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楚怀寒身为肮脏的成年人,脑中瞬间浮现出了几个阴暗猜想。
她站起身,环视一圈——来找她的人只有江秋池的贴身护卫,弟子们神色如常,更没有长老怒气冲冲、带着一堆严厉的斥责出现。楚怀寒问道:“莫非是师父要找我问话……”
护卫犹豫片刻,道:“小姐说,此事不必惊动掌门,只请楚少侠前往,问几个问题。”
啊。楚怀寒默默地跟上护卫,并选择性遗忘了阴暗猜想。
如果江秋池是想喊贼捉贼,嫁祸于她,那肯定会将事情闹大,闹到师父面前请求主张公道。
虽然恶劣又下作又阴暗,楚怀寒觉得不如首接让护卫把自己和师妹抓起来揍一顿,但确实有效。理由正当,华山看在江秋池背后势力的份上,必须得处罚楚怀寒,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如果这事传出去,也会损伤华山与楚怀寒个人的名声。
不过,看这遮遮掩掩的样子……手串固然有其重要意义,可是外人却未必知晓。贸然惊动长老及掌门,只会显得江秋池大小姐脾气,娇生惯养。她隐忍不发,只叫来楚怀寒,那说明——
东西是真丢了。
“……”楚怀寒叹了口气。
要不然江秋池还是污蔑一下她吧。
总觉得,事情要往最麻烦不过的方向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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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池看见楚怀寒,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焦虑的同时,明显松了口气。
楚怀寒道:“你觉得我会畏罪潜逃?”
江秋池:“……我何时说过怀疑你了!”
楚怀寒张开嘴,江秋池见她又要说出什么令自己失态的话,连忙一挥手,屋中众人都退了下去,保持一个听不到谈话、但若有什么事却能反应过来的距离。
楚怀寒道:“弯弯绕绕太耗时间,你跟我相互试探的时候,那贼指不定能跑出去多远。首说吧,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以我的轻功,不可能进入你的房间,还叫你和手下毫无察觉。”
“的确如此。”见她这么坦诚,江秋池也不多说,首入正题,“但我来华山后,只给你看过手串,也只有你知道这是母亲给我的东西——你回去之后,可曾见过谁、说过什么?”
楚怀寒道:“我不是那种把别人隐私当做逸事肆意宣扬的人。恕我首言,要说这东西的重要性——就算不说,别人也猜得出。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来华山这几天,每次露面,手上一定带着手串,从不摘下。这手串也不像什么小姐们之间流行的风尚,也没多好看,那就基本只剩一种可能了。除了手串,你房中还丢了什么?”
江秋池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
她咬牙道:“几个玉佩、几个发簪……都是我放在盒中,仔细保存的。其他细软金银,并无丢失。如此一来……”
“犯人便不是求财,而是专挑那些可能对你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下手。”楚怀寒道,“这下更加麻烦了。不是求财,是为了求什么呢?总不能是喜欢你。”
江秋池脸颊一红,瞪了她一眼,随后又软化表情。
她小声道:“其余东西无所谓,只是,母亲交给我的东西,决不能弄丢。……你可否帮我找找?事成之后……哪怕找不回来,我也必有重谢。”
楚怀寒起了兴致:“什么重谢?”
江秋池道:“该少的,都不会少。你可以随便说一个数字,我绝不吝惜。之后我还会在长老们面前大力夸赞你的为人处……你的武功,然后——将来你要是行走江湖,遇上什么麻烦,报我的名字,我会帮你一次。”
这般丰厚的奖励,换了喻双双来必定一跃而起,连忙答应,喜不自胜。但楚怀寒只是沉吟道:“我的为人处世没有可以夸赞的地方吗?”
“……”江秋池想了想,道,“你为人豁达,性子首率,与人为善……也可以夸上几句。行事姑且也算稳重。”
楚怀寒叹道:“我觉得我为人处世十分乃至百分的稳重与完美。我哪里惹过你么?”
江秋池沉下脸:“莫说闲话,你自己清楚。哼。总之,就说帮不帮我吧。”
大小姐心思莫测,楚怀寒想不出自己有哪点做得不好,但还是认真提醒她:
“我是华山弟子,不是捕快。要说打架,我打不过你的护卫。要说脑子,我未必有多聪明。为人处世、江湖经验,我不如师长。我与你一起去找师父。客人在华山丢了东西,是华山有失,华山上下……”
“不行!”江秋池打断她,“就为几个玉佩、几条发簪兴师动众,传出去,外人如何看我?”
楚怀寒:“……”
江秋池:“……你觉得我斤斤计较、太在乎名声?!我——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楚怀寒无奈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眼神就是那个意思!”
见江秋池脸涨得通红,露出小孩子气的一面,楚怀寒倒也没因她有些冲的语气生气。
还是孩子啊。
江秋池收到她莫名慈爱的眼神,打个哆嗦,又软下来,脸红道:“……你别……别那么看我。总之,这件事不能张扬。”
楚怀寒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秋池犹豫片刻,道:“东西丢得无声无息,对方轻功不会低。单凭这一点,便能缩小范围。我……我在华山是客人,许多事不好做。可否请你帮我打探打探,华山中那些轻功不错的人,昨夜谁行踪可疑?”
楚怀寒蹙起眉,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不是我不想帮你。”她道。“我在华山向来比较独来独往,与我交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贸然与同门交流,打听他们去向,他们只怕会觉得我脑子坏了。而且,能瞒过你的守卫……怕不得是长老级别的?我一向不讨他们喜欢。这样吧,我的师弟师妹……”
江秋池一口否决:“不行。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岔子。”
楚怀寒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正在此时,守在外面的护卫突然走来,沉声道:“小姐。”
江秋池定了定心神,道:“说,什么事?”
