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刘子业便定下了新的法规——
七岁以上,十岁以下,犯杀人罪者,死者长凶犯四岁以上;凶犯曾遭死者生前欺凌;凶犯本身并无主观杀人恶意,满足以上三点,方可免死。
同时,九十岁以上,六岁以下犯案者,不加罪,若有教令者,罪坐教令之人。
将以前相关的律法尽数废除,从即日起,大宋境内,全部实行新法。
“陛下,那周亭之案,是按照旧律法判处,还是新律法判处呢?”王大人听到刘子业下达了命令,当即问道。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这种事情,还是得到一个最准确的答复,才能安心。
以免后续,又招致别人质疑。
就算有人质问周樊樊和周同同为何判死,王大人也有一个借口,能说是陛下下旨的,与自己无关。
刘子业正色道:“虽然法不溯及既往,但是新律法,都是因为此案才开始修正完善的,证明了此案疏漏甚大,若是按照旧律法判处,恐怕会引起一片公愤,就由此案开始,正式实行新法吧!”
“臣遵旨。”王大人执手应道,捧回了奏折,躬身退去。
离开了玉烛殿,王大人走在出宫的路上,手中拿着两本奏折。
一本是当初奏请给周樊樊和周同同减刑免死的奏折,一本是新律法修订的奏折。
王大人率先打开了周亭案的奏折,最后面的批复,红通通的三个字,概括了一切——绞监候!
见此,王大人不禁摇了摇头。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够倒霉的。
虽说也是自作自受,罪大恶极,可若不是碰上了当今的陛下,他们也能留有一条性命。
可谁让他们碰上了较真的陛下,换作是先帝,也断不会至此。
而且,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惨无人道,方才引起了陛下的震怒,为此重修律法,也是头一遭了……
这样看来,他们因此而死,也算是人生唯一高光了。
起码,我大宋律法,因为他们而改,也不算白来人世一遭……
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以这种方式,小小年纪便留下了盛名,作为人,也不算失败了。
就此,周樊樊和周同同被判处绞监候,在天牢内关押,秋后处决。
他们二人,也成为了刘宋开国以来,最先因为杀人罪,不满十岁而判死的凶犯。
为此,荆州县城,周樊樊和周同同的父母亲属等人知晓了消息,万分的震惊。
他们甚至找上了官府,控诉这不公的判决。
“明明不满十岁,就可减刑免死,为什么我们的两个儿子,要判处死罪?”
知县府衙之中,周家父母偕同一大帮子的亲属聚拢在了这里,面对高堂上的知县,满脸的不甘。
因为犯了大案,他们特意了解过相关律法,得知不用免死,他们还松了口气。
私底下甚至找了一大圈的亲友,变卖家产,问遍了人借钱,也要塞钱给行刑之人,等杖责的时候,手下留情,就是为了留住两个儿子的一条命。
就算是流放,起码也保有一条性命,若是幸运,还可以成婚生子,传宗接代。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和幻想,都在一个绞监候的判决之中,支离破碎。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免死,可偏偏自家的孩子,就要遭受这种罪孽,这不公平……
知县没好气的看着他们在底下发癫,等吵过之后,方才重重的拍响着惊堂木。
“朝廷下达新律法,就算不满十岁,不满足以下三点要求,也一律处死,你们儿子赶上了新律法的颁发,这也没办法。”
他只是远离建康的一名小小知县,至于这新律法因为什么而修订的,他也不甚了了,只当成是正好与周家这案子凑上了。
他也觉得这两个凶犯,纯属倒霉,但也是罪有应得,并不算可惜。
听到了知县大人说出的三点规定,周家亲属根本无法接受。
眼看着他们大吵大闹,又开始发癫不讲理了,知县也恼火了。
他猛拍着惊堂木,对他们横眉冷对,怒道:“此律法由陛下亲自颁发,你们若是不服,可以自行前往京城,找陛下伸冤去。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儿子犯了此等大罪,你们有没有这个脸面,为了此事去喊冤了。”
“……”
话音一落,全场寂寂。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了。
他们自知两个孩子犯了什么大罪,就算上了京城,又有何冤屈可喊的……
他们只是觉得太倒霉了,凭什么别人就能免死,自家的孩子就刚好碰上了这种糟心事。
但是,为了此事找上陛下,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可是大人,我家就只有这两个儿子,他们一死,我这一脉就绝后了呀!”
