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渊入住了长史府没多久,还没睡醒,一阵喧闹的嘈杂声便响彻整个府邸,把熟睡之中的褚渊也给吵醒了。
“褚渊呢?褚渊这家伙哪儿去了?既然来到了江州,竟然还不来本王这边请安,简直是岂有此理……”
褚渊睁开惺忪睡眼,眼前的一切还在陷于模糊之中,这阵蛮不讲理的叫嚷声便不由分说的钻入了耳中。
下一秒,褚渊眨了眨眼,目光瞬间清明冷静。
“王爷,请息怒,您先稍等一下,奴才这就去把大人唤醒……”
“王爷,您在这里先稍坐一会儿,我等去去就来。”
卑微的劝说,仍是止不住来人的暴怒。
“滚,本王要做什么,岂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别说是你们这等奴才了,就算是褚渊到了本王面前,都得跪地求饶,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褚渊这会儿刚刚从床上坐起,才穿好了鞋子,披上外衣,房门便被人重重的推开了。
褚渊浑身一震,侧头望去,便见大敞的房门处,一名年轻气盛的男子穿着一身华服,怒气冲冲的瞪着里屋。
“王爷请恕罪,其实褚大人初来乍到,便有着想要去拜见您的意思,只是下官觉得褚大人他千里迢迢来此,昨夜又露宿山头,没休息好,这才劝他先在寒舍住下,等休息好了,再行拜会您。”
这会儿,闻讯而来的邓琬忙不迭的跟了上来,在一旁急忙劝说了起来,把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把褚渊说得冰清玉洁。
“这一切,都是下官鲁莽,下官思虑不周,还望王爷切勿错怪了褚大人。褚大人毕竟是钦差大臣,身负皇命,褚大人也断没有轻视王爷之意,还请王爷明鉴。”
“哦?”
听到此话,盛怒不消的刘子尚气极反笑,不由得睨了卑躬屈膝的邓琬一眼。
“照你的这番话,本王若不体谅褚渊,反倒是本王昏悖,不体贴臣下了?邓琬,枉费本王一直敬你是江州的长史,与你交好,可不代表你就能骑在本王的头上。”
邓琬心中一惊,忙不迭跪地求饶:“王爷息怒,下官绝没有此意。”
“滚,本王跟褚渊说话,有你开口的资格么?”
话还未落下,刘子尚便一脚踹了出去,狠狠地将邓琬踹倒在地。
邓琬猝不及防之下,身体滚落,撞到了门边,砰的一声乍响,整个人咕噜一下,翻滚了一番。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查看自己的痛处,便火急火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叩头。
“下官鲁莽了,请王爷息怒,切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一众长史府的侍从,看到此情此景,都怒不可遏。
只是一看到刘子尚暴怒的姿态,众人也只好憋住了满心的怒火,在一旁兀自咬唇,不敢吱声。
“褚渊拜见豫章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这时候,褚渊脸色冷凝,快速上前,朝刘子尚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子尚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目光将褚渊浑身上下逡巡了一番,眸中的轻视与怒意更甚了几分。
褚渊此刻虽是紧急披上了外衣,可还没来得及整理妥当,腰带都未系上,显得松松垮垮的,衣冠不整。
可越是这副狼狈的姿态,就越是代表着褚渊之前睡得多么的踏实香沉。
看在外人眼中,便是刘子尚苦苦在府邸中久候褚渊的拜访,然而褚渊本人,却在长史府别苑之中,睡得香甜无比,毫无他豫章王的存在。
“褚渊,本王敬你是我姑姑的夫婿,这才候了你一个时辰,没想到你给脸不要脸,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看来,本王倒是要替我皇兄好好教育你一下了,否则依照你的为人处世,在外恐怕连我皇兄的命令都执行不好。”
说着,刘子尚不管不顾,大手一挥,立马便下了命令。
“来人,给本王把褚大人请回本王的府邸之中,本王务必要跟褚大人好好说说话,让他明白,什么是人臣之礼。”
黑眸一眯,眼中掠过一丝危险之意,刘子尚冷哼了一声,当即拂袖转身而去。
周边想要劝说的人,望着这一幕,嘴唇蠕动了几下,愣是没有胆敢上前求情之人。
这段时日以来,豫章王的秉性如何,大伙儿也都摸清楚了。
尽管长史邓琬把刘子尚哄得妥妥帖帖的,但是下人一旦有一丝惹到刘子尚不快之处,轻则暴怒呵斥,重则从重杖责。
邓琬是哄得刘子尚开心了,成为了他面前的红人,可那些下人,可从绷紧了弦,不敢大意。
可是这会儿,刘子尚就连大红人邓琬的脸面都不顾了,众目睽睽之下都被他重重踹了一脚,他们这些卑微的下人,若是胆敢上前,还会有活路?
