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弟弟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刘子尚黑着一张脸说道。
刘楚玉横了他一眼,冷冷的回道:“若你回来只是冷嘲热讽,不站在我这边,那你就走吧,我也不想看到你。”
“好好好,”刘子尚气极反笑,连连点头,“这可是姐姐你说的,算我多此一举,自作多情,就此告辞。”
说罢,也不等刘楚玉有所反应,当即便一甩阔袖,转身离开。
刘楚玉也没有露出半点儿后悔之意,头也不回的坐在椅子上,兀自生着闷气。
在她看来,这两个弟弟,都是男人,就只会欺负她这一个弱女子。
什么姐弟情深,都是假的,这样的弟弟,她也不稀罕……
刘子尚忿忿不平的走出了驸马都尉府,正好撞见了回来的何戢。
何戢看到刘子尚,目光一凝,连忙上前拱手道:“见过豫章王。”
刘子尚脸色僵硬,冷淡的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句:“何戢,你给本王好好看着我姐姐,别让她轻易走出家门一步。”
如今他也埋怨上了。
本来兴冲冲的造访姐姐,是想要告诉她,他会在此次的事情当中,趁机立功,到时候就可以向皇兄求情,轻饶姐姐,放她出来了。
结果,自己话还没开口,就被怼了一脸。
现在,刘子尚哪里还管得着那些,只巴不得多关刘楚玉一阵子,这才得以缓解自己心中的郁闷与不爽。
刘子尚心想,皇兄果然是对的,太英明了。
姐姐如今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就不该出门。
就应该关久一些,让她长长记性。
不是他这个当弟弟的无情,而是姐姐太过分了。
面对刘子尚的冷漠轻怠,何戢也没有半点儿在意。
刘子尚除了在陛下和他姐姐面前像个正常人,对待旁人,都视为蝼蚁,没什么区别。
何戢也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便宜姐夫,本来就人微言轻,更何况,他还为人臣子,若连这点自觉都没有,根本无法在皇家立足。
何戢拱了拱手,“公主是个自觉之人,对于陛下的判罚绝无意见,自然会遵循,臣也会注意的。”
如此假惺惺之言,听得刘子尚满脸不屑。
他撇了撇嘴,轻哼道:“算了,你们这些家伙就是会虚头巴脑的,虚伪至极,本王走了。”
何戢恭敬的送走了刘子尚之后,看着自己的府门,不由得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陛下把人关在家里,就一了百了了,可怜他每日都得承受无尽的怒火。
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究竟要过到几时……
若不是褚渊的推荐,何戢如今也担任着要职,跟进处理新政的事情,十分忙碌,经常不着家,这才得以喘息。
换了以前闲赋在家,被关起来的刘楚玉可能还没出事,他倒先被折腾疯了……
……
这一日,新安王和晋安王同时回到了建康城,入宫拜见刘子业。
正当刘子业接见这两人的时候,刘子尚得知了消息,也匆匆进宫。
“皇兄,两位弟弟归来,怎么也不叫上臣弟呢?我们兄弟几人许久未见,也好叙叙旧情。”
宫人们刚给两位王爷上了茶,刘子尚经由宫人的通传,也正好迈步而进。
刚端起茶杯的刘子鸾当即手微微一抖,茶水差点儿晃荡出来,杯沿一不小心烫了他一下,赶紧放下。
刘子业对此也十分的无奈。
刘子尚对刘子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居然听到了消息,就急匆匆进宫,是有那么恨吗?
“子尚,进来了就坐下。”刘子业板着一张脸,给他使了个眼色。
刘子尚这才忆起了自己昨日的承诺,悻悻不已的撇了撇嘴,收敛了张狂逼人的气焰,心不甘情不愿的在一旁落座。
眼见刘子尚靠着自己这边,刘子鸾心中微微一颤,有些不自在的吞了口唾沫,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我年幼的弟弟,父皇驾崩之后,才头一回离开建康,这几个月在徐州过得可好?”刘子尚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刘子鸾。
闻言,刘子鸾有些伤感的微微垂眸。
他今年才八岁,刘子业登基之后,作为王爷,方才第一次出远门,这几个月,当真过得万分不适。
尤其是以前受尽刘骏的宠爱,一时之间没了呼风唤雨的父皇,心底这落差,作为一个小孩子,还未能完全消化。
“承蒙皇兄惦记,子鸾一切还好。”刘子鸾轻声细语的低头道。
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刘子尚不满的暗暗撇嘴。
这装模作样、低声下气的作态,想博取谁的同情呢!
