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百人精骑全部装作进城的外地人,分批过来,潜伏在长史府附近,到时候听命行事。”
刘子尚眼珠子一转,很快便下达了命令。
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证据,只是如何十拿九稳的拿下邓琬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确保行动快速迅捷,不得有失。
这百名精骑,全部驻扎在江州城十里之外,到想要起事的时候,再行通知这些人迅速进城,恐怕也迟了。
而且,邓琬在江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到现在都还摸不清楚底细。
万一在精骑进城之前,就被哨探发现,提前通知给了邓琬,那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宣布失败了。
因此,刘子尚只能让这些人隐匿行踪,隐藏身份,分批进城,到时候一声令下,就可以迅速将人控制住。
两人商议完毕,刘子尚取得了掌控精骑的信物,便打开了正堂的大门。
……
不消多时,在王府大门苦苦等待已久的邓琬,忽然听到了异响。
“快快快,快把褚大人送回长史府,不得有误……”
一道急促紧张的声响传入了邓琬的耳际,他扭头一看,便见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小跑出了王府大门。
有几个人手上还抬着简单拆卸下来的床板,褚渊正趴在了床板之上,面无血色,满脸傻白,嘴唇都被咬紫了,正在痛苦的低声呻吟着。
至于他的下半身,被衣物笼罩着,邓琬看不清楚状况,但目光所见,下身衣裳染满了血意,红了眼底。
一看到此情此景,邓琬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他还是被吓到了。
尽管猜到了豫章王会对钦差不利,可他料想,褚渊好歹也是陛下亲授的钦差,豫章王身为皇帝的亲弟弟,至少也得给亲哥一个脸面。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饶是感情再好,皇帝的威严不可侵犯,豫章王行事太过离谱猖獗,始终都是对皇权的亵渎与蔑视。
因而,邓琬只是想着,刘子尚可能会扇褚渊几巴掌,怒斥羞辱几句,再踩上两脚,估计就差不多了。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本错犯错不大,再加上褚渊出身名门,为人高傲,这般对待,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极致的羞辱了。
可邓琬万万没想到,这豫章王办事,居然就真的这么离谱……
难道陛下兄弟二人感情真的异常坚实?
就算是打了陛下的脸面,陛下都不会生气?
否则,豫章王哪儿来的如此大的胆子,胆敢这般毫无顾忌的折磨钦差大臣……
虽然暂时不清楚褚渊的状况,可邓琬一眼望去,满眼都是血红,这出血量,伤势绝不可能轻。
这是往死里折磨了……
“长史大人,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我们家大人被杖责五十,伤势惨重,劳烦您快差人将我们大人送回长史府去,及时医治。”
褚渊的侍从们心急如焚的出了大门来,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邓琬的身影,当即大喜过望,连忙叫唤了起来。
闻言,邓琬吓了一跳。
这罪大恶极之人,最多也就杖责一百,褚渊仅仅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拜会豫章王罢了,归根结底,只是礼仪细节的问题,算不得罪名。
就这,都被狠狠地杖责了五十,让邓琬瞬间心有余悸。
还好这阵子他将豫章王伺候得妥妥帖帖的,让他挑不出一丝毛病,否则这重责下来,他是受还是不受呢?
到底没有威胁到生命,想要不受,莫非还想忤逆造反不成?
