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初与那官兵此刻内心想法一致，二人都打定主意不动，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草虫叫的越发响亮了。
经过一路的狂奔与追逐，太阳在西边的路程已经走完了一半，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不少的时间，但在这无人的荒郊野岭，有树木的层层遮掩，环境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昏暗了。
那兵丁已然萌生了退意，他紧握着长刀，盯着柳月初的眼睛，开始小幅度的慢慢往身后退去。
柳月初悄然出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进入水中，毕竟他不会水，也不确定自己这身鳞片是否能护他在水中周全，眼下这追兵肯自己退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这时，一阵极大的动静从树林里传来，沸反盈天好不热闹，人喊声，狗叫声混杂在一起。
二人同时看向来路，一人大喜，一人大惊。
柳月初心里一沉，“官府的追兵已经到了，看来今天不走水路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水面，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死就死吧，没有办法了，反正结果不会更坏。”
于是趁着那兵丁回头看向来路的时候，柳月初悄然来到河边，往里走了几步，水便已经漫到腰部，拨开零星开着白花的浮萍，他吸了一大口充满水腥味的空气，脚下一蹬，整个人便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正在消失的波纹和不断晃动的水草。
那兵丁听到身后动静之后喜不自胜，忍不住大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喊完之后又想到那妖怪还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居然把后背露了出来，又惊出一身冷汗，忙回头看去，却只见野草深深，河水缓缓，那妖怪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一大帮人乌泱泱的来到了河边，领头的是位身穿道袍的中年道人，身后背着把木剑，斜挎着一个绣着八卦纹的布包，他的身侧跟着捕头，领着一众官兵捕快，正举着火把，牵着几条黑毛大狗不停的四下张望。
捕头问道∶“张三，那妖怪呢？怎么不见了？”
不等兵丁回答，那位背剑道长捻须道∶
“我等来时声势浩大，那妖怪必然是被惊走了。张三，方才只有你一人与那妖怪对峙，你可知妖怪往何处逃了？”
张三不知这道长是何身份，一时有些踟蹰，于是看向王捕头。
王捕头对他道∶
“这位是江道长，是特地从城内道观里请过来捉拿妖物的，你有什么如实回答就是。”
张三这才拱手回答道∶
“回王大人、江道长的话，那妖怪入了水中去了。我见他身上多生白鳞，恐怕是什么江河水族成了妖物，如今入了水，怕是再难捕捉了。”
“说的不错，卵化湿生之类入水难寻，只是我等却不能就此作罢，得彻底弄清那妖物的去向才行。”
道长赞同道，随即向后伸手，“那妖物染血的衣服呢？待贫道掐算一番，看看那妖物到底往何处去了。”
王捕头问道∶“道长可是要借衣物上的血渍来推算那妖物的下落？”
“不错。”
王捕头的眼珠转了转，道：
“既然如此，道长何不直接做法，咒杀了那妖物？如此兵不血刃，岂不是更好？也免得争斗拼杀之苦。”
听说术士有咒厌之能，可以用别人的生辰八字、毛发血液，甚至是常年佩戴在身边的一些物品进行诅咒。那妖怪入了城中，是他们守城检查行人的罪过，若是能杀了那妖物，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江道长叹了口气，面露无奈道∶
“贫道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咒厌之法并非我这一脉所擅长，且贫道修为浅薄，若是贸然诅咒那妖物，恐怕会被其察觉，到时候妖物遥相感应，可能还会伤及我自身。你有所不知，那妖物身具人形，非一般精怪可比，贫道前来之时观主曾嘱咐，驱逐为上，捉拿为下，莫要好大喜功，白白丢了性命。”
王捕头惊道∶“那妖物竟如此厉害？”
江道长凝重道∶“正是。天下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皆可成妖，成妖不难，难的是修成人身，人乃天地之灵，天生便有奇经八脉，适宜修行，因此众妖皆想修成一副人形，只是没有数百年的道行是做不到的。”
他踱步上前，沿着柳月初留下的脚印，站在岸边，盯着水面道:
“那妖物不管是修成人身，还是得了什么幻化的法门，总之不是好惹的，既然它潜入城中并未犯下杀孽，还是不要逼的太紧为好，它既然已经走脱，我等要是穷追猛打，它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对我等也没有好处。”
说着，江道长一手拿着柳月初遗弃的衣物，同时嘴里低低念起咒来，一手从地上摄来一片草叶，夹在指尖，等念完咒语之后，将那草叶往空中一抛。
众人见江道长要施展仙术，皆期待的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片飘摇的绿叶。
江道长也并未吊着众人的好奇心，贴心解释道:
“此乃追踪指向之法，需要被追踪之人的贴身物品做媒介，越是长久佩戴使用越好，当然效果最好的还是血液发肤之类的物品。”
只见那草叶被抛在空中之后，并未落下，反而有生命一般，漂浮着在柳月初的衣物上方打了一个旋，开始不停盘旋起来，似乎是在辨别方向，那叶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最终叶尖指向河流的下游方向，缓缓落地了。
见那叶片所指方向，江道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低声道∶“红鱼鬼城……”
——
柳月初入了水中之后，先是试探着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在未感觉到明显不适后，便在水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开始时只觉得周围浑浊一片。
然而待他适应后，绿色的眼睛能够让他在水中也看的一清二楚，昏暗的环境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影响，就如同在岸上一般。
他看见水里充满了各种小颗粒的漂浮物，正随着水流不断荡漾，有半透明的水蚤以及其他体型渺小的水生虫类在水中一跳一跳的进行生命最基本的活动。
被各类浮萍、水花生遮盖的水域下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鱼虾，植物们的根须与藤蔓相互连接，缠绕，织成了一片厚重的网，有许多生物住在那里，它们或借水草躲避，或伺机捕猎，身上长着各种各样的花纹，其中有些柳月初认识，也有他则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