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刘子业派出一个绝对面生的钦差过去办案,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连邓琬都不知道朝廷已经盯上他了。
如此一来,刘子尚反倒会成为了明面上的诱饵,吸引邓琬的注意力,而秘密的钦差才是调查的主力。
奈何,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
邓琬在朝中多年,他认识多少人,有多大的势力,刘子业自己也说不清楚。
现在刘子业能够知晓且熟悉的官员,大都是早就在朝中有一定势力地位的人,真正的草根崛起,一个也没有。
更何况,他真正主政才半年有余,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也没办法将一个人微言轻的基层人员提拔上来,能力优秀,还能取得自己的信任。
人才的提拔并不困难,可人才的培养才是最大的问题。
想要找一个绝对面生,不可能被邓琬知晓,而且实力心性素质也过硬的官员充当钦差,难上加难。
甚至可以说,对于现在的刘子业来说,根本不可能。
毕竟,一旦承担了这一次的钦差之职,不论能力如何,首先心理承受能力就得过关,不经过多年历练的普通官员没有这个能力做到。
刘子业派遣了几个面生的侍卫过去,那也只是充当助手罢了,让他们独当一面,完全负责此事,以他们的能力,是枉然的。
刘子业可不敢赌邓琬认不认识刚提拔上来的新官员,毕竟一旦赌输,就是打草惊蛇了,给自己徒增麻烦。
因而,刘子业也只能放弃了这个选择,改派位高权重的人过去,糊弄邓琬,让刘子尚暗中行事,彻底改变方案。
既然决定了要制裁邓琬,那自然是要将此事办得天衣无缝,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此人。
不必要的风险,没必要选择。
民心一步步上来了,刘子业现在只要处理完了江州里面为非作歹,不安好心的贪官污吏,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如此一来,江州大定,应该不会再顶着造反圣地的玄学称号了。
每次造反,第一个起兵的地方,总是江州!
……
刘子业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就收敛了心神,继续处理政务了。
褚渊接到了圣旨,立马赶回府去,安顿了家里的事情,收拾了行李,便匆忙启程了。
翌日,上朝的时候,褚渊早已远离了建康,在前往江州的路上了。
至于旁人接到的消息,都是褚渊领下了陛下的旨意,在外协助建安王办事,暂时离京。
除了刘子业和经手此事的刘子尚,也就只有那几名特派的侍卫和褚渊知晓此事的真相。
此事秘密进行,以免邓琬在朝中的人会互通消息,耽误了他的正事。
在众臣工的山呼万岁当中,刘子业登上了高台,缓缓落座。
听取了众多大臣们提出的政务之后,戴法兴忽然站了出来。
他抬起头来,对着上方的刘子业恭敬执手,朗声道:
“陛下,陛下登基已过半载,今年年关已过,陛下也正式册立了皇后,后宫之中即将诞下皇嗣,现在的陛下,足可独当一面,正式亲政了。”
话音一落,一旁的巢尚之微微一顿,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也连忙站了出来,拱手敞声道:“陛下,臣附议,恳请陛下亲政。”
另一位担当辅政之职的刘义恭,自然不会输于他们之后。
他也当即向前一步,铿锵有力的说道:“臣等蒙先帝隆恩,忝居辅政之位,自陛下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亦是不敢懈怠。
只是陛下天资聪颖,天赋过人,乃是天生的帝君,臣等尽管有心,但陛下已独当一面,臣等也只有协助之能,愧对辅政之名。
今岁,陛下处理朝政,游刃有余,推行政令,天下归心,又完成了传承皇嗣的重任,于公于私,陛下都已不再需要我等。
特此,臣等情愿将辅政之位交出,还政于陛下,臣等在此,恳请陛下亲政。”
慷慨陈词了一番,刘义恭说罢,当即拜倒在地,实行三跪九叩之礼。
话音落下,其余朝臣也都纷纷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应声跪下,异口同声的高喊了起来。
“臣等恳请陛下亲政!”