若是受了,自己一条小命,也就没了半条……
如此一想,邓琬当即擦了一下额头,把上面细密的汗珠一把抹去。
“好好好,我的马车就在这里,快快将褚大人送上马车,立即回府。”
邓琬忙不迭应了下来,招呼着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过来。
这马车,还是他打算等待褚渊出来之后,恭迎他回府所用的,过来的路上,自己万不敢坐。
免得被人事后追究起来,说钦差大臣被王爷抓了过去责罚,长史大人居然还敢悠哉游哉、舒舒服服的坐着马车前来,是何居心……
就连邓琬都没想到,自己这准备好的马车,竟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处……
邓琬也急忙上前,帮忙众人小心翼翼的把褚渊送上了马车趴着,随机连忙吩咐人快马赶回长史府。
等回到了长史府别苑之后,邓琬又开始亲自料理起了后续来。
他差人去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前来,务必要将褚渊治好。
褚渊毕竟作为钦差大臣,若是在他江州之中发生了什么,无法根治,邓琬也担心事后陛下偏心自己的弟弟,反而把怒火与罪责发泄在自己身上。
毕竟,皇帝一向都是不讲道理的。
万一陛下愣是责罚他,以他不竭力劝说褚渊前去拜见豫章王,才会有此大难为由加以惩治,他该怎么办……
邓琬此前虽是想要给高傲的褚渊一个教训,可设想中小小的教训,变成了深刻的惩罚,那就大事不妙了。
如今的他,除了褚渊本人,是最希望褚渊尽快恢复身体的。
同时,他心里也暗暗责怪起了刘子尚。
褚渊身为钦差,任务虽是为陛下在全国各地寻找合适养马场地,并不涉及江州当地事务。
可钦差身份特殊,在江州多待一天,他私底下做的事情就有更多泄露的风险。
他巴不得伺候好褚渊,早早送他离开,没曾想刘子尚这一打,没个十天半个月,褚渊是别想安然无恙的踏出这江州城了。
如此一想,邓琬心中暗道晦气……
早知如此,就算让褚渊在自己面前多摆一下钦差的谱儿,他都不会让褚渊有机会招惹到豫章王的。
但此次刘子尚出手之狠辣,还是出乎了邓琬的预料。
毕竟,此前那些被豫章王看不顺眼的下人,都只是掌嘴伺候,略施惩戒,最重的责罚,也只是跪地半天,像这种直接打个半死的,还真没有。
因而邓琬也没想到,对待下人都没这么狠厉的刘子尚,居然会对身为钦差的褚渊这般不留情面。
再怎么说,褚渊也是他的姑父呢!
果然,皇家之人,就是对付起自己的人时,才是最心狠手辣的,外人可能还会网开一面。
结果,当邓琬亲自领着大夫来到了别苑之中,正打算踏进去的时候,别苑门口守卫的一名随从立即拦下了他们。
“长史大人,这位可是城中大夫?”随从望了一眼邓琬身边的陌生老头儿。
邓琬点了点头。
大夫背着药箱,还带着学徒前来,一身淡淡的药材味儿,看出了身份也并不奇怪。
“褚大人受罪了,这会儿伤势沉重,这位秦大夫,是我们江州城中最出名的大夫,由他来医治褚大人,本官才可放心。”
随从有些为难的看着邓琬,拱手道:“长史大人的好意,小的们心领了,可是,还是让秦大夫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他。”
“这怎么能行?难道是你们当中,本就带上了大夫?”邓琬惊疑不定的问道。
随从颔首说道:“长途跋涉出来,自然是带上了医者的。只是,就连我们的大夫都不能医治,因为王爷有令,他要给褚大人一个教训,不得让人给他治疗,最多只能让我等上一下药。
但若是让王爷知晓褚大人偷偷受了大夫的医治,事后必定再度重罚。我等虽然替大人心急,可仍是不敢僭越,违抗了王爷的命令。”
说到这里,随从朝邓琬示意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别苑里屋门口站着的一名侍卫。
“长史大人,您瞧见了吧?那人本就不是我们随行的人,是王爷吩咐过来看着褚大人的,若是让他知晓有大夫为大人医治了,不仅褚大人受罪,就连经手的大夫都要受到牵连。”
邓琬瞥去一眼,果真看到了门口边儿上的侍卫。
正巧,这名侍卫,是刘子尚身边的心腹,时常随行左右。
这阵子邓琬多与刘子尚接触,此人都跟随在侧,对他并不陌生。
眼看刘子尚居然还真派人过来监视了,邓琬不由得微微咋舌。
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还真这么恨!
