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初轻巧的拿起棉线,取下上面插着的针,小心翼翼的穿针引线后,然后截取了适合长度的棉线,对着屋内的琉璃镜开始缝合起自己的伤口。
当看到镜面映照出来的那张面孔时,柳月初整个人猛的一震,随即愣在原地,一时间没了动作。
镜子中的脸孔依旧是自己的,但却陌生的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绿色的眼眸茫然眨了一眨,柳月初抬起利爪摸了摸镜面,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称得上面目全非的脸,虽然在见到自己的手掌后心里就有所预感,但在看到自己真的变成这样之后,柳月初的内心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绿色的眼睛?!怎么会这样……这下是真的变成妖怪了,胳膊尚且可以遮掩,这瞳孔的颜色该如何是好?”
柳月初大惊不已,却再不敢有任何迟疑,免得白白浪费时间,迅速收敛住了一切疑惑。
他略微抬了抬脖子,生怕崩开伤口,然后通过镜面看了看那对依然熟睡的中年夫妻一眼,确认他们的鼾声依旧平稳悠长,一时半会不会醒来,便屏气凝神开始了缝合。
原本他还担心覆盖在脖子上的鳞片太过坚硬,导致无法下针,然而那些鳞片却在他想法出现的下一刻按照着他的心意略微向后退去,露出了覆盖着药粉的狰狞伤口。
透过被不断溢出的血液完全浸湿了的药粉残留,柳月初确定了伤口的位置,他小心的深呼一口气,正式开始下针。
一针接着一针,利器刺穿皮肉的尖锐痛感,棉线在皮肉中拉扯穿梭的摩擦感,以及所带来的钝痛不断刺激着柳月初,让他紧咬牙关,两腮因为太过用力而紧绷着,微微鼓起,有汗水沿着额头不断滑落。
痛,实在是太痛了,痛的他眼泪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柳月初记起跟着王大夫学习医术之时,听王大夫说过,人在猛然受到严重的伤害之时,身体会感觉不到疼痛,且变得莫名亢奋,然而那只是暂时的,等时间一过,疼痛便会加倍袭来。
柳月初觉得现在的情况与王大夫所说十分吻合。
他冷静的伸手擦去汗珠,伤口已经缝合大半,脖颈白皙的皮肤上横亘着一道蜈蚣似的狰狞伤疤,线脚密集,好似蜈蚣密密麻麻的节肢,黑色的棉线蜿蜒曲折,深入皮肉勒紧伤口,将被切割开来的血肉紧紧绷扯在一起。
眼看着还有最后一小段距离缝合便能完成,室内轻微的鼾声却突然顿了一顿,柳月初瞬间定住,维持着缝合的姿态一动不动,似乎是变成了一具木头人。
他的目光透过琉璃镜紧紧盯着身后躺着的那对午睡的中年夫妻,眼看着那位妇人睁开了眼睛,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伸出手挠了挠脖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扭过头来,与镜子中那对碧绿的、有着竖直瞳仁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柳月初重新动作了起来,他手下更加迅速的缝合着伤口,黑色的棉线不断穿梭在血肉之中,渐渐来到了伤口的尽头。
“啊——有妖怪啊!!”
一阵惊恐凄厉的喊叫响彻在午后安静的弄巷,声音传出去很远,惊醒了附近的几户人家,有狗叫声不断响起。
那妇人一边惊恐的叫着,一边不断往床内退去,同时伸手用力摇晃着枕边熟睡的中年男人。
“冷静,一定要冷静,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慌乱,否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柳月初不断安慰着自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在二人惊恐的眼神中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棉线。
他转过身体,看着床上蜷缩颤抖的二人。
“得先让他们闭嘴才行,否则引来其他人可就不好了,到时候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变故。”
于是柳月初沉下表情,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伸出右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阴沉,搭配着面庞上斑驳的鳞片以及那对碧绿的竖瞳,像极了鬼怪故事中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择人而噬的妖精。
那夫妻二人骤然闭嘴,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像是一对受了惊的鹌鹑,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惊慌恐惧的看着身上沾染着大片干涸血迹的柳月初慢慢站起身走向门口。
柳月初强撑着镇定,忍受着心中的慌乱与身体上的虚弱,摆出一副不想伤害他们的模样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一消失在身后二人的视线中,柳月初强撑着的镇定就消失无踪了,他神色惶惶,快步出了院子,探头看了几眼,确认巷子里依旧空无一人后走向自己碎裂的药箱。
他不敢奔跑,怕剧烈的运动崩裂了伤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行动。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冲着柳月初不停的汪汪吠叫着,柳月初恶狠狠看了它一眼,它便吓的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走了。
翻找了一阵,他找出另外一件干净的衣衫,动作小心且迅速的换上,拿了两瓶药剂,摸出了钱袋子,心疼不舍的看了剩下的衣物鞋子与药瓶一眼,拿着换下的破旧衣服迅速离开了现场。
柳月初出了巷子,来到街道上,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阳光暴晒下商铺门口摆着的花木盆栽都蔫蔫的垂着叶子,物品被照的白茫茫闪着光,店铺里的店家和小二也都无精打采的,或是在打着瞌睡,或是在磨洋工偷懒,没人注意烈日下的柳月初。
柳月初把染了血的衣服翻过来,将大片有着干涸血迹的地方顶在头顶,装出一副不堪烈日暴晒的样子,以此来遮蔽自己的面孔。
感受着因为血液干涸变得有些坚硬的衣物,柳月初心里忧虑一片。
“那对夫妻在我走后肯定会去报官,而我身上的这些鳞片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消下去,这城中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得赶快出了城才是。”
“若是这鳞片永远都无法消失……”
柳月初步伐猛的一顿,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真的无法消除鳞片,那么他一辈子再也没有回到人类群体中的机会了,只能独自生活,游荡在人类聚居地的边缘,既无法彻底离开,也无法融入进去,还要时刻担惊受怕,不能被旁人发现,否则必然被当成妖怪驱逐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