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依旧静不下心来的刘子业,忽的驻笔,开始认真思忖了起来。
尽管典签官这一职,对于监视藩王来说,用处已经不像一开始设置时的那么明显了。
毕竟藩王们乍然间察觉到自己受人节制了,起初的阶段,肯定是谨小慎微,以免闹出事故,但时间久了,必然也会有了解决之策。
典签自己本身也会因为各种因素,导致本职工作并不出色,官同虚设。
但是,现在的典签作用不大,也并不代表完全没有作用。
虽然,有时候可能导致的是反作用……
刘子业细想了一层,决定把外派的典签都召集回京。
之前的他,由于一直处于京城,他也只把自己能够见到面的官员调查了一番,依据人物图鉴,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就连京城内许多官职低微,无法进行朝见的官员,刘子业都未曾监察,更别说外派的诸官了。
不用多说,天下官员,尤其是在外地派驻的大臣,肯定有不少是像邓琬那般,在当地作威作福的。
毕竟天高皇帝远,不在天子脚下,他们自恃是土皇帝,自然胆子也大了。
这个现象,刘子业也一直放在心中,时刻在意着。
只是,以他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彻查清洗整个天下的官员,这完全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更何况,天下不可能没有贪官,这是杀之不尽的。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刘子业深深明白,自然没有妄想过,能够荡平天下所有不公。
只要不是过于嚣张,影响大局,若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是出色完成,贪一点,也不是不可原谅……
因此,刘子业也只是惦记着这一现象,但现况也有心无力,外派的官员如何,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但现在,刘子业倒是升起了一个念头。
其他官员他暂时管不着,可典签这些人选,他还是可以插手一下的。
毕竟,辅佐监视藩王的这个任务,可大可小。
虽说有资格外派的,一直都是君王身边寒门出身的近侍,但不代表没有居心叵测之人。
若是放一些奸险小人到藩王身边,换作是老实巴交的小藩王,有可能被挟天子以令诸侯,任人摆布。
就好像历史中的刘子勋。
尽管他受制于人,是被邓琬钳制在手中,与典签无关,毕竟典签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可一旦典签借着藩王的势,成功压过了当地官员,又把小藩王哄骗得团团转,如此一来,典签就能在驻地一手遮天了……
“我现在处置不了那些藩王,不代表我解决不了这些典签……”
想到这里,刘子业蠢蠢欲动,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刘子业也不怕忽然间将所有典签召集回京,会引起藩王们的警惕。
毕竟,这些典签,本就是先帝刘骏时派驻的,与自己的意愿无关。
也就是说,典签们都是刘骏的亲信,自己这个新君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
这些人就算是忠心耿耿,更多的也只是尽忠于先皇,自己这个新君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恐怕镇压不住他们,无法使得他们心甘情愿的当个尽忠职守的典签。
既然如此,这里面,刘子业就有许多操纵的空间了。
他有着充足的理由要求更换典签官。
典签人选,历来都是皇帝身边信任的亲信,现在这些都是刘骏时期的旧人,与自己无关。
他打着这个旗号,将他们重新清洗一遍,任何人都无从置喙。
毕竟,新皇上位,连朝堂之中的大小官员都被撸了一遍,没道理事关重大,牵涉到藩王,有关于疆土稳定的典签,却毫无变动吧!
更换典签,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面对这种情况,就算藩王们有意见,他们也不敢明着来……
说干就干!
刘子业很快召来中书省官员,替自己拟定了旨意,誊抄数十份,将这道旨意分别发往各地藩王驻守的方镇,召集典签们回京述职。
“要是早一点想到,让他们在过年前和藩王一起回京就好了,可以一并处理,所幸,现在也不晚……”
刘子业喃喃自语。
暂时解决了心头之患,他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他重新选派出去的典签,一定是历年以来,忠诚度最高的外派之人。
典签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藩王造反,钳制藩王。
以前因为无法衡量典签忠诚度的问题,倒是经常性闹出造反大事……
但是,刘子业和别的君王不同。
自己可是有着皇帝成长计划的,查看人物图鉴,必然能选出真正有利于自己的典签官。
既然如此,他这次派驻的典签,发挥出的力量,绝对也是刘宋开国以来最大的。
对于监视藩王的职能,就算不能出色完成,恐怕也不会太拖自己的后腿……
刘子业自知,这一切也只不过是暂时的。
等日后有了充足的资本,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行削藩了。
在实行削藩之前,有了自己派驻的足可信任的典签协助,稳住藩王并不困难。
在此期间,藩王们应该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造成全国性的动荡……
对于刘子业来说,典签的设立,始终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并不能彻底解决藩王的动乱问题。
削藩才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但是,这暂时的稳定,对于现在的刘子业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最担忧的,不过是自己培养的羽翼还未成长丰盈起来,国力还未强大,就得面临内外之忧,将一切付之一炬罢了。
北魏方面,他管不着。
可是内部的稳定,他还是可以尽可能的想办法的……
外派的藩王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典签官,就能替自己完成镇压他们的作用。
历朝历代,就算盛世太平,百姓造反事件也是层出不穷。
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总有妄想一步登天的人,不希望被压制在底层,谋求富贵,总是铤而走险,选择造反生事。