本以为打过一场也就罢了,连医治都不允许。
邓琬觉得,刘子尚能够让人给褚渊上药,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那,秦大夫你手上有什么外伤神药吗?上了药之后,能够尽快愈合的,劳烦你给一些,让这位小兄弟回去给褚大人上药。”
对此,邓琬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看向了秦大夫。
秦大人为难的皱了皱眉,看向了身边的学徒。
“是有一些,只是在下未能亲眼看到伤势,恐怕只是单纯的抹药,并不能根治,这种情况,需要依照伤情,内外兼施才是。”
随从连忙说道:“有药就行了,若是能将褚大人的伤势治好,我等必定重谢。”
邓琬看着随从急得发红的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碰上个这么任性的王爷,是谁都发愁……
若是寻常王爷也就罢了,回头参他一本,自损一千,至少也要伤敌三百。
偏偏这位爷还是陛下的亲弟弟,有可能受了折磨还不能讨回公道,真是惨惨惨……
秦大夫的学徒赶忙从药箱和背囊之中,翻找出了外伤药膏,恭敬的递到了随从的手中。
秦大夫也抚了抚发白的胡须,说道:“老夫回去开一些常用的药方,回头送些药过来,煎下服用。只是,到底没有亲眼看到伤势,效果可能没有那么明显,还望见谅。”
随从连忙拱了拱手,“有劳大夫了。”
随后,邓琬亲自送走了秦大夫等人,前往别苑问候。
进入了里屋,看到一盆盆的血水和染血的毛巾从房间里匆忙端出,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邓琬更是不敢上前打扰。
他在打开的房门之中远远望了一眼。
床上趴着的褚渊正低低的哀嚎呻吟着,但是床边伺候的人员太多,挡住了下半身,伤情如何,邓琬也不甚了了。
“长史大人,此番褚大人伤势沉重,您还是别进去了,以免沾染了污秽。再说了,咱们褚大人要面子,若是让您看到了,那他就……”
门口的随从看到了踌躇不定的邓琬,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对此,邓琬也很能理解。
毕竟,他也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被打得稀烂的屁股。
若是服侍的下人也就罢了,他与褚渊同为朝廷命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褚渊为人素来高傲,如此狼狈不堪的场面被人给目睹了,岂能容忍……
因此,邓琬本想上前问候几句,为此也顿住了脚步,深以为然。
“那若是褚大人这边需要什么,尽管派人来问,本官立即吩咐下去,只要是有的,必定寻来。”邓琬说道。
“多谢长史大人关爱,回头小的一定回禀褚大人,到时候当面感谢您的一番照料。”随从回礼说道。
“在江州发生这种事,本官岂有置身事外之礼?再者,都是本官没有力劝褚大人,才会发生这种祸事,这件事情,本官也有责任,不必言此。”
邓琬叹了口气,问候了两声,便告辞离开了。
以免别苑的人忙着照顾褚渊的同时,还得顾及他的存在,碍手碍脚。
离开了别苑,邓琬回到了正厅,开始着人过来,细细的询问了起来。
“你确实听到豫章王责罚褚大人的声音了?”邓琬紧盯着面前的一名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便是王府之中服侍的下人。
江州是邓琬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刘子尚远道来此,带来的人手不多,王府之中,必定也有着邓琬安排的下人。
这其中,有多少是故意安插进来的,刘子尚也不甚明了。
因此,在做戏的时候,他才会门窗紧闭,里面只留自己信任之人。
外人在外面,只会听到他一开始的责骂声,还有后续行刑的杖责声,以及褚渊不绝于耳的哀嚎。
年轻人点了点头。
“大人,小的所言,句句不假,我亲眼看到褚大人被押着进去,抬着出来,期间那嚎叫声,小的在外面听到了,都觉得胆子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