周爹哭喊了起来,一旁的周娘也跟着哭爹喊娘的,闹成了一团。
知县看了心烦,唤人来,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
“日后再看到他们,不必让他们进来了,全部轰走。”等他们被赶走了,知县还不忘吩咐下属。
反正他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一家子了。
当这一家子全部被赶出了府衙,外面,早已有男女老少一大帮子人等在了那儿。
一看到他们被吆喝着轰了出来,这伙人顿时气愤不已,撂起袖子,恨不得冲上前去,教训他们一顿。
“老天有眼,陛下圣明,知道不能放过一些心肠歹毒的魔鬼,年龄再小,那也是杀人凶犯。”
这一家子,就是周亭的家中长辈亲友。
知晓了凶犯一家人跑到了知县这里,他们唯恐事情生变,便忙不迭叫上了所有的人,赶往了这里。
若是知县大人被惹烦了,还真帮这家人重新改了判决,他们断然不服。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死刑判决,哪有小小知县说话的份儿。
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看到周亭的亲属,周家兄弟家属一行人也顿时尬在了原地。
毕竟,杀人理亏,还是同村之人,相见更是仇怨。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会因此而死,他们也对周亭家人极为不满。
双方怒瞪着对方,都不肯罢休。
眼看他们还是不服,周亭家人拍着手,在府衙门口大声嚷嚷了起来:
“诸位评评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家的小魔鬼杀了我家孩子,被判处死罪,还大吵大闹,说朝廷不公。你们说,若是不判死,这还有天理吗?”
闻言,周围的百姓倒是连连点头。
“确实,杀人偿命,合情合理。”
“但是,听说杀人的人,是两个小孩子。”知道一些小道消息的人开始八卦了起来。
只是,一听这话,众人就炸毛了,反应极大。
“小孩怎么了?难道杀的就不是人吗?”
“就是,古往今来,都是杀人偿命的,反正我支持朝廷的判决。”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现在不杀,等他们长大了,还得了?”
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杀人的凶犯不是自家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把自己代入到受害者的那一边,面对杀人凶犯,那是同仇敌忾。
再听闻,颁发新律法的人,是陛下,那简直没有半分犹豫,果断支持。
陛下英明!
县城里发生了这种惨绝人寰的孩童杀人案子,不少人都听到了消息,更是知晓其中的惨况。
这两个小孩的所作所为,可比许多成人凶犯,手法还要残忍百倍。
可见,他们就是天生的坏种,无药可救。
对于这种人,不杀了,活着就是对他人安全的威胁。
陛下明察秋毫,对这两人判处死罪,为民除害,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百姓们心中感慨万千。
不愧是陛下,一如既往的英明果决,替死者伸冤,为百姓着想,他们一万个支持。
“反正我觉得新法很好,杀人偿命,以免放过了那些本就该死的坏种。”
周围都是对新律法的支持,还有对凶犯的咒骂与憎恶,周家兄弟亲属一行人,听得又气又急,却又无地自容。
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这里,只能匆匆离去。
同时,他们也都看清了现实。
他们一家现在算是众叛亲离了,为人所唾弃,在这里是住不下去了。
尤其周亭还是同村之人,其余村民现在看到他们一家子,全都议论纷纷,不许孩子靠近,这日子还怎么过……
思来想去,他们也只能被迫选择搬离这里。
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
百姓们对新律法的态度,也正是刘子业所希望看到的。
其实,他大可乾纲独断,执意将周樊樊和周同同处死,不必大费周章的重修律法。
就算不需要处死,光是杖责一百的刑罚,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只要他下令严格执行,他们根本熬不过一百棍,不等流放就被打死了。
但是,这可不是刘子业的最终目的。
单单是这两个人的死,解决不了问题。
制定全新的长久性法规,不再让更多类似周家兄弟这种罪大恶极的凶犯侥幸逃脱,才是重点。
人终有一死,刘子业可不希望自己驾崩之后,未来的君主对这种事并不关注,还会有类似的少年凶犯免于一死,这简直是对死者的不公。
如今,重修了律法,一了百了,刘子业也了却了自己的一番心事。
刘子业打发了人在民间探查过民情,发现民意对修订的新法,并没有太大的反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果然,只要不触碰那根深蒂固的儒家孝道伦理问题,杀人偿命的传统,无可撼动。
就算年纪再小,也无法阻止人们对杀人凶犯的憎恨。
再加上周亭案子被传播了出去,周樊樊和周同同两人残忍的犯罪手法,引起了公愤,百姓们都对这两兄弟恨之入骨。
同情弱小是人的本能,朝廷因为此案,顺水推舟颁发了新律法,将这两人判处死罪,众人不仅不反对,还拍手称快。
毕竟,维护公义,百姓们自然支持。
祸福难料,谁能保证自己有朝一日不会惨遭毒手。
扪心自问,他们肯定不愿意杀人凶犯侥幸得生……
朝廷能够考虑到这一点,百姓们对朝廷的权威,更为信任拥护了。
可以说,除了周樊樊和周同同的亲属,基本上极少有人反对的。
……
“陛下,鄱阳王常侍回京了。”
这天,刘子业照常在玉烛殿办事,忽然间便听到了宫人的回禀。
他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叫此人关注过,若徐文伯回京,第一时间禀报的。
只是,这几天过去了,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刘楚佩的病情也因为多次的诊脉,好转了许多,也能在外走动散心了,刘子业便抛之脑后了。
但是,刘楚佩的好转,也只是表面上的,内里其实依旧虚弱,并不稳定。
想到这里,刘子业连忙放下笔来,说道:“传徐文伯入宫。”
宫人领命而去。
不消多时,在外归来,风尘仆仆的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还未来得及披上官服,便匆忙入宫面圣了。
“臣叩见陛下!”
