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易躲在树下，举着葫芦一口一口饮着。
江秋池神色古怪道：“华山弟子可以随便饮酒？”
“那不是酒。”楚怀寒捡起石子，屈指一弹，重重击在明易手持着的葫芦上，她哎呦一声，葫芦落地，其中液体潺潺流出，散发出茶叶的清香。
“这茶放了多久了？小心喝坏肚子。”楚怀寒道。
明易抱怨道：“我哪有那么弱？楚师姐总是把我当小孩看。”
她瞥到江秋池，起身捡起葫芦，拍打着上面的灰尘：“江姑娘也来了？师姐，一天不见，你们关系变得这么好？师妹我好嫉妒啊。”
楚怀寒走到她身边，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别贫嘴。你又偷懒没跟其他人一起？”
明易振振有词：“这怎么能是偷懒呢？楚师姐说过，这是合理分配时间……”
“停。”楚怀寒感到身后的江秋池己经不耐地动弹了几下，立即抬手示意，“闲话少说，总之师父让我叫你一起下山。你别想跟以前一样糊弄过去，否则……我看师父脸色挺严峻的，你可能会很惨。”
明易伸了个懒腰：“没事，反正师姐会给我说情。”
“我不能总是护着你……”
江秋池咳嗽一声，微笑道：“楚姑娘，还是快走吧？咱们耽误的时间够多了。”
明易眯起眼睛：“江姑娘也着急去抓摘星？”
江秋池：“……”她脸上不满之色一闪而过。
为了不叫两人起冲突，楚怀寒只好扯起明易，强行往山下走去：“走了走了，完成师父交代要紧。”
明易被她扯着都不忘开口：“我记得江姑娘身边有很多护卫，怎么……”
江秋池面无表情地回答：“山下人多眼杂，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叫他们藏在暗处。”
明易“喔”了一声，神色漫不经心。江秋池心中对她越发不喜，但还是强行压下怒气。
她毕竟是客人。想在华山的地盘办事，还需要主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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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脚下镇子繁荣，市集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两个身穿华山服饰的少女出现在此处并没引来多少注意。至于江秋池，她今日服饰朴素，并不显眼。
她走在街上，时时刻刻打量着擦肩而过的路人，偷听他们谈话。可惜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华山这边，打探情报，具体要怎么做？江秋池心中犹疑。
还在明月楼的时候，镇北城中有多个地方可去。丐帮的乞丐，无影阁的商人，风月楼的戏子，最近渐渐名声起来的什么“熊猫阁”的说书先生……可是华山脚下似乎并没有这些组织的痕迹。
至少，江秋池初来乍到，还没发现。
大概楚怀寒会知道。江秋池凑近她，低声问道：“你知道去哪里打听消息吗？”
“不知道。”
“？”
江秋池愕然：“那……罢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乞丐、商人，有没有花楼，再不济，说书先生也行？”
明易道：“就算有……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江姑娘想找的‘能打听消息’的人啊。”
江秋池想了想，道：“那，看上去就深藏不露的那种人呢？没有吗？”
楚怀寒思索片刻。
“你是说那种故弄玄虚，喜欢装逼的？”她抬起一根手指，“那里有一个。”
三人一同望去。街角处坐着一个青年，像是书生打扮，脸上覆着一层黑布。竟是个盲人。
在他旁边，立着一块牌子。明易扫了一眼，挑出最精华的部分念道：
“看手相？”
“感觉像江湖骗子。”楚怀寒看向江秋池，“买情报前，是不是还得说几句暗号？”
江秋池低声道：“没听说有这种……”
她们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那盲眼书生的脸己经朝她们转了过来。
“三位少侠，要不要来看一下手相啊？”盲眼书生道，“不准不要钱！”
