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琬点了点头。
“褚渊身边的那个侍卫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之前褚渊要被刘子尚带走的时候，一名侍卫上前求情，结果被刘子尚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并且执意要一并带走处置。
现在，褚渊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的回来了，至于那个同样被带走的侍卫，却不见了踪影。
年轻人连忙说道：“这个，据我所知，这个人应该是被直接打死了，小的亲眼看见一张被子包着一个人抬了出来，后来直接扔到了焚化炉里，现在应该已经被烧成碳灰，一点儿不剩了。”
“哦？”邓琬登时挑起了眉梢，“你亲眼所见，就是那人？”
年轻人微微蹙眉，说道：“八九不离十。不过，由于周边都是王爷的亲信，小的也不敢太过靠近，更不敢显得自己很好奇，只是远远的偷看。
但被带进去的人，也就只有褚大人和那个侍卫，褚大人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小的心想，被抬出去的人，也就只有那个侍卫了。”
最主要的是，连身为钦差大臣的褚渊，都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那个侍卫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能留下一条命算运气好的，被直接打死了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年轻人远远一看，转念一想，便知道那人绝对已经死了。
若是没被打死，直接扔进焚化炉了，烧也烧死了，死得不能再透了……
“本来小的也想亲眼去看看烧死的那个人是不是那个侍卫，可那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渗出来了许多血渍，王府的人一个没少不是那个侍卫，还能是什么人呢？”年轻人又说道。
邓琬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他从这番话当中，也听不出什么矛盾之处。
毕竟，刘子尚连褚渊的面子都不给，没道理会对一个小小的侍卫网开一面的。
他还记得之前那时候的场面。
刘子尚怒发冲冠，就连他都只敢表面上拦一拦，没敢多说什么，这个侍卫居然还用陛下来压豫章王，这人不死，谁死……
王爷对陛下没有谋反之心这是必然的，可不代表下人就能拿陛下来威慑于他。
在邓琬看来，这个侍卫，就算此刻不死，之后他也出不了这个江州城。
“看来，豫章王这次果真是生气了，王府那边你继续看着点儿，有问题再回来禀报。”
邓琬挥了挥手，年轻人便躬身退去了。
待人离开之后，邓琬眼珠子一转，起身去了书房，亲自写了一份请罪奏折，上呈给陛下。
写完之后，密封起来，吩咐人快马送去，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的事件虽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褚渊伤重，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江州，加大了风险。
可是邓琬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未必没有好处。
褚渊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又得应付豫章王时不时上门找茬，对于江州的事务，他根本有心无力，更无法插手。
他在江州秘密做的事情，褚渊根本无法得知，恐怕伤势还未痊愈，他就得急着离开了，更无心记挂江州的一切。
至于这段时间，豫章王的心思估计也都会放在褚渊这边，更不会无缘无故跑去调查江州的事情。
这个结局对于邓琬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样想来，我这次的挑拨，十分恰当啊！”想到这里，邓琬微微一笑。
……
一连几天过去了。
褚渊因为伤重，始终都没踏出长史府别苑一步。
邓琬过来探视，每次都只能看到褚渊盖着被子，整个人趴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强撑着精神与他对话。
见此，邓琬也识趣了，尽量减少了探望的次数，免得褚渊加重伤势，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憩。
这天，刘子尚带着一队人马，来势汹汹的进入了长史府。
等邓琬得知消息，匆忙从府衙赶回来的时候，刘子尚已经坐在了别苑之中，大摇大摆的翘着腿，品着茶。
“王爷，什么风把您又给吹来了，早知如此，下官就不去府衙，亲自迎接您了。”
邓琬一进别苑，看到正堂之中大摇大摆的刘子尚，抿了抿唇，当即上前见礼道。
刘子尚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缓缓放下后，方才说道：“本王前来看看褚渊这人死了没有，可惜，他命挺大的。”
“……”邓琬闻言，尴尬的笑了笑，没敢搭话。
话虽如此，可在邓琬看来，刘子尚顶多也只敢重打褚渊一番，是绝对不敢危及褚渊性命的。
毕竟，褚渊再不堪，他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大臣，在外代表着陛下，豫章王就算再嚣张，总不能直接将褚渊打死。
饶是亲弟弟，他也不是陛下本人。
真要惹怒了陛下，不给陛下面子，陛下岂能轻饶……
因此，刘子尚这番话，邓琬就当是嘴硬了。
邓琬悄悄瞄了几眼，发现刘子尚这一次，特意来到了一大批人马，将别苑挤了个满满当当。
“王爷，何须带这么多人前来，就算您一人前来，下官等也不敢怠慢呀！”邓琬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子尚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多带一些人来给本王助阵，褚渊这小子指不定还会拿个钦差的身份来压本王呢，本王年纪还小，只带几人前来，恐怕这周边的人，能把本王给吃了。”
他瞟了几眼褚渊身边敢怒不敢言的众多随从们，阴阳怪气了起来。
邓琬尴尬一笑：“王爷说得哪里话，小的们岂敢无礼……”
这不是埋汰人么！
就算心中再不服，豫章王孤身前来，这些人还能对他不利？
再邓琬看来，刘子尚故意带这么多人前来，本意还是为了压制羞辱褚渊。