现在父皇不在了,当家的人是自己的皇兄,还能让你得逞了?
“可是,我怎么听闻,子鸾你在徐州很不适应呢?这一点,你倒是不如子勋了,我可是听说,子勋在江州颇得人心,年纪轻轻,就足以服众,当真是不简单呐!”刘子尚笑眯眯的说道。
一旁的晋安王刘子勋连忙说道:“皇兄过奖了,这都是旁人的美言,当不得真。”
他与刘子鸾同一年出生,年纪相当,这一褒一贬的,就算他是个小孩子,都嗅到其中的不怀好意了。
“当不得真?”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子业忽的挑起了眉梢。
刘子勋以为他们兄弟俩人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忙不迭点头道:“是的陛下,臣弟在江州也难以适应,不过和子鸾一样,我们都会努力表现,以报皇恩。”
闻言,刘子业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你们各自都难以适应,不如换个环境试试?”
“啊?”
刘子鸾和刘子勋顿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一脸懵逼的看着刘子业。
刘子业笑眯眯的说道:“可能是环境的原因,也可能是当地官员和你们气场不合,既然如此,倒不如尝试一下别的,说不定就能适应了。”
刘子勋:“……”
他说这话,不就是个客套话么!
正常人应该都听得出来吧,怎么陛下还当真了?
刘子尚倒是兴致勃勃了起来,双眼熠熠生辉。
“皇兄说的是呀,怎么换环境?请皇兄示下。”
能够折腾到刘子鸾,他就乐呵。
刘子业看了看面前这三人,思忖了片刻,忽然说道:“晋安王改授南徐州刺史,豫章王改授江州刺史,新安王改授南兖州刺史,你们各自换个地方。”
“……”闻言,三人都沉默了。
刘子尚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
他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去刘子勋的地盘江州当差了?
他还以为这次回来,就能不走了呢!
刘子鸾眨了眨眼,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他哪里都一样,反正都是被差遣的命,就是有点担心,去了刘子尚原本待的兖州,会不会被刘子尚的旧人欺负……
刘子勋是最为反感的。
他好不容易才在江州站稳了脚跟,和当地的官员都打好了关系,和江州长史邓琬也混熟了,刚走出了丧父的阴影,这就又要挪地方了。
对于一个八岁孩子来说,频频换环境,他这次是当真难以适应了,可不是客套。
“陛下,臣弟觉得,臣弟已经大体接手了江州的事务,其实适应得还好,陛下的好意,臣弟心领了,可是实在不必为了臣等,大费周章。”刘子勋连忙拱手道。
刘子业一脸认真的抬起了手,制止了刘子勋的发言。
“晋安王不必如此,你是为了不让朕费心,特意委屈自己,可你身为朕的弟弟,朕又于心何忍。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三人互换环境,年后赴任,不必多言。”
“……可是陛下!”刘子勋懵了,连忙开口。
可还是被刘子业皱着眉头打断,“晋安王,君无戏言。”
此话一出,刘子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天子一言,重如九鼎,反悔不得。
只是,他不免满嘴发涩,心中有苦说不出。
年后,他就要告别自己好不容易适应的江州,跑去陌生的地方了,难受,想哭。
过后,刘子业让人好生照料,让风尘仆仆的两位王爷早些回去休息,便送走了他们。
刘子尚半路又转了回来,找上了刘子业。
“皇兄,您这次让我改任江州刺史,究竟是为了什么?”刘子尚十分不解的问道。
皇兄明明知道他对政事根本不感兴趣,在兖州都只是吉祥物罢了,混日子敲钟,毫无建树。
刘子业呷了一口茶,“怎么?让你去当年父皇待过的地方,你都不愿?”
刘子尚顿时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道:“江州有什么好玩的,父皇待过的地儿,臣弟更是不稀罕。”
刘骏当初的变心,早已伤透了刘子尚,连带着对父皇的崇敬,都化为乌有了。
刘子业手指轻轻叩响着桌面,幽幽说道:“据密探回报,江州恐怕有人生出异心,所以你帮朕过去看看,查探清楚,再行回报。”
“什么?”
原本漫不经心的刘子尚,骤然间挺直了腰身,来精神了。
“皇兄继承大统以来,百姓归心,哪个不怕死的敢如此乱来?”
