妇孺,雍久继续说道:“南楚兴兵,老人家们自拒马河逃难而来,实在是走不动了。将她们运往清苑,再转道北上。”
“这……”领头人犹豫不决,若是擅自做主,耽误了冬季的运输,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万事有我担着,青面郎君那里,我会同他说的。”
“那太好了!”领头人喜笑颜开,对着手下大掌一挥,“兄弟们,放水咯。”
沙海帮的弟子们手脚麻利,开大坝放水,高处蓄着的水一泻而下。很快,那条干涸的运道就成了一条小河流,水面越长越高,快到堤岸时,河边几人同时挥手示意。
高处放水的人看到后,也打手势回应。接着,那道水坝的闸门就一点点又关了起来。
“妙哉妙哉!”在河边观看的石海忍不住高声叹道,“此等鬼斧神工之技,我石海这辈子都没见过。你们沙海帮可真是厉害。”
鲁齐看看那缓缓关上的大坝,再瞧那艘被扔到河中的木船,对雍久拱手敬道:“姑娘好本事。”
“鲁大哥不必客气,还是快些扶着你家大人上船逃难去吧。”
鲁齐点头,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娘上了木船,待老娘坐稳了,他又站起身对雍久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贱名不足道也,去吧。”
雍久本着赎罪的心,不欲多说,对方却不依不饶。
“我鲁齐虽乡野村夫,但也是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姑娘为我等想出良方,救我一家老小性命,鲁齐必当做牛做马,决不食言。”
“哈哈哈,”雍久被鲁齐郑重肃然的模样打动,也真心道,“小妹本家姓雍。鲁大哥丶石大哥,照顾好大娘,我们后会有期。”
木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仅这一艘,一行人便都坐下了。松了锚,沙海帮弟子吆喝一声,船便开动起来。
“好孩子,你多保重啊。”老人们同岸边的雍久挥手道别。
雍久与奎老大他们也纷纷挥手回应。
船只开出十来米,那木船上的鲁齐突然高声喊道:“雍姑娘,今日之恩,来日必报。我鲁齐报不了你的恩,我鲁家世代也会记得你今日恩情。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鲁齐的声音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雍久心情好许多,摇头:“真是个暴脾气的性情中人啊。”
“雍姑娘又何尝不是呢。”奎老大也摇摇头,“这下总该能去找那野山参了吧?”
一路走来,雍久自知奎老大对她已是百般包容,再加上她也确实挂念长公主的安危,如今大周情势又紧张,急需一个有威望的人能站出来振臂一呼,方有可能稳定局面。
雍久二话不说,随奎老大牵了马就要往卧龙山去。
两人不过走出林间几步,刚要蹬马而上,林间就传来呼唤声。
“斟君留步。”
“怎么?”
那位沙海帮的领头人刚才还容光焕发,此刻却是满脸焦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斟君,大事不好,青面郎君出事了!”
“龙三哥?”雍久翻身下马,立於领头人面前,让他好好道来。
“方才去那野山客栈买酒水的兄弟回来说,昨儿个青面郎君去过那野山客栈,不过后来被人抓走了。”
青面郎君可是他们沙海帮的主心骨。首领被抓,他们能不急吗?
“可知是被何人抓去了?”奎老大抢先问道。
龙三是雍久的人,怎地在这关键时刻还节外生枝呢。
“不清楚,或许是被卧龙山上那帮人捉了去吧。”沙海帮在清苑郡的这位领头人盘踞此地多年,深知卧龙山上那群神秘人的厉害。
奎老大却是不知:“卧龙山那帮人?又是何方神圣?”
“回大人,说实在的,小的在此地生活多年,也不知那帮人什么来头。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帮人突然就出现在卧龙山上了,又是盖房子,又是铺路,一点不差钱的模样。就这么弄了两年,一座荒山被她们开拓得有模有样。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占山为王不是?可偏偏,我们清苑郡的官老爷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说来头大不大?”
不但如此,而且这帮人还霸道得很,不仅要求原本的山户们搬离,还在山腰设了关卡,一般人进不去。以前砍柴丶采药的原住民们只能拿着一笔补偿款离开。
“也有不服气的山民,告状告到郡守那儿。郡守拿山上那帮人没办法,但看到气势汹汹的山民们也腿软,只好好言相劝。摆了几桌酒席,同山民们吃了一顿。”
奎老大奇道:“山民们倒是好打发,一顿酒水就摆平了?”
领头人否道:“自然不是。是那郡守酒后吐真言,说了那群人的来头,山民们一听就都乖乖走了,再也不闹了。”
“嘿,这到底什么来头?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那就不知了。也是奇得很,山民们知道那帮人的来头,不但不闹,据说收拾行李后,还往那山头方向拜了几拜才走。看起来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离开的。”
奎老大听领头人说得入迷,才发现雍久一直没加入他们的话题,他侧身问道:“雍姑娘,你怎么看?”