入了玉烛殿,徐文伯朝案前的刘子业恭敬行礼。
站起来后,刘子业细细的看着此人。
徐文伯身着藏青色云纹交领道袍,腰间别着一个锦绣小香囊,眉毛飞扬入鬓,胡须灰白,气质沉静,颇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感。
刘子业觉得,他不像是个医者,也不像是个朝廷命官,倒像是个出家道士,道袍都穿在身上了,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看淡了凡尘俗世。
而且,徐文伯尽管老了,可也能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看其本事,光是看着这个人,都赏心悦目。
刘子业静静的点击查看了一番徐文伯的人物图鉴——
【姓名:徐文伯】
【官职:鄱阳王常侍】
【能力:顶尖】
【忠诚:55】
【品性:执着】
【亲密:35(+1)】
看着能力那一栏,刘子业心中震撼。
这还是他看到的头一个,能力列为顶尖之人。
其余人,就算再出色,顶多也是显示优秀。
也是,【悬壶济世】策卡表明,如今的徐文伯,医术能力指数已经达到了6,而全天下最高明的医者,不过是5罢了。
作为天下第一人,徐文伯不是顶尖,那无人可称优秀了。
“不知陛下急着传唤,所为何事?”徐文伯站在下方,拱手问道。
刘子业定了定神,关掉了人物图鉴,清咳了一声,笑道:“徐爱卿这身打扮,朕还以为你要出家了。”
徐文伯淡淡一笑。
因为多年来,时常入宫为皇室问诊,对于陛下,他并不陌生,也没有像许多外臣那般,面对陛下格外惶恐。
“道观的日子十分平静,只可惜臣尘缘未了,否则那里还真是一个好去处。”
“哦?”刘子业微微挑眉,“看来徐爱卿这阵子原来待在了道观之中修行?”
闻言,徐文伯想起了什么,当即跪倒在地,语气万分沉痛。
“道观远离尘世,位处深山之中,臣一心修行,不理世事,万万没想到,宫中发生了这等事情,未能及时回来,臣罪该万死。”
他知道自己的医术,寻常人断不能比。
此次在外半年有余,本以为只是像以前那样,只是一次简单普通的游历之行,结束便能回京,不会耽误什么。
可万没想到,在他回京途中,竟然听闻,太后在此期间,因病仙逝了,众多医者共同医治,竟也无力回天。
虽然还未能有空回到家中,但徐文伯也已知晓,自己的堂弟徐嗣伯,肯定也有参与医治。
就连他都无能为力,看来太后此病,果真十分严重。
他一直以来,闲暇之余便放心的外出游历,就是相信自己家中人的能力。
就算自己不在,家人也能搞定一切。
可万没想到,这次自己倒是错算了。
若他在场,就算不能逆天改命,挽回太后的性命,起码努力过,也无愧于心。
可正是因为他在外游历,不理世事,断绝了与家人亲属的一切书信,任何人都找不到他,才导致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也一无所知。
因此,在进了建康城,还没回到家中,就收到了陛下传唤的消息,徐文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来,陛下为了他离开建康,未能及时医治太后的这件事情而恼怒了。
为此,徐文伯也没有辩驳的意思。
毕竟,太后身份尊贵崇高,也是陛下在这世间,唯一的长辈了,就是因为他的离开,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就算雷霆震怒,徐文伯也无言以对。
事关自己的家人,谁能心平气和呢!
就算徐文伯心性平和,恐怕换作了自己,也无法接受……
故而,接下来无论面对陛下何等的责罚,徐文伯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这是他该的!
谁让他乱跑,耽误了太后的病情。
听了徐文伯的这番话,看到他跪在了地上,请求责罚,刘子业轻轻摩挲着下巴。
“徐爱卿不必如此,还是先起来吧!”
徐文伯跪着轻轻抬头,看到刘子业脸上并没有震怒的神色,心下疑惑万分,只好犹疑不定的站起身来。
“世间因果,皆有定数,朕看得很开,太后也能接受,对此,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起身之后,刘子业这才说道。
“更何况,你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离开,游历学习,又不是明知太后病重才故意为之的,你又何罪之有?朕虽然伤心太后离世,但是非过错,朕心里明白,不会错怪无辜之人的。”
话音一落,徐文伯心中感触良多。
他离开京城之际,是去年的八月中旬,陛下才刚登基百日有余,名声极差。
眼看新皇登基,朝局混乱,他无心为这些事而烦忧,便告辞离开,外出游历。
可是这一走,重回尘世,听到的,看到的,却全然不同。
这次入宫面圣,若是按照以前陛下的为人,不等他多加辩驳,陛下早已大刑伺候,宣泄震怒了。
如今竟然洋洋洒洒的说出了这等明白事理的话,徐文伯意外极了。
看来,陛下果真如传言所说,俨然成为了一代贤主明君了。
“多谢陛下体谅,臣感激涕零。”徐文伯当即执手,朗声回道。
刘子业检查了一下,发现徐文伯的人物图鉴里,亲密度和忠诚度一下子就暴涨了十几点。
自己的体谅,效果十分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