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偕型自然不会将这般脑回路脱口而出,但确实不明金员外何意。又是警告自己又是要给自己物质保障,大棒加甜枣,定是别有所图。但是面上定然是不显的。
金员外未曾想到任偕行听到这话竟依旧风轻云淡饮茶。在此之前他确实是特意派人去杏花村探听了一番,毕竟儿子可不会轻易将自家马车借出去给外人使用,定是心中极为重视自己这名友人,不查探一番属实心中不安。
好在儿子这次选友人确有眼光。
经他调查,任偕行确实是有真材实料之人,此次一见更是不凡。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眼神明亮而清澈,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虽只身着一件洗到泛白的寻常儒衫,但相比之下却更显出此人的气质出尘、风度翩翩。
他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之人,任偕行这般风姿恐怕连儒生老爷都是不及。见面之前尚有顾虑,如今一见,不就是四次县试都未通过?定不会是任偕行的问题。反正近朱者赤,儿子能与这般友人好好相处,定也未来可期。
若是换做其他情况,自己还无从下手,但巧在据他调查,任偕行家中最缺的便是银钱。
“贤侄,我就这一个儿子,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儿,你可明白我的难处?”
“明白明白……”
任偕行实则在想:“不会吧,竟然真的是方才料想那般要给我银钱让我离开他儿子?!到底明白什么呀明白,金光宗害我!我跟他哪来的关系。只是这钱若自己不要,岂不是好让金员外误会我跟那小胖子情比金坚?”
任偕行一想就止不住心理恶寒,这对直男打击太大了。这段刚建立不久的友谊小船就这么险些被他的脑洞搞翻了。
“好!我儿今后就拜托贤侄了。贤侄这般大才,好好教我儿读书,他定能有不少长进。”
任偕行嘴角抽搐,一直挂着的礼貌微笑终是绷不住了,这都哪跟哪!
金员外看任偕行表情凝重,一脸抱歉递出一张银票。
“贤侄,我也知晓自家这小子不成器,你也莫要有太大压力。这是二百两,今后若家中有任何事都尽可来找伯父,你就好好读书,顺道带带我儿,他能有一点长进我都心满意足。”
任偕行这才终于理清了此事,错得厉害,都怪自己太不走寻常路了……
但是他实在不解,毕竟自己在外界看来应该只是一名屡试不中的蒙童。金员外这张口闭口都是儿子的有钱人,对儿子这般重视,找名低位阶的童生应该不是难事吧?
任偕行已经有太多要做之事了,尽管自己眼下确实需要这笔钱来安置母亲,但也不想迷迷糊糊应下此事。
“伯父,依照您的实力,找位儒生来帮助金兄读书岂不是更好?为何找我呢?”
“贤侄你这就自谦了,我儿多次夸你呢!你次次课业可都是甲等,我虽然不通文墨凡人一个,但也知道对症下药之理。我儿既然这般有眼光看中贤侄,自然我也没有不应之理。”
金员外并不敢提他儿子已经送走数名儒生了。
在阳关镇这地界,还没有被请来一试的,要么是自命清高之辈,要么是衣食无忧之人。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他一介商人哪来的面子好请得动。只有梁夫子看在他一片父母心的份上,才勉强接纳了金光宗。
“贤侄若是对这些不满意,都好商量,我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铜臭味重了些。”
任偕行经过方才一阵琢磨其实也明白了。
大多儒生无论如何都想令文位更进一步,能一直待在小小的阳关镇的儒生,确实是少数。
金员外应是看自己都四次终试头名却通过不了县试,觉得自己学问够教金光宗,且最后一次县试不出意外也是不能通过,如此便能一直留在镇上教金光宗了。
他此时似乎明白了金光宗的好意。不论县试结果如何,这小胖子都想尽力让他有份保底活计,不至于太过落魄,看来是真把自己当做友人的。
“这小孩儿……”这一瞬间,任偕行藏在眼底的疏离,好似坚冰遇到暖阳,迅速地化成春水,犹如一汪清泉,泛着温柔的涟漪。
“伯父放心,我定会带金兄找到属于他的路!”
金员外这么多年也看开了,知子莫若父,自己这儿子虽胜在心思纯净,但读书天资着实不行,能通过书院终考他都得拜佛烧香,更别提找到自己的路了,多少儒生都不知道自己一生都在走什么路。
他所求只是儿子能有些许进益。此时,并未将眼前少年的豪言壮语放在心上,认为那只不过是少年意气的一时冲动。却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年未来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
任偕行一推开门,竟发现金光宗还在门外守着。
“任兄,可有被吓到?我爹看着凶,其实是纸老虎的,你莫要怕他。”
“瞒着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金员外找我做什么了?”
任偕行故意板着脸,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戏谑。而金光宗却并未发现。
“任兄,任兄~你莫要恼我了,是我爹让我瞒着你的。你知道的,我月钱都被我爹管着呢……”
任偕行这次终于意识到,这小胖子是真的不会察言观色,他明摆着戏弄几句,而金光宗却丝毫未发觉。他似乎明白了金员外为何要派人调查他了。否则这小胖子是真的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唉~”
任偕行想了想自己以后要把这样的金光宗教好,只觉自己方才确实要的太少了!
“金兄莫要叹气,有其他烦恼可与我说!”
金光宗拍着胸脯一副义薄云天之相,任偕行更是不由长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任偕行任重而道远!”
任偕行拍了拍金光宗肩膀,说道。
“金兄,你先去陪伯母,我还有些事要做。”
“任兄,你要做何事啊?我陪你去呀!”
“不必!我们晚间在斋舍再见。”
任偕行果断拒绝。金光宗见他态度坚决,即便自己一脸不乐意,也未再开口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