雍久微微一笑:“我想,我知道卧龙山那帮人是什么来头了。”
领头人与奎老大俱是一惊:“噢?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急着找野山参么?正好一并把青面郎君也找回来吧。”雍久再次翻身上马,不理身后两个好奇心旺盛之人。
奎老大紧随其后,只剩那领头人在她们马后哎哎挽留:“您倒是说了再走啊。”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就好比把人胃口钓上来,却又把菜给撤了,这可不得叫人给馋死丶憋死?真是坏心眼子!
饶是这位领头人敬重雍久,也忍不住在原地跺脚,狠狠咒骂她。
再看那边厢。奎老大狠抽一记马屁股,赶上雍久:“雍姑娘,等等我。你作甚骑那么快。”
“不是你整天心急如焚要去找野山参吗?怎么,我这边急上,你那边又嫌太快了?”
雍久稍稍放开缰绳,那马步子便缓了下来,耳边不再是风驰电掣的风声,两人讲话就没那么吃力。
奎老大摇头:“总算姑娘又能说笑了。”
看起来,雍姑娘的情绪在慢慢好转,奎老大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助人为乐嘛。”
“那姑娘倒是说说那卧龙山上的人是什么来头?也助助我呗。”
雍久侧目:“咦,没想到奎老大是个好奇心这么重的人?做你们这行,好奇心那么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奎老大有些不好意思:“是个人都有好奇心。若是殿下面前,我自不敢多问一个字。”
“怎地?在我这一介布衣面前,你就敢造次了?”
“哎哟,你和殿下……”
奎老大抓耳挠腮,说起来,他比这两个女子年纪都要大一些,却偏偏被这俩小丫头拿捏得没脾气,想半天就想出一句——“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雍久瞧他愤愤模样,觉得好笑,噗嗤一声,道:“如何个天造地设法?”
奎老大拿眼横她:“一样的坏透坏透。”
“哈哈哈哈,”雍久闻言哈哈大笑,“不过卖个关子,就坏透坏透。现在连长公主,你都敢埋汰了呀……”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赶到卧龙山脚下时,太阳正西沈。
听方才沙海帮那领头人的意思,这山头主人虽霸道,但也还算克制,关卡都设在山腰之处。这山脚处,确实没见人守卫。
山路难行,但亏得那帮神秘人修了台阶,人走起来方便许多,只是若要骑马反而不便。雍久二人索性下马,牵着马便往山上去。
“真是奇怪,那群人既然只占山头,这山脚处怎地也无人居住?”
奎老大包袱里的干粮不多了,水囊里的水早没了,想问人要些水喝都不行。
雍久闻言,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怪异。你听。”
奎老大侧耳倾听,什么声音都没有:“雍姑娘要我听什么?我好像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这才是最怪的地方。”
雍久四下张望,周围一派静谧,“山林间最怕的不是有声响,最怕的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奎老大恍然大悟:“啊,如此说来,确实怪异。怎地连鸟叫声都不曾听到?”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步子都一致慢了下来——此山古怪得很!
人的本能反应驱使二人下意识地就要掉头跑路。可惜,身后已传来一阵震天吼声,将他们的退路截得一干二净。
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呼啸而出,在二人身后几米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雍久腿软,差点摔坐地上,好在旁边有马可依。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同老虎照面,浑身僵硬,只哆嗦着唇轻声问道:“你…你可有把握解决这畜生?”
“不过是只大点的虫儿罢了,不在话下。”奎老大到底有武艺傍身,根本不在怕的。
雍久听了他的话,心稍稍安定一些,不过小心脏舒坦不过片刻,就又被吊了起来。
她悄悄扯了扯奎老大的袖子,生怕打扰到那老虎,激得对方一个神经错乱跳起来吃了自己。
奎老大知她害怕,但也未免太胆小了些,扯回自己的袖子:“雍姑娘不必害怕,待我解决这畜……”
“不…你往…往左…左边看。”
奎老大馀光往左边丛林间一瞥,吓了一跳。
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二人,好似在看着它们的盘中餐一般。不难想象,这群躲在暗处的孽畜一定正在流口水。
“奎老大,你说我俩够不够它们吃的?”
雍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狠狠捏住左手,禁止它的无序颤动,好不容易憋出句冷笑话,试图调节氛围。
“雍…雍姑娘,”这回连奎老大都有些手脚发软,若只那头老虎,他还有些把握。
可再加上这个狼群,别说保护雍久,保住他自己都困难,“今日小的恐怕要葬身此地,一会我缠住这些畜生,你找准时机——”
奎老大话未说完,那吊睛白额大虎已“嗷呜”咆哮一声,魁梧厚重的大虫一个箭步,张着血盆大口,身轻如燕地朝雍久她们飞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