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院的生意不好,厨房里烧菜做饭的速度不慢。约莫两刻的光景,几名女子已将饭菜送了上来。被人称作雨姐的女子亦迈着轻盈妩媚的步子,端上一盏酒壶。剩余的三名女子已退到一旁,抿着红唇,手里捻了各色丝帕,就待雨姐的暗示。看样子,这雨姐俨然是兰香院的临时老鸨。
“我还没有要酒。”林然见酒壶、酒杯都摆了上来,便问起面前的女子来。只见她温婉一笑,朝林然道:“大凡到我们这兰香院来的客人,我们都会送上这特酿的酒。”
“噢?听上去很好,不过,我不太喜欢天下免费的午餐。”
女子的笑容一僵,却听林然继续说了下去:“这酒倒是可以给他们斟上。选你们兰香院的是这位公子,你们得给他多斟几杯酒,就像平日里给你们的客人斟酒那般。”
“听到小姐说的话没?赶快给两位公子满上玉酿。”那女子一说,背后站着的人赶紧上来为他们斟上酒,张玄连连摆手:“少点便好。”
宇文聿并不作声,只是待酒斟满后放到鼻下闻了闻。醇厚的酒香钻入鼻中,酒味的后端是蒙汗药的味道,宇文聿一抬眼,见那女子对自己暗使了个眼色。这眼色,分明是劝诫宇文聿不要喝下酒杯中的酒。
这一次,他确定那女子了解自己的身份。于是,抬下了手,与张玄道:“这酒酿得不错,张兄不妨试试。”
“我,打铁的力气就有,这喝酒的本事便差远了,再说,我还……”
宇文聿心想张玄有孝在身,这酒是难劝,而林然不喝酒且身手好。看样子那女子的计谋是会落空,于是,心上一计:“大家都不喝的话,那就我喝了。不过,喝之前,我得腾些空,失陪了。”
酒席饭菜,他是十分讲究的。为了和那女子对上话,他也只能拿自己当个料子抖落下。林然与张玄自然不会拦住他。那女子也很机敏道:“公子这边请。”
宇文聿跟着那女子,女子步履轻快地朝着后院走去,到了一间极偏静的房跪下道:“雨霁参见殿下。”
“呵,你怎得识破我的身份?”宇文聿勾唇道,心中暗忖自己破落至此,能被人认出来,心里有种无法名状的快/感。
“雨霁入行已有十年,当初跟着夏妈妈一起到了洛阳,虽落尘于北秦,但心却属大周。先前,两军交战,听闻殿下失踪。外面的海捕文书虽然没有言明,落到了夏妈妈的手上,她便告诉雨霁,画像上人正是殿下。虽然殿下微有改变,但雨霁认人无数,绝不会认错。”
微有改变是对他此刻胡渣腮鬓的样子最美妙的形容词句,他微微一笑,道:“你们这儿一直都是青楼吗?”
他仍在疑惑。
“一直都是。”
“就没有做过羊肉馆子?”
“殿下说的羊肉馆子,可是前面的贺兰家羊肉馆子?”
原来羊肉馆子是有的,只是尚未走到那儿而已,宇文聿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却不想雨霁却话语哽咽,虽然他见不到她的脸,却能想出她该是在落泪。
“出什么事了?我见这兰香院生意凋敝,冷冷清清的。按理,在洛阳这般的地方,不会至此。”
“夏妈妈被洛阳令差人带走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这就是她哭求那位蓝袍男人的事。
“ 未说缘由?”
“缘由倒是说了,说是夏妈妈犯了宵禁的罪,抓去问话。随后,雨霁托了很多人去打听,却再也没有了说法。去到官府,也不让雨霁探看。”
“破坏了宵禁一事,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情景,除非……”除非是被人发现了通敌,宇文聿眼前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木泉将自己在北秦的人都出卖了。想到这儿,他问道:“你可知还有别人被抓了进去?”
“殿下刚说的贺兰家掌柜也被抓走了。”
“贺兰家也是破了宵禁?”
“说是贺兰家早店太早,羊膻味扰民。”
“呵,洛阳令抓人的理由倒是丰富。”宇文聿话声落下,雨霁微抬头看他,脸孔楚楚怜人,颤抖的唇瓣挤出些字来:“求殿下救救夏妈妈。”
乱世之中,各国互派细作是常事,而细作自己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这就是政治的残酷。那女人泪汪汪的泪眸虽然可怜,但她心底也该知晓此事。宇文聿不是个心软的男人,他不会因为一人而失去整盘棋局。
“宵禁的事应也不是大事,况我们大周溃败,中秋之后,北秦也会解除这宵禁之事。”
“殿下,夏妈妈被抓走并不简单,雨霁觉着他们是在借宵禁清除我们大周在这儿的人。听说殿下是因人出卖才被人偷袭的事。”
“是有此事。”这事自然是瞒不了人的,更何况木泉还做了郡尉这样的官职。风,传入这些本就与风尘消息沾边的女人耳朵里也不奇怪。
“那人定是将这些消息都给了洛阳令。夏妈妈才被按了破宵禁的罪责。这洛阳城里,哪家青楼妓院不是破宵禁的?”
“涉及两国政务,这揣度之词少说为好。”
“雨霁失言。”
雨霁其实说的并没有错,夏妈妈还是贺兰掌柜一定是与细作一事脱不了干系。
“夏妈妈的事,我会记着。你务必要保密我在洛阳的事。”他本想借雨霁通知周国的人,自己在洛阳,但眼下觉着这情势不甚乐观。雨霁虽算得上是个聪明的人,但毕竟还显得稚嫩,若因感情坏了事,反而得不偿失。
对自己的父皇来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而他自己,更重要的是赶紧拿到赤霄剑,并扶持张玄,也就是苻熙做北秦新君。
“雨霁明白。”
“我得回包房了。把那酒撤了吧。”
“是。”
宇文聿回包房的时候,林然与张玄正在聊谈设计胭脂盒的事,他回来也显得十分正常,无人有所怀疑。林然也只是说了句:“去的挺久,以为你挑了房间与哪位姑娘办那事去了。”
她说话是毫无顾忌,他恰好也借了她的话,说道:“放心,没与你办那事儿之前,我怎么会去别人办那事儿?那事儿,需要养精蓄锐。”
“是吗?那便多补补。正好,这儿补阳的东西多。”林然说罢,就唤人点羊鞭,几位风尘女子都觉着好笑,不由咯咯地笑了出来。
宇文聿强作微笑:“嗳,不急于一时,还是好好吃菜。”