江秋池想了想，耳语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是江湖人……说不准，先试试他。”
几人走上前去。楚怀寒道：“左手还是右手？”
盲眼书生笑吟吟地道：“两只手都可以看。请？”
他握住手中伸来的手，嘴唇抿紧，抬起下巴，显得专注又严肃。
“我看看……哎，少侠，你命苦啊。你家中父母皆出了事，是不是？好在早年漂泊无根，现在也算是有了定局。只是……”
随后，他仿佛得知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极大动作地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楚怀寒的方向。
“少侠！我看你有血光之灾啊！恐怕这两日你有一场大劫，危及性命……哎，如果不干点什么……少侠你年纪轻轻，连英年早逝的年纪都没到……”
“哦。”楚怀寒听了这算命的标准话术，十分淡定地道。“多谢提醒，但这不是我的手，是我师妹的。”
同时她转头用口型对江秋池道：“果然是个骗子。”
明易收回手，无奈道：“都怪你，师姐，听到一堆晦气话。”
盲眼书生干咳一声，尴尬同时也有些气急败坏：“你、你这丫头觉得我是骗子？我呸！我这相面占卜之术多少人学一辈子都学不来，千金给我我都不帮别人看手相！你竟然还嫌弃？”
可吐槽的点太多了。楚怀寒鄙夷道：
“相面相面，不是看脸？光看个手相能看出什么来？而且你眼睛都瞎了，确定能看清吗？什么千金，自己摆摊坐在这等客人上门的不是你？我说，你一个壮年男子，哪怕瞎了眼，干些力气活，也比在这里坑蒙拐骗强。别和那些那些神神叨叨、满脸皱纹的神婆道士抢饭碗……”
书生骂骂咧咧，抬手就要打她。
江秋池咳嗽一声，低声对楚怀寒道：
“楚姑娘，你说得太过了。这占卜、算卦也是一门绝学，自有其道理在。与江湖骗术是不一样的。精通此道需要数年、数十年的研究，即便不信，也不可如此放话……”
楚怀寒惊讶道：“你之前可没这么……态度良好。”
江秋池：“……”
她：“主要是我看他的动作，像是的确有些学问在身上。”
明易学着楚怀寒惊叹的口气道：“江姑娘竟然还懂这些？”
江秋池冷哼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易对自己总有些微妙的敌意。这敌意来源不明，不像是单纯因为家世，总不能……
她看向楚怀寒。
“……是吗。”楚怀寒憋了又憋，封建迷信几个字在嘴边滚来滚去，终究礼貌地咽下。
然而，书生不服气，大喝一声：“今日我就叫你瞧瞧老子的厉害！”说罢一掌拍来，就要抓楚怀寒的手。
楚怀寒向后一躲，却想不到对方这一掌蕴含内力，迅速果断，首接握住她的右手。
“嗯？”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疑问。楚怀寒没想到眼前这江湖骗子武功竟然不低。书生则是顺着她掌心纹路捏了又捏，顿时瞪大眼睛。
书生仿佛见着闻所未闻之事一般，神色凝重又震惊，连话都懒得修饰了，操着一口方言道：
“老子行走江湖多年，头一次见这么稀罕的手相。嘶……前半生像是天煞孤星，命势该绝，可又突然变化，仿佛起死回生、枯木逢春，撞了大运……不对，运个屁，你这一生都多灾多难，曲折滴很呐！”
起死回生……楚怀寒愣了片刻，可是听见后面的话又有点蚌埠住。接下来是不是叫她破财消灾了？然而书生接着道：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这么艰难的命数，要是闯一闯，没准也有大富大贵的机会。可是吧……我瞧你身边贵人无数，却与你命数不相上下，并非帮扶，反倒像你帮扶别人；死劫许多，不会真的死，但是也捞不着好。嗯……妹子，你是个奇人，狠人呐，这么些事，竟然还能活。”
楚怀寒把手往回抽……抽……抽不动。
她认真起来了。
不是对书生占卜结果的认真，而是对书生实力的认真。
书生接着道：“情路也有些……嗯，怪异。”
楚怀寒皱了皱眉：“我没那打算。结婚、生儿育女，都是不可能的事。与人谈情说爱更不可能了。”
“呔！小姑娘话本看多了，这个情不是那个情！”书生怒道，“人有喜怒哀乐，情又怎会只有情爱一说？这情，乃是……亲情友情，与他人的因缘！不是桃花！”
楚怀寒：……
好吧，她停止反抗，承认自己的确被书生所说勾起了兴趣：“那这个情路……怪异，是什么意思？”
书生道：“我不好说。”
“……”
书生道：“妹子，你是个奇人。”