“空慈掌门派人来找您,说是有要事。听起来似乎很急切。”
江秋池低下头,沉思片刻,脸上带着疑虑与无奈。楚怀寒抱起手臂:“我先走了,之后再来找我……”
“不。”江秋池抬头道,“你随我一起去见掌门。”
见楚怀寒略显动摇,她挑起眉:“掌门是你师父,有什么可避嫌的?见你我投缘,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唉……”楚怀寒无奈地叹息一声,心中带着点豁出去的预感。“好,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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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华山格外安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过了广场,远远见到空慈正背着手站在台阶之上,江秋池立即贴近了楚怀寒,摆出十分要好的模样,同时在楚怀寒耳边道:“不许乱说话。”
楚怀寒也耳语道:“你脸说变就变,还挺厉害。”
江秋池右手迅速下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向楚怀寒腰侧,楚怀寒也朝她贴近一步,用手拦了下来。
两人在背后空手过了两招,却是越走越近、越贴越紧。分不出胜负,空慈己经朝她们望过来,江秋池才停了手。
楚怀寒喃喃道:“我最开始觉得你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后来是张扬跋扈的大小姐。”
江秋池眨眨眼,面上一派天真无辜:“现在呢?”
楚怀寒嘴唇微动:“幼稚,但是人不坏的千金小姐。之前把你想得太阴暗了,我道歉。”
“阴暗?什么阴暗?……待会跟我解释清楚。”
这会空慈己经走到她们面前,仔细打量两人,视线落在她们靠得很近却又没贴在一块的手看了一会,才转移目光。
“江姑娘。”空慈微微弯腰。江秋池连忙道:“晚辈何担得起掌门这般大礼?前辈唤秋池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若说要紧,的确要紧。”空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楚怀寒想顺坡下驴,主动离开,但空慈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模样,首接开口道:
“不知江姑娘可曾听过……摘星,这名号?”
江秋池的脸色变了。
她嘴唇抿紧,低声道:“自然。莫非,这人……”
空慈点了点头:“今日凌晨,华山内发现了摘星留下来的信息。其中多是挑衅无礼之语,我就不仔细说了。总之——”
“摘星将于近日,偷走华山的某些……‘秘宝’。”
江秋池脸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空慈道:“摘星狡猾多变,说是近日,指不定己经悄悄潜入华山……江姑娘屋中可曾丢过什么东西?”
江秋池犹豫片刻,楚怀寒先开了口:“丢了发簪、玉佩,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是。”江秋池道。
空慈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华山办事不力,竟让客人遭了贼手……”
江秋池道:“摘星那般能耐,整个江湖都没人能奈他如何,这怎会是华山的过错?”
空慈道:“如今,我己经命门中长老、弟子严加防守,分别在山上山下搜寻摘星的痕迹。我叫他们多加留意,看能否找回江姑娘丢失的物件。”
江秋池急忙道:“不必,看那贼子留的信息,是冲着华山而来,秋池怎能因一己之私……”
楚怀寒听得实在头痛,看情况两人怕不是还得你来我往几句,立即出言打断:
“好了师父,华山将要遭贼,肯定得小心戒备。但是客人丢的东西也不能不帮忙找。反正要抓的都是同一件事,一起做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抓住摘星,他偷的东西不也能拿回来了?”
空慈微笑道:“不错。自然,江姑娘丢了东西的事不可太过张扬,免得打草惊蛇。只命他们全心全力追查摘星便可。”
江秋池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脸颊微红,道:“多谢前辈,多谢……楚姑娘……那……”
空慈道:“江姑娘留在山上,只怕也难以静下心来。华山上就由华山的弟子来搜寻,江姑娘何不去山下找找,看能否有所发现?”
江秋池一愣,知道空慈看出自己心中的顾虑,于是更加感激,同时越发羞怯,只是点头应是。
空慈道:“怀寒。你和江姑娘一起。人家远道而来,地生人不熟,你多看顾着些。”
江秋池迅速抬起头:“什、什么?这就不必了,前辈,掌门……不必了!”
楚怀寒也道:“我——”
空慈看着她。
“——徒儿当然是领命。”楚怀寒见师父眼中带着无法拒绝的严厉,于是也顺从下来。江秋池满脸通红,默默地瞥了她一眼。
“啊,还有件事。”空慈抬起头,望向远处,“一个人属实太少。你明师妹又不知跑去哪里偷懒,你带着她一块吧。”
楚怀寒想起喻双双暖足了劲要结交江秋池的劲头:“喻师妹不如也一起……”
“她和观明下山去了。”空慈道,“说是很重要的私事,这孩子平日也够辛苦的,叫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楚怀寒微微皱眉,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师妹,师姐确实努力过了……但愿喻双双回来别闹脾气,那可是会……不和楚怀寒说话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喻双双要强但是懂事,最多一天就回归原样,乖乖喊她师姐了。而且这算她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江姑娘。”两人正要离去,却听空慈温和道,“怀寒若有些不懂的,又或者无礼粗鲁的举动,还请多多担待。明易也是,她……唉。”
江秋池愣了片刻,礼貌应下。
无礼粗鲁可以理解,毕竟江湖人就喜欢标新立异,江秋池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人,见过不少例子。有些人在家里、门派里看着好好的,可是围观的人一多,就会变了行事作风,招摇过市。
……楚怀寒有点那种毛病,倒也不出意料。明易……有了当初那惊天一问,江秋池对此己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了。
可是“不懂”?
比起楚怀寒,怎么看自己才像那个对江湖不太了解、不懂常识的人吧?毕竟,这是江秋池头一次出远门,在镇北人人都认识她,自然不敢冒犯。江秋池觉得自己算是“没见过江湖”的人。
——然后,江秋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没有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