瞬间的功夫,太极殿内,所有官员都叩拜在地,一声声的归政,请求亲政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殿外参政的大臣们敏锐的察觉到了殿中的动静,听到了这一道道的归政浪潮,也都立马跪了下来。
那恳请亲政的呼喊,从殿中传到了殿外,一阵阵高呼,响彻整个太极广场。
高台之上的刘子业,放眼望去,只见密密匝匝的人头跪了一地,官员们整齐划一的纷纷低下了头。
叩拜在地的人,绵延到了殿外,齐刷刷遍布了整个广场,队伍连绵到了尽头,都望不尽。
见此,刘子业心中忽的升腾起了一股震撼的感觉。
要不是戴法兴提起,刘子业几乎都忘了这事了。
毕竟,自从他穿越过来,顶替了原身的这个身份,他就把权力一步步抓在了手中。
从一个不被信任的暴君,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的中兴之主。
作为最为高调的辅臣,戴法兴说一不二,甚至能因为某些小事,就和自己针锋相对,毫不退却。
为此,刘子业费了一番功夫,才找了个缘由将戴法兴教训了一顿,将他打压了下来。
从此,戴法兴再无对抗自己的能力。
巢尚之权势本就不如戴法兴,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将他授予开府仪同三司之职,无非就是制衡三人罢了。
至于重新提拔的刘义恭,本来就是因为他的意志才能重新出仕,绝对完全忠于他的任何命令,从不横加干扰。
自此以后,三位重臣,互相制衡,虽有辅臣之名,却再也没有了真正的辅政之权。
刘子业也因此将权力全部收归己有,在解决掉了路太后这个障碍之后,真正做到了说一不二,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实权皇帝。
要是戴法兴不提,刘子业都忘了自己名义上,原来还没亲政。
可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和亲政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遥遥望着跪了一地的臣工,刘子业感慨了一番,这才轻轻抬手。
“诸位臣工的心意,朕已经知晓了,你们先平身吧!”
叩拜在地的戴法兴抬起头来,朗声道:“陛下,臣等真心实意,恳请陛下亲政,陛下同意之后,臣等方可起身。”
“臣附议!”
其余诸多臣工纷纷赞同,纹丝不动,无人站起身来。
见此,刘子业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三人,是皇考留下来辅佐朕,且监督朕的重臣,如今朕登基不足一年,处理政务的经验不多,手段恐怕稍显稚嫩,有你们三人时刻监察,朕还能放心一些,若独自亲政,恐怕有违当年皇考的苦心安排。”
当然,刘子业并不是不想亲政。
毕竟,如今的自己,明面上虽设有辅臣,可早已实际亲政了。
面对众多大臣的恳请,刘子业心里也颇为自喜。
三位辅臣同时选择还政于皇帝,恳请皇帝亲政,不正是证明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成功洗刷了原先不堪的暴君形象,皇帝当得极为出色吗?