于是，邓琬再度不解了。
这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呀？
不就晚了去请安吗？至于这么深仇大恨，隔三差五前来埋汰人……
甚至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了。
这会儿，邓琬可算是见识到了豫章王的猖獗……
以前总有人道，豫章王本性乖张，性情阴晴不定，为人善变，且有仇必报。
之前邓琬伺候起来，虽然觉得刘子尚为人有些任性高傲，可也比较容易摆平，只要多费些心思，和刘子勋一样容易对付。
可现在看来，这俨然就是一个大麻烦。
真要继续留在江州，指不定自己某一天被一个瞧不顺眼，也会沦落到褚渊的下场……
邓琬冷不丁的吞了口唾沫，有些为难。
他要想办法，使计将刘子尚调走才行。
最好把刘子勋弄回来。
一个自诩聪明，实则是个无知笨蛋的小屁孩，才容易掌控……
这时候，刘子尚朝邓琬勾了勾手指头，弯唇道：“邓琬，你给本王上前几步，本王有些话想对你说。”
“敢问王爷何事吩咐？”邓琬躬身执手问道。
刘子尚当即横了他一眼，“本王让你过来，你聋了吗？此事有关褚渊此行的目的，你难道不想听？”
嗯？
乍一听到此言，邓琬眉峰一动，眸光微变。
“褚大人此次出行，不正是为了勘察各地，寻找草场丰美之处，用于养马牧羊么？”邓琬佯装不解的问道。
刘子尚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这你都信？或许，他真有这个用意，但故意路过江州，他就是别有所图。本王知道，他这次过来，无非是趁机想要监视本王，看看本王有没有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怒了起来。
“皇兄也真是的，如此不相信我能安分守己，又何必派我前来江州镇藩？褚渊这个小人，不敢明说，但一切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邓琬扯了扯嘴角，“这或许是王爷多心了吧，王爷与陛下手足情深，着实没有这个必要呀！”
刘子尚瞪了一眼邓琬。
“本王与皇兄，自然是兄弟情深，可是这次之所以派他过来监视本王，就是因为褚渊这个小人，故意在圣驾面前添油加醋，污蔑本王在江州没有本分行事，霍乱江州。皇兄就算不信，碍于褚渊这小人，也不得不派他前来核准。”
邓琬为难的拱手道：“王爷，褚大人没有这个必要呀！”
“怎么没有！”
刘子尚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邓琬一眼。
“邓琬，你这人就是太相信他人了。本王在宫中自有旧识，这都是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一切都是褚渊这小人从中作梗，否则江州此地，根本没有适合养马之处，他哪里不走，何须前来这边？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此话一出，倒是让邓琬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褚渊先前所说，江州并无适合之处，所以他仅仅是路过而已。
但江州附近的几个地方，同样是相似的地域，明明有更适合养马的州县，但都在他处，无论路线怎么绕，都绕不到江州这边来……
刘子尚如今这番话，倒是提醒邓琬了。
难怪褚渊大张旗鼓的提前写信前来告知，要在江州借路，原来如此……
居然是冲着豫章王来的！
就在邓琬思索之际，刘子尚依旧暴怒不已的喷了起来。
“褚渊自诩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实则是个奸诈小人，靠着诋毁本王才能上位，其奸险，人所共见。邓琬，你且说说，本王此前在江州，什么时候惹过事？什么时候作威作福过？
本王坦坦荡荡，自然无愧于心，但又岂能容忍小人污蔑？此仇不报，日后本王还能在官场落足？日后谁都能诋毁一句，本王还有没有地位了？”
瞧着刘子尚盛怒的模样，邓琬生怕这怒火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连忙劝抚了起来。
“王爷行事自是本分，下官从不觉得王爷跋扈，想必褚大人必是有所误会了。此番若能将误会解除，那就皆大欢喜了。”
这下，邓琬全都明白了。
他一直都觉得奇怪。
单单请安迟了一些，豫章王至于暴走发飙，直接不讲情面，把钦差大臣给痛打一番么？
如今一听，原来是褚渊在背地里使坏，在陛下面前说王爷的闲言碎语。
背后说人闲话，本就不是新鲜事，不少人都做过。
但估计褚渊想不到，陛下与王爷手足情深，宫中有不少人都与王爷相熟，私底下将消息传了过来，让王爷提前知晓了。
因此，一听到褚渊到来，王爷这才按捺不住了，直接把怒火泄了出来，全发泄在了褚渊身上……
邓琬觉得，自己已经把脑海中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想到这里，邓琬微微抿唇，将唇角边看戏的笑意给强行憋了回去。
在他看来，褚渊这番，纯粹是在找死……
挑拨离间这事儿不是不能做，但好歹也要挑准对象。
若诋毁其他藩王，对于陛下而言，无关紧要。
偏偏他非要招惹豫章王，世人谁不知道，豫章王与陛下感情深厚，绝不会被挑拨？
邓琬都开始怀疑褚渊的脑子了。
饶是他在江州一手遮天，都得哄着豫章王这位爷，不敢乱来。
褚渊凭什么啊！
或许，这就是世家公子的德性，成为驸马，一朝登天，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就算他是驸马，豫章王那也是陛下的亲弟弟，身份不一样，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邓琬，你以为褚渊他故意路过江州，就仅仅只是为了监视本王？你想想，或许他背后不只说了本王一个人的坏话，同样处在江州的你，有没有逃过一劫呢？”
这时候，刘子尚勾了勾唇，瞟了邓琬一眼。
话音一落，邓琬心中陡然一惊。
对啊！
能说别人坏话的小人，怎么能够担保，他不会说其他人的坏话呢？
毕竟，褚渊这人都能诋毁王爷了，还能放过其他人？
邓琬连忙拱手问道：“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刘子尚勾了勾手指头。
“所以本王刚才才让你附耳过来，本王相信，本王得知的内幕，对你而言，必然是无比惊喜的。他都能如此诋毁本王了，难道你就不想听听看，褚渊会对你说什么坏话么？”
老实说，刘子尚这番话，确实调起了邓琬的好奇心。
本来他身上就不干净，如今一听，更是心中有鬼，立马惴惴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