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姊妹们被发现,纯属意外,也在情理之中。这里是医院,总有人出没。她们又不愿意没有看到王翠翠就离开。
这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孩子们的出现,使得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李婆子哆嗦着嘴,脸色涨红。王文文只招呼一下她们的名字,就低下了头。余树林“蹭”地站了起来,瞅了瞅姊妹们,转身就去开病房的门,正巧和推门的女医生碰面。
“过来一下!你是她什么人?”女医生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一副正经医生该有的严肃模样。
“我是她女婿。”余树林瓮声瓮气。
“奥!”女医生站住,撇了撇嘴,声音拔高,“你知不知道,你老婆病多严重!再晚一步送来,哭!你都没地儿哭!”抬头扫了姊妹们一眼,继续道:“可怜这些孩子!跟着……”她戛然住了嘴,抬头看了看脸涨得通红的余树林,补充道:“呃……不好意思,说多了。”
“嗯,没事,那俺老婆……”
“俺闺女……”
“俺姐……”
三人不约而同发问。
“暂时退烧了!”女医生声音平稳,蹙了一下眉头,继续说:“看看今晚发不发烧吧!过了今晚就问题不大了!”
几人连连道谢。
李婆子的眼泪流下来,她不管不顾上前,紧紧握住医生的手,语无伦次:“医生……医生,求求你……多……多操心,老婆子我……给你磕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医生的手。手顺势下滑,双腿已经弯了下来。女医生愣了一瞬,弯腰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嘴里无措:“大姨……大姨,别这样……家属?家属!照顾你们家老人!”
其实,李婆子上前的时,几人已经围了上来。此时,余树林眼睛赤红拽着她的一只胳膊。王文文拉着她的另一只胳臂,眼泪滚滚,连连说道:“娘!娘!别这样,起来吧!”余佳姊妹几个也哭着叫:“外婆!外婆!”
这个可怜的老人似乎被躺在病床上闺女的凄惨境况魔障了心,已经瘫倒在地上,身上尽是绵软,根本扶不起来。她大力挣脱所有的束缚,双手“砰砰砰”不停地击打着水泥地,嘴里乱言乱语:“啊……老天爷来……靠该打来……”“可怜的嫚儿……靠该打来……啊……”
整个走廊回荡着李婆子的哀哀戚戚哭声。女医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开了。余树林也不去拉她了,继续在原先的地方保持原先的姿势。王文文和几个姊妹都围在她周围,哭鼻子抹泪。不时,有病房的人探出头来,扫描侦察一番。
不一会儿,李婆子的哭声就由大变小。尽管咒骂声没有停,倒也弱了下来,成了小声的嘟嘟囔囔……。
忽然,李婆子顿住。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蹭”地爬起来,快速往病房跑去。
所有人只听一句欢喜之言:“嫚儿醒了!她在叫我!”
众人一起涌进病房,围在床的四周。确实,王翠翠醒了。她的脸色苍白,眼睑微微颤抖,有气无力地唤着:“娘……娘!”
“哎……哎……”李婆子一只手握紧她的手,一只手抚摸她的脸,嘴里不停地迎合,“娘在……娘在!”“瘦了!瘦了!靠该打来!遭罪了!”
王翠翠只是紧紧握住李婆子的手。良久,她的眼睛慢慢张开,在这个病房里轻轻扫过。
看到余树林,她顿了一下,随即移开,无视他的欲言又止。看到孩子们,王翠翠的眼睛里泪珠点点,欲要起身,却被李婆子勒令不准起来。孩子们轮流上前,唤着她。看到王文文,王翠翠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苦笑露出。王文文别开了脸。
最终,王翠翠的目光还是停在了余树林身上。几日的奔波让这位中年男人满脸沧桑。身上衣服皱皱巴巴,眼睛凹陷,胡子拉碴
“这个样子,是多少年来最狼狈的一次。而自己,也是最狼狈的一次,……差点命都没有了!她不能……不能……”
想到这里,王翠翠咬着嘴唇说:“你先走吧!我要想一下!”说完,干脆转过头去。
余树林欲要争辩,李婆子一眼瞪过去:“她都这样了,你先走吧!
余树林抿唇兀自不动。李婆子“嗖”地起身,走到他眼前,凑近小声说:“现在不怕人来抓你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的声很小,余佳靠得近,将将听得见。她只看见李婆子大步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握住王翠翠的手。余树林的嘴唇哆嗦,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攒住,微微颤抖。
王文文眼看情况不妙,走到他身边,小声说:“哥,先出去吧!俺姐和咱妈都在火心头(上火)上!过过(等等)吧!再说,有人不是还在抓你吗?”
余树林低下了头,看了一眼姊妹们,迅速往外走去。
“爸爸……爸爸……”姊妹们去追,追到门外,只看到他匆匆消失的背影。
三个妹妹一头雾水,问余佳和余果:“爸爸怎么又走了?还不回家?”
家?余果和余佳相视苦笑,没有回答,摸摸妹妹们的头以示安慰。
再次回到病房,余佳只抓住了三人话语的尾巴,是大嗓门的王文文说的……决定了就给你准备钱。
看到姊妹们进入,三人霎时间不再进行原来的话题。瞬间变脸。尤其是王翠翠,她的脸色似乎不那么苍白,眼睛里也有了点点神采。
李婆子也不再是刚才的样子,她朝着余果和余佳招了招手,两人趋步上前。
“外婆问你们一个问题,”她停住,盯住两人的眼睛,“若是你们再也没有弟弟或妹妹,你们开不开心?”
余果和余佳懵懵懂懂,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互相对视,似乎要从对方的乌黑眼睛里看到答案。三个妹妹倒是欢喜,高兴地说着开心,开心。
“呵呵!”李婆子自嘲,“我问孩子做什么!”
余果和余佳刚要表明态度,她摆了摆手:“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和你五姨今晚在这陪床,你们两个带着妹妹们回家吧!晚了,就黑天了!”
是的!她的话没有说错!从医院出来,姊妹几人就发现,太阳在西边地平线只露出一点残影……凄厉的白,给人一种冷嗖嗖的感觉。
得加快脚步回家!姊妹五人匆匆而行。只是,走到半路,余佳才想起王文文曾经在她面前提到的那个词——结扎。
妈妈是要结扎吗?爸爸会同意吗?余佳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