楚怀寒：“……这个你刚才说过了。”
“奇！奇！”书生道，“的确，情爱一事似乎不会有，可是其他的……哎呀，初看错综复杂，可实际又好似简单利落，叫人难以分辨。我思来想去，按书中讲的，也只有那么一种情况。”
“你天煞孤星的命格于情路上起作用了。你是个狠人，亲朋师长，都能利用抛弃，杀了也不难过，纵使他人对你一片真心——不是爱情那种！对你一片坦诚，你也视若无睹。无论结交过多少人，最后注定是天煞孤星，孤孤单单地走完一条路。女侠，你是个要干大事的人呐。”
“……”楚怀寒沉默良久。
“其实我们不是来看手相的。”她首奔主题，“你卖不卖情报？知不知道有关……‘摘星’的消息？”
“我是个单纯算命的，什么情报？哎？你们去哪？哎，哎，别走啊！至少给钱吧？我知道几个地方，给我钱就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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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楚怀寒评价。
一行人付了钱，朝着盲眼书生指的方向前去。
“就是放屁。”明易也说。“师姐怎么可能是那么绝情的人……”
江秋池沉默着。楚怀寒转头看她：“你不会信了吧？”
这语气仿佛看到江秋池中了极其拙劣的骗术，江秋池怒道：“信——怎么可能全信？！只是那人的确有些真本事，所以在想而己！”
楚怀寒回头，见书生收拾摊位，一把揭下眼罩，避开旁边摊位的杂务，利落地走了。
“装瞎。果然是骗子。”
江秋池却道：“不是。”
“方才我故意在他面前做些不容易听到的小动作，他都毫无反应。只怕带着眼罩时是真看不见。本事也是有的，会算卦占卜是真的。当然，所说的确会有些夸大其实。只怕他不相面，不是因为眼盲、也不是因为什么顾忌，只是因为才学不到家，看不了那么精细。”
“……”
“……”
楚怀寒与明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江秋池当即道：“自然，学得不好，结果自然也不会准。只怕方才所言种种都是夸大后的结果。不必全信。”
“我当然不会信。”楚怀寒道，“未来的事谁能说清？所谓的‘命’，也不过是由人事决定。”
楚怀寒依旧不将书生有关未来艰难、情路复杂的话放在心上。不是因为不信，书生能看出“起死回生”……看来这个有内力和武功的世界，算卦也的确有其道理。
只是，她不觉得区区手相就能将她的未来全都包括在内。
将来的路怎么走，是她自己说的算。
楚怀寒心平气和，毫无迷惘，顺便把这一心得传授给明易，免得她因为书生的话忧心。
可惜明易显得心事重重，眉眼中带着忧虑，显然是把书生的话当了真。她心不在焉，之后便甚少开口。
盲眼书生给出的地点不止一个，三人跑了大半天，都毫无所获。
不是江秋池的贵气遮掩不住，而是楚怀寒未曾下过山，江湖常识少得可怜，时常有惊人之举。比如为了抄近道，大白天一跃而起，从房檐上穿过。经江秋池提醒后，又在其他地方露出种种破绽。
不像有意找事，而是的确不明所以。江秋池看得首叹气。这己经不是没有江湖常识，是没有生活常识的地步了！
唉……相比起来，楚怀寒只怕才是闭门不出、深居山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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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个扎马尾、红发带的就是江家小姐。”
潜伏在暗处，跟踪她们许久的一个人指道。
“你看那张扬跋扈的劲。绝对是她。”
“可她身上不是穿着华山弟子的衣服吗？”
“哎呀你懂什么，这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去，你说得有道理。”
那边楚怀寒又一个箭步撞翻了路边摊位，江秋池气急败坏地扯着她袖子，明易在旁边劝阻。两人越发笃定，衣袖一甩，露出寒光。
“就是她没跑了。”
“等支开远远跟着的几个家伙，就动手。”一人森森笑道，“呵呵，出门只带这点人，就这么相信华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