上前不是求情,完全是在找死……
于是乎,望着这一幕,面对刘子尚的发话,愣是没有一个人胆敢违背。
众多长史府的侍从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豫章王府的人将褚渊钳制了起来,在大家面前带走。
那些跟随褚渊来到此地的随从们,连忙追上前去。
“王爷息怒,褚大人奉皇命而来,代表的是陛下的意志,王爷您就算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还请饶了大人这一回,我们日后必定不敢大意了。”
“哦?你一介小小的侍卫,本王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了你,居然还敢拿我皇兄来压我?本王是我皇兄的亲弟弟,你们算什么东西,回头本王递一份上疏给皇兄请罪,皇兄自然不会拿我怎样……”
说罢,刘子尚吩咐,让人把这名侍卫一并带走,不由分说便把褚渊带出了别苑。
这时候,长史府的下人们眼见刘子尚这个煞星终于离开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急忙跑去将邓琬搀扶起身。
“大人,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前来给您看看?”
邓琬轻轻抬手,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他一扫之前的狼狈,淡定的掸了一下衣裳,嗯了一声。
“我没事,区区一脚罢了,还能把我踹死?”
“那……大人,褚大人被王爷带走了,我们这时候该如何是好?”侍从连忙问道。
闻言,邓琬微微眯起了眼眸,舔了舔唇。
“褚渊不听我的话,执意不去向豫章王请安,我就知道会是这种局面了。不过,为了保障起见,你让人去偷偷观察一下王府,瞧瞧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行回禀。”
“属下遵命。”
侍从拱了拱手,忙不迭离开,去安排人手执行任务去了。
见此,邓琬也没有闲着,直接领着人出门去了。
“既如此,本官也不能置身事外,速速前往王府拜见。”
于是乎,刘子尚前脚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回到了王府,邓琬跟在了后头,也很快来到了王府门前。
正当他领着拜帖想要求见之时,王府门前的侍卫十分的为难。
“长史大人,您的意思卑职明白,只是王爷有令,今日恕不见客,就算是您,也不能进去打扰到他。”
何止如此,刘子尚甚至是说,尤其是邓琬,更是不得入内。
“这……”邓琬眉头紧皱,“那能请问一下,褚渊大人被带入了王府之中,他有没有怎么样呢?”