但是,自己始终年轻。
说到底,登基不到一年,按照刘骏当初的想法,将辅政之职托付给这三人,就是为了稳定朝政,最少也得一年时间,方能等到自己彻底长大。
这一年时间,也是刘骏给儿子的保障。
有辅臣带领着,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太子彻底坐稳皇位,到时候正式亲政,也不会引起朝堂之中太大的震荡了。
并且,刘骏对于宗室,防备甚严。
这一年之中,有辅臣坐镇,协助君王,也不怕那些居心叵测的藩王们,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毕竟,稚嫩的新君,面对宗藩的造反,恐怕有心无力,无法招架,但有辅臣协助,一切就安心多了。
准确来说,刘骏心目中最关键的两位辅臣,就是戴法兴和巢尚之,刘义恭只是顺带的。
刘义恭本就是刘骏新皇上位之后,重点打击的老臣。
但是,打击归打击,对于刘义恭的忠心,刘骏心里还是认的。
他打压文帝时期的重臣刘义恭,只不过是和现在刘子业的想法一样,打压老臣提拔亲信罢了。
刘义恭下去了,空出的权位,自己宠信的戴法兴和巢尚之等人才能顶替上来。
但是,面对自己的即将驾崩,还有对未来新君的担忧,刘骏不得不重新提拔刘义恭。
毕竟,刘义恭的忠心毋庸置疑,戴法兴和巢尚之他们二人,始终都是外臣,虽权倾朝野,却名不正言不顺,难免会让那些宗藩找到借口,针对他们,将他们革去。
到时候,失去了这两位外臣,新君的地位就风雨飘摇,危险重重了。
为此,刘骏特意授予了刘义恭同样的辅政之权,就是让忠心的刘义恭稳定局面,让那些宗藩找不到任何借口,针对皇座坐得并不稳当的新君。
只不过,刘骏的想法太过美好,现实却与他的设想有所出入。
他连番打压了刘义恭十多年,尽管保住了一条命,可也让刘义恭丧失了斗志,远离朝局,顶着辅臣的名号,闲赋在家。
要不是刘子业过来后,决定重新起用刘义恭,他这辈子也就在王府悠闲度日了。
刘骏给予他的所谓辅臣之能,在历史教训看来,根本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
刘子业现在好歹是刘骏的儿子,对于父亲的安排,还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对抗的。
说好的最少一年,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打破。
听了刘子业的话,戴法兴当即说道:“先帝当初,是怕陛下初登基,难以维持朝局稳定,方才授予我等辅臣之名,可如今陛下早已独当一面,先帝于九泉知晓了,必定十分欣慰,就算是提前亲政了,想必先帝也是没有半分意见,只会以陛下为傲。”
“陛下,臣亦是同样的想法。”
这时候,巢尚之也执手响应了起来。
“陛下登基以来,改善民生,天下大定,百姓们无不感念陛下的恩德。陛下亲政,是臣等和天下百姓的共同心愿,顺理成章。”
同时,刘义恭连连点头应是。
“陛下能够提前亲政,证明了陛下的优秀,我朝有陛下这等英主,想必北魏知晓了,必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挑起边衅争端。两国稳定,我朝才能趁此时机,迅速壮大,以待时机,踏平北方。”
刘义恭知晓,南北两国,最大的心愿,就是彻底荡平对方,一统天下。
把这件事情拎出来说,想必陛下不会拒绝这个诱惑的。
果不其然,刘子业听到了这番话,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眸。
任何能够维持边境平和的方法,都不能错过。
他现在还没有起兵打仗的信心,但北魏兵强马壮,自己穿越过来后,难免会发生蝴蝶效应,若是对方贸然兴兵,自己这边就算抵挡得了,也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自己改革以来的种种成果,极有可能都赔进去了,一切又得重新开始积累,空耗时光。
若是这提前亲政,能使得北魏心生怀疑,有所防备,不敢轻易惹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了吗?
起码在北魏方面看来,对面的新君,以极快的速度坐稳了皇位,稳定了朝局,可见民心所向,能力必然不凡。
在自己刚登基不久,北魏还不了解自己,只能从中猜忌怀疑,就能给刘宋争取更多的发展机会了。
如此一想,刘子业眼珠子一转,有些为难的微微蹙眉。
“你们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朕始终还算年轻,唯恐担不起这个重责。”
“陛下的优秀,天下皆知。自陛下颁发新政,改革以来,我朝大定,百姓安居乐业,已有中兴之势。陛下的能力,谁人还会怀疑?若陛下如此优秀,尚且不能亲政,那臣等,又哪来的资格,辅佐陛下呢?”
“是呀陛下,臣等亦是自惭形秽……”
三位辅臣连忙劝说了起来,其余大臣也都叩拜在地,坚持请求陛下亲政。
见此,刘子业最终还是无奈的叹息了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是人心所向,朕若是谦虚再辞,恐怕就太过虚伪了。朕决定了,从即日起,朕正式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