刘子业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清楚,或许只是谣言。只是,有你在那边坐镇,朕也放心许多,就算生事,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好,臣弟知道了。”原本不情愿的刘子尚,当即重重点头,“皇兄肯定是不放心刘子勋是吧,没问题,包在臣弟身上。”
刘子业顿时欣慰的笑了笑。
“朕就知道子尚你是好样的。对于晋安王,朕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担心他年纪太小,被奸人所害,你长大成人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才委以重任,相信你一定不负期望的。”
闻言,刘子尚瞬间觉得成就感满满。
从未有过的信任感,让他浑身打满了鸡血。
“有臣弟在,江州别想出乱子。”
“不过,你出门在外,可不许给朕乱来,要是被朕知道,你在江州胡来,朕就削了你的职,和姐姐一样关禁闭。”刘子业丑话说在前头,叮嘱道。
毕竟,刘子尚前科累累,不得不防。
刘子尚拍了拍胸口,嘿嘿一笑:“皇兄你可是被人称道的明君,我这个当弟弟的,总不能拖后腿不是?臣弟又不是姐姐。”
刘子业:“……”
很好,刘楚玉已经成为了拖后腿的标杆了。
山阴公主,果真是太成功了!
有了刘楚玉当这个反面教材,刘子业觉得,自己顺起刘子尚的毛来,也轻松多了。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子尚。”刘子业恳切的握着刘子尚的手,“姐姐无法体谅朕,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和难处。”
又把刘楚玉搬出来当枪使,偏偏刘子尚还真中招了。
姐姐靠不住,皇兄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了。
刘子尚亲眼见识到了刘楚玉的癫狂,自然也不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自从刘骏偏爱刘子鸾之后,刘子尚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重视了,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这般举足轻重。
他连连点头,“臣弟一定帮您打理好江州,绝不让有心人得逞。”
这个天下,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像是皇祖母,偏向那头大肥猪,人老还糊涂;
新安王和晋安王这些弟弟,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亲姐姐也不可理喻,发了癫似的,与疯婆子无异。
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惺惺相惜。
亲自在殿门送走了刘子尚,刘子业轻哼着小调儿,悠哉游哉的回到案前坐下。
江州这个造反圣地,把刘子勋调走了,他倒是要看看,谁还能借着刘子勋的名义起兵作乱……
换了旁人驻守江州,刘子业也不放心,饶是安分守己的刘子鸾,由于懵懂天真,也容易被奸人钳制,以令诸侯。
但换了自己的亲弟弟,以刘子尚对自己的崇拜与忠诚,是绝不会有发生异变的可能的。
刘子尚为人不怎么样,但却是最适合驻守江州的人了。
历史上,刘子勋造反,是因为江州长史邓琬膨胀了,妄想做拥戴重臣,权倾朝野,拒不承认刘彧的政权。
如今自己虽然地位稳固了许多,但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始终不是办法。
既然暂时没有证据将人拿下,他把刘子尚放过去,任凭他如此花言巧语,舌灿莲花,都不可能唆使得了忠心耿耿的刘子尚……
江州,可定!
本来刘子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多亏了刘子勋非要谦虚一两句,说自己不适应,刘子业便有名目,借题发挥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听不懂客套话!
……
其他的藩王也陆陆续续到京了,第一时间便入宫拜见了刘子业。
刘子业一一接待,面对不同的藩王,还得想尽办法应付,忙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送走了其他归来的弟弟,刘子业靠在椅背,浑身无力。
“没事生这么多儿孙,封那么多王,简直是找罪受。”
凭什么身为皇帝的儿子,生来就要封王……
亲王郡王等王爵,应该是因功勋而封才对,只有立了功的皇子才有这个资格。
至于资质平庸之辈,毫无功勋可言的皇子,给个俸禄,封个辅国公、镇国公等职,就足够了。
现在每个人都是王爷,让刘子业颇为郁闷。
日后还得为了这些人的爵位问题而烦心,起点太高,削起来越不容易。
前人砍树,后人遭殃。
……
此时此刻,皇宫的另一侧,路太后正惬意的卧在躺椅之上,浑身舒畅无比。
“太后,神女能力如何?”刘彧在一旁服侍,笑得十分殷勤。
路太后满意的轻轻颔首,满脸笑容。
“不错,很不错,此女确实能力非凡,绝非严道育那妖女可比。”
“这是自然,”刘彧与有荣焉的连连点头,“沽名钓誉之辈,儿臣也不敢推荐给太后呀!”
