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偕行走至梁运驻足的墙边,正要出声表示谢意,便听到对方顶着冰块脸开口。
“你若是来谢我的,大可不必。”
这才是他熟悉的梁运……
虽然搞不懂梁运为何会突然出言相助,但是也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份情。
对方既然已经这么拒绝道谢了,任偕行也就作罢。也一同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等着放榜。
过了不一会,梁运却是疑惑地看向了任偕行。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你若想说自然是会说的,我何必要问?”
任偕行作出一脸莫名之态。
梁运听此回答若有所思,便直接发问。
“这般来看,你可是要走道家之路?”
也怪不得梁运这般猜测。众所周知,道家最显眼的特征便是崇尚“道法自然”。
在世人眼中的道家很是神秘,虽同样要走文位进阶的过程,但是他们所遵循的是一切都要遵循天理自然,不可妄自干涉影响事物发展,走此道的儒生全都是一副无欲无求之态。
任偕行这句回答就颇有道家之风,所以莫怪梁运会有此猜测。
梁运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不合时宜,毕竟任偕行都参加四次了,还没通过县试,基本与儒道无缘了,更别提未来要修习哪家之道。
于是他强忍一脸窘迫之态,也不等任偕行回答,便开口。
“这次终试头名你虽也要无缘……但,但你术学一道甚佳,做个账房也足以养家。”
梁运说完便转身要走。
任偕行明白了什么,看着梁运的背影险些笑出声。
这是又来一个?刚走一个提前让自己当先生的金光宗,又来一个替自己另作打算的。
“梁运!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头名定是我任兄的!”
金光宗大大咧咧的嗓音穿过众人直达任偕行和梁运这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带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倔强神态掐腰站在梁运跟前,仿佛他的尊严被此言冒犯了似的。
“还头名无缘,任兄无缘,就你有缘?”
梁运却看都没看金光宗一眼,完全当未曾听见。
“又是这副臭脸!”
金光宗要被他摆出来的模样气坏了,却突然像是回忆到了何事,不仅不气了,面带还带着一股没心没肺的笑意朝着梁运说道。
“小运子~臭脸是吧?不理人是吧?那我可就要把你那件事说出来了!”
梁运也想到了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脸色突地红成了快煮熟的虾。
“你……有辱斯文!”
方才被气到跳脚的角色瞬间身份互换。
任偕行虽很是好奇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小秘密,但是见此情况应是隐私之言,不便继续让他们二人僵着。此事又是因自己而起,便不好继续作壁上观。
“二位消消气,此事……”
“任兄!”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打断任偕行要开口的劝说,又转回盯着彼此。
“铛铛铛!”
前来张榜的衙役锣鼓开道声,瞬间打断了梁运和金光宗之间的电闪雷鸣,也解救了夹在二人中间的任偕行。
衙役开道,众人纷纷让路。梁夫子为首的众位夫子一同来到了张榜处。
“诸位学子,规则想必都已清楚了,老夫便只略讲一二。终考考评甲乙丙三等学子,均可参加明日的县试。末等虽不能参加今年的县试,但也莫要灰心……”
任偕行一看今年发言的夫子是于夫子,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时间又过去了一刻,两侧的衙役强行压下了呼之欲出的哈欠。
“这哪里是‘略讲’?再讲下去鸡都要醒了……”
金光宗自以为很小声地大胆私语,但夫子中有儒生文位的不在少数,儒生耳聪目明乃是常识……金员外死死捂住他嘴。
于夫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发言太长。
“人老了就是话多,大家都等急了。放榜否?”
于夫子看向梁夫子,收到梁夫子点头示意。大手一挥就是一招“袖里乾坤”,榜单从于夫子袖口飞了出来,方方正正地贴在了张榜处。随即众人就一拥而上,顿时一片惊呼和哀叹声。
“中了中了,第一次就中,我乃人族希望啊!”
“小兄弟竟这般厉害?小兄弟贵姓?”
“客气客气,我乃皇甫铁柱!”
丙等最后一个……很好,不愧是“人族希望”皇甫铁柱。
世间悲欢并不相通。
“老……老爷,少爷没中……”
“什么?!”金员外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接受不了这般事实。
他软硬兼施过了,但结果还是这样。金光宗下月便十四岁,只有明年最后一次机会了……金员外看向从榜单处兴冲冲跑来的金光宗。
“爹~我进步了,末等头名哦!”
金员外看着儿子一脸得意的傻笑,便气不打一处来。
“拿家法!”
金光宗见机不妙,迅速开溜。
“爹!我去送任兄考试!”
任偕行与梁运站在一处,本打算等人群散开一些再去看榜,却形势不由人。二人被人群裹着就冲向了榜单。
“甲等 任偕行、梁运……”
梁运依旧是那般不见表情的神色,任偕行却从中读出了挫败。但显然此刻的梁运不需要他的安慰,赢家的安慰对于败方会更像是一种恩赐的施舍。
任偕行一言不发,就陪着眼前骄傲的少年。金光宗却在此时跑了过来。
“小运子,输了吧~头名还是我任兄的!”
梁运正要出言相对,就听到旁侧同窗先他一步。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少爷才是头名呢。哈哈哈在下失言了,末等头名也是头名,此言不虚!”
此人说罢一脸邀功地看向梁运,梁运却突然火力全开冲着此人。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你!在下是替你……”
“在下替你羞耻。”
梁运一人便解决了战斗。金光宗此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这就骂走了?小运子!不,梁兄!你快教我,方才那个‘鼠’啊、“礼”啊,好生厉害。”
“你离我远点!”
“不,你先教我!”
任偕行扬起嘴角,看着眼前二人的相处,便知道不会有什么龃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