刘子业也并不认为,在自己的治下,可以杜绝民间造反的现象。
他这个皇帝当得再好,也总有贪心不足的人,不甘于现状,妄想当人上人。
不是丰衣足食了,就能杜绝贪念的。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农夫与蛇,以怨报德,古往今来,更不是新闻。
但是,刘子业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让普遍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就算有人意图生事谋反,他也煽动不了老实本分,不愁吃喝的普通百姓。
吃不饱穿不暖,流民横行的年头,才会逼得一部分可怜人铤而走险。
可以安定,极少人会选择拿着生命去冒险……
只要自己做得出色,面对旁人造反,百姓们也会自发举报,主动帮助朝廷平叛的。
人心所向,正是如此。
因此,刘子业并不担心民间动乱问题。
就算出现了,那也是小问题,足可迅速平定,不会影响大局。
藩王的力量庞大,手握兵权,影响重大,才需要格外警惕。
但只要自己安排好了典签官,从中辅佐监视,一年半载之内,也断然可以预防谋反事件。
而这短短的一年半载,刘子业相信,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还有游戏的签到,到时候的自己,就能直面一切,不需要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了……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就是北魏了……”
刘子业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古往今来,历史的教训已经无数次的告诉给了刘子业。
内治就算完成得再出色,对外打不赢,一切也是徒然。
王安石的新政改革之所以后来被诸多指责诟病,无非就是改革之后,就发生了靖康之难,北宋就此灭亡。
国家都没了,不管改革是否成功,都是枉然,自然得背负骂名。
刘子业自己也进行了改革,自然不希望步上北宋的后尘。
虽然大家都是宋,但宋这个国号,实在晦气……
刘子业大体上已经稳定住了国内的情况,唯一有可能影响自己大计的,就是北魏发兵。
一旦打不赢,北魏的铁骑袭来,践踏百姓。
惨遭战争洗劫蹂躏的百姓,此前就算生活得再富足,极有可能也会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到时候,生命岌岌可危,即使藩王没有异心,但是,流民被有心人一煽动,声势浩大的造反军团说不定就此产生。
到那时,自己的文治完成得再出色,也不足以给自己武力的不足打上补丁。
千疮百孔的漏洞,就算努力去修补,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底下大小官员已经为了去西南购马的事情而忙碌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完成得了。
恐怕得一两个月才会有好消息,这件事情急不得。
但是,刘子业想了想,马匹问题还在处理,不过,有些事情,就算没有策卡,自己也是可以同步进行的。
于是,刘子业唤来王宝儿,让他代为通知朝中的五兵尚书,还有相关的夏官司马、护军司马、太尉、大司马、大将军等等,全部到玉烛殿来。
王宝儿一听,当即领命而去。
只是一转身,他神色微动,有些诧异。
毕竟,传唤的人,可全都是掌管全国军务的武官武将。
前阵子,陛下才找人前往西南购马,今日又忽然间传唤武职官员进宫议事,俨然就是一副要大动干戈的架势。
不过,南北两朝总是兵戈相向,这也不是新鲜事了。
但乍一想到战事即将爆发,那千疮百孔的惨烈场景,王宝儿不免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王宝儿年纪虽小,可蒙受刘子业的恩典,专门派了师傅教导他与李正正识文断字,开始读了些书,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以前或许还会对战事心生恐惧,但现在王宝儿已经明白了。
有些事情,尽管抗拒,但还是不得不为之。
正比如与北魏之间的战火!
只有彻底荡平北魏,一统天下,才能杜绝两边持续不断的干戈,天下才可彻底太平。
若是因为恐惧战事,而选择偏安一隅,那就得持续不断的增兵增饷,战争永无停歇。
以战止战,才是最好的方式。
想到这里,王宝儿只能收敛了复杂的心神,唤了一些宫人,分开去将陛下的命令给相关官员带到。
由于传唤的大臣比较多,等全部通知到位,进入玉烛殿面圣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陛下,不知道陛下传唤臣等,所为何事?尽管吩咐。”
众多武官武将站在下方,望着案前的刘子业,执手恭敬问道。
刘子业呷了口茶,这才悠悠问道:“我们大宋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动兵戈了吧?”
“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大将军拱手回道。
南北两朝的对峙,大体在拓跋焘身死,刘义隆驾崩之后,就结束了双方之间针锋相对的敌意。
元嘉时期的三次北伐,足可证明刘义隆任内,与北魏之间关系紧张的动兵状况。
但是,由于这两代不相爱但相杀的君主身亡之后,北魏那边是年幼的拓跋濬继位,刘宋这边是藩王起兵平叛成功的刘骏登基,双方新君的基础都不稳固,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内政。
两边不再爆发太大的冲突,顶多就是边衅频频,边境地带小范围的摩擦,并不影响大局,都在可控的情况之中。
至于刘骏任内,则把军队对付起了自己为之忌惮的藩王,起兵讨伐,刘义宣也就此兵败被杀,还被刘骏欺占了他的女儿,生下了刘子鸾三兄妹。
但是,平叛结束之后,多年来,除了小规模不起眼的民间起义,刘骏任期,并无太大的战事冲突,十年来可以说是相安无事。
至于北魏方面,拓跋濬年幼,还是皇孙身份登基,再加上被宗爱三杀,噶了一连串的宗室,光是坐稳位置都花了许多年。
还没开始享受,他又即将英年早逝了,也根本抽不出时间,没有资本去发动战争,南下征讨。
在南北两朝都无力再战,选择休养生息的十多年,两国看似相安无事,但实则状似太平的底下,暗流涌动。
听到大臣的回复,刘子业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原来,所谓的天下承平,已经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