侍卫一听,更是连忙摇头摆手了起来。
“这种事情,卑职如何能知?或许王爷和褚大人正在里面叙旧呢,究竟如何,卑职也不敢打听,还请长史大人不要为难卑职了。”
闻言,邓琬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好吧!多谢告知,既然不能入内,那本官在王府门前等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侍卫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只要不入内,大人在外如何,卑职都没有过问的理由,大人请便。”
邓琬作了一揖,便领着一帮随从,在王府大门口的边儿上,静静守候。
王府看门的侍卫么对此也毫无办法,只好装作没看到,乖乖守好自己的岗位。
有百姓路过,看到本地的长史大人竟然可怜的守在了王府门口,也甚是好奇。
这些天来,在这附近来往的百姓,可没少看到长史大人带着王爷到处游乐,两人关系极好。
这还是头一回看到长史大人在王爷面前吃瘪,就连府门都进不去,可真是新鲜了。
不过,这都是大人物的事情,寻常百姓更是不敢过问。
大家也只好在路过时,放缓脚步,偷偷窥伺一二,心中放飞自我的各种天马行空。
面对过路人异常的眼神,还有王府侍卫视而不见的对待,邓琬表现得一脸焦躁,不住在原地踱步,时不时不安的望向王府之中,摇头叹息。
实则,邓琬心中一派淡定之情。
他来这里,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以免显得自己不关心钦差大臣的下场。
就算事后褚渊怨恨起来,也不是他的错。
一来,他早就劝过褚渊第一时间前去拜会豫章王,是褚渊自己目空一切,傲慢的拒绝了事;
二来,褚渊被怪罪之时,他还把一切罪状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把褚渊的罪责撇得干干净净;
最后,褚渊被抓,他更是不辞辛劳,在王府苦苦等候,无法入内,却也费尽了心思想要救出他。
整件事情上,从开始到结束,他都竭尽了全力,无愧于心。
褚渊还是未能幸免于难,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
不过,想到褚渊有可能发生的惨况,邓琬在踱步之际,唇角还是冷不丁的泛起了冷笑。
他虽然以前是流放之身,受过了不少羞辱折磨,但现在好歹也不再是戴罪之身,实为江州一地的掌权者了,地位崇高。
褚渊一个区区的纨绔子弟,不过是仗着家世和皇亲的身份,才能当上这个所谓的钦差之职,竟然如此眼高于顶,各种轻视于他。
虽然褚渊这个态度,正合邓琬之意,表明了褚渊的来意,并不是针对自己。
但以邓琬狠辣的心性,又如何能够忍受他人如此羞辱自己……
如今褚渊被刘子尚带走教训,正是邓琬推波助澜的结果。
他看出了褚渊高傲的本性,知道他年轻气盛,受不得别人刺激。
于是,邓琬主动劝褚渊前去拜见刘子尚,以免王爷怪罪。
以褚渊的为人,他自然不服,别人越是劝说,他身为身份崇高的钦差大臣,就越是对着干。
再加上邓琬在未通知他的情况下,擅自前往府衙,怒上心头的褚渊自是没有理智再去思考后果,在冲动之下,便直接回长史府休息去了。
在褚渊休息之后,邓琬一边通知厨房准备中午的洗尘宴,另一边,则差人前往王爷府,请刘子尚中午到长史府一叙,参加这次褚渊的洗尘宴。
邓琬料定,以豫章王的本性,一听到褚渊到此,第一时间不来拜访自己,反而事后才邀请自己亲自前去拜见褚渊,这还得了?
钦差就算身负皇命,那也只是臣子,地位如何能与王爷相比?
更何况,刘子尚还是陛下的亲弟弟,手足情深,感情甚好。
天底下,岂有王爷拜见臣子之礼?
于是乎,刘子尚的盛怒登场,早就在邓琬的意料之中了。
本就是他故意为之,想要给褚渊一个教训。
只是,在邓琬的设想之下,刘子尚应该在长史府之中,便对褚渊大加责骂才是。
把褚渊带回王府教训,则出乎了邓琬的预料。
不过,王府乃是刘子尚的地盘,带回来了,下场只会比在长史府简单责罚一番更加严重。
对此,邓琬自然幸灾乐祸,正好也能在这边守着王府大门,表现一下自己的殷勤,两边都不得罪。
“褚渊啊褚渊,你身为钦差又如何?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中……”
早就说过了,褚渊这人的秉性,本就不是钦差的料。
靠着祖辈和皇亲的福荫,才能有此地位罢了,名不副实。
想到这里,邓琬唇角含笑,一转头,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频频望向王府大门,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无比担忧。
“怎么还不出来呢?希望没事吧……”同时,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
这在外人看来,长史大人绝对无愧于褚渊了。
真是装得一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