路太后望着刘彧的目光尤为和蔼,欣慰的叹道:“我就知道,彧儿眼光独到,绝不会被奸人蒙蔽。”
“太后喜欢就好。”刘彧退避左右,亲自给路太后捏着肩膀,服侍得极为周到。
一位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少妇在一旁微微躬身,恭敬却不失端重的说道:“民妇多谢太后和王爷夸奖,民妇不敢当。”
“哪里,”路太后半阖着眼眸,舒服得差点儿睡着,“你技艺当真了得,炼丹之术超脱凡人,有你这等高人待在王爷身边,我就放心多了。”
刘彧身体过于肥胖,路太后总归有些担忧。
走两步路都气喘,她也担心会不会影响健康。
如今有个医术高明的神女在旁服侍,这样就算放刘彧远行,她待在宫中也不怕了。
“太后谬赞了。”少妇行礼道。
“对了!”
路太后闭着眼眸,兀自享受着。
“你且在宫中住下,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位妃子,她可是怀有龙种,金贵得很。只是害喜严重,吃不下睡不安,你帮忙瞧瞧,可有缓解之法?”
由于对这个所谓的神女将信将疑,此前路太后也不太敢将其留下。
如今见她能力如此了得,路太后完全信任了此人,自然不愿意让她频频出入皇宫,到时候传了出去,不管皇帝有没有意见,只怕也会在大臣之中引起恐慌。
就算自己相信神女的能力,可旁人忆及严道育的事件,也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这件事情,连路太后都不敢声张,只能暗中着来。
“太后,您是想要神女帮忙给羊良娣看看身子?”刘彧一边按摩一边问道。
路太后眼睛也不睁开的嗯了一声:“我也怕曾孙孙有个好歹,既然神女丹术高明,看能不能给个仙丹,调理一下,日后也好安然无恙诞下皇嗣。”
以前是因为不知道神女的能力,方才不敢让她拿宝贵的曾孙尝试。
但现在,自己亲身体验到了,路太后更希望造福一下自己的后辈。
或许有什么办法,保证生下来的是皇子,最好还能聪明伶俐,天资出众。
万一有朝一日侄女生不出皇子,就将羊良娣的儿子过继过来。
因此,路太后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天赋过人。
就算将来侄女如愿诞下了嫡皇子,这个庶出的皇子就算再聪明,也无法动摇嫡长子的地位。
当个备胎,还是聪明点儿好……
“太后明智。”刘彧逢迎道。
他心底暗自嘚瑟。
想他之前上早朝,向陛下推荐神女,陛下还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愣是拒绝。
现在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当然,刘彧并没有这个胆子,妄想靠着所谓的神女,在羊良娣身上做文章,对皇嗣不利。
就算有些小心思,他也不敢如此猖獗,胆大妄为。
一旦东窗事发,人是他带来的,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只是单纯觉得,神女是自己的代表,被重视了,他自己也长脸,也能打脸陛下此前轻视的态度,证明自己这个皇叔,比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儿郎可强多了……
“民妇一定竭尽所能,伺候好娘娘。”少妇在一旁应道。
“嗯,再给我来一颗仙丹,我吃了舒坦。”路太后享受的喟叹了一声。
闻言,少妇连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甜白瓷药瓶,倒出了一颗圆滚滚带着些许红纹的药丸,亲自喂到了路太后的嘴边。
路太后一口咽下,很快便感到浑身放松,整个人如坠棉花当中,柔柔软软,如梦似幻。
年纪大了,身体的毛病也越来越多。
许久未曾如此舒坦过了。
吃了仙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路太后觉得,一直吃下去,自己绝对能长命百岁。
“回头辛苦一下,多炼制一些,也给皇帝尝尝。”路太后舒服的叹道。
“可是太后,陛下恐怕不会领情的。”刘彧犹豫的开口。
主要是,他不愿意这个黄口小儿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若当真如此,他还有机会?
推荐给路太后,是因为他孝顺,也得依靠路太后撑腰,这才想方设法帮太后调理身子。
可换了陛下,他可不愿。
明明是自己带来的人,凭什么便宜了那个目无尊长的小子……
路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白了他一眼。
“糊涂,把仙丹加到饭菜之中,不就行了?回头我亲自给皇帝一份茶点,他还能拒绝?”
皇帝好,才是真的好。
刘子业改过自新,路太后自然也不愿他出什么事,像儿子那般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